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用吉普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唐玉林驾驶着它，正往莲城分局驶去。何伟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他按了一会儿手背，已经止住了血。他把医用卫生纸扔出车窗，感到肺部微微有些蠢蠢欲动。于是他问道：“玉林，有烟吗？打今儿凌晨就没碰过，犯瘾了。”唐玉林从口袋中掏出他的Kent牌香烟，直接递给了何伟。何伟抽出一支，又打火点上。他猛吸一口，一大口烟被他吞到肚子里，他感到肺里瞬间充满了尼古丁，浑身舒坦了许多。
唐玉林左拐进入了竹山路，车子快到莲城分局了。
何伟看到了那几个字——“莲城公安分局”
他们到了。
唐玉林将车停好，他和何伟下车直接走向警局。
警局里，局长正在和一名警察说着什么。他看到来人立刻停住了话头，然后瞪大了双眼。一个是穿着灰色白条病号服的何伟，一个是一身便衣打扮的唐玉林。他赶忙走上前问何伟：“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很重，不在医院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说完局长又道：“唐玉林，赶紧给我送他回去。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去看何伟，不是让你把他带来接着办案！”唐玉林欲要辩解，何伟伸出手拦住他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一定要继续查案！谁也挡不住！”局长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侦破案件，明白吗？”这时唐玉林插话道：“行了局长，人都来了，就这样吧。说吧，这么着急让我回来是什么事？”
局长看了看二人，叹了口气，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犯人，来自首了。”
何伟和唐玉林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是惊讶。他们都本以为凶手会被警方抓获或者直接击毙，真没想到他会自己来分局自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呢？”唐玉林简短说。
“在审讯室铐着呢。”
“几号室？”何伟问道。
“一号。”
二话不说，何伟直奔一号审讯室，唐玉林紧随其后。
推开一号审讯室的门，只见陈光远坐在审讯椅上对着被审讯人，正举着个本子拿着笔写着什么。何伟看了一眼那个人，那是个坐着都让人感觉他站起来一定很高大的男人。头发剪得很短，胡子看起来几天没刮了，已经蓄满整个上嘴唇。他穿着一身带血的衣服，何伟认出那就是今晚凌晨在东升里尽头开枪射杀江海风的男人。他的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他攥紧拳头欲要打过去，唐玉林见状赶忙拉住了他。
“小陈，你撤吧，我们接手。”
陈光远放下本子和笔，点点头，然后推门离开了。
唐玉林坐到审讯椅上，他没有拿本子和笔，而是怒喝一声：“抬起头！”
犯人抬起脸，何伟和唐玉林这才看清此人的面貌，那是个长相普通看起来有30多岁的男人。既不猥琐，也不丑陋。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沙子罢了。
何伟站在一旁，唐玉林问道：“姓名？”
男人低声说：“孙风望。”
“年龄？”
“38岁。”
“职业？”
“运输司机。”
“讲清楚点！运输什么？”
“女人，还有……小孩。”
何伟冲唐玉林使了个眼色，两人会心的点点头。
“圣塔罗河连环命案是不是和你有关？”
“是。”
“那些女孩是不是你杀的？”
“是。”
“交代你的罪行！”
“我……我将她们绑架，然后囚禁在我的住所，我凌虐、强奸、折磨她们，最终杀死她们。”
“你这个狗娘养的！”何伟一个前空踢把孙风望踹倒在地。
男人爬了起来，坐回椅子上，何伟还要打，唐玉林伸出手制止了他。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男人没有吭声。唐玉林站起来，丢下一句：“等着死刑吧。”就欲要走，这时却听见一个声音说了几个字：“跨境拐卖集团。”
两人都站住了脚，他们都把目光射向坐在椅子上埋头思索的男人。
突然，一阵坏笑响彻在整个审讯室里。那是多么带着厌恨和报复的尖锐笑声。
“你说什么？”何伟大声问。
笑声仍在持续。
何伟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操你妈你说什么？”
男人抬起头，狠狠盯着何伟的双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跨境拐卖妇女案！你们很想破吧！”
“操你妈你知道什么？赶紧说！”何伟揪着男人的头发。
唐玉林没有阻拦，因为他不知如何是好。看来江海风和何伟之前的推测是对的。跨境拐卖妇女案和圣塔罗河连环命案存在关联。而圣塔罗河命案的凶手就是跨境拐卖集团手底下的一名司机。操他妈真撞上了。唐玉林在想这个狗杂种知道多少，会不会把自己也给抖出来。
“我有条件。”男人只吐出四个字。
“什么条件？”何伟逼问。
“让我活着。”
“什么意思？”
“让我被判无期徒刑。这是作为我给你们情报交换的条件。”
“怎么样？”男人问道。
何伟一把将男人推在墙边，他闭上眼，他在思考。操他妈他不想让这个杂种不被枪毙，他应该接受死刑，那是他应付出的代价！可是，跨境拐卖集团案已经拖了太久，如果再抓不住这帮王八蛋可能真没机会了。他既不想让眼前这个凶手活着，也不想让跨境拐卖集团那伙人逃跑。该怎么办？接受这杂种的条件？那样会让他活着。真他妈无奈。
但是转念一想，何伟觉得跟这个孙子没必要讲公平，可以等他透露情报之后再给他法办。对啊，真他妈傻，为什么要听他的？
于是何伟说道：“那得看你知道什么了。”
男人坏笑地看着何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我要求找律师。”
“你他妈有钱找律师吗？”
“这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男人答道。其实他早有打算，几年前，一个叫刘贸才的年轻人欠了他一个人情，后来在信中他得知那小子考上法学院了，现在估计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律师。他有他的电话，对，为什么不让他帮这个忙？男人心想，傻逼条子，老子早就有计策了。
“先说说你知道什么？”直到现在，一直是何伟在问话，唐玉林僵在那里，不敢发一语。因为他真怕被当场揭穿。然后他该怎么办？就地正法？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听着。
“我的律师不到场，我一句话都不会说。你甭想从我嘴里知道半点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干你妈的杂种！”何伟又要踹，这时唐玉林才被何伟的一句怒吼惊的缓过神来，他用身体挡住何伟，说：“别冲动，这孙子心里早就有办法，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就听他的？让他请律师？让他捡回他的那条烂命？”
“那你说怎么办？很明显他都计划好了，包括他的投案自首，这系列行为，都是预谋好的。明白吗何伟！”
何伟终于冷静下来。“那就先把他送到拘留所关押吧，等他那狗屁律师给他续命！”
“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唐玉林说罢，便拉着何伟一起走出审讯室。
两人在警局外面靠在一辆警车上抽烟，何伟看了一眼自己的这身打扮，他说：“我他妈的病全好了，赶紧给我把警服拿来，脱掉这该死的衣服。”
唐玉林没有理会何伟的牢骚，过了片刻，他略加思索，点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何伟，这孙子看样子知道不少跨境拐卖集团的事。我想到一个问题，现在报纸上头条全是今夜凌晨的袭警遭遇战和汽车追逐战，电视早间新闻也是，难道跨境拐卖集团的人就不看报纸不看电视吗？他们现在一定发了疯的在找这个叫孙风望的男人，巴不得杀了他。”
何伟愣住了，他举着烟的手刚抬起又放下。“你的意思是，黑道现在都在找他？”
“没错。你想想，他知道多少集团的勾当。集团肯定不会留他，干掉他最保险。”
何伟想了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他。那么……我们会把他转移到拘留所，你觉得……他们会在这时动手？”
“对！他们一定会有所举动，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这可能是他们唯一干掉他的机会，在转移的途中把他杀死，他们一定会！”
“那我们把莲城分局的所有警力全调动起来，护送这次转移。”
“我就是这么想的。”唐玉林扔掉只剩烟屁股的香烟。“越快越好。”他又补充。
“好，走吧，先让我把这身惹人眼球的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