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一怔。
“這個……”
他神色猶疑,雙眼之中閃著狡猾的光。
“嗯?”李未央發出一聲低吟。
隨即,五指收攏。
草人在他掌心之中扭曲掙紮,宛如一隻錘死的蟲子,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
張獻忠頓覺一陣窒息感傳來。
喉頭哽動,卻無法曲張。
胸膛急劇的擴張,卻無法吸進半點空氣。
“放!我放!”在強烈的窒息感中,張獻忠再次咕咚跪地,發出求饒的哀嚎。
李未央緩緩鬆手。
那種窒息感驟然消失。
張獻忠貪婪地喘息著,片刻之後,沉聲下令,“傳兵部部議,釋放十三名欽拿要犯!”
暗衛一怔,不知道這個命令到底該不該傳。
張獻忠頓時惱火。
“都他娘挺屍了嗎!還不快去!”
暗衛在驚恐中狂奔出去。
片刻之後,外麵傳來枷鎖落地的聲音。
至此,李未央發出會心一笑。
“把十三人給我留下。”
“這裏已經沒你的事了。”
“滾吧。”
說完,隨手一拋。
草人飛起,淩空劃出一道弧線。
張獻忠瞬間移動,仿佛惡狗撲食一樣,撲向那個草人。
草人落地前的一瞬,被他看看抓在了手中。
張獻忠的臉上頓時浮現出驚喜。
可是現在,他並不敢轉身就走。
他諂媚一樣走到李未央座前。
“仙人……這個……我的一魂一魄怎麽辦?”
李未央怔了一瞬,隨口應道。
“把草人帶回去,誠心供奉,晨昏兩炷香,祭拜七日七夜。”
“七天之後,釘頭七尺書自然緩解。”
“記住,七七四十九個月之內,不準殺生,不準食葷腥,戒女色,戒貪嗔癡妄。”
“否則,四十九個月之內,你依舊會魂崩而死。”
張獻忠頓時瞠目。
七七四十九個月。
那就是四年。
酒肉色欲都戒了,那還跟活死人有什麽區別。
“娘的!這妖道擺明了是在坑我。”
“不過無妨!老子有的是錢,天下能人異士奇多。隻要我肯出天價,難道還怕解不了這個什麽七尺書的咒術!”
“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妖道,你給我等著,今天的事還沒完!”
他心中暗暗詛咒著,訕訕後退。
誰知,才退一步,就聽李未央沉聲低吟。
“慢著!”
張獻忠一怔,心底陡然一沉。
“仙……仙人,還有什麽吩咐?”
此刻,他唯恐李未央變化,當場要了他的命。
豈知李未央微一笑。
“人可以走,把錢留下。”
“十萬兩白銀,一毫都不能少!”
此話一出,張獻忠頓時怒火中燒。
他是混官場的,一向奉行打了不罰、罰了不打。
可是現在,李未央狠狠打了他的臉。
臨了,還要把錢留下。
欺人太甚。
簡直欺人太甚。
一瞬間,他臉上的諂媚變成了冷笑。
“姓倪的,你未免也太得寸進尺了!”
“我好歹是朝廷四品大員,勸你不要欺人太甚。”
“大不了,我活出這條命去,不要這個草人也罷。我要是死了,你也跑不掉,就等著給我陪葬吧!”
草人在手,他的心裏就已經有底。
他自忖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大不了花重金禮聘能人異士,破解釘頭七尺書。
恫嚇之下,明堂之中,一片寂靜。
唐劍動怒,一彈槍身。
槍身上立時發出一聲震耳的嗡鳴。
震顫傳到槍尖,就聽砰的一聲,地麵炸裂,槍尖迸出。
唐劍握槍在手,直指張獻忠,“你再說一遍!”
李未央似笑非笑,冰冷的眸光射向張獻忠。
“張獻忠!不要以為拿到了草人,你就能高枕無憂了。”
“我能攝你的魂一次,就能攝兩次。”
“隻要我想,你必死。”
“至於我能否跑掉,姑且不論。但是你,一定會死在我的前麵!”
“你是要銀子,還是要命!”
他的話徐徐吐出,字字恫嚇。
張獻忠猶如怒獅一樣,氣的咬牙切齒,渾身狂抖。
“好!好!我認栽!”
他甩手揮出一張銀票,轉身就走。
“仙人,您最好在京城常住。”
“等本官巡撫百越回來,一定攜重金,登門拜訪。”
那話如風一樣飄**回來,帶著無限諂媚的味道。
堂堂兵部侍郎,竟然對一個儒生獻媚。
玉華樓裏,頓時嗡聲一片。
可是李未央卻從那諂媚的聲音中,聽出了隱隱的恨意。
獻媚是假。
日後報仇才是真。
李未央眸光粼粼,閃著寒意。
“哼,狼子野心,雞鳴狗盜!”
“像你這樣的無恥之徒,還想上任巡撫使,真是癡人說夢!”
在他的心中,已經將此人打入黑名單。
此人不看大用,李未央已決意,踢他出朝堂。
張獻忠做夢都想不到,這一夜,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前途盡毀。
銀票在空氣中飄搖**漾著,即將落地。
此時,唐劍忽然一抖槍尖。
一股強烈的氣流瞬間攪動起來。
銀票順著氣流,逆風盤旋,裹挾到了他的麵前。
唐劍伸手抓住,快速掃了一眼,隨即,恭恭敬敬遞到李未央麵前。
“範陽盧氏銀莊的龍頭簽票,見票即兌的那種。十萬兩整,確實無疑。”
李未央看都沒看,微一擺手。
“收起來!這筆錢不要入庫,我另有他用。”
唐劍沉聲稱是。
銀票收起的同時,長槍陡轉,瞬間綻出一片寒芒。
眾人眼前頓時一花。
當視線恢複時,唐劍的手裏已是一空。
長槍、銀票都已不知所蹤。
此時的玉華樓中,嗡聲四起,眾人嘖嘖稱奇。
“看到沒有,這是有真本事的人,連朝廷大員都不放在眼裏。”
“啊呸!那是本事嗎,那是妖術!你剛才沒有聽到嗎,他手裏那個妖物,能夠蛇人魂魄。不然的話,你以為張獻忠會乖乖服軟?”
“嘶……”那人長吸了一口氣,疑問道:“可是,他為什麽把攝魂的妖物給砸了?”
“要不,你去問問,到底是不是妖術。”
那人愕然抬頭,“你怎麽不去問。”
“我害怕!”
那人頓時湧出一臉鄙夷,“你他娘著實聰明的緊,難道我不怕嗎!”
……
那些竊語聲漸低,已然聽不聽說的是什麽了。
其實,不止一眾嫖客不解。
就連唐劍這個二品武將,對那架叫做錄音機的東西,也無比費解。
以他的出身,世界什麽珍奇異寶沒有見過。
可是那架叫錄音機的東西,別說見過,就連聽都沒有聽說。
在他的心目當中,能夠複刻人聲的唯有鬼神。
最終,唐劍斷定,“此一次,吾皇一定是蘇醒了上天之子的記憶。不但智謀超群,還擁有仙術,可以操神弄鬼,攝魂吸魄!張獻忠被陛下攝去了魂魄,恐怕死期不遠了!”
一念至此,唐劍望向李未央的目光,除了敬畏,還多了一絲羨慕。
此刻,玉華樓明堂之中,仍舊空空如也。
所有嫖客都圍觀在大門之外,不敢進來。
此前,他們是被張獻忠的官威恫嚇,唯恐受池魚之殃。
現在,是被李未央的“攝魂妖術”嚇破了膽,不敢進。
老鴇鴉聲怪叫著,扭動著如肉軲轆一樣的身軀,下到一樓明堂。
“這位貴客,今日,玉華樓的聲音全讓您給毀了。”
“您知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何方神聖,那可是兵部的張大人,有名的笑臉無常,殺人不見血。”
“秋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得罪他的人,鮮有能夠活到第二天的。我勸您現在趕緊回家,準備後事去吧!”
說話間,老鴇已然扭到了李未央的麵前。
唐劍虛擋一下,阻止她靠近。
老鴇一愕,不明所以。
李未央莞爾。
張獻忠狼子野心,此次吃了大虧,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回場子,對他不利。
不過李未央自忖,自己的安全無虞。
張獻忠做夢也不會想到,他要找的人,就是當今天子。
對付他,這都是後話。
當務之急,就是找到下毒線索,挽救皇後唐隱玉的命。
一念至此,李未央目光灼灼,射向李師師。
“張獻忠已輸,你是我的人了。”
“跟我走!”
此話一出,群客哄然。
李未央的確是逼贏了張獻忠。
但張獻忠那真金白銀的十萬兩,卻是被他收入了囊中。
玉華樓一個銅錢都沒撈到。
樓台之上,李師師訝然微怔,“這個……”
但話未說完,就被老鴇打斷。
“您說笑了。”
“師師好歹是我玉華樓的花魁,張大人十萬兩白銀,都沒能買動她的真心。”
“如今,您一錢未花,就想帶走我的心肝寶貝,恐怕不妥吧!”
老鴇傲然地端著下巴,肥碩的身軀仿佛一堵牆一樣,擋在兩人麵前。
唐劍神色一凜,就要動武。
李未央一個眼神製止下來。
“誰說我白嫖,在下出的價,重於千金。”
“你已經收了我的千金之禮,現在,我要把人帶走,很公平。”
老鴇頓時一懵。
放眼望向李未央,兩手空空,別說千金了,連個銅錢都沒有。
明顯是在耍她。
老鴇那張肥臉瞬時一黑。
“小子,你耍我!別以為嚇退了張獻忠,老娘就會怕你。你知不知道玉華樓是誰家的買賣?範陽盧家!”
唐劍目光霍然一跳。
範陽盧氏,財雄天下。
天下十大門閥之首。
拿範陽盧氏銀莊的龍頭銀票,最終又花在盧家的生意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