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阵温暖的毛毛雨淅淅沥沥下起来,闪闪雨丝拉成根根细线,闪进了黑沉沉的一户人家。
左风决定再去查看胡明家的遗物,记得上次离开时,他老婆正在整理胡明这些年的工地账本。
没有女人的任何感情纠葛,那么事情十之九八跟经济利益有关,也就是跟这钱有关系。
心脏就象被冰冷的手触摸了似的,吓了一大跳,因为左风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胡明的爱人找到了一本当年建桥时的账本,上面清楚记着分发放给每个工人的每一笔支出,同时还详细记录着谁欠过工钱以及预支过工钱,这本是很正常的一本账本,但是明明充满数字的本子上在最后一页都有写着歪歪扭扭的几行文字。
那文字仔细拼读后,内容是:“河伯吃人的故事难道是真的吗?一定要有活人去死,这个桥才能够顺利落桩吗?”
中间又有一行字,写着,“任大工程师离职了,他肯定是觉得良心不安吧,其实那两个醉汉工人已经被我救上来了,王大民兄弟还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却不知背后推他们下水的就是我与任工程师,任工程师走了,我一直不敢告诉他实情,否则大桥再不顺利的话,怕是我也要受牵连。”
最后一行字是,“一切都是迷信,没有人受到伤害就好,而且大桥还是如愿峻工开通了,郑老板给我的这笔钱,我也如数捐给了福利院。”
月光透过细布百叶窗,一道一道横切屋里的黑暗。
左风通知警队去找工地上是否有王大民的工人。而他自己去查看这笔福利院的汇款,惊讶发现捐款人却写着任重的名字。
“明明是胡明去捐的钱,这钱是郑成功给他的,他却以任重的名义捐献。”
“郑成功可能隐瞒了我们什么,明天再去拜会他。把这些文字与账本以及汇款记录全部复印一份给我。”左风交代下属办事之后,一直在查找头绪,到底哪里才是切入点。
而据工人上的回访,小林已经找到胡明笔记中的王大民兄弟。他们已经在五年前回老家了,问起当年胡明求他们的事迹却还是记忆深刻,说兄弟两个人在工地上喝了点酒,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绊了一脚,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江里,幸好被胡明扔下两个救生圈而救上岸,但之后胡明却以他们在工地上偷喝酒为由开除了他们,所以这些年并不在胡明的工地上工作,而是在接些附近工地上的体力活,不过,因为跟工程上的其他工友都是老乡,加上胡明救过他们的命,所以时常拿些点心或宵夜过来探望,工地上的工人们因此也熟悉了,所以一直知道他们的情况。
“王大民还回忆说,其实也不是他们偷喝酒,确实是那几周都开不了工,心情很烦燥,所以才买了点酒消解下心情,开不了工就拿不了工钱呀。他们急。”
“开不了工?他们不是一直在工地上吗?”
“听说是大桥的最后一根石桩就是打不稳,当时开发商与相关部门都很急,工程师连续几晚都跟胡明在江边查看,但好像一直找不到办法解决。”
“唉,弄得当时就像河伯要吃人一样,我们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了。”
河伯吃人?这个不属于刑侦科项目,最多是爱好文学的人编出来的故事。
左风打了电话给景冬,开门见山地问,“你听过河伯吃人的故事吗?”
“河伯?知道呀,还娶亲呢,就是以前有些恶俗,说河水泛滥成灾,当地的百姓苦不堪言就会请巫婆选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去祭河伯,那样能保一方太平。”
“如何祭?”
“就是活人直接扔进河里呀。”
“真是愚昧。”
“你打电话就问这个呀?怎么啦?还是东城大桥那个案子吗?你先别挂电话,我还有一个重大发现,阮雄其实很迷信,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当官如此顺利跟他家的风水有关,所以他的老婆每年悄悄去庙里上香的。这点也是他老婆无意中跟我聊天聊到的。”
“你想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一向讲证据,而且又讲原则,所以你不告诉我案件的内容,但我就喜欢讲故事,把我的故事听完,你再去查案好吗?”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不管是我国还是别的国家,在以前,一直是有一种在奠基时埋下活人,以求工事能够顺利完成的仪式,也算是一种驱邪祈福吧。这种事不光在东城,在各地都曾有过。”
“活理?好残忍。”
“在书上说来,这种人柱似乎就是派去守桥的守卫者。所以,在很多大桥完工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埋过人柱这种事,而这些事所表现的,似乎这类悲剧并不只是发生在从前。”
“谢谢,我似乎明白了。”
左风的明白之后,突然心气郁结,无法忍受,其实是刚听说的故事让他在肠胃里发出凶猛的警告,害得他肚子轰轰直响。
“怎么了?”丁捷不知何时跟林法医跟了过来,“是胃病犯了?”
“不是,被一个故事听得不舒服而已。”左风恢复了微笑。
“我上次看到你的车上有胃药,你不是胃痛吗?”丁捷确实观察细致,“听故事也能心情不好,这个理由编得不好。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去拿药给你。”
“不用,真的没事,那胃药是景冬的,她胃不好,我随时备着而已。”这话一出来后,边上的两位姑娘都无语了,有时候,秀恩爱是不需要两个人在一起的,而是随时随地都能把那些第三者第四者堵得语塞。
证人已经死了,只有相关的书面资料呈现,左风决定把郑成功与阮雄同时叫来审问,不,还只是协助调查。
“阮局长,一向相信命运对吗?你家的祖坟风水不错,如果在清明之时,被风化办的工作人员查到你家的那块坟地也属于拆建范围的话,怕是不妥吧?”
“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警官,左风对吧?请问我家的祖坟跟你们警察无关吧?”阮雄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答话并不惊慌。
“郑老板,你们今天也是从东城大桥上开车过来的吧?这桥确实不错,经历风雨,质量可靠,但是你们每次经过时,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害怕吗?”
“左警官说笑了,你也说过了,经历风雨,质量可靠,我们害怕什么,相信你们也查过当年的所有档案了,我们并没有任何违法的事情发生对吧?否则今天你也不会叫我们过来协助而不是,”郑成功笑了笑,“而不是逮捕我们。”
“他也没权逮捕我们。”阮雄加重这句话,看了看手表,“我们确实是发小,相信你们最近一直跟得我们比较辛苦,但法律上没有规定我们不能成为发小吧。”
“看来二位真是一点悔意都没有呀。那不如这样,你们听我讲一个故事如何?”
“对不起,我的时间很忙,确实不想听。”
“好,本来我是讲讲河伯祭神的故事,看情形,大家对我这个故事没兴趣,所以恕我直言,阮局长,你当年是以东城大桥成功落成为业绩点而一直走到现的位置,那么对于这座大桥是不是有什么良心不安的事情呢?当然,郑老板也是一样,承包了这么一个大工程之后接下来的业务真是财源滚滚啊。”
“东城大桥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管是经济上还是质量上,否则你们到现在也不会是在跟我们套话的阶段对吧?”
“我们是没有查到什么证据,但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为何任重,给你们寄去威胁信吗?”
两个人确实一脸好奇,但都只是轻笑略过。
“任重是当年东城大桥的工程师,想必你们应该清楚记得,东城大桥离峻工前的几周是停工状态的,这点很多工人都可以作证,而你这个相信风水,不,迷信的阮局长当时说了这么一句,是不是江中需要一点什么祭拜之类的话。”
郑成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这点逃不过左风的眼睛。“对吧,郑老板,本来工程不能如期完成,你把压力都推给了当时的胡明与任重,接着听了阮局长的一句建议,就让他们执行以活人祭拜东城之江。”
这话让阮雄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怎么可能?我没有说过。”
郑成功却条件反射地接过了话,“怎么没有说过,就是你说的,我才安排的,一周后,大桥不就是顺利打桩了吗?你还问我,办得怎么样了?我都说过了,一切都安排好了。没问题的。”
郑成功其实从调查他汇款给胡重的那笔钱后,他在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可没想到阮雄现一口就把他自己推得干净。
“你,你胡说什么呀,郑成功。”他看郑成功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发着光,甚至有点冷酷,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个泡在酒里的胎儿,又清清嗓子说道,“你别乱说话。”
郑成功却把抱着头的双手松了下来,不再与阮雄争执,他的声音沉闷单调,摸了摸他有点秃顶的脑袋,那头顶秃得活像是**的膝盖,周围倒还有一圈又脏又乱的浓密卷发。
因为他把头埋得更低了,所以左风看过去,就是如此一副风景。
“我都说都说,其实胡明死后,我最近也睡不好。常梦到那死去的工人来找我报仇。”
天黑了,雨也大起来。每拐一个窗户的弯道,风就呼啸着问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