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

第三章节.突然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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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那天,四人几乎鏖战了一整天,结果是小四川和破烂王惨败。老方只赢了几十元钱,算是打了个平手,只有彩云一人大获全胜,总共赢了将近一千多元。输了钱的小四川和破烂王自然心有不甘,而赢了钱的人还想乘胜追击。所以,四人就成了铁腿子,在之后的一连几天,他们都是早上十点钟准时到场,在四方桌旁摆下战场,然后打点开战,常常打到下午六七点钟才罢战收摊。

对一般人来说,这样的牌局偶尔打上个一次两次也不算啥,可是,一连多少天照这样地打着,没有坚实的经济基础作后盾是根本支撑不住的。小四川和破烂王自不必说,手里当然不会缺钱。老方虽说年后手上一直很紧,但有个工程正在转包之中,这让他心里多少还有些底气,只要把这个工程朝外一转,手里也是不缺钱。只是他想要一万,可人家只想给他七千。他觉得七千太少,一直没有出手。至于彩云,说是打工的,可并不完全靠打工谋生,如果真是靠每月打工挣来的那四百元的工钱,别说打牌,就是连她自己的吃穿用住都打发不了。

这天早上,老方和破烂王先来到了麻将馆,边喝着茶水吸着烟边等着人。一会,就见彩云穿着一件非常高档华丽的毛领皮大衣从外面哼着一支曲子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走到门口时,就有人跟彩云在打招呼,“彩云姑娘,你这皮大衣在哪买的?”彩云说,“在民生商厦买的。”一听说是在民生商厦买的,人家的眼光自然就不一样了,就把那皮大衣看了又看,说,“一看就是名品,花了不少钱吧?”彩云说,“标价是1500元,可是搞了半天价,最后把价钱圧到了1000元。”那些女人都惊讶起来,说,“这么贵呀!”然后就走过来,围在彩云身边,用手摸着皮衣,细细地观赏着,有人感叹着说,“彩云姑娘真是舍得给自己花钱。”彩云听着就笑了,用解释的口气对大家说,“这皮衣是有些贵,可是,我一个子没掏,都是破烂王和小四川给我赞助的。”

因为这些女人刚从院外进来,没有看到破烂王就坐在麻将馆的门前喝茶,就拿着破烂王说笑话。有人揶揄道,“你说这破烂王怪不怪,平常他可是一个子都舍不得花,整天穿得跟叫花子一样,可是,他道是热心肠,能舍得拿出这多的钱来赞助别人买皮衣,真是助人为乐,风格高尚。”听着这话,院子里立即响起了一片哄然的笑声。

老方就对破烂王说,“人家都在笑话你呢。”破烂王就觉得彩云这人太不地道,把他那多钱给赢走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道是在当众来羞辱他嘲弄他,是在变相地骂他是老背老送。对一个混迹牌场多年的人来说,你哪怕是把他的祖宗八代都骂个底朝天,他都能容忍,但就是不能容忍你说他是老背老送。那是在说他打牌不行,老是输钱,还要一个劲地给人家送钱。这不是憨蛋傻吊又是啥?他恼得把牙齿咬得咯噔响,却又没法去跟人家争吵论理。

这时,小四川过来了,见人们都在围着彩云在观赏和评论她身上的皮大衣,就用献媚的口气对彩云说,“这皮大衣还是用我的钱买的。”彩云嘲讽地说,“是又怎么了?你爱这样做。”小四川被彩云这么一说,觉得好是没趣,就说,“我给你买衣服,你也该有所表示。”彩云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表示?”小四川想了想,就恶作剧地说,“让我搂着睡上一觉。”彩云并没有生气,答道,“行嘛,现把现地拿出两万元钱,我这就跟你去睡觉。”小四川被将住了,笑着说,“好嘛,等我把钱赚足了,就把你整个人给买过来,天天搂着你睡觉。”彩云说,“就凭你这霉气,还想发大财,做梦去吧。”小四川说,“好吧,咱们还是牌场上见。”说着,进到了屋里。

见小四川来了,老方就叫彩云。见彩云进到屋里,老方就说,“彩云把皮衣一穿,一下子就变成了阔小姐了。”可破烂王却把脸朝向一边,好像那件皮大衣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羞辱。幸好,这时人到齐了,老方就让老板掷摊。老板问老方他们打多大的。老方说,“还是打二四块的。”可小四川却说,“二四块地不打,要打就打五十块的。最多下两个炮。不准吃牌,扛随胡走,谁放胡谁掏钱。”据说这是一种四川人流行的打法,但在本地,人家还都不怎么熟悉。

因为这些天里老是让破烂王和老方死盯盯背了,而且,他还怀疑老方和破烂王有默契之嫌,所以,他提出要采取这种打法,既可以避免上下家吃牌,又可以避免作弊点炮。破烂王也表示同意,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些天里屡战屡败,根本的原因就是听了老方的话,把小四川盯得太死。老方一听小四川这话,就知道小四川是在怀疑他和破烂王有作弊之嫌,就说,“行,咱们就照你说的办。”

可彩云还是觉得打得太大,有些不想打,因为她知道牌场一阵风,这阵风一过,就是风转气凉夏去冬来了。她这些天手气特别好,咋打咋赢,随便哪天至少都能赢个三五百元。所以,她就想牌场上有句名言:打牌三十年,赢是自己的钱。这句话不知别人信不信,她是坚信不疑。所以,她一直担心这风向哪天会忽然转向,一旦这风向一转,就是她大跌大输的时候,说不定会把这些天赢来的一千来元钱全给吐出来,甚至还会输得更多。这让她不能不防。

老方见彩云犹豫不决,就连连对她说,“不大不大,谁放炮谁掏钱,实际上还没有二四元打的大。”彩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因为她对这种打法并不熟悉。

女老板见他们要打五十块的,就带着他们进到自家里。因为当地警方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打幺二块的算是娱乐,但要是打五十元的,那就是妥妥地赌博。一但有人报信,派出所就会派人来抓赌,不但要没收全部赌资,还要每人加罚三千元。所以,有人想要打五十元的,就必须要来女老板的屋里来。这里与外面隔开,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也不可能有人给派出所点炮报信。

老方打了多年的牌,并不知道女老板的家里还设有麻将室。实际上,这也是女老板为了那些想打五十块的人专门开设的。老方他们四人进到了女老板家,走过客厅,来到了卧室对面的一间小屋里。屋里有十来个平米,铺着地毯,中间有一个十分精致的自动麻将机,旁边是四个黑色的真皮沙发。牌桌旁每边放置着一个烟灰缸和一个茶杯,房间靠窗外有一个小火炉,炉火正旺,屋里很暖和,进到屋里就要脱外套。

小保姆过来先是把大家的外套挂在墙角的衣帽架上,然后,便问各位要喝什么茶水。大家平时来这里打牌喝的都是这里提供的茶水,根本用不着选择,所以,这话就把大家给问住了。女老板就给大家解释说这里有龙井、碧萝春、君山等品茶,看大家谁想喝哪种茶。彩云问这茶水是不是有什么价格之分。女老板说当然有区别,比如说龙井这样高档的茶水是十元钱,还有五元钱和一元钱的。你想喝啥,把钱一交,包你喝个够。

大家都是来打牌的,对买茶水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和不舍得,所以,都显得有些犹豫。还是小四川先说,“就给我来五元钱的吧。”因为他毕竟是个老板,有些身份,不能显得太垮气。老方见小四川要的是五元钱的,也说要五元钱的。彩云要的是一元钱的,破烂王也要了一元钱的,实际上他连一元钱的茶水都不想要,但又不好不要。

老板让小保姆去给大家泡茶,就要大家每人买上五百元钱的筹码牌子。彩云嫌多,就问“能不能先买个两百元钱的牌子,没了再买?”老板说,“不行,进到这里打五十块的都得要买五百元钱的牌子。这是咱们这里的规矩。”彩云只好把身上的钱全部掏了出来。老方实际上也没有那多的钱,就直直对女老板说,“先给我记上五百元钱的帐,过两天就给你还过来。”女老板就开始收钱记帐发牌子。

小保姆把四杯茶水给大家端来,又把放着一些苹果、香蕉、桔子和糖果的盘子里端来,放在了大家旁边的小桌上。然后,把一个电插头插在插座上,开始教大家如何操作。原来,这麻将机是电动的,打完牌把桌上的按钮一按,桌中间开启一个洞,把牌往桌中间的洞里一推,再一按电钮,牌就都进到了桌里开始洗牌,同时,另一副已经洗好的牌就送了上来,整整齐齐地码在牌桌上,而且,每边都是十七摞。

看过小保姆的操作,大家就动手实际操作了一遍,很快就学会了。见到有这种新鲜有趣的玩艺,这样舒适的环境,又有水果和糖果招待,大家也都觉得花十元钱到这里来玩很是值得。彩云拿起一个香蕉吃了起来,小四川吃了个桔子。破烂王和老方啥也没吃,只是在吸烟喝茶。新鲜舒适的环境,让人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即使破烂王心里刚才还憋闷着一些恼怒和不快也早已被这种高规格的场面和待遇冲淡了。

等彩云和小四川吃完水果,老方也把烟吸完了。于是,大家准备开战。四人先是打点,按点数排座位。老方打的点数最大,开始上庄。虽然这里的环境让大家感到新鲜舒适耳目一新,但是,这种规格和待遇再高也只是种形式,而打牌的实质和结果却在赢输。如果规格和待遇再高,赢不了钱,你的心情还是不会好受。

小四川一上来就咄咄逼人,连胡带炸,坐了两庄。这种打法虽说是谁点胡谁掏钱,可是,让人一炸,就是每人十元钱,再下上两个炮,一弹炸下来就七八十或是一百多。而且,老方就是在小四川的上家,因为不能吃牌,也没法严防死守盯住下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四川一会胡牌一会自摸。不一会,就丢出去了两百多元,破烂王的手气还是没有好转,但因为善于深谋精算,几乎很少点胡,所以,输的不是很多。

但彩云则不同,毕竟年轻,虽是出牌打牌的架式一招一式很有职业大家的风范,像个出道已久的高手,但算计的深度和精度却是没法跟破烂王和老方这样的人相提并论。她这样的人打的是手气,只要手气好,任何人都挡不住;但手气不好,却也是垮得一塌糊涂,不能像老方和破烂王那样地采取一些技术和心理上的技巧来顽强地进行抵挡。所以,屡屡点胡,屡屡失算,从上午十点打起,不到下午两点钟,身上的五百元钱就输没了。

接着往下打,老方和破烂王的手气开始有所好转,也连胡带炸地坐了几庄,不但把输的钱都赢了回来,还略有盈余。可是,彩云的景象却是没一点变好的迹象。其实,麻将牌这风向是最让人捉摸不住,顺风时,就是只剩下孤孤的一个夹张都能让你摸起,逆风时,就是一四七条或是三六九万都硬是胡不了牌。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人一倒霉,喝口水都渗牙。今天的彩云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就处于逆风,好像这机器有意跟她作对似的,码起的牌到她跟前不是十三不靠,就是孤风满把,往往是不等她凑成一摸牌或是把手里的孤张打完,人家就胡牌了,气得她不停地骂着那句很难听的话,“我把你妈叫嫂子呢。”

牌要是老是不顺,钱就输得很快。五百元的牌子不觉间就让其他三家连胡带炸地瓜分一空。老方见她的牌子打光了,就提出不打了。可彩云不干,气休休地说,“你们把我一赢,就不打了,没门。”老方见彩云语气挺冲,就说,“你的牌子都没了,输了拿啥付帐?”彩云猴急地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啥时欠过你们的帐?”说着,便把女老板叫来,让女老板给她记上五百元钱的帐。

女老板刚才给老方记了五百元钱的帐,因为她知道老方这人老是在她这里打牌,是个很有信誉的人,而且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可是,彩云是从外地来这里打工的女孩,虽说也是常常来她这里打牌,可是,毕竟是居无定所,飘泊不定,说不准哪天拔腿一走,欠下的钱让她去找谁来还?所以,女老板就不客气地说,“借钱可以,但要有抵押。”

彩云没想到女老板会对她说这种话,就觉得自己像个落难无助的孩子,却又没人愿意同情和帮忙,心里难受得就真想哭。她咬着牙强忍着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她看着女老板那毫无怜悯冷漠无情的脸,就想我平常来这里打牌送钱,她总是用弥勒佛一样的笑脸对她百般殷勤,可还没说要跟她借钱,她就脸面一变,成了市场上跟人讨价还价的生意人。原来人的脸面就是一张利益的睛阴表。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真想径直起身离开这里,可是,她输了很多,就这样地离身而去,实在是与心不忍,与心不甘。于是,她长叹了一声,狠了狠心,指着挂在衣帽架上的皮大衣说,“那就把我的皮衣押上。”女老板用估价的眼光把皮大衣看了又看,便数过五百元钱的牌子放在了彩云的桌上,拿起彩云的皮大衣,说了声,“这皮大衣我先拿去给你保管一下。”就出了门。

既然皮衣都押上了,她还在乎什么?于是,她要求掷风换位,并开始下炮,反正虱子多了不痒,输多输少都是个输字。因为心里有气,带着情绪打牌,出牌时就把牌砸得生响。老方和小四川说她了几次,让她别那么激动。可她都输了五百多了,怎么能不激动呢?所以,她照样把牌打得啪啪响。最后,老方终于忍不住了,就警告着说,“要是你再这样摔摔打打,就不打了。”这才让她有些收敛。

也许这牌气也跟人一样势利和怯懦,谁兴了就随着谁,谁厉害就怕着谁。经彩云这一番摔摔打打,牌风也就真地转了过来。谁上庄她炸谁,竟一连炸了一圈,当即就捞回了两三百元。正当彩云想乘胜追击,收复失地时,只听破烂王突然“啊”了一声,倒在了沙发上。脸面呆滞,神情木然,正要摸牌的手在空中不停地颤抖着。老方一看,就觉得老汉像是中风了,不禁大惊失色,就对小四川和彩云说,“老徐怕是中风了,你们把他看着,我这出去叫人。”说着,便跑出了屋子,喊叫着女老板。幸好,小保姆就在门前,一听说破烂王犯病了,便马上拿起电话拨通了120急救中心,然后,又查出老汉大女儿的电话号码,给他大女儿打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