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面,青草的气味与茶香沁入鼻尖,似乎还有溪流淙淙、鸟鸣虫语。
林烬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片浓郁的绿意之中。
参天巨树、树干上覆着斑驳青苔,草地厚如毯、触感柔若云,天边晚霞斜倾,好似在碧蓝色的画布上泼洒了一片橙红。
脚边不远处,一条蜿蜒小溪,自高处淙然流溢,石头都被冲刷得像是最圆润的玉一般。
好美的山野景象!
林烬心底叹道,吸了吸鼻子,循着茶香转身望去,便见一幅奇景。
一座山,微微拱起,犹如合十的双掌,当间露出些许空白。光线自当间穿过,洒落于内,这便是一线天。
两位穿着华夏古时宽袖云纱袍的老者,相对而坐。二人中间似有一石桌,侧旁摆着一只矮炉,烧着枯木,青铜茶壶汩汩冒着白气。
林烬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二位老者就好像看不到他一般,依旧沉浸于棋局之中。
黑发老者执黑子,白发老者执白子,棋逢对手、博弈正欢。
林烬是不太懂棋的,只知围棋最早被称为木野狐。
相传乃华夏上古尧帝,于汾水之滨,见二仙对坐翠桧,划沙为道,以黑白行列如阵图。而尔,尧帝便将这棋法传与儿子。
最初只有十至十二道,汉时便发展为纵横十九道。规则为白子先行,对弈双方一致确认着子完毕后,清除死子、整理、填子。
一般来说,黑子数超过184.5为胜,而白子胜数为177。
林烬不懂黑白二老落棋章法,只当是梦境,静坐于旁,心无旁骛地看着。
不知不觉,也说不清过了多久,林烬居然渐渐看出了些许门路。
又过了不知多久,二老落子之后的局势,竟能猜到一二。
山畔斜阳落下,那一线天山洞之中,便有萤火自来照亮棋盘。
日升、月落,风停风又起。
林烬浑然不觉自己在此处待了多久,只觉得,黑白二老起手落子,按下会如何布局,悉数能看得八成。
炉上的茶水一直在沸,像永远都煮不完一般。
黑白二老也不言语,只偶尔对视、抚须沉思;下了妙棋,便抚掌大笑,若输了那局,也会轻拍腿膝摇头自嘲一笑。
好像,又过了几日。或者更久,但是林烬并不知道。
黑发老者突然扭头看向林烬,笑问:“看懂了么?”
他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白发老者旦抚须大笑:“小友,可看到过去事?”
他点点头,白发老者一指棋盘,又问:“可看到未来事?”
林烬未作多想,又点了点头。
“落一子,而观全局。万般变化,不离其宗。”黑发老者倒了一盏茶,递给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接过那仿若用陶土随手捏出来的茶盏,一口饮尽,大笑道:“观过去而知未来,小友好造化!”
“去!”黑发老者抬手轻拍于林烬后背。
风自耳旁呼啸而过,周遭一切以极速后退,林烬却听到那白发老者最后的说话。
“生灵如棋。莫论局势如何变化,棋,终有其归处…”
…………
…………
“生灵如棋。莫论局势如何变化,棋,终有其归处…”
林烬默念着这句话,缓缓睁开双眼。
他仍在事务所二层收容区,一道光柱打在自己身上,一旁是三尊石雕。
“又睡着了?刚刚那是梦境?”
问题刚浮现于脑海,林烬顿觉颅内一阵清澈,眉心与头顶处,好似被灌溉了溪水一般。
头脑中的某处像被涤洗了一遍,又有一种拨开浑浊得见清明的奇妙感觉。
不用《万物之书》提示,也无须任何说明,林烬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于——灵台。
他想起,以前曾经看到过,有道家文化爱好者分析说“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乃指第三只眼,如二郎真君的天眼。
又有通读《封神榜》、《西游记》的居士认为,方寸山与三星洞指的都是心。
也就是,修行在心的意思。
“古人的心,指的其实就是意识,或者说,识海。也就是说,我刚刚应该是进入意识之境修行。”
林烬自语了一句,未及深究,隐隐约约听到“老板,老板”的喊声。
他站起身,只觉得一身轻松,通体舒畅、神清气爽。看了眼【卑至哞】那怒张着的嘴,空无一物,想来[精魄丹]并没这么快就炼成。
脚下轻轻一点,黑暗褪尽,微风旋动,人便回到了事务所一层。
对于来无影、去无踪的老板,巴坤已经见怪不怪,林烬看了眼时间,居然已是凌晨五点半。
也就是说,他不知不觉修行了七个多小时。
巴坤也是看天快亮了,还不见老板才着急地扯着嗓子试着喊了两声。
“老板,这是瓦拉弥的所有资料。”
巴坤点开手机,林烬接过来坐到沙发上,快速查看起来。
瓦拉弥·霍内,1972年生人,现年61岁。出生于曼谷巴吞旺县,22岁嫁给比自己年长五岁的提拉达·班宗。
次年,提拉达做为恩赐路生活区建筑队一员,带着妻子瓦拉弥来到孔提区。
瓦拉弥曾在一家餐馆干了两年多,25岁那年怀孕,直到临产前的一个月,她才辞职。
26岁,儿子卡普·班宗出生。
32岁,丈夫提拉达在恩赐路生活区全部完工前的一个月,因施工电源漏电事故身亡。
建筑公司认为这是提拉达自己操作失误导致事故,看在人都死了的份上,最多给十几万泰铢算抚恤家属及丧葬费。
瓦拉弥一边摆摊,一边独自抚养儿子卡普,一边不停托人写法律求助信。
这场官司打了两年,最终,瓦拉弥获赔160万泰铢,合华币32万余。
这笔买命钱不算少,但瓦拉弥并未善罢甘休。
之后一直不停发起上诉,她要的不是钱,而是建筑公司相关领导的道歉,以及对底层建筑工人生命的重视。
她在写给相关部门的信中提到,底层建筑工人没有保障,干着最危险的活儿,但建筑公司从来没想过替这些工人买一份意外保险。
瓦拉弥奔走了十年之久,可惜直到那家建筑公司后来破产解散,她都没等来一句道歉。
“在没有完成那件心愿之前,她口中最后一气绝不会吐出。《万物之书》提示的这句话,指的会是这件事吗?”
林烬心底自语了一句,继续翻看资料。
2005年,恩赐路生活区发售第一批商品房,在大部分孔提区常住民还在观望的时候,瓦拉弥一口气买下八套两居室,总价288万泰铢。
2008年,孔提区港口扩建,吸引来了大量务工人员。
瓦拉弥将八套两居室,改成十六套一居室,从此成为一个坐着都有钱收的包租婆。
不过,她并未放弃自己的蒸米饭事业。
2011年,瓦拉弥在港口附近开了一家快餐店。
这家店一直营业到2026年,因为孙女出生,她便将店转让,去往曼谷通罗区的儿子家,帮忙带孩子。
2028年,瓦拉弥回到孔提区。收回一套房子,也就是她现在居住的4号楼418室,从那时候开始独居到现在。
“买房子花了288万泰铢,除掉她丈夫的意外赔偿金,也就是说,来到孔提区打拼9年,一共存了128万。
提拉达一年差不多能赚25万泰铢,去除一家人基本的生活开销,几乎所剩无几。”
林烬看完资料将手机还给巴坤,后者狐疑道:“您的意思,这个瓦拉弥可能有别的来钱渠道?”
林烬摇摇头:“不。她的银行流水非常清楚,每个月的出入帐极其稳定。买房的存款来路很正当,这只能说明这个女人很会持家。
贫民区的居民大多没什么购买能力,就算当年房价便宜到几乎是曼谷别的区十分之一,一开始的销售情况也很不理想。
而瓦拉弥敢把所有钱全部用来投资房产,不得不说,她不仅很有眼光,还非常有魄力。这是个做事雷厉风行,又很善于与人相处的女人。
总体来说,虽然没受到良好的教育,但她的智商和情商都很高。
另外,她年轻时的样貌不算太差,但丈夫去世后,她一生未再嫁。通过她的手机通讯清单可以看出来,应该也没有过从甚密的男性朋友。
最近最大一笔银行支出,也是转给了唯一的儿子。经济方面,应该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所以,那个未完成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呢?”
林烬轻声自语了一句后,安排道:“通知平塔万警长,调动所有警力,将恩赐路4号楼所有住户清空。注意,别闹出大动静!
另外,把当年那家建筑公司的资料调出来,看看还能否找到与瓦拉弥有过接触的相关负责人。
还有,等天亮后通知她儿子。电话里不用说太多,就说有重要案件,需要他配合,让他去一趟恩赐路。”
“好的,老板。”
巴坤立即拨通平塔万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