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座落在芭堤雅某片私人海滩旁的陈府,刚落成没多久。
陈家上下六口,连带管家、佣人三十余,乔迁新居已有一周。
由于通往陈府的道路需绕行两段山路,陈其祥决定平掉两座矮山,修建一条景色优美的林荫大道。
请了风水大师来看,道路设计则是由某知名设计师操刀完成。工程进度颇快,还有最后一段便可峻工。
当时正值七月,雨季。
那天傍晚,陈其祥与夫人诗瑞回娘家看望生病的岳丈,陈老爷子则在家看管年仅四岁的小孙儿陈洛。
四点左右,陈洛哭闹着要去海滩边玩。
陈老爷子拗不过,就带着小孙儿和七、八个佣人,去了海滩边。
放暑假在家刚做好作业的陈栩,也一道跟了去。
爷孙三人堆沙玩了一个多小时后,老爷子体力不支,看看时间也差不该用晚餐了。
回到别墅,患有糖尿病的陈老爷子,按惯例由护工扶着回房打胰岛素。
陈洛正是最皮最贪玩的年纪,见爷爷离开,就拉着哥哥闹着说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在沙滩那边,要去找。
三个佣人跟着一块儿去找,结果翻遍那片沙滩,也没找到什么。一抬眼,二少爷和小少爷却不见了。
原来,当佣人们四处挖沙的时候,小陈洛蹦蹦哒哒跑到沙滩旁的施工地旁。
工地周边有铁皮板架起的隔栏,防止施工材料被偷运出去之类的。工人们平日里下工后,都会去海边纳凉游泳,为了方便进出,就扳开了一小片隔栏。
四岁的皮孩子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看住的,小陈洛抱着一架巴掌大的迷你遥控小飞机,从那处钻进了工地里。
见这情形,陈栩也就跟着也钻了进去。
陈其祥猜对了一半,陈栩的确是为了帮弟弟捡玩具,才走进了危险之地。
搅抖机、辅路机这些对于孩子来说算得上庞然大物的东西,让小陈洛感到很新奇。
每个男孩子心里都住着一个打败怪兽的奥特曼,小陈洛则幻想自己手里的遥控小飞机是轰炸机,可以毁灭那些轰隆做响的大怪兽。
“biubiubiu,哒,哒哒哒哒…”
小陈洛嘴里模仿着从动漫里看到的射击声,操纵着小飞机四处飞来飞去。
终于,小飞机撞到一台工程机械上,歪歪扭扭地斜了一小段后掉在一条静止的履带上。
小陈洛瘪着嘴、巴巴地仰头看向自己的哥哥。
“好啦,别哭了。哥哥去捡飞机,不过你要听话,别乱跑,站在这里等哥哥好不好?”
小陈洛用力点了点头,小圆脸欣喜地破涕为笑。
工人们在不远处施工,机械轰隆作响,将大海潮汐声与附近林木的沙沙声,全都掩盖了。
负责看管沥青熔烧的工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可能去大号或者临时有事,总之,履带是静止的,看上去很安全。
陈栩从移动梯爬到履带上,站在底下的小陈洛大声叫道:“哥哥,biubiubiu,哒,哒哒哒哒…”
“别急,哥哥马上帮你捡回来。”
履带约半米多宽,遥控飞机就在最边外的沿上。十二岁的陈栩虽然没有成年人那么有危机意识,但也知道要是不小心摔下去是会受伤的。
他小心翼翼地前走去。
一步、两步…五步、六步…十步…十来米的履带,陈栩走了很小心,终于来到尽头。
他端下来捡起遥控飞机,正要站起身,突然,‘哒哒哒’的声音响起。
这像极了弹珠掉落在地的声音,其实是碎石子掉在齿轮缝隙里,伴随着齿轮运转而发出的。
履带蓦地运行起来。
本就站在履带尽头的陈栩,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头朝下栽进了底下的沥青熔烧池中。
“啊!!”
陈栩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短促而惊恐至极的尖叫。
他并没有瞬间死去,熔烧池温度虽高,但还不至于霎时夺走他的生命。
而这,才是最残忍的。
滚烫的黑色凝胶很快便将他吞没,皮肤、血肉被烧灼、被腐蚀。
液态沥青钻进他的眼口鼻耳,窒息、绝望的窒息。
他想喊叫,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却越挣扎陷的越深。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多么非人的痛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痛苦持续了多久。
剥皮拆骨、挖眼割舌、油锅焚炸、千刀万剐,世人所说的极刑,他都尝尽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那么,他身处的就是地狱。
在一片沸腾而沉寂的黑暗里,在没人能听到他内心呼喊的孤绝中,陈栩,终于死了!
但死亡,并没有让他解脱,而是另一种折磨的开端。
当他再度恢复意识,便发现自己竟被埋在了地底。
不是刨个坑埋了,而是随着那一大池沥青,被当作路基,夯实在了通往陈府的那条林荫大道最后一段。
不甘方生执念,痛苦化作怨力,地缚灵陈栩,就这样诞生了。
一开始,他根本挣脱不了困缚,连从地底露个头都做不到。
随着执念日益加深,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逐渐变强。
终于,等他能行动自如地离开地底,如同幽灵般飘到家里时,却发现,家中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
大哥经常不在家,忙于集团生意。父亲也经常不在家,忙于集团生意。陈洛更是一年难得在家几日,每次回来总是难免与父亲大吵一架,之后不欢而散。
只有母亲,偶尔会去他当年的房间,一待就是半日。
他从没听父母提起过他的名字。
也是,一个早夭的儿子,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提的。
他想,不如离去吧。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那一小段路和陈家别墅。
无法解脱束缚,陈栩难免会因为惦记母亲,而时不时飘去家里。
于是,某一日,他终于听到父亲提起他的名字。
那是陈其祥与陈洛在书房的一次争吵。
怒其不争的陈父,脱口而出责骂陈洛不知上进,远不如他那个失踪了的二哥。
陈洛当场便黑了脸,口不择言道:“我就知道,你和妈妈喜欢他,不喜欢我和大哥,在你们眼里,那家伙就是最好的。搞搞清楚,那家伙早就死的骨头渣都没了,能跟我一个活的儿子比吗?”
陈其祥当场打了陈洛一巴掌,陈洛摔门而出。
陈栩的恨意,大抵就是那个时候被激起的。
于是,陈洛怒气冲冲地驾车离开时,陈栩想要给他一点教训。正欲出手,却发现自己根本近不了身。
原因便是陈洛挂在身上的那块[青骨玉蝉护身符]。
是命运,还是巧合?
林烬觉得,这大概就是天理循环。
种恶因,得恶果。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对吗?陈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