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议厅比浪花记忆中的更大，也更新。
摔成两半的相框和触控仪都已在进入会议室前被暂时收走。此时的浪花心不在焉，恨不得工作立刻结束，自己好去赶紧修复相框。
但当她抬头环顾四周，才意识到今天的会议非同寻常。
在座的有联合国总秘书长、副秘书长、联邦最高安全局局长、联合国维和部队总队长、世界五个举足轻重国家的外交部长、还有……那个传送带上遇到的西服男子。
浪花一下子心跳快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西服男子后，觉得整个大会议厅只有一处地方是明亮的。
『各位来宾，十位与会者已到齐。此次会议涉及最高决策与机密，请记录员在不依赖任何电子设备的情况下如实记录，会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广播声说完这句后全场就沉默了。安静、肃穆、再加上四周均穿正装的各位人物，浪花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副秘书长道格勒看了眼时间，对浪花做了个“开始准备”的手势。这才让她想起自己现在的职责是“不依赖任何电子设备作如实记录”，也就是做一个能背诵会议全程的记录员。
果然道格勒说道：“会议即将开始。在座各位都相熟，只有两位是首次露面。这位女士是戴森云军事通讯接洽员浪花，也是在目前情况下最快能够找到的军官。根据她多年军方背景，能够代表戴森云做好会议的记录工作。另一位是……”
“来自戴森云的谈判官周池。”道格勒的手掌指向了西装男士，“他此次随同报信员宇扬一同到达地球，且在第一时间集合各位开设会议，主要是提出一些蕴含巨大商机的计划。”
在座人物显然在来前就已知会了会议目的，面对道格勒的介绍没有任何表情。这让浪花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现在唯一的收获就是得知了西服男子的名字。
会议开始了，周池没有站起身，反而解开了西装前的几粒扣子，坐着开始了第一句话：“大幅改进马匹的奔跑速度并不是颠覆性创新，距今404年发明的，极其简陋又浑身是缺点的汽车才是。真正具颠覆意义的创新，开始时必会遭到各种嘲笑。”
全场沉默，但浪花内心却有些激动，她隐隐感觉到这场会议将是周池一个人的表演。
“然而创新是重要的，和赚钱同样重要。”周池稍稍调整了坐姿，开始缓缓说道，“如各位所知，吴素素上任和戴森云断网的同时发生，已成功转移了公众的注意力。矛盾减少了，我们可以开始谈创新和赚钱了。”
“我首先表态，我们一致认为……”周池一边说一边环视四方，并没太多关注其余人的表情，“将有军方背景的宇扬扶持为戴森监察机构的另一位负责人，并由联合国来控制他是目前妥善的做法。”
话至此处，所有人都看向周池。其中联邦最高安全局局长和维和部队总队长手指都略微动了一下，但也仍未说话。
周池看出提拔宇扬的决定大家并不感冒，所以稍稍加快了语速：“我们的第一个赚钱计划是‘卖圆’计划。众所周知，完美的圆是不存在的，但经由无法撒谎的吴素素给出承诺并兜售此概念，那么由此衍生的流量与关注度，再加上各国政|府的备书，能赚到大钱并不难。”
浪花观察四周，发现众人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细细想来也理应如此，若不是有“兜售完美的圆”这个理念，各国要员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齐聚一堂。
但这概念对首次听到的浪花已足够震撼。她现在真想有触控仪或是录音工具，不，一支笔也行，她是真的想记下这场注定精彩的绝密会议。
这时E国外长提问道：“如果绝对的圆可以被用来兜售，那什么不可以？绝对的工具乃至绝对的人是不是也可以？”
A|国外交国务卿也问：“赚到的钱怎么分配？由谁监管和分配？”
“好问题。”周池对国务卿笑了笑，“只是今天的会议不商议细节。关于分配，我们建议由代表联合国的宇扬来统一分配。而关于兜售的内容……绝对的圆只是试验品，一旦成功，‘绝对’的概念能被冠以各种主体用于筹集资金。”
大家对周池的答案似乎很满意，但Z国外长却建议说：“无限制地兜售概念，可能令我们会陷入利益的深渊，恐怕很难长久持续。”
“未来的问题未来再谈。”联合国总秘书长终于开口了，他看向周池道，“这事我们会配合，老陈是不是还有其他计划？”
周池点点头，开始叙述起了第二个赚钱计划。
他谈到如今大量的广告充斥虚拟世界，而由于《世界广告法》的要求，它们都必须能被用户强行关闭，这就导致广告的曝光率和效果大打折扣。
如果能有一种广告，存在现实实体无法被关闭，且有效到达率又在90%以上，那无疑是能获得巨额广告费用或赞助的。
周池说完后所有人都在摇头。他们举出各种不切实际的理由，主要集中在呈现形式和实现难度上。但周池却指了指上方道：“一个人类共有的，显而易见的，离我们最近的实体，就在我们头上……我们的月球。”
“可那上面有居民！”“无法实现，难道要将人们全部赶走，再铺满显示器吗？”“月亮太小了，上面投放广告根本看不清。”“回报周期太长。”“出事了谁来负责？”“无法被切实实验，最终呈现效果很可能失控。”……
这一系列问题摆到了周池面前，但他仍游刃有余地一一作答：“之所以有呈现效果问题，是因为月球表面凹凸不平导致的。而关于月球太小或是移走居民这些问题，我们已经想到了办法。那就是再造一个比月球更大的平整天体。”
“再造一个？”众人哑然。
周池却自信满满地说：“是的，再造一个。这么做的成本，比转移居民再磨平月球要低的多。只要表面足够平整，再在其上浇灌**，就能轻易实现**显像技术。而经费是由看好该项目的企业家处募集来的。”
大家又沉默了，众人都若有所思。浪花忽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多余，不是因为会议不够精彩，而是周池说的内容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根本不需再刻意去记录什么了。
不一会，大家似乎都忘了否决这个创意，又将话题聊到了具体执行和利益分配上。
直到周池又建议说让宇扬或者联合国分配利益，并承诺项目预计能在五年内就完成，大会议厅才又重新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开始盘算起各自的目的。毕竟造一个可实时显像的月球，这个计划太大胆，也深藏太多利益了。
总秘书长笑了，他看着周池打破了沉默：“两个都是好计划，但利益都归联合国分配，戴森监察机构是不需要资源了吗？”
周池却点点头道：“虽然我们会申请费用，但主导权还是在联合国手上。如果不是这样，很难得到在座与世界各处的支持，项目也很难被成功推进。”
“周池。”对周池的回答总秘书长不是很满意，他有点严厉地看着周池道，“既然是绝密会议你就实话实说吧。此岸政|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以我对老陈的了解，这根本不是他的惯有作风。”
周池也笑了，做了个不希望被打断的手势道：“我们要钱。所以我们还有第三个计划。”
还有第三个计划？
浪花原本还沉浸在夜空中悬挂着两颗天体的美丽图景中，甚至还暗暗祈愿，不希望这动人景象被企业家用来播放煞风景的广告。
但此时提到第三个计划的周池居然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扣上了西服的纽扣，这将浪花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
之后的叙述周池已用最直白的话来表达第三个计划。但由于内容太过新颖，场面还是有些混乱。可这不妨碍浪花坐在最角落欣赏这位神奇的男人。
面对全世界权力最大的政客们，这男人居然可以做到如此从容与事半功倍。在否定他人时，没有人感到被冒犯。在肯定他人时，又令人感到恰到好处。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
浪花不免心想，当初自己在申请襙控清理机器人时如果有周池一半的能力，是否就不会陷入如今的窘境？
难道真像周池所说，保护我们的从来不是金属，而是知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批准计划，吴素素就已经带着所有东西启程了？！”
浪花的思绪被A|国外交国务卿的大声质疑所打断。
面对这番质疑，副秘书长道格勒起身示意大家安静。并当众重复了一遍周池刚才提议的第三个计划：
“将戴森监察机构安置在遥远的日球层顶，到达安置地后再向宇宙深处发射超小型亚光速探测舱。探测舱中配有实时VR设备，可以让远在地球的人看到地球上任意一点的景象……我这么理解对吗？”
周池点点头，做了个请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道格勒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由于太空舱体积极小，在20年内能以亚光速向深空远航。在它航行过程中，我们售卖舱内VR设备的租用权。因为它距地球极远，所以地球上观看VR设备的人……将看到过去的自己。”
周池点了点头，补充道：“光在日球层顶和地球之间往返需32小时，所以我们最先售卖的是‘32小时前的自己’。随太空舱的远航，一年前、五年前的自己也都能被陆续售卖。这个商业模式一旦成立，可在机构上发射无数太空舱。地球上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的过去，自己逝去的亲人，以及自己出身前的世界……在不考虑回收太空舱的前提下，甚至可以有永远不再收回的太空舱，它们将永远漂泊在宇宙中，也终将传回100年前，1000年前的地球历史。这必将是千秋万载的伟大功绩。”
“我同意了。”联合国总秘书长率先表态，脸上已掩盖不住他的兴奋和赞许，“老陈的政|zhi头脑还是十分灵敏的。”
A|国国务卿却大声反对道：“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而且还是自己的过去，这能卖多少钱？谁会买啊？！”
周池依然笑着，道出了这个商业模式的根本：“那国务卿先生认为照相机为何会被发明呢？‘过去的自己’只是用于宣传的目的，事实上我们卖的是‘过去的地球’。购买者能通过VR看到地球上的任何角落。不论是否有被记录，当然也就没有了隐私。唔……它可以用来查看明星的私下约会，也可以查看前男友的过去，可以看到任何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当然也能用来怀念先人。至于能卖多少钱，起初只有一个机位，一分钟的体验就足以开出天价了。”
一直未发言的F国外长举手问道：“只要处理好隐私权之类的细节问题，我相信可以从民间募集到足够资金。但赚到的钱……都由此岸政|府分配，似乎不太合理。”
周池摇了摇头：“我并没说过归此岸政|府所有，这些钱当然归戴森监察机构来作分配。确切地说，是由吴素素和宇扬共同分配。但作为提出方案并已经开始实施的我们来说，相信吴素素首相会给出更为合理的利益模型。”
总秘书长鼓起掌来，今天的会议太有价值。周池一人抛出了三个赚钱方案。绝对的园卖的是概念，天体广告面向的是企业，太空舱卖的又是前所未有的信息。三个项目哪个都能赚的盆满钵满，且除第二个项目外，其他项目几乎都没耗费什么硬件成本。
总秘书长如此想着，并没发现角落中浪花的复杂眼神。
这个男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去，为何他可以不带任何武器，仅凭一张嘴就说服所有人。
唔，他是怎么来的地球呢？路上辛苦吗？到地球后休息了几天才来开会的呀？这些方案是他想出来的吗？之后是不是他会更忙呢？……
浪花不断想着杂七杂八的问题，全然忘了自己曾经的钢铁梦想。此时她似乎隐隐明白，浪漫可能并不需要藏在礼花或炮火的轰鸣中，也可以有“看到过去”这样的思维浪漫。
自从成为军事通讯接洽员以来，浪花从未接到一则来自戴森云的军事讯息。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直到今天，她庆幸自己能够坐在这里，亲眼目睹一场世界最高绝密会议。
之后的会议大厅中，大家都在探讨着如何推广宇扬和具体分工等细节，周池也就没再发言。但浪花的心思已完全不在了。
她对其他人的话都听不太清，恐怕这次，她又要因工作失职被调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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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VR”（VirtualReality）：20世纪发展起来的虚拟现实技术，通过计算机模拟虚拟环境从而给人以环境沉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