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蒋三回到家，吃了午饭，又睡了个午觉，四点钟才来到了花棚，要蹬三轮车去含元殿市场去卖花。叔叔就忍痛割爱地对蒋三说，“下午，这些花都得要想办法卖出去，不卖出去都堆在这里可是不行。”蒋三说，“要不，我三元钱一盆朝外卖？”叔叔犹豫了一会，就说，“你看着办吧。”蒋三没再去含元殿，而是蹬着三轮车直接去了道北的铁路家属区的大院门前，喊着叫着，“卖花卖花，降价处理，四元一盆，四元一盆。”
听到蒋三的叫卖声，不一会就有许多人围了过来，把蒋三的三轮车给围得密不透风。有人就跟他讨价还价，说，“三元钱一盆卖不卖？”蒋三说，“三元不卖，至少三元五角钱一盆。”可是，还是有人不停地问，“我六元钱拿两盆行不行？”蒋三想了想，说，“行，就六元钱买你两盆。”可是，这样一来，就有人问他，“你即然六元钱卖两盆，为什么就不能三元钱卖一盆？”这话把蒋三给问住了，蒋三就说，“行行行，就三元钱卖给你。”结果，不一会一车花就给抢光了。
花卖完了，蒋三觉得任务算是完成了，就蹬着三轮车朝回走。回到花棚，叔叔见他蹬着空车回来了，不禁有些吃惊，一看表还不到五点钟，就问，“怎么这快就回来了？”蒋三说，“花都卖完了，我不回来干嘛？”说着，便把一大把钱给了叔叔。叔叔一数钱，脸色马上就变了，问道，“怎么才这点钱？”这语调充满着疑问和不悦，好像是在说蒋三把卖花的一些钱拿去打牌给输掉了。蒋三当然能听出这话意，觉得自己是费力不讨好，给人家干活，还要让人家猜忌，就没好气地回答说，“一盆花卖三元，三十盆花是不是九十元钱？”
叔叔手里的钱正好是九十元钱，可这要比平常每天的收入少了二三十元钱，心里自然很是生气，就说，“这花我平时都是卖四元钱一盆，可让你一卖就成了三元钱一盆了。”蒋三说，“我下午离开时，你对我说今天要想办法把花卖掉。我怕卖不完，就说能不能三元钱一盆往外卖，你说行，还让我自己看着办。要是没有你这话，我咋敢随便自作主张把花三元钱一盆卖了？”
叔叔也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也就不能再怪蒋三了，就很不乐意地对蒋三说，“今天这是头一次，以后不能再这样地往下压价了，一盆花少赚一元钱，我这地里和棚里有几千盆花，得要让我少挣多少钱。”蒋三说，“行嘛，以后就是一盆花都卖不出去，我也不降价了。”说着，便气冲冲地走出了花棚，到康乐麻将馆打牌去了。
晚上，打完麻将回到家里，一进到屋里，母亲就追了过来，用指头捣着他的额头，气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畜生，骗人捣鬼都整到自家人的头上了。”蒋三一听这话，感到莫名其妙，一甩胳膊把母亲的手打开，把眼睛瞪得跟牛蛋一样，恼火着说，“我给谁骗人捣鬼了？别没事找事。”母亲的胳膊被蒋三打痛了，半天没把胳膊抬起来，不住地呵着气骂道，“你个驴日的，都敢打我了？”蒋三梗着脖子说，“打你怎么了？有话你就说，干嘛用指头捣我的额头？”蒋母说，“你要是好好的，我能用指头捣你的额头？”蒋三反问道，“我忙了一天，咋就不好了？”蒋母说，“你好个啥？刚才你叔来过，说你把花卖五元钱一盆，弄得一早上连一盆花都没卖出去，要不是那些经常来他这卖花的人给他说这话，他还不知道你会这样做呢。你叔说了明天不要你去他那帮忙了。”
蒋三一听这话，就冷然一笑，说，“不让我去帮忙才好了，我也不用再去给他打工了。就是当长工给人家打工，还得要管吃管住给工钱呢，可我给他打了一天工，他一分钱都没给我。”蒋母听儿子说这话，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这畜生，咋一点都不通人性懂道理？为了让你叔收你，我和你爹不知给他费了多少口舌，说了多少好话。我和你爹虽然没有给你叔提出要工钱的事，可你要是干好了，你叔能说不给咱工钱吗？人家那陕北来的小伙，给你叔干活，管吃管住每月还给人家三四百元钱的工钱呢。咱不让你叔管吃管住，工钱咋说还能不给个三四百元？我就不信咱同宗同姓的亲叔叔做事会这样不讲情理。”
蒋三哼着鼻腔，却说，“我蒋三也是个大男人，一不缺腿，二不缺手，要说找个活干，七八百元钱一月的活有的是，还用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他大发慈悲？”蒋母说，“你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干嘛整天死乞白赖地闲呆在家里吃白食？你要是把打麻将那种心思和劲头用上一半花在挣钱上，爱玲也不会跟着别人跑了。月月也不会连买本子的钱都交不起。”
蒋三听着母亲在揭他的伤疤，不禁恼怒起来，吼道，“行了，该干嘛去干嘛去，别在我这屋里烦人。”蒋母被蒋三这样一吼，就反问道，“这里怎么是你的屋里？你掰开良心看一看，这楼上楼下的砖砖瓦瓦梁梁木木的，哪样东西不是我和你爸花的钱，哪花过你一分钱？你说这话真是不嫌牙痛。”蒋三蛮横地说了句，“我才不牙痛呢，怕是你自己的头痛了吧。”说着，把母亲推出了门外，把门关住了。
爱玲跟人家离家出走之后，蒋三的心情一直不好，再加上整天闲极无聊无所事事，就只好整天跑到麻将馆里消愁解闷，混天度日。一个身无分文的牌迷整天泡在麻将馆里，会能有什么好的结果？他先是把家里值钱能用的一些东西拿去卖了。等家里实在是没啥值钱的东西抵押变卖时，就到处骗着借钱，把钱输了，别人来找他要钱时，他就做出那种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无赖作态，弄得谁都对他没办法。有些不好惹的人就上门找到他家讨钱要账，最后还是父母嫌丢人嫌泼烦，就想办法把钱给人家还了。
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本村农民，也没有啥子文化和本事，盖房子欠了人家一屁股账，到现在还没给人家还清呢，哪有什么钱供他打牌赌钱？别说家里没钱，就是有万贯家产，也招不住有个打牌赌钱的人这样地糟蹋挥霍。所以，这个蒋三就让父母操碎了心，恨得咬牙切齿，只恨当初没把他掐死在襁褓中，以致养虎为患，把他们这个家害成了这种样子。但是，既然摊上了这种杀不得又耐不了的孽子，就该你活该倒霉，就该你操心受罪，除非你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再也不会感到他的存在。但是，蒋父蒋母的年龄离闭眼断气的时间还早着呢，这就注定要他们继续不停地操心受罪，要为他的生计和生活着想和担忧。好像这就是老天给他们专门安排的工作。
这天下午，蒋父又托亲戚在冉村塑料厂给蒋三找个活干，给切割机供料，每月工钱四百元。蒋三觉得给切割机供料本身就很危险，而且每月才四百元钱，当然就不愿意。蒋父急了，就说，“本来，这活过去都是每月三百元钱，还是因为你舅是村委会主任，人家看你舅的面子，才说给你每月四百元钱。”蒋三说，“这种活很危险，没有六百元钱，就别来找我。”蒋父躁了，骂道，“你以为你是谁？是皇亲国舅？是太子贵人？你没见现在满世界都是打工找活的人，比你年轻的，比你能干的，比你有本事的有多少，该找不到活照样找不到活干。像你这样年纪的人，人家本来是不想要的，还不是你舅出面给人家说好话，人家厂里的老板撂不下这面子，才答应了，要不，人家认咱家为老几？你还不知天高地厚饭香屁臭，挑三拣四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公主招亲太子选妃呢？”
几句话把蒋三呛得几乎要憋不过气了，但蒋三就是那种倔强的脾气，死硬的脑筋，主意很正，认准的事理不管是对是错就是不改，这就跟他打麻将一样，明明别人都说卡章胡牌更好，可他偏偏非要单调。所以，听了父亲这番苦口婆心，非但毫无自知之明，谦恭自责，反倒觉得父亲是在逼迫他指使他，就躁气恼怒地说，“你们才上过几天学，认得几个字？还给我上政治课呢。就那活再加一百元钱我都不干，别看我蒋三整天闲着没事干，要干就得找个像样体面的活干，不管咋说，我蒋三过去也是从国营大厂里出来的人，哪能像你们说的那样，人家扔了块骨头，你就赶紧要扑过去。我蒋三还没有背到这种地步吧？”说着，便把门一甩，出门去打牌了。
蒋三来到了康乐麻将馆找人打牌，可是，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手里没钱，不肯跟他一起打，所以，他自感没趣，就在康乐麻将馆里看了一会，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然后，又来到了村子中巷的一家麻将馆里。没等他刚坐一会，老板就对他说，“蒋三呀，你借我的三十元钱啥时还呀？”蒋三把脖子一梗，说，“我啥时借过你三十元钱？”中年老板有些躁气了，说，“你说啥时候？上个月你来这里打牌输了，说你身上没带钱，要我先借你三十元钱，等打完牌就回家取钱还我。可你一回去就再也没过来，你好好想想。”
听中年老板这样一说，蒋三想了一会说，“我还真是想不起来了。”中年老板不高兴了，又说，“蒋三呀，你可别背着牛头不认账，别以为你忘记了，就能把这钱给赖掉。”蒋三却说，“我想不起来了，又不是想赖账。”老板说，“你记不住，我还记着呢，你说钱啥时还？”蒋三说，“我现在手里没钱，要不，让我好好地想一想，等我想起来了，就马上把钱还给你。”老板说，“你好好地想一想，要是你想不起来，我可要把证人拉过来跟你对证。”蒋三说，“我知道。”说着，便匆匆地离开了。出了院子之后，蒋三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很快就想起了那次借人家中年老板三十元钱的事。但是，他并不想很快把钱还给人家，因为他现在正缺钱呢。
也许是蒋三因挂账欠钱已臭名远扬了，他走到哪里不是不受欢迎，就是有人讨账要钱。所以，蒋三就不敢再往过去常去的麻将馆里进，害怕碰到了熟人，就只好往那些平时不屑光临的小麻将馆里钻。他进到的这家麻将馆是家山阳人开办的，来这里打牌的人也都是些山阳来这打工或是捣火车票的农民，跟他并不是很熟。外地人办麻将馆自然是不如本村人的条件优越，一是打牌的人不如本村人办的麻将馆人多，二是开办麻将馆还得要租赁房屋。所以，生意肯定就不如本村人办的麻将馆那么红火。
见蒋三坐在旁边看别人打牌，年轻的女老板就问蒋三打牌不。蒋三说不打牌来这干嘛。于是年轻的女老板就指着一张麻将桌让蒋三和另外三人入座开战。蒋三坐在桌旁，开始跟其他三人洗牌码牌。女老板把牌子数过，在每人的桌面放下了九元钱的十八个牌子，然后，就让大家押十元钱的底钱。蒋三兜里没钱，但看到别人打牌，心急手痒地跟犯了毒瘾一样，所以，听女老板一说这话，便身不由己地坐在了麻将桌旁。可当女老板朝着他要押底的十元钱时，他却说身上只有一张百元的大钱，要等打完牌后再交底钱。因为来这里打麻将的人本来就不多，女老板生怕来这里的人再往外流失，也就轻易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