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

第一百三十三章节.大年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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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大年三十这天,徐家湾村里的鞭炮从下午四五点钟起,就噼噼啪啪地没有间断,特别是到了晚上,那响声越发地激烈起来,就跟在辽沈战役的黑山打阻击战似的,能把人的耳朵震聋。老方跟宽娃、发友和于有财一起在康乐麻将馆里打着麻将,虽然不受太大的影响,可是,除过鞭炮声,什么声都听不到,所以,打到锅里的牌,就得要仔细地看,否则,就很容易犯错。

他们一直打到了夜间的十二点钟,可能是中央电视台的春晚节目已经结束了,人们都开始放起了鞭炮,以迎接新春大年的到来。此时的鞭炮声更是如万炮齐发一般震耳欲聋,许多人吓得都把手塞在耳朵里堵着。老方他们四人打的二四块带下两个炮的牌,打了三四个小时了,但大家都赢输得不是很多。老方就提议要中场休息,好让小保姆给他做碗肉丝面,吃完再战。因为大家都做好了挑灯夜战的准备,听老方要小保姆给他下碗肉丝面,发友和宽娃也要了碗肉丝面。于有财说他下午吃了不少饺子,肚子不饿,就没有要面。

还没有等肉丝面下好,就见一个民工跑了过来,找女老板报告,说西头那边砌好的砖墙让人给推倒了。女老板披着衣服就跑来找老方。老方一听,也顾不得打牌,就和女老板一起跟着那民工踏着白茫茫的积雪朝着村西头那边一路小跑过去。来到了村西头的建房工地上,就见在寒风小雪的黑夜中,用竹竿搭起的灯下,已经在地基上砌到了一人高的一排墙面全部被推倒了,砖头散落成混乱的一片。

女老板气得身子直发抖,就朝着那民工喊道,“去把你们的包工头叫来。”那民工就跑到了街道上打电话。因为包工头正在家吃年夜饭呢,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才让人骑着摩托给带了过来,也许是喝多了酒,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不等那包工头走到跟前,女老板就对包工头喊道,“工地里这多的料,你们也不派个人看守,你看这墙都让人给推倒了,要给我造成多大的损失?”

包工头把工地上这情景一看,就朝着那个民工骂道,“日你妈,我不是让你在这里看守着吗?你到底是咋看守的?”那民工支支吾吾地说,“我看外面下着雪,天气又这么冷,就跑到麻将馆打麻将去了,没想到还会有人在搞破坏。”包工头继续骂道,“日你妈,我让你看守工地,你倒跑去打麻将了?那好,你就去打麻将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那民工马上就哭了起来,说,“二叔,你别赶我走,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包工头把手一挥,厉声道,“没有下次,你赶紧离开。”然后,就对女老板赔罪说,“都怪我管理不严,我会想办法弥补。”可女老板很不客气地说,“我这可是包工包料包时间包质量的工程,有一项不达标,就别怪我到时不给你支付工钱。”说着,便把老方一叫,气冲冲地离开了。

回到麻将馆,坐在火炉旁,女老板就问老方,“这种事到底是谁干的?谁会这样缺德?”老方也猜不出,就说,“会不会是那些跟你结怨太深,又不想看着你好起来的那种人?”女老板想了好一会,说,“我可没跟什么人结过这么深的仇和怨,也不该有什么人会这样地害我啊?”两人猜了半天都没猜出,后来,女老板就说,“会不会是老郭?”老方马上就否定了,说,“不会是老郭,他不是已经同意让你在那边盖房了?再说,我听宽娃说老郭已经回家过年去了。”接着,老方又说,“不管是谁,咱们都得加强防范,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女老板就说,“是的,你赶紧给包工头打电话,让他马上派人过来,好好地看守工地,防止有人再搞破坏。”老方就拿起女老板家里的电话,给包工头打了个电话,可包工头说已经把人派过去了。听着这话,女老板才放心下来,让老方回屋睡觉去了。

可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老方还没从**起来,就有人来敲他的房门。老方嫌外面太冷,不想起来,问道,“谁呀?”小保姆说,“是我。”老方一听是小保姆的声音,就知道有急事,问道,“啥事?”小保姆在窗外喊道,“方叔,你快起来,老板让你赶紧到工地去看看。”老方又问,“看啥事呀?这么急。”小保姆说,“老郭在工地上闹事呢,弄得人家都干不了活,老板要你过去处理一下。”老方说,“老郭不是回老家过年去了?”小保姆说,“他是回老家过年去了,可是,不知是谁给他打了电话,说老板把他住的地方给占用盖房了,他一听就立马赶了回来。”老方应了一声,说,“我马上就过去。”

老方赶紧穿衣服,可是,把衣服穿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心想:老郭不是同意女老板在他住的地方盖房吗?怎么还会在工地上闹事呢?要是老郭真的同意了,就不会在大年里从老家急急忙忙地赶回来,跑到盖房的工地上闹事。对老郭这人,老方还是比较了解,他虽然爱打麻将,又没啥钱,免不了会在打牌时耍赖欠账,但他在其他方面并未丢掉农民身上的那种纯朴和实诚,说过的话和应承的事从来不会反悔耍赖。如果真是老郭在工地上闹事,那一定是老郭根本就没有同意女老板在他住的地方盖房。而是女老板在耍滑头,故意做出对老郭关心的样子,在村里给他租了间房子,让他把村西头那边的房子腾出来,再趁他回老家不在本地之时,催着工程队挖地砌砖盖房子,等他过完年回来后,房子差不多已经盖得差不多了,一切都成了既成事实,到那时,老郭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一点办法了。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那他老方岂不是成了女老板的同伙和帮凶?想到这里,老方就坐在被窝里半天没有起来,他跟女老板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沾人家的便宜,当然也不想替女老板背黑锅。

老方在被窝里坐了很久,才磨磨蹭蹭地起了床,不慌不忙地来到了盖房的工地上,此时,工地上一片寂静,既没见到老郭,也没见到女老板和包工头,只能看到那些倒塌的砖墙还没有收拾,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脚印。一位四十来岁的外地农民穿着一件大棉衣,把双手插在袖筒里在雪地里来回地跺着脚。

老方就问那民工,“刚才这里到底怎么了?”民工对他说,“早上,包工头叫来了一些人,要把这倒塌的砖墙重新垒起来,可是,老郭拿起一把铁锨挥舞着,还喊着谁敢在他的地盘上病房,他就跟谁拼命。吓得大家都不敢干活,就把女老板和包工头叫来了。可是,女老板和包工头跟他说啥,他都不听,只是喊着谁敢在这里盖房,就跟谁拼命。最后,女老板没办法了,就打电话把110叫来了,把老郭给带走了。”

老方不禁在想:一旦女老板把这片地方占去盖成了楼房,就让老郭以后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了,还让他怎么往下活?他怎么会不跟人家拼命呢?如果换上他老方,也会奋不顾身地要去拼命了。接着,那民工又说,“昨晚那砖墙就是老郭给推倒的。”老方对这砖墙倒塌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老郭是不是真地同意了女老板在这里盖房子,女老板是不是在欺骗他。

于是,老方就来到了康乐麻将馆,见到女老板就问,“老郭是不是就没有同意你在他的住处盖房子?”女老板见老方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就知道老方的来意,但她却说,“他是个外来户,村里不可能给他分地,那片地是村里分给我的。虽然我们离婚了,但我见他没个住处,就让他在那里盖房落脚,可是,我现在要盖房子,他就得给我把地方让开。”老方不想听女老板这话,就说,“别的话我不想听,我只是想知道老郭是不是就没同意让你在他那地方盖房?”女老板被老方逼得没办法,就回答说,“这片地是村里分给我的,他同意不同意还能由着他了。”老方听着这话,就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我知道了。”然后就对女老板说,“房子你随便盖,但马上让人把老郭放了。”说着,便转身离开了麻将馆。

因为老蔡年后才能回来,屠宰厂那边的事还得要有人去做。老方回到屋里,把手套和耳套一戴,出门把三轮车一蹬,就去了屠宰厂。本来,他还怕今早有事,去得太晚,怕让王厂长见了不高兴,可是,没想厂里的门严严实实地上着锁。他敲了敲门,里面根本没人回应,像是没人似的,于是,他就到村边的小店里给王厂长打了个电话。王厂长回话说厂里的牛羊年前都宰杀完了,不用拉粪和扫圈了,并让他到年后初五早上再来上班。

对于有家有室的人来说,过年意味着喜庆和团圆,可是,对于没家没室的人来说,过年反会让人感到寂寞孤独,无所适从,好像这个节日是在有意跟自己过意不去似的。骑车从冉村经过时,他见村子到处都在噼噼啪啪放着鞭炮,人们都穿着新衣裳,带着一家老小兴高采烈地拎着礼品来去过往地走亲访友,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涌入心头。以往的大年里他基本上都是在麻将馆里度过的,因为他觉得过年都是给孩子们过的,大人有啥可过的,不就是年纪又老了一岁,皱纹又多了一道而已。所以,麻将一打,忧烦全忘,因为他不想有什么盼头,只图没病没灾消消停停。

可是,他不想再去康乐麻将馆了,不想再见到那个面善心黑的女老板,而别的麻将馆他更是不想去。不知是孤单烦躁,还是心情不好,他突然有一种对麻将厌恶之极恨之入骨的情绪感觉,因为他混到今天这种孤单凄然的地步,全是麻将把他害的。

但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过年,但年还是要过的。可是,他没地可去,自己的屋里冰冷死寂,而别人的家里他又不能去,因为今天人家都在过年,家里人亲热团聚,一般是很忌讳别人打扰。而麻将馆他也不想去,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蓉蓉那混上一天。从冉村到十里铺村骑车也不过二十来分钟。他在村口小店里买了水果和饮料,还买了一斤奶糖,就来到了蓉蓉的住处。蓉蓉才刚刚起床,平常她太忙,顾不得睡觉,所以,今天不出去拾破烂,就想好好地睡上一觉,把以往短缺的觉多补回一些。

老方的到来让蓉蓉多少感到了意外,就问老方,“买这多的东西送谁呢?”老方说,“今天过年,没地方可去,就想在你这里混上一天。”蓉蓉这才发现自己忙着拾破烂,年货竟然一点都没准备。见老方来她这过年,这才忙着要去街道上买上两斤肉。可是,街道上连买菜的人影都没有,哪还有什么猪肉可买。于是,蓉蓉就跑了回来,说,“街道的市场上空得连一个人都看不到。”老方说,“人家都回去过年了,谁还呆在市场上喝西北风呢。”蓉蓉说,“那咋办呀,什么东西都没有,咋过年呢?”因为蓉蓉过去是给人家当保姆,过年都是在人家屋里过年,啥东西都不用准备。可是,今年要自己单独过年,就不能像去年那样了。可老方却说,“你不用发愁,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了?”说着,便骑着三轮车跑了出去。

不一会,老方骑车回来了,从超市里买了两斤速冻饺子、一瓶白酒、一个猪耳朵和一包花生米。蓉蓉赶忙打开火炉,烧水下饺子。老方把猪耳朵切碎,把花生米倒在一个小盘里。很快,饺子下好了,蓉蓉把饺子盛在一个大盘子里,把捣碎的大蒜和辣子油倒在两个小碗里,调了点醋和香油。老方则把白酒倒在两个杯子里,给蓉蓉一杯,自己端起一杯,两人就坐在小桌旁一边碰着杯喝着酒,吃着菜,一边吃着饺子。

吃完饺子,两人觉得没事可做,蓉蓉就提议出去逛逛,看看人家城里人都是咋过年的。可老方嫌冷,不想出去闲转,就说还不如睡觉呢。蓉蓉以为老方想跟她干那种事,就把门一关,把窗帘一拉,把被子在**一铺,就上到了**。老方见蓉蓉脱了衣服进到了被窝里,就问蓉蓉,“你这里会不会来人?”蓉蓉说,“我这里除了老蔡和你之外,还从来没来过其他人。”老方开着玩笑说,“那个老梁就没来过?”因为老梁过去常找蓉蓉打炮。蓉蓉笑了,说,“听别人说他来过,可是,我出去拾破烂了,没见到他人。”听着这话,老方就放心大胆地上了床,进到了蓉蓉的被窝里。

蓉蓉知道老方是个爱干净的男人,就对老方说,“你别嫌弃,我可是昨天晚上才洗过澡。”听着这话,老方就觉得蓉蓉的身上不再有那种破烂垃圾的臭味了,就把蓉蓉的身子紧紧地搂住。蓉蓉想老方可能好些天没沾过女人了,有些耐不住了,就让老方干那事。其实,老方并非真地想干那事,而是他觉得内心孤单,想把女人搂紧好让孤独的内心得到些温暖和安慰。本来老方并没打算要干那事,可是让蓉蓉这么一激,就真是有些耐不住了,就跟蓉蓉干了起来。干完那事,老方马上就困乏起来,躺在蓉蓉的身边睡着了。

两人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来钟,起床后,蓉蓉又把中午剩下的饺子和菜热了热,跟老方一起吃了,还喝了一些酒,才把老方送出门。这时,天色已经有点发暗,蓉蓉怕他喝了酒,害怕他走小路不安全,就把他送到了大路上。

老方骑着三轮车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徐家湾村。走到街道上时,就见发友从一家小餐馆里出来,一见到他就快步地走了过去,用急促而结巴的口气对他说,“老方,你今天去哪了?”老方说,“去了一位朋友那里。”发友就说,“你知道不,老郭他上吊自杀了,一根绳子勒在脖子上,吊在了他原来住过的水井旁的大树上,耷拉着舌头,瞪直着眼睛,简直能把人吓死。”老方一听,惊恐地啊了一声,当即就从三轮车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