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气息与无尽的黑暗将铁牢包裹，微弱的光芒将袁世才身后石壁上斑驳中透着狰狞，似凶兽落下的爪痕带入赵启的眸子中。
他的心情亦如这些狰狞的爪痕一样，不是对自己而是对袁世才。
“是那个小贱人告诉你的吧，”袁世才阴沉着脸。
赵启干净的脸蛋上泛起如春风般的笑容，“舅舅，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问题，你考虑的该是不写手书，那么不但朕会杀你，”
“母后也会杀你，不用朕说舅舅也知道在大昭和舅舅之间母后会选择什么，而且柴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舅舅，朕和母后所需要的只是舅舅安定军心，”
“但柴公所需要的是舅舅闭嘴，朕同母后都不会询问舅舅和柴公之间究竟有何秘密，并不是念在亲情的份上，只是现在的朝局，母后还不想也不愿意和柴公发生分歧。”
小皇帝还是躲在王基的身后，仿若诉说着一件普通小事，“舅舅可能不知道，就在今日，近百份奏折都是要舅舅的命，这其中可不止柴公的人在上书。”
袁世才暴躁的脸跟着赵启的声音不断跌落，脸上好像覆盖上了一层寒冰，心如坠冰窟。
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内，他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瞬间迈入了老年，有蚊虫在他糟乱的头发上萦绕，尖细的声音仿佛刺穿了他一颗心。
他不心烦，只是突然间觉得好生心累，奔波一生，这就是自己的结局吗？
连蚊子也敢来侵扰他堂堂大昭大将军度候，这些畜生难道不是只有作屠夫那些年才能够见到的吗？好像几十年没有见了，对这些畜生他还是没有半点思念，终究是令人生厌。
袁世才仰头望向了地牢上的花岗岩石板，突然笑了，语气中既带着感慨也带着几分悲怆，“我十五岁就上街贩卖猪肉，被无数人耻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二十二岁就能从屠夫成为一曲军侯，”
“现在，那些嘲笑我的人已经不在了，但又出现了很多人，最终我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二十五岁本候入北军，三十岁官拜北军越骑校尉，三十六岁受封为侯，西市再无人敢摆猪肉摊，今本侯乃先帝所封大将军，托孤辅政大臣度候。”
他骤然厉声咆哮道：“尔等想杀我？先帝可曾答应？”
桓浩叠出兰花指，理着自己的白发，袁世才对自己的履历的总结，他半点兴趣都没有，但还是鄙视道：“若非圣后娘娘，你能封侯？就是当猴儿还嫌聒噪。”
王基忍不住的看向桓浩，这位公公说话还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对方留啊。
赵启所担心的只是北军，不想和这个看起来快要疯了的人继续说下去，
“好的大将军，既然你也说了自己是朕父皇所封大将军兼托孤辅政大臣，还贵为度候，那么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报效先帝？况且朕说了，大将军不会死。”
小皇帝看向桓浩，“慎候，就由你来给大昭大将军递上纸笔吧。”
桓浩也希望快点将事情办完，“行，咱家的大将军，度候，老奴实话给你说了吧，娘娘并非要取你性命，等大将军出去后莫要对旁人说起此言，”
说话的同时，他已命人将笔墨纸砚带进来，而后桓浩亲自上前，“只不过这偷梁换柱之计，恐怕还是得废去将军一身功力，不然老奴也找不到合适的三品武者代将军去死。”
袁世才听起来跟真的一样。
但他被小皇帝所欺骗，落得如此田地那里敢相信。
赵启见他还不动笔，说道：“公公，看来大将军幡然醒悟，准备自行赴死，以报父皇，走吧。”
袁世才眼珠子转来转去。
桓浩收起笔墨纸砚，小皇帝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沉重的铁门再一次关闭，石壁上的残灯彻底熄灭，绝对的黑暗落临，袁世才的心砰砰直跳。
“我写！”袁世才颤抖的声音从即将关闭的铁门缝隙中传来。
赵启诡异小笑容在晦暗的环境下犹若一只狐狸。
“我还有一个问题。”
“舅舅但说无妨，”赵启依旧站在王基的身后，完全没有上去的意思。
袁世才看了他一眼，“我妻儿圣后打算如何？”
赵启道：“他们会依律法充边流放，或入教坊司，不过舅舅都能活命，舅母和表兄表妹自然也能无虞。”
“我还有一个条件，”袁世才显得很认真。
“有趣，这种时候了大将军还有条件，”桓浩带着几分讥笑。
“舅舅请说。”
“必须是李文儒来接我，还有必须给我准备充分的盘缠以及进出山南域的通关令，”袁世才这个时候似乎非常的冷静，他很清楚出去并不代表自己就活下来了。
虽然赵启说不必让他冒险说出和柴端之间的秘密是为了安稳朝局，但他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圣后或者小皇帝拿他当鱼饵诱柴端出手的招，而且桓浩和韦一行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相信以李文儒的才智，即便不知道大牢中的具体情况，在得知自己出狱也能够大致判断出事情走向，只要身边有人护送，在他前面的不一定是一条必死之路。
或者说，能够寻到这样一条生路，他已经满足了。
“朕答应舅舅，”赵启故意作了思考，显得很纠结的说道。
然而袁世才并不信他，“黄口小儿，我不会再信你，此手书我写，但只有离开大牢见到李文儒，我才能交给你们，否则我就是赴死也不会写。”
现在信誉值都这么低了吗？
赵启不敢相信，他自问自己是个善良忠厚的人啊。
也罢。
“舅舅既然不信朕，那就依舅舅所言，明日舅舅会被母后下旨于西市菜市口斩首示众，”
赵启认真说道：“而朕明日清晨就会和母后前往北军军营，所以舅舅的手书今夜我们就要，也就是说舅舅现在就可以写了。”
见他还不动笔，赵启不禁感慨在死亡之下袁世才的智商的确提高了不少，
“舅舅时间紧迫，若等你见到李文儒再写恐耽误大事，舅舅可以写至最后留下数字不写，等见到李文儒添上，如此可好？”
袁世才这才乖乖动笔，赵启看向桓浩道：“公公，通知李文儒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