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看到他的妻子时不时在揉着太阳穴,“你是不是又发烧了?”天知道这是什么病,只要她一过度紧张,就容易发烧,本是一种心理疾病,但还是能让身体器官产生变化。
“体温高点也没事,就是脑子有点发涨。你还是让我去警局吧,”李慧敏又看了一眼那个婴儿的方向,“这样也可以早点让宝宝去天堂。”
她总觉得丈夫的感情从来没有超出自己体温的热度,对于这个家,她根本已经无心抱有希望。
“你不能去自首。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夏海慢慢走近妻子,双手用力抱紧她。
“那怎么办?求求你了,还是让我去吧!”妻子的泪流过脸颊,印下两道痕迹,她圆睁的双目开始充着血。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是在想办法吗?你除了哭就是闹,居然连宝宝都能下得了手,你让我怎么办?”夏海本想才说上几句的,但看到妻子扭曲的表情,他的怒气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心中逐渐扩散的痛苦感。
“把手放开。”他的妻子终于停止了哭泣,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夏海斩钉截铁地说。
他妻子目光呆滞地半张着嘴。“真的?”“你愿意保护我?”
“你是我的妻子,是孩子的母亲,我当然得保护你。”夏海从胸腔升起一股很多年未有的保护欲。
“可,你要怎么保护我?”他的妻子上前一步,想用手去拉他。
夏海轻轻甩开妻子的手,踱步了一会,坐回到餐桌上,手一伸,一下就把玻璃杯中刚换上的啤酒喝了个精光。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刻不容缓!
报纸需要时间印刷,但大家从手中的手机与电脑上的键盘却可以随时及时的看到直播,连景冬与修文都在左风抵达现场的一个小时后,就兴匆匆直接赶到了现场。
此时的夏家已经被闻讯前来的大伙围得水泄不通,幸好警察与社区的工作人员帮忙维持治安,否则有些好事者还能闯进屋子里进行观看或是了解情况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请谅解,”小林向夏海略微低头行礼道,“为了尽早拘捕凶犯,我们想还是要直接向孩子的父母问几个问题。”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李慧敏极力忍住悲伤,但左风没想到她会议先说,按理,孩子的父亲应该比母亲更坚强些,何况小林本来要问的人就是夏海。
“我来说,我来说。”夏海好像看透了左风心里在想什么,突然抹了眼泪插话进来。但他发出的声音也好像是在呻吟。“宝宝不见了,是早上我发现的,因为她妈妈带孩子很辛苦就让她多睡会,今天是周六,所以我先去宝宝房察看的,发现宝宝不见了,所以我叫醒了她,但她觉得不可能,宝宝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所以,所以我们开始在屋内找到寻找。”因为紧张,夏海讲得有点语无伦次,连之前跟他妻子编好说喝了安眠药而导致没有半夜起来看宝宝的情节也给漏了,可是话出来后,他就后悔了,因为婴儿不会自己走路,怎么可能在屋内寻找一个小时而不选择报案呢?
一想到警察们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夏海觉得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背部等处已经因紧贴潮湿的衬衣而感到丝丝寒意。额头上的汗珠滴进他的眼窝,剧烈的痛楚使他皱起了眉头。
“你,们怎么来了。”左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伸长脖子的女人,在她的后面紧跟着庄修文。
“刚巧路过,看看是否需要我们什么帮忙?”庄修文倒像是同行中人一样,主动打了招呼。
“警察办案,目前不需要你帮忙。”左风没好气地小声说了一句,“你们都快碰到警戒线了,往后面移些吧。”
“真可怜,你再看孩子一眼吧,或是抱抱她。”景冬突然对着人群前方大声说了一句,左风自然是注意到了。而夏海夫妇因为这句话给了问讯得以喘息的时间,夏海并非从没见过人的尸体,上一次是目睹母亲遗体的时候,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阴森恐怖的气氛。在医生宣布他母亲已经死亡时,他还触摸了母亲的脸。然而此时此地的心情却截然不同,光是看着包着孩子的被子部分就已胆战心惊的,昨晚抱着女儿的身体就感觉小得令人吃惊,而现在根本没有勇气去抱抱她,不知被子里的宝贝女儿呈现何种姿态,又害怕去做确认,因为他真怕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哭泣,这层原因的想象自然是有的,夏海站立着不动,在旁人看来,无非也是觉得他们伤心过度,不忍心再去伤口上再刺一刀。
修文拉了拉景冬的衣袖,而左风也回头看了一眼景冬。
夏海发出一声叹息,想来他的妻子也知道如果她见到宝宝那张天使般的面孔,精神就会面临崩溃,于是朝着让他们抱抱孩子说话的那方向无力地挥了挥手。
倒是小李做了次深呼吸,蹲了下来,缓缓地去把孩子抱在手中,再转到法医同事那边。法医今天很镇静,因为来得并不是原来的女法医,而是新调过来的男法医,他叫李绅民。
“小如生病了,所以我调来代取她几天。”李绅民伸出双手准备握向左风,但半空中又尴尬地缩回了手,毕竟他还戴着手套。
“哦,林如病啦?不过,她今天没来也好,她最见不得命案现场是个婴儿。”左风说得倒是实话,他跟林如这个法医合作多年,深知她善良的脾性,哪怕是职业需要,她也不见得会控制不住掉泪,所以他一直说她当医生一点都不适合,在外人看来,甚至觉得不够专业。难道法医就得冷酷无情吗?这是她一向的回答。听到对方叫她为小如,想必应该是亲近之人,左风不由地又看了一眼这个男法医,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重新回到案件之中。
“可怜的孩子,”景冬看到小小被子中那白净嫩胖的小脚丫慢慢露了出来,眼泪直流,许是她的眼泪感染了周围的人,大家都不由指责起凶手来。
“请无关人员离开这里,不好意思,请不要影响我们办案。”小李与同事们开始驱散越来越多的邻居,包括景冬他们。
“请问你们为什么没有马上报警?”讯问变成了盘问,夏海知道那个罪恶的念头必须要下定了,否则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已经准备向警官自首了,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一下子无法果断。
“还有,你们家里还有哪些人?”幸好这话先给他解了围,“还有,我儿子,我父亲。”
“麻烦把他们也叫过来。”
“那个,我儿子学习得晚,可能还在睡觉。”慧敏的音量突然响了起来,让左风一愣,同样是亲生的孩子,为什么连女儿死了的悲伤还抵不过儿子休息的重要呢?他开始有点费解得望着她。
李慧敏原本是坐在沙发旁,一听左风的问话,脸色骤变直起身体,用充满不安和恐惧的眼神望向丈夫。
“那个,他们,需要问话吗?”夏海的眼神并不坚定。
“是的,叫他们过来吧。”
“那我去叫他下楼。”他妻子慢慢迈开步子准备往楼上的方向走去。
景冬被赶往屋外后,透过窗户,拿着望远镜坐在庄修文的车子里看着里面的一切,顿感胸闷难耐,总觉得哪里很不舒服。
“怎么了?”庄修文明显感觉到景冬的异常。
“也不知道,反正很不舒服。”
“可能是婴儿,要么,我们先走了吧。”庄修文也觉得再继续看下去的话于心不忍。
“我再看看,或许可以看出什么来。”景冬深呼吸了一次,“就是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但光看表情与眼神,我还是大概能猜到在讲什么的。”
镜面上又多出了一个人。
“吵死了,吵死了。”夏海的父亲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竟然拿着拐杖突然下了楼梯,此时他刚好挡在了慧敏要上楼的方向,她只好无奈地看了一眼丈夫,然后顺势接过公公的手,慢慢把他先扶了下来。
夏海这个时候走得很慢,在中途好像还深呼吸了多次,然而心跳却始终没有减慢,当他从慧敏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父亲时,他知道,他要罪孽深重了。
“吵死了,去死,去死。”想不到父亲越发不可理喻起来,拿起拐杖就要打在警察身上去,“你们走走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父亲,他,他生病了。”夏海连忙按住父亲,并努力想让他坐在沙发上,可他的父亲并不合作,嘴里还是喃喃着要打人。
夏海一转身,突然他父亲的一棒子木头拐杖就打在了他的头上,在他与父亲四目交流那一刻, 他舔了舔嘴唇,顾不及额头被打的疼痛,面色尴尬把眼神投向了左风。
“求求你了,别这样。”这话虽然是对他父亲说的,但他此时却看着妻子的方向。
“我公公得病后,就比较爱闹腾。”李慧敏懂得夏海看她的眼神,忙上前解释。
“什么病?不建议我们看下他平时吃的药物或医生证明吧?”
面对小林提出来的审问,夏海夫妇倒突然显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