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百人队里,其实已经有人开始动心。
包括山下的高句丽士卒们,心理也同样开始摇摆。
所有人都明白,高句丽人的末日就要到了。
十万唐军即将兵临安市城下,若不是唐国太傅刚好在这种时候前来探营,恐怕安市城外,已经聚积了十万唐兵了吧。
山匪们尚且慧眼识珠,高句丽禁卫军中,岂无识时务之人?
只是碍于高句丽人的身份,使得他们并不如山匪那般来去自如。
在这种特殊的时刻,时局逆转了人们对于现实的看法。
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高句丽禁卫们,此刻忽然开始羡慕起对面那些山匪来。
山下所有高句丽士卒,都在等着看第二个百人队的反应。
他们的统率,高高在上的莫离支渊盖苏文,也同样在等待着第二个百人队的结果。
他心里比在场所有士卒更加清楚高句丽今日之处境。
可他却是唯一一个不可能与唐国和解的高句丽人。
唐国若灭高句丽,别人兴许仍不失士族卿大夫之位。
但等待他的结局,却有且只有一种,那就是身死族灭。
他手上沾染了太多唐人的血。
甚至曾谋划针对天可汗的刺杀行动。
大唐现任皇帝不可能饶恕他,高句丽降臣们,也不可能容许他存在。
因为他的存在,将会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们,他们是高句丽的叛臣。
兴许这次唐国太傅夜探安市城防,就是上天留给高句丽最后的机会,也是上天留给他渊盖苏文最后的机会。
错过了这次机会,高句丽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渊家也将永远消失在这片生活了六百年的土地上。
这时,山道上再次传来轰鸣声,霹雳雷火弹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山间。
破碎的高句丽步卒盾牌,越过山下士卒们的头顶,急速旋转着坠入下方的河道中,激起一阵阵水花。
血腥的气息散播在每个高句丽士卒们的头顶。
那是死神的宣告,也是大唐军队发出的最后警示。
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韩将军麾下那名英勇的校尉,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忠诚和勇敢。
他死了,粉身碎骨。
当他顶着覆盖草皮的铁皮盾,冲到离唐军工事还有一箭之地的地方时,山道上滚落下一枚枚点燃了引线的霹雳雷火弹。
火弹吐着长长的火花,犹如毒蛇吐信,嘶嘶声在每个将死之下的脚下响起。
不等他们点燃手里的雷火弹。
死神就已经在他们脚下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轰,轰,轰……”
百人队里,一半的士卒瞬间飞上了半空。
那名校尉的身体,天女散花一般,四散凋零,糊在了身后的山道上。
后面没有被波及到的士卒们,顿时犹如丧家之犬,纷纷连滚带爬的向山下跌落。
绑在手臂上的盾牌依旧没有分离,使得他们犹如一个个带壳的乌龟。
没来得及点燃的霹雳雷火弹,像是一块块顽石,滚入下方的高句丽队伍中,引起一阵惊呼。
渊盖苏文座下的骏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惊起,激烈的打着响鼻,四蹄不住的在碎石上砸踏。
第二个百人队又失败了。
其惨烈程度,比之第一次更有过之。
高句丽人脸色煞白,侥幸不死的韩将军又一次站在了唐军的射程极限处。
“给我冲,冲进百步之内,家人得赏钱十贯,冲进十步之内,家人得赏钱五十贯,杀伤一名唐军,家人得赏钱百贯。”
渊盖苏文再次许下重利。
眼见天色已晚,唐军的弹药却还没有消耗过半。
就是用人堆,也要踏上赤峰山,活捉唐国太傅。
韩将军再次组织起一批铁皮盾,这次又给每个盾牌兵身后安排了一名投弹手。
只要进入了霹雳雷火弹的投掷范围,他们每个人至少可以拉上个垫背的。
唐国阵地上,那名长相凶狠的山匪再次站上了大石头。
“好叫列位得知,我辽东城大队人马,已在赶来的路上。还是那句话,带弹药来投者,可换同等重量的黄金,将来也不失将校之位。唐国太傅孟凡富可敌国,一言九鼎,是最值得信赖之人。否则我等也不会心甘情愿供其驱使。”
“太傅本可一人独去,只留我等在此坚守,可他却宁愿与我等同生死,共命运。其诚可感动天。反观贵军统率渊盖苏文,却只会用你们的性命来消耗我军弹药,岂图使我们弹尽粮绝。”
“我军弹药充足,绝不像渊盖苏文所讲。你们来多少人,只会成为渊盖苏文的炮灰。不如早降,为自己挣一条出路。大军到时,就连渊盖苏文都将尸骨无存,你们还担心什么家人。为一人而死千万人,我等山匪亦不为也。望你等好自思量,速速来降。”
慕千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枚霹雳雷火弹一样,炸响在高句丽众人耳中。
正向山上挺进的高句丽士卒们的脚步顿时迟缓。
山下的那些高句丽霹雳营的士卒们,更是频频望向他们统率的背影。
渊盖苏文感知到了自己身后的无数双眼睛,顿觉如芒在背。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渊盖苏文岂能不知?
他必须在天黑之前拿下眼前的要塞,否则,上天留给高句丽最后的机会,将眼睁睁的在他手中溜走。
可现实已经不容许他这么做。
他已经能够感知到,高句丽人的士气正在瓦解。
对面那名山匪的话,已然被麾下很多人听了进去。
若再强行施为,必然导致反噬。
“鸣金收兵!”
“当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鸣锣声响起,山道上的高句丽士卒们如释重负,纷纷向后退却。
如潮水一般退下山道。
每个人握枪的手早已如同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给唐国太傅传话,本公要跟他谈谈。”
渊盖苏文阴沉着脸,对传令兵下达了指令。
传令兵立刻举起免战牌,向山道上急奔而去。
来至两军阵中,高举免战牌大叫道:“莫离支有话要说,请唐国太傅搭话。”
“本太傅随时恭候。”孟凡现身出来,站上了工事前的大石。
渊盖苏文翻身下马,大踏步朝山道上走去。
孟凡也跳下大石,迎面而来。
两军主帅在阵中相遇。
渊盖苏文面色阴狠,孟凡神色恬淡。
“谈谈吧,束手就擒,我可以放走他们。你跟我回高句丽,待两国和谈之日,本公亲自送太傅回长安,向大唐陛下请罪。”渊盖苏文冷声说道。
“既然要请罪,何不早降?我以太傅的人格担保,渊家一门荣耀不绝,仍居高位,你渊盖苏文也必能得善终。你先却急着拒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错过这次,你粉身碎骨也难偿血债。”孟凡冷眼看向这个不可一世的异族统率。
他很佩服渊盖苏文的进取精神,可是却很鄙视他的战略眼光。
此人不懂得审时度势,妄图以卵击石,一败涂地只是时间问题。
若不是为了争取时间,他根本不想跟这样的人啰嗦。也不想把如此宝贵的机会让给这样的人。
“你就这么笃定,天黑之前本公的人就攻不下山头?孟太傅,你在想什么本公心里一清二楚。本公给你的,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识抬举,最多再死两百人,一定能耗尽你的弹药。到那时,休怪本公无情。”渊盖苏文的脸上,露出了凶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