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斯虽然从没将一个正在玩虚拟游戏的人召回的经验，但这在理论层面其实并不难，只是将一串对外输出的脑信号截断而已。就算截断过程出了问题，最多也就是召回失败，绝不可能发生凭空产生另一个人格的情况。
旺达说红衣女士是“失忆”了，但萨斯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失忆症患者和一个新生的人格完全是两种概念。
正在萨斯焦头烂额时，樊迪又说话了：“还真挺逼真的，会饿。我饿了，哪里可以吃到饭？”
旺达伸手指了指屋内一角，那是他们前不久叫来的外送食物和营养品。
樊迪起身走过去，刚想蹲下身子拿食物，看到了倚靠在墙角的另外三人。
他两眼放光，指着高程的身体对旺达大声道：“这不是还有很多其他身体吗？我要这个，这个年轻。”
这回换旺达急了，拼命摇头拒绝。高程是他最好的朋友，别说不可能换身体，就算能也不能换给她啊。现在的樊迪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头发散乱说话颠三倒四，看起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婆娘。
但樊迪这举动倒是提醒了萨斯。如果说红衣女士的召回失败，那其他三人是不是也会失败呢？难道还会再生出三个新的人格来？
想到这里萨斯开始动手，剩下的人里他相对最了解高程，就先开始召回起了他。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萨斯的动作要熟练不少。但再熟练也需至少两个小时，且他这次更加细心，确保整个过程不再发生任何差错。
在这段时间中，除了吃饭，樊迪一直在和旺达聊天。两人聊的话题从更换性别转移到了篮球上，本来还算投机，但当樊迪提到撒旦，说他是一位白胡子老者时，旺达和萨斯都觉得事情不太对了。
他们对视一眼，萨斯先开口道：“你说的白胡子老者，是不是住在云廊上？”
樊迪想了想，回答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那他是不是住在这个圆顶屋子里？”旺达也忍不住追问道。
樊迪有点不耐烦了。他觉得这两个NPC脑袋有点不正常，反问道：“我要是知道他住哪里我还要问你们吗？这又不是在玩对话类游戏。”
“这很关键！”旺达也来了脾气，大声对樊迪道，“如果你说的撒旦住在云廊的圆顶屋子里，那极有可能就是白胡子神仙！”
樊迪忍不住一拍额头，大声抱怨道：“天呐！这游戏细节做的这么逼真，怎么NPC这么蠢啊！我和你们说撒旦，你们和我说神仙。好吧就算是神仙，那这个神仙现在在哪里呢？”
谁知他话音刚落，一边的高程居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高程！”旺达见高程坐起了身，赶忙扑过去一把握住他肩膀连连道，“你没事吧？可吓坏我了！还好有萨斯帮忙！”
旺达没注意到高程眼神的变化。此刻的他有股冷静的精明，并开始仔细打量起身边的环境来。
萨斯低头确认了几遍召回的各项数据，发现一切正常。抬头紧张地看着高程，等着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高程又仔细地环顾四周两圈，看着旺达道：“我有点迷糊，你刚才叫我什么？”
旺达回答：“高程啊，你不会……也疯了吧？”
高程哦了声，摸摸脑袋说：“怎么会，我好的很。就是有点累，还很饿。”
“这里有吃的，这里有吃的。”说着旺达就开心地跑去拿墙角的食物。
萨斯觉得哪里不对，问高程道：“你真记得自己是谁吗？”
高程双手捂脸，疲惫地揉搓着脸颊道：“当然记得，我是高程啊。但我现在真的好累啊。”
“萨斯哥你就别烦他了，让他休息会儿。”旺达左右手各提两袋食物，向高程拎了拎道，“要吃哪个？都还不错，4D打印的新口味。”
高程指着左边一袋粉色的道：“这个好像蛮好看的。”
“是咕咾肉，我吃过了已经。里面还加了葱花细末……给你。”
看两人正常交流着，萨斯有点纳闷。他又看了眼也在吃饭的樊迪，心想还是先将其余两人也召回再说，希望真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他又开始了长达几小时的召回工作。在这期间樊迪又和旺达讨论起了找撒旦的事，只是这次高程却表现的异常积极。他问旺达道：“你说那个白胡子神仙的世界，是你父亲给你造的玩具？是个虚拟世界吗？”
旺达点点头：“嗯，白胡子神仙是进出世界的钥匙，你们刚才进去没看到他吗？”
“虚拟世界？这游戏里还嵌套着一个虚拟世界吗？”樊迪一脸好奇地看着旺达，之后又连连摇头道，“我要找的不是什么虚拟世界里的白胡子神仙，我要找的是这里的撒旦。你们说的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旺达刚要回答，高程突然高举双手，大声打断道：“我不要去什么虚拟世界！！！”
旺达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能哄道：“好好不去了，这次都是我不好。”
高程用力点头，又看向樊迪道：“我们不去虚拟世界，就在这里找撒旦吧！”
“嗯！”樊迪也重重点头，心里觉得这个NPC不错，“这才有点像正常剧本嘛……”
萨斯在一边辛苦工作着，没太多精力参与他们的对话。他隐隐觉得这个高程也有问题，但没工夫静下来细想。他手上不断忙碌，心里却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个什么可怕的结论在等着他。
之后高程一直在研究触控仪，一边看着这个世界的新闻，一边不断和樊迪强调说基因编辑技术是找到撒旦的关键。
旺达心生疑惑，高程和红衣女士之前并不相熟，为何在寻找撒旦的事上如此配合？旺达想不明白，而这些疑惑也就在伊苏灿灿被召回后被彻底打消了。
因为重新苏醒后的伊苏灿灿是个正常人。
她精气神完全正常，还和高程熟的不得了。最关键的是她醒后就说还要回去工作，不像其他两人那样满口找撒旦。
萨斯心情稍稍好了些。如果四个人只有樊迪不正常，那可能是因为和红衣女士的特殊身份有关。想到这点，萨斯决定之后再慢慢研究，现在要做的就是召回真田。
而就在他准备这么做时，旺达忽然阻止说：“别急！高程说基因编辑是找撒旦的唯一办法，如果你这就把探长召回，他一定又要盯着我们犯法不放了。”
萨斯刚想开口质疑为什么要听樊迪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女朋友开口闭口找撒旦，大家都愿意配合，自己明确拒绝的话的确很怪。于是他装模作样地问道：“为什么要找撒旦呢？而且这和基因编辑有什么关系？”
高程解释：“以我看樊迪正处一种神游状态，她一心想找撒旦，相信撒旦就是解除或者解释这种状态的关键。而要想找到撒旦，我们需要掌握全世界、全历史的数据，对其进行一一搜寻。”
“搜寻全世界、全历史的数据？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提议让萨斯觉得疯狂。要知道现在是彻彻底底的信息智能社会，别说是掌握全部数据再对其进行搜寻，就算是将数据导出一遍估计都要花几十年的时间。
高程摇摇头道：“我没有说胡话，我知道这很难，所以才要用到基因编辑。”
“这他妈到底和基因编辑有什么关系！！”萨斯火了，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名资深黑客，此刻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个二十来岁什么都不懂的高程，显然根本不知道搜寻全世界数据的难度。
面对萨斯的愤怒高程反而笑了，说出一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的确很难，但这是对人类而言。如果……通过基因编辑，把我们其中一人变成计算机，再通过计算机的信息处理速度去全网搜寻，就不那么难了。”
“把……把人变成计算机？！”
“是的，脑机接口传输数据太慢了，人脑也不足以承载如此多的信息。但是把人变成计算机就不一样了，机器脑可以和全世界的信息瞬时交互，做到全面同步。”
萨斯张大嘴巴，这可能是他此生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提议了。
为了找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变成计算机？这能实现吗？这能被允许吗？这是多么疯狂的提议，但听高程的口气，却像是给人头发染色一样简单……
“好嘞！有意思有意思！我来，我来变成计算机！”樊迪听懂了。高程的提议在逻辑上说的通，虽然听似疯狂，但在樊迪心里这本来就是一场游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萨斯对樊迪大喝。这开的是什么玩笑，自己的女朋友脑袋还没恢复正常，身体又要变成计算机了？萨斯真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他甚至除了咆哮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同意……”一直没开口的伊苏灿灿居然举手支持，接着又对萨斯道，“樊迪自己愿意就行，你反对也没用。”
旺达则看着信心满满的高程问道：“可究竟怎么做呢？我们又不是生物学家，再说把人改成计算机……这是生物学范畴内的事吗？”
他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从小受科学狂人父亲的影响，旺达倒没萨斯这么吃惊。
“学习啊，他不是会破解吗？”高程指着萨斯，语气仍旧轻描淡写，像是在决定一顿早餐，“把相关知识都破解过来，我们自己搞就行了。”
“你……”萨斯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他从没觉得自己如此疲惫和无力过，“你想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去掌握基因编辑技术，然后……用这技术把我女朋友变成计算机，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撒旦？”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高程冷冷看着萨斯。心里却在好奇，是什么造成他在面对困难时只会不断质疑？是生活的安逸吗？
伊苏灿灿则大咬了一口咕咾肉，看向樊迪道：“这味道是还行。”
“这里打印技术不错。”樊迪又拿了一盒，摸了摸肚子道，“我这身体胃口太小，否则刚才可以连吃两份。”
萨斯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失败。他看向了还算正常的旺达，真希望他开口反对来停止这场基因编辑的噩梦。
旺达却在思考把人变成计算机到底是生物学、信息编译学、分子材料学还是基因编辑学的问题，于是又问高程道：“如果不能确定是什么学科，又怎么让萨斯找对相关知识呢？”
樊迪又不耐烦了，他觉得旺达除篮球知识不错，头脑是最呆的一个。他伸手拍了下旺达的脑袋道：“全部都学会不就行了，让高程学。”
高程点点头，又咽下一口鲜肉后道：“好的我来学。”
旺达又问：“你一个人……全都学的话……得学多久啊？”
没人回答旺达，伊苏灿灿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眼高程，用唇语说了句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的话：“宇凡统帅说的对，这里的人，全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