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告诉我全部。”
那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李穆枫终究还是打了他的手机。
很扫兴,婚礼加装修,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了,这不正常。
易南和知绘都不是特别沉溺于**的人,他们之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密与熟悉,这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们是在一次艺术圈的海归派对上认识的,那是易南回国的第二天,他原本不想参加那个宴会,时差加上酒精,让他整个人昏昏欲睡,直到欧阳知绘出现在**的人群中央。
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很显气质的黑色紧身洋装,恰到好处地微露酥胸,芭蕾舞演员般修长的腿型优雅地矗立在那儿。易南的脑子蓦然清醒了。在国外这些年,他还从未遇见过一个能让他过目不忘的女人,可是,眼前的这一个,就像是一块精雕玉琢过的吸铁石,浑然天成地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芒。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易南并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对她身上的那股力量感到畏惧,他坦然自若地注视着她的眉眼,一如她那双同样坦率迷人的眼睛也再没有飘向别处。
当晚,他们就在一起了,不需要任何累赘的开场白,虚伪的幽默、挑逗与调情,当他们触摸到彼此的时候,感觉是那样地精准、熟悉,当易南在她耳边喘息地说出“我想和你结婚”的时候,欧阳知绘终于明白自己单身了这么多年,到底等的是什么。
两个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一见钟情了。
就是这么简单明了,一句话足以概括。
易南独自坐在那个老位子上,喝了两杯苦咖啡,仔仔细细把他和知绘之间的事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他坚信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和知绘之间的关系,更何况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他看了看手表,打算再叫一杯,这时,李穆枫走了进来。
“是你不肯给我机会把话说完。”
李穆枫无言以对,那是事实,他怪不得他。
“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
易南没有接茬,他知道他放不下,眼下,只是暴风雨过后暂时的平静。
“现在,有心情听我说了么?”
他点了点头。
“你先答应我,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什么意思?”
易南谨慎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他终于明白过来。
“你放心,这本来就是你我之间的事,知绘永远都不会知道。”
易南感觉自己憋在胸口好几天的巨石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但是,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若尧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书,目前,自杀的原因还在调查中,这是老头儿在她的遗物中找到的……”
易南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破旧的纸条,递给李穆枫。
易南,旧爱纹身馆康宁路520号。
“她留了一张纸条给你?”
易南点点头。
“这就是全部了。”
李穆枫端详着手里的字条,这的确是若尧的笔迹。
“旧爱纹身馆……我好像去过那里……”
李穆枫想起了那条潮湿的小巷,深灰色的老木门,神秘的中年老板,还有那个古怪的纹身师。
“你确定?”
“你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么?”
易南摇摇头。
“那是个什么地方?”
李穆枫看着眼前那张完全无所适从的脸,沉思片刻。
“一个专门替人纹身的地方。”
“她是要我去那里寻找什么答案么?”
“我不认为这张纸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那只是她在很久以前随手写下的东西,被老头找到而已。”
是么?李穆枫不太确定,他不想左右易南,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那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如果只是一个偶然,老头儿不会特地跑来找我,亲手把它交给我,他一定也认为这张字条对若尧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你最好想清楚,”李穆枫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再过两个礼拜你就要结婚了,为什么非得让自己和已经过去的、死去的人纠缠不清?”
若尧已经死了。
穆枫再次明确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需要一个答案。”
“我不明白,眼下,你还想从她这里找出什么答案?不要冒险,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就算是为了知绘。”
李穆枫很喜欢知绘,事实上,他比易南更看重这场婚礼。知绘一直都不太了解,为什么穆枫每次见到她都不太热情,总是远远地站在角落里,默默欣赏、观望,偶然与她眼神交汇,也仅仅只是对她展露一个赏心悦目的微笑而已。李穆枫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人对易南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她和若尧太不一样了,那种足以包容一切的自信与成熟是若尧永远都不会有的。
“这件事和知绘没有关系,我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若尧的事。”
“那就更没有必要追查这件事了。”
“不行,我必须弄清楚。”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那个梦。”
“梦?”
易南心想,是时候全盘托出了,如果现在还不说,那就再没有机会说了,于是,他把七天前的梦境一五一十告诉了李穆枫,除了那些他不必要了解的细节。
李穆枫沉默了。
易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样的沉默对易南来说已经有点陌生,十四年前好像有过那么一次,当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若尧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
“那句话,是真的么?”
“哪句话?”
“她问你的那句。”
“你还爱她么?”
他抬起头来,看着易南的眼睛。
易南试图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微憷与茫然,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你还爱她么?”
李穆枫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更加坚定了。
“我不知道……”
“所以,你需要一个答案,因为你乱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知绘。”
“不,不是这样,我……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你。”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时隔十几年,她怎么可能会因为当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果然失控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别说你没有怀疑过,不怀疑,就不会追根究底,我太了解你了,像你这么理性的人,除非有天大的动力,否则你绝不会纠结于此。”
李穆枫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梦境、于父、字条、纹身馆,每一样信息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他们俩就像是被过去捉弄着圈套着的两只飞蛾,周而复始地徘徊在记忆烛火的终点和起点之前,却永远不知道,终点其实就是起点,而起点却未必就是终点。
“我不想再劝你了,那没有用。”
“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不能。”
“为什么?你不是去过那里么?”
“就是因为去过,所以才不能陪,那里只有你可以去,我是无法帮你找到答案的。”
李穆枫说的是实话,若尧没有把字条留给他,所以,他必定不是那个去纹身馆寻找答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