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宇宙,身边不断有中型和小型飞船疾驰而过,这是在打太空战争吗?
我晃了晃脑袋,发现我右手臂正朝前伸着,好像在做一个抓握的动作。
这是在拍电影吗?还是在做梦?
我身体正对着的是一艘通体冰白的小飞船。不,准确地说,是半艘。
飞船的后半部分像漩涡般不停旋转着,好像尾部的空间被扭曲了一样。
我头有一点点晕,我低下头来,想起自己是李期。
我的曾曾曾祖父名叫李昂,是位赫赫有名的大科学家。他和他的城老师一起被冬眠后,被一个叫真田探长结冻了。
我重新抬起头,发现我的手臂并不像是自己的。手臂上有一层淡粉色的鳞甲,紧密地包裹着我的皮肤。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皮肤,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继续回想,想起后来和真田他们一起升级浪花,我提议尝试之前废弃了的方案。
那是个了不起的方案,能将人的灵魂注入浪花体内,让武器更具智能和能动性。
趁高程不在,我背着城老师和曾曾曾祖父,拿伊苏灿灿做起了真人试验。
接着一声巨响,实验室爆炸了。
啊我想起来了。
我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这剔透的鳞甲皮肤,这竖在双肩的红色玫瑰,这穿着裙摆的下半身,还有这头靓蓝的头发。这分明是浪花的身体啊。
我不知所措,这里是宇宙,为什么我会在宇宙中?其他人呢?我怎么了?
眼前的白色飞船形状变得越来越怪,好像整艘船都变成了一个漩涡。
我东张西望,想找到能指引我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发现在右侧不远处,有一架很小的迷你逃生飞船在不断转圈飞舞着。
他在干嘛?他是在向我求助吗?
浪花的身体应该可以直接和他联系的,但我尝试了几次,发现我根本不会使用这具身体。
而就在我想放弃时,忽然发现这艘小飞船的飞舞是有规律的,他好像是在空中写字?
我仔细观看,他正在写的是【GO】?
他让我走?去哪?是跟着他吗?
他是不是尝试过联系我,失败了才用这种方式和我沟通?
我刚想朝他飞去,忽然有道极强烈的光在我背后亮起。我习惯性地转身,发现之前那艘冰白的飞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诡异的黑白相间的大漩涡。
漩涡越来越大,好像将时空扭曲的更严重了。
我眯起眼仔细观察,发现有很多很小很小的颗粒从漩涡的中心不断飞射出来。
回过头,我想问问小飞船,他是不是要我进到漩涡里。
谁知小飞船已经飞走了,飞的极快。
他这是逃跑了吗?那我就跟着他吧。
啊,但是浪花的身体我不会操纵,我该怎么飞呢?
我在空中开始做起各种姿势。
我试着旋转身体,试着用蛙泳和自由泳的姿势。试着腿蹬摩托的姿势,试着蜷缩起身体在太空翻滚……
都没有用,身体仍在原地纹丝不动。
越来越多的小颗粒从漩涡中飞出,也就在这时我身体突然动了。啊不是我自己让她动的,身体好像是被那个漩涡吸进去了?
我开始朝前移动,我越飞越快,漩涡也离我越来越近。
周围的颗粒变得越来越多,它们不计其数,让我我感到不寒而栗。但我也同时发现,这些颗粒被喷射出漩涡后,飞不了多远就又重新被漩涡拉扯来进去。
这情形就像是有人潜在水面下,用吸管朝上吹起无数水泡,水珠喷不出多远就马上落回了水面。
漩涡越来越近,颗粒也越来越多。
忽然我感受到了痛苦,我的四肢和身体感觉正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撕扯开来。
这痛苦一开始就是最高级的,之前是因为鳞甲的保护才不痛苦吗?
我不知道,我也无暇去思考这些了。
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撕烂了,我死了。
我能感觉到,清晰地感觉到,我死了。
啊,那艘迷你小飞船,你逃远了吗?
*****
【世界回归平整,我们荣归故里…没有疾风骤雨…没有伤痛苦疾。】
是歌声,隐隐约约断开的歌声。我听到了歌声?我没死吗?
我东张西望,看到很多黑影在朝前狂奔,于是我也试着狂奔起来。
四周一片漆黑,我觉得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我好像需要适应。
【前方,前方…阳光歌唱,溪流飞扬。前方,前方,天堂…天堂。】
这歌的旋律并不好听,却有给人希望的力量。
我仍在狂奔,不知是为何而跑,但好在我适应了这具身体。
过了一会,我能看清,也能听的更清了。
我看清了四周奔跑的黑影,他们一个个像是白色的蚂蚁,只是个头和我一般大小。
啊我低头查看,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是蚂蚁,头上还有数不清的触角。
我还是死了啊。
但好在一点都不累,那就继续奔跑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除了无数和我一样的蚂蚁在奔跑着,还有一个巨大的,像黑洞一样的事物,在不断朝里吸着东西。
抬起头,我看向前方,蚂蚁们的目的地是什么呢?我看不见。
“你新来的吧?”忽然有人和我说话了,我侧头看去,说话人就在我左前方,“我看你东张西望的,就知道你是新来的。交个朋友吧。”
“好。”说话时我的触角在抖动,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他换上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跑到我身边和我说:“长路漫漫,多个朋友总比一直傻跑好啊。”
我点点头问:“我们这是去哪呢?”
“去圣域。”他回道。但我们都没有五官,只有颗鸭蛋一样的光洁的头,否则我就能看到他的表情了。
“去圣域干什么呢?”我心情转好了起来,边问边观察起四周。
我发现我们就身在宇宙中,所有蚂蚁都在一个平面上奔跑着。这也就是说,我们是在黑洞的黄道面上?
“传说圣域有方舟,是可以带人逃离地狱的方舟哦。”
“地狱?”我总觉得他说话怪怪的。
“就我们身后的那个。”他触角指了指黑洞,继续解释道,“被吸进去就直接下地狱了,那里面生不如死……嗨你什么都不懂,还是加入我们的唱诗班学习学习吧。”
“唱诗班?”我更好奇了,这些蚂蚁……还有自己的宗|教吗?他们是跑了多久了呢?
*****
说实话,我觉得歌词很烂。
他们建立的这个唱诗班,其实也就是唱给不想奔跑了的人听的。所以歌词里没什么内容,都是些鼓舞人心或者口号类的词藻。
不过我们不用进食,不用呼吸,不会生病也不会疲惫。
我们感知不到时间,在这里时间也没有意义。我们唯一要在乎的就是奔跑和唱歌。
这里有无数的唱诗班,却只有一个宗|教。我加入的这个唱诗班共有70个人,数量不多,但却有3个能写词的。
听其他人说,他们之所以能写词,是因为他们来自神奇的世界。
他们的世界有花,有树,有山,有云,听上去美丽极了。
作词人会通过歌词让其他人理解那些美丽的场景,说天堂就长这样。
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大多数蚂蚁都想象不出来。
我有点好奇,难道多数蚂蚁都来自其他世界……或者说星球吗?
我找到一个作词人,他说他来自一个叫“他处”的地方。那里山峦挂在天上,时常会从半山腰流淌出碧绿碧绿的大石头。
他还说“他处”的旁边是“她方”,是个更大更丰饶的地方,那里的天空悬浮着很多粉色的圆球……
“碧绿你知道吗?圆球你知道吗?哎呀你不会知道的,你们都想象不到那有多美。”作词人说着开始哀叹起来,“不过等我们跑到方舟就好了,天堂拥有一切,到时候我带你们大伙看看什么是旷世美景!”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粉色圆球,应该是天上的星球?但是山峦挂在天上和流出石头我的确无法想象。
“啊对了!!”作词人突然大叫一声,又赶紧哼唱起来,“我有新灵感了,大家跟着我一起唱。”
【方舟在山峦中飞舞,我们互相依偎,看到花朵。圣域在圆球下发光,我们彼此努力,看到真理。】
“方舟在山峦中飞舞,我们互相依偎,看到花朵。圣域在圆球下发光,我们彼此努力,看到真理。”
好几个人跟着哼唱起来。
反正无聊,我也跟着唱了几句,但我实在不觉得这个词哪里好了,好难听啊。
作词人唱了两句又不唱了,他脚下疾速前奔,好像在憋下一句歌词。
这时在他身边突然冒出了一只蚂蚁,是新出现的,应该和我一样是新来的吧?
那蚂蚁紧张极了,四处看了半天,也跟着朝前奔跑起来。
“嘿!你是新来的吗?”作词人问他。
“你是什么东西?我是不是死了?!”新来的蚂蚁边跑边问。
“没死没死,进了地狱才是死了呢。”作词人指了指黑洞又对新来的道,“你跟着我唱歌就行了。方舟在山峦中飞舞……”
“方舟在山峦中飞舞……”
行吧,唱歌就唱歌吧。但能不能换首好听点的啊?
好在这时,左后方有个人轻轻碰了我一下问:“你为什么不唱?”
“我……”
“是不是觉得不太好听?”他问。
我连忙点头,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质疑作词人的。
“我也觉得不好听,所以我想改一下歌词。”
“啊可以自己改的吗?那我可以改么?”我问。
“我可以改,因为我也是作词人。”他说。
【方舟仅有一艘,是以我要努力。
圣域布满花地,终点充满生机。
生命丢失了张力,却思考神的踪迹。
假装明白一切,却不懂开花的原理。
努力吧,可是晚安。
晚安了,你的努力。
奔跑吧,可是晚安。
晚安了,花开的道理。】
*****
第二位作词人的歌很好听,可无人想唱。
大概这和地球是一样的,真相总是灼热,只有少数人敢去碰触。
大家或许都明白,方舟只有一艘,肩并肩奔跑的我们,在终点都将互为对手。
之所以选出来自美好世界的人成为作词人,目的是给大家带来希望,这也是唱诗班的根本目的。
这歌无人想唱。
直到我们发现我们始终跑不过黑洞,逐渐感受到黑洞的吸力越来越强,身体开始被卷入地狱,我们还是不想唱第二位作词人改编的歌。
地狱越来越近,我感觉真正的死亡就在眼前。
我很想大声说,我也来自美好的世界,我也可以成为作词人。不论结局如何,我承认和大家一起奔跑,不去思考任何东西地奔跑,是我最快乐充实的一段时光。
黑洞越来越近,唱诗班70个人挤在一起,嘴里哼唱起最后的绝唱。
【前方,前方阳光歌唱,溪流飞扬。前方,前方,天堂,天堂。】
唱完了,安静了,我们马上要入地狱了。大家沉默不语,等待着另一场未知。
“你们知道什么是溪流吗?”有个人开口了。
“不重要了,作词人。”有人回道。
哦,原来他就是第三位作词人啊,但他为什么一首歌都不写呢?
我胡乱想着,又听到第三位作词人说:“反正也要死了,聊聊有什么关系?我们那个世界,有个东西叫水,水组成起来就变成了溪流。”
“好的。”
原来他水平这么差啊,难怪不写歌。我觉得我都能解释的比他好。
黑洞更近了,我却来了兴趣,对作词人说道:“水组成在一起只能叫水滩。溪流是在山间流淌的水流。”
“咦?你怎么知道?你也见过溪流?”作词人问。
“见过啊,我的世界也有。”我说。
“哦,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李期。”我说。
刚才那人又打断了我们,大声劝阻道:“这里名字没有意义,大家都是神的信徒。只可惜我们跑的太慢,现在地狱来了,大家别说话了,接受神的审|判吧!”
“李期!?”三号作词人半只身体没入了黑洞,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是旺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