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班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眯眼一看,才六点过。
妻子在一旁沉沉睡着,他蹑手蹑脚起床,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离开卧室。
偌大的客厅,窗明几静,从落地玻璃往外眺望,可以看到曼谷繁华地标建筑之一的[正声国际购物中心]。
不过,此时看不到霓虹闪烁的热闹街景,远空一片青黛,乌云堆积,预示着又将是一个雨天。
脸型颇为刚毅的卡普,穿着一套昂贵的深蓝色真丝睡衣。瞧了眼外头的天色,烦闷地一口饮尽杯里的威士忌,走到敞开式厨房的洗水池,将杯子洗净倒扣在沥水垫上。
他已经失眠快一周了,只能依靠酒精帮助入睡。但显然,现在连酒精都没什么用了。
他摸了摸下巴,感觉到腮边青须有些扎手,便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抹上剃须膏,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刮胡刀,仔细地刮了起来。
“嘶哈~”
卡普眉头紧拧,只见,左顎角的白色泡沫里很快渗出红色的血来。
“该死的!”
卡普低声咒骂了一句,将那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刮胡刀扔进了垃圾筒里,低头凑到洗脸盆边,将面上的泡沫洗净。
猛一抬头,镜子里闪过一个影子。他吓了一跳,转身一看,什么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捏了捏两眼中间的鼻梁。抽了张洁面纸吸干脸上的水,从镜后柜里取出电动剃须刀,继续刮胡子。
刮完后,又洗把脸。
这次,卡普刻意放慢了抬头的动作。果然,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卡普吓了一跳,转身便见妻子就站在洗浴间门口。但是,镜子里怎么没照到妻子呢?
一想到这里,卡普的心顿时漏跳半拍,他僵硬而缓慢地扭转头。
镜子里,穿着真丝睡裙的妻子,正揉着眼睛问他:“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可能没睡好,眼睛有点花。”
妻子看到垃圾筒里沾了血迹的擦面纸,低呼一声,关心地问道:“哪里弄伤了吗?亲爱的,要不要叫医生过来一趟!”
“不要小提大作了,只是不小心刮破了而已。”
卡普的妻子虽已三十岁,仍然美若少女。她出身中产阶级,父母均是曼谷大学教授,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一点苦。
听丈夫这么说,娇妻小嘴一嘟,不高兴了。
“你这是在埋怨我咯。”
卡普摇摇头,虽然心底烦的很,但嘴上还是习惯性地哄道:“没有,怎么会呢。”
“你就是对我不满意!”娇妻双手抱胸,嗔怪地说道:“这段时间公司里出了事,我也知道你心烦,可是请你别把气撒在我头上。
为了不打扰你工作,我把宝宝送到爸妈那儿。你也知道我爸妈都没退休,每天不少课,还要帮我们带孩子。
也不想想你妈都做了什么,就宝宝出生那年过来帮忙带了一下,还把家里搞的一团糟。”
见妻子又要开始细数几年前的老黄历,卡普的头顿时更疼了,他上前示好地想要抱住妻子,却被娇妻一把推开。
无奈,他只能陪着笑脸,好声好气继续哄道:“我妈就是生活习惯跟我们不一样,她不是回去住了嘛。好了,乖,别生气了。老公给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啦,老婆大人有怪勿怪!”
妻子抿了抿唇,勉强地娇哼了一声,拿起牙膏边挤边说道:“嗳,对了。我那个在银行做经理的同学班尼,已经约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妈说抵押房子事情?”
“吃完饭就给她打电话。”
“老公啊,说实话,你妈上次转过来的钱,真的是她所有积蓄吗?十六套房子哎,一年怎么也能收几百万房租吧。”
“呵,你以为孔提像通罗吗?那里的房价很低,租金一年也就五六十万泰铢。08年以年更低,那是你无法想象的物价。”
卡普一边梳理头发一边说道:“我妈是从08年以后才将所有房子租出去的,到现在25年,所有房租加一起也就一千三、四百万。上次转了一千六百万过来,那还包含了老妈那几年开快餐店赚的钱呢。”
妻子刷完牙、漱完口,嘟囔道:“不就一千六百万嘛,说的好像多了不起的巨款似的。我们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我爸动用面子,打的折再加送的车库,都差不多抵的上这些了呢。”
事实确实如此,妻子的父亲,即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又是岳父大人,对自己也是视如己出。这些年,能在金融界混的风生水起,多亏恩师岳父提携。
卡普对自己贫民窟的出身倒是没有太过自卑,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靠读书出人投地,那真是难比登天。
是,他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进曼谷大学金融系。大学期间,学业突出也是有目共睹的事。
但,金融圈的游戏规则,可不是纯以能力论高低。
人脉、社会关系、交际圈、地位、手腕,这些才是真正重要的核心。
凭他自己,就算再努力,爆肝爆到炸起,顶多也就混个高级经纪。想像现在这样,住在曼谷最繁华的通罗区最高档的楼盘、开最顶配的车,还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基金公司,除非欧气爆表中大奖,否则根本是痴人说梦。
岳父、岳母对卡普不错,也没有因为他贫民窟的出身而瞧不起他。
只是,卡普对自己年少时生活的那个地方,毫无眷恋,有的只是厌恶。
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他就发誓一定要逃离那个肮脏的泥潭,永远、永远都不再回去。
卡普是个有野心且有真本事的男人,他一直都活的很清醒,有明确的目标、详细的方案与一流的执行力。
他吃的起苦,也放得下身段。大学毕业后,很快就摸透了金融圈的明规暗则,为达目的,只要不作奸犯科,余事皆可为。
他做到了。
如今的卡普·班宗,再不是孔提区那个黑瘦的男孩,而是‘出入皆上流,结交尽豪门’的金融圈新贵。
只是,有起便有落,对抛物线再熟悉不过的卡普,终于在一路高歌猛进中,栽了个小小的跟头。
一时的挫折,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有些尴尬的是,三个朋前,妻子看中的别墅区刚好有房抛售,他觉得价格非常合适,便趁机入手。
目前公司需要周转的资金数目不大不小,三千万泰铢(华币五百万)。不好向岳父大人开口,老人家已帮了自己很多,更不能问所谓的好友挪借。
金融圈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为这么点钱开口,他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新贵’?
抵押刚买的别墅,必然得经银行办理。这个圈子很小的,让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
妻子丢不起这个脸,卡普自己也不好意思这么干。
夫妻俩商量合计,左思右想,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久久不曾联系、居住在那个肮脏泥潭里的母亲,恩赐路4号楼包租婆瓦拉弥女士。
“轰!”
一记闷雷,自远空响起。
正在吃早饭的妻子被惊吓到了,丢掉刀叉,双手盖住耳朵。
卡普用遥控器关上窗帘,在窗帘彻底合上之前,落地玻璃外的远空一道闪电劈落。
暴雨来袭。
狂烈的雨水疯狂地打在落地玻璃上,扭曲的镜像下,电闪雷鸣的远空,仿佛有一张巨大而狰狞的脸。
卡普失神地望向前方,手机声蓦地响起。
他接起电话。
“你好,卡普·班宗先生,我是曼谷缉侦局特案组督察巴坤·乍伦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