很快,太医便赶到了皇帝的寝宫。
李林芝到的时候,殿内已经收拾干净,除了少了许多摆设之外,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老人家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看到皇后娘娘也在,只当她是关心功臣的安危。
他行了礼,便坐到太监端来的小椅上,手一搭,便专心地为墨侯爷诊脉。
伊瑾逸站在一边,心中万分焦急,却也知道此时不能催促,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了许久,李林芝才收回手,他眉头舒展,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李太医,威武侯他怎么样了?”伊瑾逸连忙拉过李太医,焦急问道。
“恭喜皇上,侯爷他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还虚弱,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他刷刷刷写下一张药方,递给身边的医官,“臣开一张方子,只要按时服用,想必要不了多久,墨侯爷就能痊愈了。”
“好!好!”伊瑾逸大喜,他这一高兴,本来焦躁的心情便也散了大半。
李公公微微躬身笑道:“皇上,为着墨侯爷的伤势,您这几日愁眉不展,可吓坏了好些宫人。如今墨侯爷伤势好转了,老奴斗胆,替这些小家伙们跟皇上讨个赏,就当是讨个好彩头。”
“李总管啊李总管,你这个老滑头!”伊瑾逸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乐呵呵道,“是该赏,所有人,重重有赏!这几日你们可得细心照看好了,等墨侯爷大好了,少不了你们的赏!”
“谢皇上!”宫人们登时眉开眼笑。
骆语柔安安静静地站着,跟这一片欢声笑语仿佛格格不入。
她看着自己的夫君灿烂耀眼的笑容,那是与她相处时,她从未见到过的表情。
脑海中突兀冒出的念头渐渐明晰。
她嫁给伊瑾逸数年,他几乎很少踏入后宫,少有的留宿在她的宫里时,也是很快就睡着,快得她来不及跟他多说一句话。
以至于到了现在,她还是完璧之身!
原本,她以为他是胸怀天下忙于剪除奸佞,但现在看来……
骆语柔冷着一张脸,静静地转身离去。
涂了红色蔻丹的手,攥得死紧。
但隐藏在袖中,谁也没有看出来。
她一步步地走出去,仍是那个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
只是在临出殿时,骆语柔停了下来。
“你……”漂亮的凤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身量娇小的宫娥。
她长相清秀,看上去年龄尚小,在这殿里,实在是极不打眼的一个。
但骆语柔记得,这孩子便是方才奉茶的小宫女。
“皇后娘娘。”小宫女似乎有些畏惧,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
骆语柔盯着她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后,才甩下一句:“跟本宫出来,本宫有些话要问你。”
“是……是。”小宫女飞快扭头看了一眼,当今天子依然坐在龙榻边上,哪怕墨侯爷还没有清醒,也不肯离开半步。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跟在皇后娘娘身后,慢慢退出了殿外。
小宫女被带到了锦绣宫,骆语柔摒退众人,只留下玉琼随侍在侧。
她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玉琼递过来的茶盏,小口小口地品茶,过了许久,骆语柔这才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极轻,然而那声音却仿佛钟鸣般在小宫女的心头震动。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碧婵。”小宫女头几乎低垂到胸口。
“到盘龙殿当差多久了?”骆语柔和颜悦色问道。
“没……没多久。”碧蝉小声回道。
骆语柔轻笑一声,“别紧张,本宫只是担心皇上日理万机有损龙体,叫你过来,就是想知道皇上平日是否太过操劳而已。”
碧蝉“扑嗵”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道:“皇后娘娘,奴婢当差不过月余,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
私下议论皇帝的生活起居,那可是死罪!
“瞧你这话说的,本宫难道是母老虎,还会吃了你不成?”骆语柔掩唇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听闻,这段时日,似乎都是你在照顾墨侯爷?”
“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皇后娘娘饶命!”
头碰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砰砰”作响,不多一会儿,碧蝉白皙额头上已然碰得红肿,甚而渗出了血来。
“放肆!娘娘问话,你还不如实回答!”玉琼上前一步,抬手揪起她就甩了一个巴掌。
“行了,好端端的,动什么手啊?”骆语柔等这一巴掌落了下去,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丫头,打小就是个炮仗一样的性子,一点就着,你啊,可别跟这夯货一般见识。玉琼,还不快松开?”
“是,娘娘。”
玉琼应着,又退回了骆语柔身侧站着。
两人一唱一合,碧蝉只是心下叫苦,知道今儿这一遭横竖是躲不过去了。玉琼一松手,她整个人伏在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颤栗着只是不肯说话。
骆语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涂得艳红的蔻丹,任由小宫女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日头西斜,殿内渐渐暗了下来。
“倒是个忠心的小家伙,本宫还挺喜欢你的。”骆语柔冲玉琼使了个眼色。
玉琼会意,吩咐掌灯宫女只把殿内几盏灯点亮,与往常的灯火通明不同,这一夜,没有足够的光源,锦绣宫里十分昏暗。
“行了,本宫不过是关心皇上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身为堂堂皇后,却在这里刁难一个小宫女。”骆语柔站了起来,碧蝉听着心下一喜,可还没等她开口,只听骆语柔又道,“既是如此,就在这儿好生跪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带她来见本宫。”
“是,娘娘。”
“本宫也饿了,传膳吧。”
碧蝉跪伏在地,没有看到骆语柔高高在上瞥了自己一眼的眼神。
只是透过狭小的视野,看着一行人鱼贯走过时,那一双双或华丽或秀致的宫鞋。
殿内很快传来的碗箸轻碰的声音。
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没有人理会那个跪伏在地上的卑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