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沂如第一次在何家见到何浚甫,是七月下旬的某一天。
那天的天气和课程一样地沉闷,随时可能下雨的样子。
雨洁花了四十五分钟才读完一篇小文章,生词和不理解的句子密密麻麻地被红笔勾勒出来,林沂如试图从头讲解一遍,可是,雨洁看上去却有些疲乏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
雨洁点点头,于是,她们决定先休息十五分钟。
楼下有佣人疾步走动的声音,林沂如看了一眼手表。
“是浚甫!浚甫回来了。”
现在才三点钟,今天他似乎提前了。
林沂如每次离开的何家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已经回来了。也许,他们兄妹俩有过这样的约定,上课的时候互不干扰,所以,雨洁只有下了课才往她哥哥的书房里跑,林沂如通常直接下楼去,因为老周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马严和小桔还等着她回家做饭,因此,她还从未有机会在何家与何浚甫打过照面,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对他没有印象。
那确实是个很难不让人留下深刻印像的少年。
她记得,他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许是因为身材高挑的缘故。然而,当你站上讲台,那张英俊、专注、低调、内敛的面孔还是能让你一眼就认出来。
何浚甫和何雨洁很不一样,那孩子健康、帅气、品学兼优,特殊的家庭背景只造就了他的贵族气质,却没有影响他的性格秉性。学校门口,既看不见名车等候,也不见保镖随从,他没有私人定制的校服,用最普通的诺基亚手机,从不带平板电脑和PSP来上学,无论是领奖、还是学校的任何一场庆典活动,那孩子永远都是白底条纹白衬衫配校服领带,下身一件宝蓝色的牛仔裤。
林沂如是在高二下半学期被分到何浚甫的班上做英语老师的,在与他为数不多的教学互动中,她对那孩子的印象和所有其他的老师都一样——那是一个少见的,身上完全没有富二代光环的普通高中生,如果硬是要说他和其他同学有什么区别,无非也就是他的思维模式要比同龄人理性成熟得多,他绝顶聪明但绝不邀功,擅长谋略但绝不张扬,这是他担任高中部学生会主席以来,大家公认的印象。
这孩子的教养无可挑剔。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精准的词语来形容他的话。
但是,在普通人眼里,那种“无可挑剔”终究还是有些陌生且高不可攀,或许,这便是他们兄妹俩唯一特别相似的地方——一个实在太优秀了,一个实在太美丽了,难免有些不真实。
何浚甫毫无疑问是鹤桦校园里所有女生心目中的偶像。
去年,林沂如所带的师大实习生里,有一个女大学生为了要分在何浚甫的班上而耍了一些不体面的小手段,连带她都受到了教研组的批评,那件事,让林沂如对何浚甫萌生出莫名的距离感。
这孩子太过完美,太完美的人,难免是非多。
因此,林沂如希望继续保持这种不必要接触的默契,哪怕她是何家的家庭教师,也应该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当初,对祝薇薇评价何浚甫的那番好奇心,多少还是存了一些,只是不像那时候那么在意了。
“也许是别的客人吧。”
待楼下恢复安静之后,林沂如对雨洁说道。
“一定是他,我的感觉,从来都不会错的。”
何雨洁高兴地笑着,意外的惊喜里,蕴含着一种她们彼此都不太熟悉的柔美。
原来,她也有宛如少女怀春般的笑容啊,想必,是某种兄妹间特有的心灵感应所引发的快乐。被父母忽略的兄弟姐妹之间,都会有一种特殊的依赖,林沂如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她依然希望雨洁可以经常这样快乐地欢笑,即便面对的,不是她的哥哥。
正当她们俩偷偷议论着何浚甫今天为何那么早回来,书房门外传来佣人急促的敲门声。林沂如打开房门,只见在厨房帮佣的小姑娘神情焦虑地站在门口,端着下午茶的手微微颤抖,一脸窘相地看着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林沂如忍不住小声问道。
小姑娘放下托盘,把林沂如拉到一边。
“林老师,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厨房?”
“去厨房做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求你了,帮个忙。”
林沂如回头瞄了一眼雨洁,她正悠哉地在玛芬蛋糕上涂奶酪。
“雨洁,我忘了东西在车上,去拿一下,马上就回来。”
“好。”
雨洁完全没有注意到女佣和她正在说悄悄话。
于是,她决定去厨房看看,虽然,她预感到自己可能又会卷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里去,但还是无法抗拒走进何家厨房的那种**。
宽敞的琉璃台,齐集悬挂在墙上的大小厨具。
她闻到一股燉牛腩的香味,还有红萝卜和马铃薯在炖锅里此起彼伏的跳跃声。
何浚甫和厨师站在一起,右手举着汤勺,左手端着尝味用的小托盘。
“不对,不是这样的味道。”
她听见他在和厨师说话。
那位年轻的女厨师顶多三十出头,一身星级主厨的专业装束,回头看林沂如的表情略带鄙夷。
林沂如远远地站在厨房门口,不打算贸然闯入。
女厨师对女佣悄声道:“你把那个家庭教师叫来做什么?”
何浚甫不经意回头,看到了林沂如,立刻放下手里的餐具,彬彬有礼地对老师微微颔首。
他当然认得她,只是眼下,他似乎也和她一样,对如此意外的邂逅感到很茫然。
为了避开何浚甫,女佣又把厨师拉到近门的角落里:
“我总不能叫陈太太过来吧。”
“可是,你叫她来也没有用啊。”
“她甜品做得那么好吃,我想,其他西餐应该也会懂一点的吧……”
两个人还在那里纠结。
林沂如只能和何浚甫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双方都觉得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何浚甫直接走到了林沂如的面前。
“林老师,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影响到你和雨洁上课。”
“其实没有,我们正好在休息,不过,我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厨师和女佣立刻安静下来。
“我也是无意间到厨房来的,突然有点饿,想找点东西吃,新来的厨师让我尝尝牛腩对不对味,我觉得味道不对,和以前的厨师做得不一样。”
“每个厨师做同一道菜,口味多少会有些不同。”
林沂如不想介入这种主仆之争,随口替厨师找了个台阶。
“但是,差别真的很明显,我不懂做菜,所以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只知道,这不是雨洁爱吃的味道,绝对不是。”
他语气平和,态度却很威严。
“林老师,你会做法式燉牛腩么?”
女佣有些迫不及待了。
林沂如微笑:“略知一二。”
“要不,让老师来尝尝,也许是我记错了。”
何浚甫很坚持,她暗自琢磨,他可能也吃过她亲手制作的点心,才会对她有这样的自信。何浚甫把汤勺和托盘移交到林沂如的手中,林沂如从锅里盛取少许汤汁细细品尝,然后,挑出一小块牛腩放进嘴里……随着林沂如的眉头也微微皱起,厨师的脸色愈发难堪了。
“味道是不对,我想,应该是用错了红酒。”
“我用的是法国的红酒啊?”
厨师立刻将空酒瓶递到她面前,以示证明。
林沂如看了一眼红酒的产地和年份。
“法式燉牛腩自然是要用法国的酒,但不一定要用陈年的,通常煮菜时,尤其是燉牛肉,最好是选用年份较轻、较便宜、味道浓郁口感较好的红酒。”
她顺势拿起桌上的软木塞,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个举动让女厨师赫然醒悟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个一般的高手。
“这瓶酒的果味太重,酒太甜,所以完全盖住了牛腩的味道,应该用较酸涩的红酒才对,这瓶酒,只适合单品。”
女佣下意识地靠近琉璃台,挡住了林沂如的视线。
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只还残留着一口红酒的酒杯。
“家里还有没有Burgundy?最普通的那种。”
“有很多,可是,我不知道哪瓶合适。”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挑一瓶。”
“那就太好了。”
林沂如转身就走,她必须在何浚甫发现那只空酒杯之前,把他从厨房带走。
何家的地下酒窖犹如曲折的迷宫一般深邃。
迷宫的尽头有一扇小门通向后院。
“若是运送整箱的红酒,上楼下楼很容易摔碎,有了这扇后门就方便多了。”
林沂如一边听何浚甫介绍,一边跟着他在酒窖里走了一圈。所有的酒柜都是恒温控制,温度保持在13~18度之间,最深处的有四米多高,全都上了锁,想必都是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品。
“你应该很会品酒吧。”
“不算太懂,看大人们喝酒的时候学了一些。”
林沂如突然想起何浚甫可能还没满十八岁,但是,从外表看,他显得非常老成。
她一边驻足查看酒架上的红酒,一边观察他漫步在酒柜之间的背影,脱去学生服,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短裤的他,看上去肩膀很宽,脊背很厚,腰部的曲线刚硬而扎实,腿上布满了浓黑的毛发,肌肉自然浮凸,相当男性化。
这应该是一个二十多岁青年人的背影才对。
林沂如不禁联想到小桔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会是什么样子?
何浚甫的早熟让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应该让女儿少吃点西餐,她不希望小桔的花样年华因为过早的成熟而转瞬即逝。
终于找到了!
“2010年的勃艮第,用这瓶就对了。”
林沂如把酒瓶递给何浚甫。
何浚甫看了一眼红酒,对林沂如摇摇头:
“她刚才用的那瓶红酒,比这瓶足足贵了一倍,我觉得她喝下去的,绝对比用的多。”
他沉稳的语气让林沂如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年,对于这个家里的一切,是了如指掌的,他已经完全代替了他的父母,成为了这栋大房子的男主人。
林沂如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试图掩护何家的厨师,结果却发现那完全是多此一举。
“顶多一杯吧,否则也煮不出一整锅的香味来。”
这倒是实话,她相信那位新来的主厨,还没有独个儿喝光半瓶红酒的胆量。
“你放心,我不会跟陈太太说的。”
他显然很理解她的担忧。
“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比她更糟糕的厨师,不知道偷走多少红酒拿出去卖,反正,在这个家里,少一两瓶酒对我和雨洁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你父母也不管么?”
“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厨师都很怕陈太太。”
何浚甫对林沂如笑了笑,她总算明白那小姑娘为什么要找她来帮忙了。
“雨洁的肠胃很敏感,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每个新来的厨师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她的口味,这并不容易,所以,我不希望陈太太老是换厨师。”
“看得出,你很会照顾雨洁。”
“应该的,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他说这句话时,不知为何避开了林沂如的目光。
“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上课了,我拿去厨房让他们重新做。”
何浚甫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到酒架前,随便拿了一瓶红酒递给林沂如:“这瓶酒,送给你,算是感谢。”
“不,我不喝酒。”
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不喝,可以做菜啊。”
他再度往前,酒窖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真的不合适,我先去上课了。”
林沂如急忙摆手,敏捷地从他身边溜走了。
她急匆匆地走上台阶,酒窖里阴寒的低气压被甩在了脑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令人难以适应的心慌意乱。
林沂如回到书房,发现玛芬吃了一半,雨洁却不在。
“雨洁——!”
她对着二楼的长廊喊了一声,险些被自己的回音吓到。
“我在这儿!”
雨洁的声音从隔壁的卧室传出来。
林沂如走进卧室,听见浴室里有水声。
“我可以进来么?”她敲了敲浴室门。
“进来吧。”
林沂如推门进去,看见雨洁正准备洗手。
“果酱,黏黏的,好难受。”
她的手举得高高的,那姿势,像是要拿东西,又像不晓得该怎么办的样子,左手的蓝丝带长长地拖在台盆边上,眼看着就要沾湿了。
林沂如立刻走上前去,伸手想要帮她把丝带解开。
“不要!”
何雨洁倍感受惊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会把丝带弄湿的。”
“不要,不要碰我!”
雨洁用力一推,林沂如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浴缸里。
她无比愕然地看着她,她正用自己的右手紧紧地勒住自己的左手。
“林老师,对不起……”
雨洁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很快就被束手无措的愧疚给淹没了。
林沂如放开浴缸把手,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对于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反应,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两人各自保持距离地斜靠在浴室的两侧,呆呆地望着对方的脸。
哗哗的流水声惊醒了林沂如的思绪,她立刻伸出手去,把水龙头关闭。
浴室这才恢复安宁。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那条丝带……对你……有那么重要……”
何雨洁低下头去,没有回答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紧紧握住丝带的右手终于慢慢放松。
雨洁重新抬起头来,试图像往常一样,对她展露一个释怀的甜美的笑颜,每当她记不住单词的时候,每当她听不懂她讲解的时候,每当她被那些语法搞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都会对她展露这样的笑容,也只有她知道,那不是孩子气的讨好,也不是任性的撒娇,而是对老师一再鼓励,而自己总是无法达到要求最诚恳的道歉。
林沂如完全了解她的心情,所以,她耐心等待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脸上的肌肉结冻般地僵硬着,怎么样都笑不出来。
于是,她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捧住她的脸。
那因为受惊而冰冷的脸颊,终于,在她温暖的掌心里逐渐化开。
“赶紧洗完手,我们要继续上课了。”
她只字不提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提醒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她终于回过神来,重新走到台盆前面,举高手臂,打开化妆柜,从里面拿出一枚特制的长条形塑料套子,熟练地将蓝丝带包裹起来固定在手腕上,然后,重新打开水龙头洗手,洗完手,用毛巾仔细擦干,再重又把套子解开放回原处。
那一系列的动作,异乎寻常地优雅、坦然,仿佛,那是她早已练习过数百遍,且必须不断温习的神圣仪式,直到,那条湖水蓝的缎带,滴水不沾完好无损地安然垂落。
当晚,马严心血**做了扬州炒饭。
林沂如有些魂不守舍,何雨洁的那条蓝丝带,始终缠绕在她的心头,变成了一个难解的谜团。
“我去浴场洗个澡,解解乏,要不要一起去?”
最近,马严也经常加班,感觉很累,但是他很少会提出和她一起去。
她从来都不喜欢去浴场,他应该知道。
“你去吧,我和小桔在家泡个澡就行了。”
她希望他去,这样,她便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
林沂如帮小桔洗完澡,放了一缸水,撒了入浴剂和精油,再一次把电话搬了进来。
她必须和祝薇薇谈一谈,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你听上去精神好多了。”
“嗯,可是好像已经有小肚子了,怎么办?”
“孩子会长大啊。”
“我讨厌他长得那么快。”
林沂如笑,祝薇薇的语调已经有一种习惯了那小东西存在的坦然了。
“能不能问你件事?”
“跟何家有关?”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敏感?”
“不是我敏感,现在是暑假,你又在那里做家教,难道你要跟我讨论阿德那家破茶馆么?”
恐怖的妊娠反应倒是一点儿没伤到她的脑袋。
“是关于何雨洁的。”
“那个小美女,最近好么?”
林沂如简单描述了今天在何家发生的事,当然,有关红酒和燉牛腩的桥段,她一个字也没提。
祝薇薇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
“喂?你还在么?”
“在。”
“怎么不说话?”
“……这种情况,我倒是头一回听到……”
她还是不肯信任自己么?林沂如不相信祝薇薇真的从未见过类似的状况。
“说实话,我和何家小姐并不是很热络,你也知道,她有沟通障碍,我和她上课,基本上都是我在说,她在听,然后就照着我们事先安排好的流程按部就班地去做。我是从未听她抱怨过啦,但是,也从来没有和她谈过课本以外的私人话题。关于她手上的那条丝带,我只问过一次。”
林沂如在浴缸的蒸气里深呼吸,等待着她的下文。
“因为一直看到她刻不离身,我就随口问她,你连洗澡也戴着么?她居然点点头,我觉得很好笑,于是,又问她,这条丝带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有一次,模拟生日派对的情景用语,她突然告诉我,那条蓝丝带,其实是何浚甫送给她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也就是那年,她因为学习障碍而被迫退学。”
原来是这样。
林沂如心下顿时释然了许多。
“可是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连我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你听说过仪式化行为么?”
“没有。”
“好像是有关心理问题的说法,具体不太清楚,大概意思是为了满足某种需要而不断重复的一种个人化行为,遵循一个固定的模式,那种仪式多半是有象征意义的,举个例子,比如一个人因为失恋而痛苦,为了回忆以前的爱人,每天出门前都要摸一下宠物狗的脑袋,因为那只狗是以前的爱人一手养大的。”
“这么说来,的确和雨洁很相似。”
“你别想太多,反正她本来就不正常。”
祝薇薇转眼又回到了事不关己的逻辑里。
“马严那个实习生怎么样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动向?你这么堂而皇之地打电话给我,难不成他又夜不归宿了?”
“他去浴场洗澡了。”
“跟谁去呀?”
林沂如立马就把电话给挂了。
祝薇薇再也没打过来,她心想,再无聊也不该随便消遣别人的私事,难怪雨洁不喜欢和她说话。
仪式背后的象征。
究竟会是什么呢?
何雨洁越来越像一道难解的数学题,看似简单,实际扑朔迷离。
其实,祝薇薇已经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十二岁那年被迫退学,对雨洁来说是不小的打击,那或许只是何浚甫送她生日礼物包装上面的一条缎带,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思,只是,雨洁自己把它看得很重。
洗完澡,回到卧室,马严已经上了床,半个肩膀露在被单外面。
空调开得很大。
她绕到他床边,轻手轻脚地撩起床单一角往上拉。
就在这时,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但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同样的想法。
马严稍一用力,她便倒在了那侧的**,他翻了个身,用嘴唇去摸索她的耳垂,那块最敏感的地方。
她感觉到腹股一阵激灵,积压在深处的欲望死灰复燃。
他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和身体的变化,迅速地动作起来,她没有反对,只是被动地等着,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别处,当他再度回到她面前,看着她尚未脱去的睡衣领子上,那张并没有看着自己的脸时,忽然间,失去了那样的兴致。
马严放开她,掀开床单站起来穿裤子,从交替的股沟处望去,刚才的兴奋还直硬地杵在那儿,没有随着意念而消退。
林沂如看着丈夫在暗光中晃动的躯体,感觉异常地陌生。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躺下,背转身,闭上眼。
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时兴起的排练,他从未想过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改天,请她来家里吃个饭吧。”她忽然在黑暗中对他说。
“请谁?”
“你们单位的那个实习生啊。”
“她已经不在我们单位了,实习早就结束了。”
林沂如无言以对。
这间卧室里,已经再也没有和“情事”有关的事了。
莫名的悲切趁着月光偷偷地溜进了她的心底。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感觉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死掉了。
然而,就在她打算安安稳稳闭上眼睛睡觉时,那双高举的双手下面,静止不不动的蓝色丝带,却无声地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