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缓缓站起身，淡淡道：“那颗仙丹不是侯爷献给朕的吗，为何有毒？”
桓浩听出了他最后的质问之意，将头佝得更低，就是赵启也无法完全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的双手亦规规矩矩的放在腰间，沉默了片刻后仍然无言。
赵启向前走了一步，语调微扬，寒意微显，“桓浩，如果你此刻不给朕一个完美的解释，朕会将此事如实告知母后，
亦或者，朕即刻就下令锁拿你入狱，治你弑君之罪，令你受千刀万剐之刑，永世不得翻身。”
这是赵启在桓浩的面前第一次直呼其名。
闻听皇帝陛下寒意刺骨的言语，桓浩骤然跪下，脸上却不见担忧之色，说道：“陛下，老奴在这座宫城中生活了数十年，侍奉先帝也有三十余年，这里就是老奴的家啊，”
“先帝待老奴的恩情，就是今生来世都无法还保，陛下是先帝爷指定的继承人，就是这座宫城的主人，就是我等没根的家主，老奴岂会做出这等天地不容之事，”
桓浩神色逐渐悲戚：“那颗仙丹的的确确是贡品，若陛下不信老奴，可以派人去查，当年进贡的国书以及诸多文书都还在，老奴绝不敢欺瞒陛下。”
“哦？”
赵启上下打量着他，语气中带出三分相信，“朕自然愿意相信侯爷，但侯爷若是想用这等言语搪塞朕，那就太小看朕了。”
“老奴绝对不敢小看陛下，”
桓浩又跪拜道：“陛下，老奴以为，定是时日尚久，那颗丹药的药效发生变化，所以...所以才将那尾锦鲤害死。”
“你是想说仙丹过保质期了是吧？”赵启一声冷笑。
“保质期？”一时间桓浩没理解过来。
赵启自然不会与他解释，凛然道：“放存了如此之久的丹药，你也敢不经过御医检测就拿到朕的面前来，你是何居心？”
桓浩皱眉。
这小皇帝不是找自己联手的吗？
怎么自己给了台阶，还紧追着不放？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抬起头，余光扫过杜必。
“看来你是无话可说了，”
赵启挑眉道：“朕明白了，尔用丹药害朕不成，又担心丹药毒发将锦鲤毒死，故而将几日前朕出宫的消息告知了屠龙会逆党和逆燕奸贼，是与不是？”
“这...”
赵启在话题上的突兀转折险些令桓浩说漏嘴，好在他反应也是极快，叩首道：“陛下，《论语》子罕篇，子绝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老奴身为辅政大臣，对陛下之忠心唯天可表，”
“陛下如此猜忌老奴，老奴无怨，只是若朝臣得知，恐心难安呐，老奴恳请陛下收回此言。”
赵启观望着他头顶的忠诚度，第一次见到桓浩的时候是70，后来经过献丹事件后就降低成了68，而今已经只有65了。
但这是从桓浩进门时候就呈现出现的，赵启说了这么多，他的忠诚既没有增加也没下降，更没有出现像当日那样不断跳动的场景。
难道自己的行踪当真不是桓浩出卖的？
只是，除了他，剩下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就只有柴端和韦一行了。
就目前来说，他还没有侵犯到这两个人的利益，不可能就如此大胆的对他这个皇帝下手吧。
桓浩心中也同样有些忐忑，但仍在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悄然间抬头正见眉头微锁的赵启，他猛低下头。
自上次献丹被赵启识破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何处露出了破绽，为此有时候还被皇帝之天命所扰，认为眼前的小皇帝真乃上天选定之人，
不过，神明他自然是敬畏的，但要他完全相信，那不可能。
所以，多次思考他发现，当时的自己因为想的太多，担心的太多，以至于当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内心慌乱担忧的状态下。
极可能是因此被小皇帝发现了端倪，然后才有锦鲤吃仙丹的事情发生。
因之，今日他保持的十分镇定。
“哈哈，”
赵启忽然朗声笑道：“侯爷不亏是父皇留给朕的辅政大臣，圣人之言信手拈来啊。”
桓浩干笑着应道：“陛下过奖了，老奴是跟在先帝爷跟前，久而久之听得多了也就学了两句。”
“嗯，”
赵启道：“看来朕是误会你了，朕收回刚才的不实之言，还望侯爷念朕年幼，勿要介怀才是啊。”
桓浩表情管理的极好，瞬间就变出一张笑脸，“老奴深知，是因前几日陛下遭屠龙会逆党和逆燕奸贼之刺杀，心有余悸才会如此，
陛下处事之谨慎，若是先帝爷见了必是心生欣慰，老奴谨为陛下贺。”
“侯爷之心胸才是朕应该学习的啊，”
赵启上前虚扶道：“侯爷请起。”
“谢陛下。”
赵启点头，踱步向楼台外去，脸上逐渐浮现出愁云，叫人看了都不忍心疼，“唉，正如侯爷所说，朕至今还对那场刺杀心有余悸呐，”
桓浩跟在他的身后说道：“陛下请放心，卫尉执金吾及京都府尹正在连日追查，相信要不了多久，屠龙会逆党和逆燕在京都的藏身之地，定会原形毕露。”
“希望如此吧，”
赵启叹息道：“只不过侯爷也知道，如今东部局势越发紧张，朕心实在难安啊。”
“陛下，后日就是朝会了，届时众臣集思广益，一定会拿出个稳妥的法子的。”
“是啊，后日便是朝议了，只是朕枯坐龙台，有苦难言呐，”赵启望向外间天色，夜幕已经降临，夜空上出现残星点点。
桓浩没有立即回答，赵启想要借助他的力量，他何尝不也需要借助皇帝的力量。
那怕小皇帝还没有亲政，但有‘皇帝’这个九五之尊在，那么他在朝中的力量也不会轻易崩塌。
于他而言，这是最紧要的事情。
桓浩很清楚，一旦自己手里没了力量，不喜自己的圣后，韦一行柴端都会出手对付自己。
而赵启现在捏着自己毒丹的事，若真直接捅到圣后那里去，不免又是一场麻烦，
想了想，他选择服软，“陛下乃九五之尊，万民之主，怎能现如此愁容，若陛下信得过老奴，老奴愿听候陛下差遣，为陛下分忧。”
以往他的计划是直接让小皇帝听自己的话，但现在他只能选择退而求其次。
闻言，赵启忍不住看向他头顶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