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机响个不停,唐玉林被它吵醒了。他挣扎着坐起身,慢慢睁开眼睛,揉了揉。之前他睡过去了。他看到面前喝剩的半纸杯可乐和烟灰缸里凌乱插着的几个烟头。前方是录像厅模糊不清的画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录像厅。他坐直了身子,拿出呼机一看,顿时困意全消。那上面写着:“警方通报,圣塔罗河发生激战,警员速来。”
圣塔罗河?激战?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连串的问号涌上唐玉林的脑海。他瞟了一眼那正在播放的画面,估计是个香港的枪战片。他站起来,感觉身体有些酸痛。他看了一下时钟——凌晨两点55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录像厅,呼吸到外面7月炎热憋闷的空气。他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烟。心想,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估计战斗已经结束了。而且,这个时间点儿哪这么容易打到出租车。他一边吸烟,一边走在街道上。
走了大约有10分钟,一辆红色夏利车才缓缓驶来。他急忙用手拦下,钻进副驾驶座。
“这么晚了,您去哪里?”司机问道。
“圣塔罗河。”
“圣塔罗河?好像……是在城南吧。”
“对,在附近放下我就可以了。”
“好的。”说完司机打表启动车子。
唐玉林倚靠在车座上,闭上眼,心里很乱。他在想何伟。
车子驶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和马路,只有昏黄的路灯像个孤独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陪伴他。
车子停住了,唐玉林从车窗打量四周,发现一切竟是那么熟悉。他付了司机车费便下了车。他往圣塔罗河的上游附近走去。走了一段,终于来到河岸边。只见那里已经是热闹非凡——好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两色的警灯,周围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群众。唐玉林快步跑上前,他看到了小周。他们在拉警戒带。唐玉林走过去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周看了一眼唐玉林,他一副愠怒的样子,说道:“你怎么才来,呼了你多少遍!”
唐玉林摇摇头:“睡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周顿了一下,然后痛苦地说道:“凶手再次抛尸了。正好让我们的一名巡逻警员碰到,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啊!”
“但是,凶手持有武器,而且火力强大。我们的警员……牺牲了。”
“是谁?”唐玉林急急地问。
“王国柱。唉,要知道,他可是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啊。最小的那个才3岁。我们该怎么向他的家属交代……”
“怎么死的?”
“肩部中弹,失血过多,送往医院不及时,抢救无效。”
唐玉林沉沉呼了口气:“何伟呢?”
小周的脸色更加难看,更加痛苦。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何队和江队在赶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凶手逃匿的车子,他们追了上去,和对方展开了一场生死追逐。江队他……也……牺牲了。”讲到这里,小周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他掩面轻轻抽泣。
唐玉林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一个玩笑,只是他做的一个梦。对!一个梦。他只是睡着了,现在肯定还在录像厅里。可是,他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因为,他的心底正难受的不行。胃里似乎在翻江倒海。这感觉是那么的真实,不可能是做梦。
过了许久,两人就这么孤单地站在红蓝警灯闪烁的强光下。那个灯光,那种颜色,是那么的辛酸又无助,唐玉林希望它永远不要再出现才好。终于,还是小周打破了沉默,他抹了把眼泪说:“走吧,去帮忙。”
唐玉林回过神来,他极力稳住自己。然后说:“等等,何伟呢?他怎么样?”
“他还活着,但是受了严重的伤。已经送往医院了。这会儿应该在抢救。”
“我知道了。小周,这里就拜托你了。”说完唐玉林重重拍了拍小周的肩膀,然后转身欲走。
“你去哪?”小周喊道。
“我还有事!这里交给你了,拜托!”唐玉林回喊。
30分钟后,一处公用电话亭。
唐玉林站在电话亭中,他拨了几个数字。
话筒传来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的响声。
“喂?”一个粗重的男声。
“我要见你。”
“什么事?”
“见面说。”
“很紧急?”
“对。”
“老地方,等你。”
电话挂断,唐玉林在路边等了很久,才拦下一辆出租车。车子驶往莲城分局。
莲城分局的大厅已经空无一人,唐玉林心想,估计所有的警察都被调遣到圣塔罗河了吧。他取出自己的五四式手枪,把它别在腰后。然后走出大厅,来到停车场。他开走了局里的警用吉普。
车子贴靠在路边的街道上,唐玉林熄火。他看了一眼左边的门脸,又看了上面的招牌——“臻品洗浴中心”
他下了车,关好车门。然后迈步走向那个门脸。
这是一家通宵24小时都营业的店。刚一进门,服务的柜台小姐就喊了句“欢迎光临。”
可是唐玉林没搭理她,径直往浴室走去。小姐皱了皱眉头,欲要阻拦,见唐玉林杀气冲冲的样子还是作罢。唐玉林走到快要接近洗浴室的时候,立马闪出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大汉拦住了去路。唐玉林硬要过去,那两个大汉眼神凶狠地推了推他。唐玉林二话不说上去对其中一个大汉就是一个右勾拳,那大汉被打的人朝后仰去。唐玉林又飞起一脚,另一个大汉被他踹到了肚子。那两个大汉就像没事人一样扑向唐玉林。一个左拳,一个右拳,一个抬膝踢。唐玉林顿时嘴角流血,跪倒在地。那两个大汉对着唐玉林的身体就是一阵狂踢。唐玉林拼命护住头部,找准机会一个顶撞,把其中一名大汉给顶翻在地,他揪着那名保镖的领子,挥起拳头狠狠地砸。砸了几下之后,感觉背部有人猛踹一脚。唐玉林整个人趴在地上。又是一阵狂踢。唐玉林吐了口血,他继续保护自己的头部,伺机寻找机会。
就在这时,一句“住手!”的喊声叫停了那名保镖大汉,他停止了狂踢。背起手立正站好。只见一个穿着浴袍嘴里叼着根烟遍布纹身的黑社会大哥派头的人走了过来。此人正是卢志义。
“哟,这不是我们的警官先生吗?怎么搞成这样?最近我们好像没用上你,有何贵干?”
唐玉林挣扎着站起身子,他啐出一口血,擦了擦嘴角。他上前两步,那名保镖大汉见状又要打,卢志义却挥手阻止。
“有什么事,快说吧。别耽误我泡澡。”
突然,唐玉林猛地一个箭步,他跳到了卢志义的眼前,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这段时间的报纸你都看了吧。圣塔罗河连环抛尸命案,就是你们他妈手下的人干的!”
“先放手,行吗?不然今晚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个问题。”卢志义却也冷冷地道。
唐玉林掐着卢志义的手逐渐松开了。他退后一步,接着说:“你手底下的人不干净,懂了吗?”
“哦?你怎么知道?你有证据吗?你知道是谁吗?如果你能叫出他的名字,我马上把这人给你带来,你亲自给他戴上手铐。怎么样?”
这段话竟然让唐玉林一时无话可说,片刻,他说道:“我们死了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还是我的队长。”
“呵呵,怎么,你想报仇?”卢志义扔掉手中的烟头,他逼近唐玉林,脸对着脸,他一脸坏笑地说:“我建议你先查清这个人到底是谁再来找我对峙。”“送客!”
两名保镖大汉站在了唐玉林的身后。这一刻,唐玉林感到从未感受到的无助与孤单。他用余光扫视自己的左右两侧,然后转身走了。
等快出门口的时候,唐玉林又喊道:“如果我查出是你们手底下的人,你要怎么做?”
卢志义冰冷地说:“如果真是我们的人,那我们自会清理。再见。”“哦对了,我希望这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与合作。”卢志义的笑声回**在澡堂子里。
唐玉林心想——你已经破坏了,而且破坏的无法修复。
20分钟后,警用吉普开到了那个女孩的家。
唐玉林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脸颊,又摸了摸胸口和腰——他至少断了两根肋骨。他狼狈地下车,锁好车,然后步入门洞,走上楼梯。对他来说,那是个温暖有家的味道的地方。
敲了几下门——没反应。他又轻轻敲了敲——门终于开了。
郑如真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站在他的面前,她睡眼惺忪,但是等她看清是唐玉林之后便惊讶的不行。
“你怎么又来了?快进来。”女孩说道。
唐玉林走进屋子,一下瘫倒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你脸上的伤……你打架了?出什么事了?”
“如真,天快亮了。今天能让我在你这睡一下吗?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我真的……感觉好孤独。从没有这么孤独过……”说完唐玉林就扭头抽泣起来。
这是这个男人近十年以来第一次哭,他的哭声是那么的让人撕心裂肺,让人痛不欲生。
女孩没有说话,她只是倒了一杯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轻轻坐到唐玉林的旁边。不一会儿,女孩伸出手,抱住了这个哭泣的男人。她渐渐用力,抱得很紧,仿佛不抓紧,他就会就此消失。
就这样,两个人抱在一起,在沙发上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