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站在浴室的台盆前，伸手抹去镜子上的水蒸气。
他审视镜中半裸的男人面孔，想起今天早晨，他也曾经这样看着自己。
易南有点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男人了，仅仅只是一日之间，那张三十五岁的脸，好像已经老去了大半。
若尧死了。
他又对自己说了一遍，用最直白的方式，但依旧感觉不那么真实。
叹息，缓慢地伴随着沉重的呼吸，流向身体各处，易南感觉体内仿佛缺氧一般，隐隐、生生地发疼。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看见梦里那个永不可复制的自己和若尧痴缠拥吻的画面。他开始害怕睡眠。睡眠总是让他回到过去，他从未想过要回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
易南甩甩头，胡**了揉湿漉漉的头发，拿起毛巾走了出去，一边擦头发一边路过知绘的工作间，门缝里，灯还亮着，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她，握着门把的手僵直地停留在那里，心乱如麻。
反锁了？
易南诧异地再次拧动门把，打不开，抬手轻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进了卧室。
易南坐在床边，低头刷手机，没有留言也没有电话。
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这样？这不解决问题。易南皱眉，真不该把若尧的事告诉他，这纯粹是自找麻烦，可是不告诉他，易南心里堵得慌，那颗石头太重了，会把他的心脏整个压碎，所以，他必须告诉穆枫。
事实上，重新揭开那层疮疤，对他们俩都不是容易的事，这点，李穆枫不会不清楚，他为什么一定要回避呢？
易南的心头微微滋生出一丝恨意，对自己、对穆枫、对于父都有，记忆实在太可怕了，那些你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提起的人和事，突然就会闯进你的生活，把未来搅得一团乱。
“想什么呢？”
知绘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易南瞬间回过神，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知绘侧目，柔情蜜意地看着她的未婚夫，长发散落在易南的肩头。易南闭眼，微笑，用额角摩挲她柔软的发丝，熟悉的爱意很快就淹没了他的不安。知绘觉得额头被他蹭得痒痒的，顺势躲闪，把脸揉进了他的脖子下面，用嘴唇轻抿了他的耳垂。
一股热力从易南的海底穴深处涌上来，让他血脉膨胀。
“累了？”
易南摇摇头，转身把知绘抱了过来，让她安然平躺在他的腿上，知绘温柔地看着他，他多么迷恋这样的眼神，那眼神有着让他忘记一切烦恼的魔力。易南牵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拿捏，发现她的指关节上还留着洗不干净的油画颜料。
“你在画画么？”
“嗯。”
“画什么呢？”
“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她故作狡猾地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告诉他那是个秘密，易南假装无所谓，这是他们之间的游戏，很性感，很诱人。
于是，他开始用指尖缠绕起她的发丝玩，那是她最喜欢的信号。
“把头发剪了好不好？”
“不要，我就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有了孩子，早晚都要剪的。”
“那就等有了孩子再说。”
知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易南从她眼里读到了一丝陌生而又神秘的喜悦，她还有另一个秘密，也不想要告诉他。
“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呀？”
他很自信地看着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心领神会，知而不言地偷笑。
“你呢，你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从实招来。”
“我？我能有什么秘密……”
易南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他从未在她面前有过这样的心慌。
知绘抱紧易南的腰，在他怀里撒娇，易南轻挠她的腰间，知绘笑出了声。
“真想和穆枫一起去旅行啊。”
“我们下周要去试礼服……”
她果然紧张了，以为他真的想要和穆枫一起上山。
“开玩笑的。”他就是喜欢逗她，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单身派对，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和穆枫一起旅行结婚，也许会更开心。”
“跟他旅行很危险，你不怕么？”
“有你在，怕什么。”
“他嫌我亚健康，不肯带我。”
知绘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只要你不打退堂鼓，我就一定能坚持到底。”
易南凝视知绘信任坚定的眉眼，内心忽然涌动起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
他很想告诉她，很久以前，他曾经放弃过一段旅程，他并不是一个百分百可信赖的男人。
“这和毅力无关，我不放弃，你就不会放弃。”
真的是这样么？易南很想知道。
“穆枫是不打算结婚了么？”
知绘突然想起这件事，这些年她介绍给穆枫的女孩，没有一个成功的。
“不知道。”
这个话题每次聊起来总有点尴尬，易南知道她很努力，那些女孩也都很喜欢穆枫，可是……两人因此沉默了一小会儿。
“易南……”
知绘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说梦里的事，转念，又怕他多心，觉得自己太敏感，便就此打住了。但是，易南却明显感觉到她有心事。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最近没事就爱胡思乱想，怕是有点婚前焦虑。”
“别担心，我陪你。”
“陪我一起焦虑？”
“不然怎么办呢？”
知绘笑了，易南怜爱地捧住知绘的脸，很动情地轻触了她落樱红润的嘴唇。
迷离恍惚间，他看见了若尧的脸。
易南一惊，立刻放开了她。
“怎么了？”知绘诧异。
“没什么。”
易南仔细端详她的脸，不，她不是若尧，她是欧阳知绘，他的未婚妻。
易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吻下去。
“我爱你。”
她楼住了他的脖子，咬住了他的唇。
就在这时，易南的手机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