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修士辛造,在刚刚到达恩赐路4号楼时,便察觉出此处除了那头活尸以外,还有两个不似人类的气息。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感觉到一丝属于游魂野鬼或别的什么邪祟的煞气。
未作他想,当务之急,先制服活尸再说。过了午时三刻,活尸尸气便会更盛,到时就更难对付了。
辛造是这么想的,但事与愿违,活尸竟强悍到远超他的预计。
当一身黑衣、手执黑伞的林烬出现在他身前,替他挡下那致命一击之时,他当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法师。
但当他感受到来自地缚灵独有的术法后,他便以为来人应是黑衣鬼师。
因为,鬼师最擅驱鬼物为己所用。
只不过,此地居然有地缚灵,而他之前竟没发现。
辛造自视正道,怎能输给一介鬼师。
于是,当卡普·班宗以儿歌令活尸受到干扰,一时被牵制住的当儿,辛造念完【秘术——神打】的经咒,自信满满地刺出了那一剑。
位于心脏处的神封穴,乃是活尸、僵尸敛藏阳气的位置。
只要破了生前残留的最后那口阳气,尸气便会逸散。魂魄脱离尸身,再以驱魂咒将其引到‘鬼童’上,暂时封印,带回去交给师父处理。
东南亚术法传承中,有尚未成年**的男性,专修吸阴魂鬼物于体内暂封,被称为鬼童。
辛造带来的鬼童,便是那个脸皮被挠破的光头少年。
类似这种正统法师的工具法器人,分门别类、花样颇多。
是幼年时被师父收入座下,从小修习,还是自愿以身为器,个中原由就不多说了。
反正,在林烬看来,将他人阳寿渡给自己转化为拔升实力的作法,实在不敢苟同。
“小鬼,地缚术还能困住他多久?”
“不行了。”未曾显形的小鬼,此时就站在林烬身旁,学他的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摇头说道:“这个家伙起了个阵法,要么连他们六个一起困住,要么一个都困不了。”
小鬼旁边的查雅,也爱莫能助地摊手道:“我试过了,魅惑不了。幻境什么的,对活尸根本没用。你赶紧另想办法吧。”
活尸被持剑钉在墙上后,并未如辛造笃定认为的那样,洞穿阳穴、尸气外逸。
活尸发出好似夜半野猫殴斗时发出的尖厉嘶叫,一双青紫发黑的鬼爪,十根尖长锐利的指甲,毫不客气地朝辛造的面门、胸膛招呼过去。
神打秘术确实真材实学,作不得假。
辛造浑身发肤看上去无异,但却如浇了铜水覆了铁甲一般。任那刀锋般的十指划过,只是发出金属磨砺的刺耳锐声,丝毫不能伤他。
卡普被巴坤强行拖到了走道里,他面容苦涩地看着被白衣修士一剑贯胸、钉于墙上的母亲,心底说不出的悲恸。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那个在父亲去世时并未表现出多么伤感的强硬母亲,那个寡言少语只知劳作从来不曾给过他多少温柔的冷漠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烬拄着那把破了的大黑伞,静静退到一边,面上没什么波动,大脑却已经飞快运行起来。
显然,瓦拉弥的未解心结,并不是儿子再也没回来看望她。
也对,这样一个倔强、不善表达情感的女人,恐怕对儿子并没有太多要求。
贫民窟飞出去的金凤凰,能有这么优秀的儿子,瓦拉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风从甬道穿过,在扑上白衣修士等人时,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上。
衣裾翻飞,卡普身上那件被划破的西服外套,被风吹得…
西服?
等等!
[水晶晶]洗衣店店主夫妇称,大约半年前,瓦拉弥隔三岔五就会去他们店里熨衣服。近一个多月,更是每天都去,风雨无阻。
以前去,还会与他们夫妻俩唠唠家常,但说的却是过去的事情。
“我儿子下个月要结婚了,特地去曼谷百货给他买了套西服,他最喜欢的灰色,好看不?”
这是瓦拉弥每次去熨衣服,必说的一句话。
洗衣店店主夫妇早就看出来,瓦拉弥得了老年痴呆症。
这是一种令患者记忆障碍、失语、认知混乱的病症,严重的甚至会出现人格、行为彻底改变的情况。
所以,瓦拉弥的记忆时常会倒退回卡普婚前的那段时光,反复地做着同一件事而不自知。
但是,为什么是那段时光,而不是早逝的亡夫提拉达还活着的时间段呢?
那才是瓦拉弥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吧。
林烬摇摇头,不对,不应该纠结她的记忆为何停留在那个时候。
无论任何原因,瓦拉弥的心结,肯定与这件事有关。
而与卡普记忆中的细节,唯一能关联到的只有一样。
西服。
卡普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大公司,瓦拉弥曾为他准备过一套西服,想着能体体面面去上班。
卡普拒绝了。
之后,他结婚,母亲再次准备了一套西服。
或许,在瓦拉弥心里,第一次买的西服儿子不喜欢是因为那不是名牌货。因而,在儿子即将结婚的重要时刻,她特地去了趟市区,花大价钱买了套名牌西服。
但是,卡普仍然拒绝了。
所以,瓦拉弥的未解心结,就是这个?
林烬觉得,不是没这种可能。
虽然只是一套西服,但这套西服代表了一个倔强母亲对儿子说不出口的深情。
想到这,林烬当即让小鬼绕过法阵,进入418室取出那只红色塑料袋。
店主夫妇十分明确地说过,瓦拉弥最后一次来店里,提的就是一只红色大号塑料袋。
交通部门提供的车祸视频中,隐约也能看到她抱在怀里的东西。
过不多时,小鬼带着那只塑料袋悄悄摸到林烬身后。
刻意避开瓦拉弥的视线,就是怕她在看到这件物品后发狂。
打开两层包装后,展现在卡普眼前的,是一套褪色褪得早就辨认不清原本颜色的西服。
他脱下身上破了的外套,穿上这件十几年前的西服,朝失控如怪物般疯狂的母亲走去。
“妈,我回来了!”
此时,瓦拉弥的四肢分别被四根祭过法事的桃木刺贯穿,整具身体好似撑开的蝙蝠般,被平铺钉于墙上。
那张恐怖的面容更为扭曲了,鼻翼和鬓角的白毛比先前还浓密。呲着嘴,尖利的獠牙,渗着青红尸毒…
卡普鼻头发酸,双眼通红,满脸湿漉,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瓦拉弥似乎想要伸手,但手腕被钉着,无法做到这个动作。
她歪着那颗满是血污的脑袋,怔怔地望着卡普。
觑此空档,白衣修士辛造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狠狠捅进活尸颈部,欲将活尸的首级割下来。
‘嗷’活尸受了伤击,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卡普举起双手,摇头求道:“不!不要!求你,不要这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