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歸玩笑，真要是買，李湛不同意：“說個吉利話，就把一根糖葫蘆十幾倍的價格賣給你，純粹拿你當冤大頭，你還真給錢啊？”
白娘子嗔道：“幾塊錢而已，斤斤計較什麽，再者說，不買不是詛咒自己嗎，何必呢。”
女人還就吃這一套，尤其是涉及到幸福甜蜜的事情，不買就覺得不吉利，簡直可笑，最終李湛還是沒有攔住，讓這老頭賺了五塊錢。
老頭從草棒子上麵摘了兩根最大的冰糖葫蘆，遞給白娘子：“拿好你的幸福串串，小姑娘，這一串兩支，掰開了一人一半，正好給你們小兩口。”
白娘子嬌豔的臉蛋泛起淡淡的紅暈，小聲解釋：“我們不是夫妻……”
“不是夫妻，勝似夫妻，你不也在電視劇裏說過嘛，有緣千裏來相會，我看你們倆呀，和那電視裏的許仙白娘子差不多，情投意合，不管這一路上經曆什麽挫折，最終都要走到一起的，別灰心。”
原來這老頭早就認出了她是出演《新白娘子傳奇》的大明星，還說了幾句鼓勵的話，把白娘子哄的眼眶泛紅，都快感動哭了。
這老頭不簡單啊，李湛上下打量著他，越看越覺得不像個賣糖葫蘆的，正好下起了冰雹，橋頭沒法呆了，三人連忙在公園裏找個亭子躲避，躲避冰雹的時候，李湛就問：“大爺你以前是幹啥的？”
“我呀，說出來你不信，還是別說了。”
“別跟我賣關子，我不吃這一套。”
老頭哈哈大笑：“沒有賣關子，13年前，我是全國第一個個體戶，在帽兒胡同裏賣炒瓜子，不是跟你吹，我炒的瓜子香甜清脆，皇城根下麵的官老爺都愛吃，賣了仨月，就變成全國第一個萬元戶了。”
說著指指頭上的天：“我當萬元戶那天，這新社會的皇帝老爺，還親自接見我了呢，報紙上都是我的照片，你要是不信，翻出80年的老報紙，看看有沒有魏大槐這個人，那就是我。”
李湛吃了一驚。
原來是魏大槐，這人他知道，當年改革開放邁出第一步，為了尋找榜樣，上麵把魏大槐樹立成典型，大肆宣傳報道，可是沒過幾年，經濟形勢急轉直下，上麵關於如何發展經濟，出現派係紛爭，有人認為出現了資本主義的苗頭，需要及時製止，於是魏大槐倒黴了，瓜子工廠關閉，雇傭的工人全部解散，他本人也被關進了大牢裏，好像判了七八年呢。
前兩年李湛退學做生意，母親馬翠蘭不同意，就翻出了舊報紙，拿魏大槐說事兒，當初他多風光啊，萬元戶，老大哥親自接見，報紙上天天都是他的光榮事跡，結果風光了沒多久，就以投機倒把的罪名，關進監獄了，母親馬翠蘭就說，這些年社會變化太快，不能做生意，還是安安穩穩的當個老師好，前世他聽從了母親的勸告，這一世知道未來的走向，沒有聽，果斷下海了。
不管他做出了什麽樣的選擇，都對魏大槐這個人記憶深刻，這是一代人的記憶，他的事跡讓很多人萌生了做生意致富的念頭，最終慘遭重拳，也把很多人嚇退了。
老頭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捋著花白的胡須一笑：“看來你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是誰，雲省最年輕的企業家，退學創業一年，成為千萬富翁，報紙上登了，你叫李湛對不對？”
李湛笑著搖搖頭：“我可不是什麽千萬富翁，跌了幾次跟頭，身價沒有那麽高了，你看，我現在買個糖葫蘆都舍不得呢。”
“別謙虛了小夥子，你的報道我都看過，沒事的時候，還分析了你的事業線，我覺得你小子能成事兒，起碼大環境助你一臂之力了。”
他確實比魏大槐幸運，碰見了92年的機遇，然後又碰見了一個正在尋求改革突破的市長梁棟，而且他對未來的走向了如指掌，天時地利人和，才促成了他的成功！
魏大槐就慘了，80年代的經濟形勢風雲變幻，就像潮水一樣，起起落落，魏大槐一個跟頭摔下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等到上麵給他平反，他已經坐了七年牢，不平反也可以出獄，出獄之後年近五旬，眼睛花了，頭發白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經濟形勢再好，也沒他什麽事了，該起來的早就起來了，熬過當年那段躁動期的老朋友，如今都成了百萬富翁千萬富翁，而他隻能舉著一根草棒子，走街串巷賣糖葫蘆。
他的經曆令人唏噓，時代成就了他，也犧牲了他。
李湛歎息一聲，拍拍魏大槐的肩膀：“你就是單純的倒黴啊，大爺，沒辦法。”
興許年紀大了，看開了，魏大槐並不覺得悲傷，整理著草棒子上的糖葫蘆說：“好歹咱也風光過，這輩子值了，現在呢，就想掙錢開個小店，賣炒瓜子和糖葫蘆，給我的好孫兒攢點上大學的錢。”
李湛心中一動：“你要是願意，我可以給你投資。”
“投資什麽？”
“開店。”
剛才買一根糖葫蘆都斤斤計較的人，忽然願意花費幾千元，給一個陌生人投資開店，這讓白娘子很詫異，不止白娘子，魏大槐也很驚訝，他隻是隨便說說自己的經曆，沒想拉投資，他現在就是個賣糖葫蘆的，根本沒那麽大的心氣兒。
但是李湛主意已定。
冰雹停了之後，指指北海公園的西門，門外恰好有一條小吃街，來的路上他注意到幾條轉讓信息，說幹就幹，現在就可以租一間商店，辦個執照就能開店。
“你，你真要幫我？”魏大槐還是不敢相信。
“別等我改變主意。”
“那好！走！”
魏大槐把草棒子往地上一插，扣上軍帽，就跟李湛走了，白娘子舉著兩根糖葫蘆愣了幾秒鍾，追著他們大喊：“等等我啊。”
北海公園門口正好有一家勞保商店，因為經營不善關門了，門板上麵貼著轉租告示，李湛用大哥大聯係了對方，這地方不錯，緊挨著北海公園，租金一年三千五，李湛給對方一萬，替魏大槐租了三年，然後領著他去附近的工商所辦了個個體戶執照。
一切安排妥當，李湛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就走，既沒有打白條，也沒有任何要求，魏大槐以前或許運氣不好，今天絕對撞大運了，碰見這種好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魏大槐紅著眼眶喊道：“大恩不言謝，將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李湛回頭一笑：“對我來說這不算什麽，對你卻是一個新的開始，別想那麽多，開一個自己的小店，安度晚年就行了。”
走出去很遠了，還能看見魏大槐站在馬路中間，怔怔的望著他發呆。
老天爺仿佛也露出了笑臉，剛才還是烏雲密布，忽然雲收霧散，天邊冒出一縷彩虹，白娘子把冰糖葫蘆分給他一根，挽住他的胳膊說：“你看你，明明是個好心人，幹嘛表現的那麽摳門，你可真奇怪。”
“一碼歸一碼，一根糖葫蘆五塊錢，確實有點過分，20年後賣這個價錢還差不多，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幹什麽。”
幾天後，冬雪初融，天氣轉暖，北海公園可以劃船了，李湛和白娘子又來了一趟，路過西門，看到一家新開的小食品商店，門口一個大鍋，專門用來炒瓜子，隔著老遠都能聞見香味，門店兩側還插了兩個草棒子，草棒子上有各種風味的冰糖葫蘆。
生意不錯，聽說每到下午四五點，附近的小學生都會一窩蜂來光顧。
這家店名叫哥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