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

第六十六章节.赌徒心态

字体:16+-

《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这时,那边有人在喊,“蒋三,有人要买面。”蒋三赶忙跑回店里,见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三轮车来到他的门前,问,“你这面多少钱一袋?”蒋三说,“你要大袋小袋?大袋二十五公斤,价钱是四十五元;小袋十公斤,二十元钱。”那人问,“小袋十九元一袋行不?”蒋三说,“不行,我们本身就是十九元发的货,再卖十九元,那我们还赚不赚钱了?我给你说的是最低价。”那人像是食堂的采购员,对市场上的粮油价格自然是了如指掌,他想了想,说,“给我拿七袋面,两袋米,二十斤挂面和十斤油。”蒋三就按照人家的要求把货品一样样地搬到了三轮车上,然后开始算账。

把那位顾客送走,蒋三又算了一次账,他想知道这次生意能净挣多少钱。一袋面粉挣两元钱,一袋米挣四元钱,一斤挂面挣一元钱,一斤油挣两元钱。这样一算,少说也能挣到六十多元钱。于是,他就把这六十多元钱拿了出来,装进自己的衣兜里,以备打牌之用。但是,店里的米面和挂面都是有数的,每天下班后爱玲都要对着账本和货存进行对账,所以,他要是想把这六十多元钱化为己有,就必须把刚才卖出的货品补齐。这样才不至于让爱玲对账时发现问题。否则,少不了又会跟他大吵大闹。于是,他就给粮油公司打了个电话,要他们马上送七袋面粉,两袋大米和二十斤挂面。至于油是在大铁桶里,少了个十斤或是二十斤也显不出来,爱玲根本就发现不了。

电话打过去之后,不到半小时,粮油公司的小卡车就把东西送来了,蒋三付过钱,送走了卡车,就把店门一锁,朝着康乐麻将馆走去。刚走到康乐麻将馆门前,就碰到了秋娥男人来福从麻将馆里出来。来福是本村村民,没啥正当职业,除了打麻将,再就是到建材市场里掐掐码子。掐码子用正经话来说就是搞中介,找人帮店里拉货,帮顾客搬运,两边挣钱。一天弄得好少说也能挣上个百八十元,就是再不好,一天也能弄上个二三十元。

蒋三常跟来福一起打牌,关系自然挺不错,见来福从麻将馆里出来,就打着招呼问道,“今天没去市场?”来福说,“今天是星期二,生意不行,不如呆在家里歇着。”蒋三说,“那怎么不打牌?”来福说,“我刚进去,一看都是些打小牌的人。你也知道咱们都是打二四块带下炮的牌打惯了,再打那种五角一元的小牌,多没意思,还不如躺在**睡觉呢,你说是不?”蒋三说,“我也是最不爱打五角一元的牌,一打就觉得发困丢神犯迷懵,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来福一听,就说,“要不,咱们再找两个腿子,到我家里去打怎么样?”蒋三说,“那当然好,不行,我把胖子和老方叫来,那两人都是挺有钱的主。”来福说,“行嘛,你去叫他们,我在家里等你们。”

于是,蒋三就把胖子和老方找来,带着他们去了来福家。来福媳妇秋娥正在屋里做饭,一听说打牌,就放下手里的活,争着要跟来福上场。来福说,“我们男人在一起打牌,你个娘们凑什么热闹。”说着,便把秋娥推开了。秋娥见来福不让她上场,只好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就去擀面了。一会,面擀好了,饭做熟了。秋娥把面条盛到了碗里,就让来福去吃饭,自己上场替来福打牌。可是,来福却不肯下场,一边吃着饭,一边打着牌,急得秋娥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站在牌桌旁这里转转,那边看看。

蒋三开始手气还说得过去,胡了几把,还坐了两庄,身上的储蓄就多了不少,于是,就像往常那样下起了两个常炮。下炮的目的是为了赢得更多,可是,等他下炮之后,反倒不怎么胡牌了。打牌的人都知道只要你的手气好,你根本不用带啥钱,那麻将牌就跟摇钱树似的,哗啦哗啦地把钱往你口袋里装;要是你手气不好,带多少钱都不够你往外掏。况且,他们打的又是二四元带两个炮的牌局,不说多,就算五分钟打一把,一把输四元,四个小时就是五十把,如果这五十把里你有四十把不胡牌,再加上有人坐高庄,摸炸弹和明杠暗杠,合在一起,你少说也得输上七八十元。

蒋三的情况就是这样,自他下了两个常炮之后,手气就低迷不开,不见天日,从下午五点钟开战,打到晚上九点钟时,不但把身上带的几十元钱输光了,还欠了老方和胖子几十元钱。老方见蒋三又开始挂账了,就提议说,“算了,不打了,该去吃饭了。”可是,来福的手气比蒋三还背,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把两百多元钱都输没了。所以,一听说老方想趁好就收,当然不答应,说,“那不行,你们一赢就走了,连让我们翻盘的机会都不给,不合适吧?再说,按牌场的规矩来说,就是不打了,也得由输家先说话。”

老方一听这话,口气也不那么好听了,说,“我不是不想打,可蒋三没钱了,老是挂账,慢慢就把人都给挂背了,挂躁了,要是都不挂账,就是打上三天三夜,我老方都会奉陪到底。”来福对蒋三说,“你这人也真是,打个牌老是挂账,难怪人家都不喜欢跟你打牌。赶快把账跟人家清了。”

蒋三被逼无奈,就朝老方借钱,老方知道把钱借给蒋三就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就说,“你整天没钱,我把钱借给你,可你拿啥给我还?”蒋三见老方不肯把钱借给他,就把一把钥匙往老方面前的桌上一丢,说,“这是我家小店里的钥匙,要是三天里不还钱,这小店里的东西随你拿。”老方摆了下手,说,“这种事情我不干。”又把钥匙丢给了蒋三。蒋三就只好向来福借钱。来福说,“真是阎王爷不嫌小鬼穷,你没见我比你背得还厉害,还朝我借钱呢。要借也该跟兴家借吧。”

蒋三本来是不想跟胖子张口借钱,因为上次胖子带着窝窝在他家院子里闹事差点把他的父母气死,而且这种事要是让媳妇爱玲知道了,那可真是不得的事。但是,老方和来福都不肯把钱借给他,他不得不向胖子张口了。他说,“胖子,你再借我点钱。”胖子犹豫了一下,问,“要多少?”蒋三说,“三百元就够了。”胖子问,“最晚啥时还钱?”蒋三说,“三天之内还钱。”胖子就把蒋三手上的钥匙夺了过来,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就把自己赢来的钱拿出来数了数,拿出三百元钱给了蒋三,说,“你数数,这是三百元钱。”蒋三把钱一数,说,“三百,没错。”胖子郑重地对蒋三说,“这话是你说的,三天不还钱,我可要拿你的店子做抵押。”蒋三没吭声,开始数着钱给老方和胖子清账。清过账,就继续开战。

其实,打到这里,蒋三也该有自知之明,理智退场,因为牌场上有条定义,那就是少输也是赢。这条定义专门针对手气非常不好的人所言。打牌总有人手气好和手气不好,而对于手气不好的人来说,不要想着牌风变幻时来运转,再反败为胜。这样的想法只能导致你会越输越多,越输越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输的还不是很多时,赶紧溜之大吉,少输为妙。

况且,他刚刚才向媳妇保证过要金盆洗手,戒除麻将,再不打牌;此外,他又偷偷地把店里的几十元钱拿出来打牌,一旦要是让媳妇爱玲知道了,不跟他闹个地覆天翻才怪呢,可是,他现在居然又把小店也押在了赌桌上。这可是他们一家人生活的根本和依靠呀!这事让爱玲知道,还能不跟他离婚?作为每一个成年人都知道,在日常生活中,打不打牌又能怎样?可是,婚姻和一家人的吃穿用住才是必不可少。

如果能这样地考虑问题,那他就不是蒋三了。他不是那种甘败下风,临阵脱逃的人,要是在战争年代,这种人肯定就是那种迎着枪林弹雨勇往直前绝不后退的无畏英魂。可是在牌场上,这种行为却是一种极端的冒险。他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他还是执着地期待着等风向一转,手气一变,再把输掉的钱赢回来。可见蒋三就是这种赌徒心态:一赌到底,不计后果。他不会审时度势见好就收,而是输的越多就越是不肯下场离开,不拼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决不离场。

可是,不知是今天的日子选得不对,还是老天有意在跟他作对,手气还是出奇的背。打到快十一点钟时,风向和手气非但没有一点好转,钱却是越输越多,借胖子的那三百元钱也输得只剩下二三十元了。弄得他心里跟炸了窝的蚁巢一样,心慌意乱,如乱箭穿心,整个心思和情绪都积在一个念头上,那就是把用小店作抵押的借款欠债赶快地捞回来。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门一开,来人竟是蒋母和月月。蒋三当即就躁了,训道,“你们来这做啥?”蒋母指着蒋三骂道,“你这个死不了的东西,咋不死在麻将桌上?”然后就质问着说,“你是不是把爱玲的项链拿去打牌输了?”蒋三像是受到了侮辱,气得咬牙切齿,喊道,“她的东西放在她的抽屉里,钥匙又是她自己拿着,我又打不开她的抽屉,东西找不到了,怎么就怪起我了?”

蒋母就说,“可爱玲听别人说今天下午还见秋娥脖子上戴的项链跟爱玲的项链一模一样,就问秋娥那项链啥时买的。秋娥说这项链哪是买的,是来福打牌从胖子那里赢来的。本来标价是一千五百元,可是在牌桌上只折价成一千元。爱玲一听,就说这项链是你偷去打牌输掉了。为了这,她正在家里哭死哭活地要离家出走呢。我近来听别人说她跟那个叫志先的小老板走得挺近,害怕她真会跟着人家跑了,就让你爹看着她,带着月月出来找你。我们差不多都把整个村子找遍了,才找到了这里。你别再打了,赶快回去看看吧。”

蒋三听着这话,抓耳挠腮地足足地愣了三分钟,但他还是没有站起身来,只是口气强硬地说,“谁拿她的项链了,不能说别人戴个项链就是她的。她要走就让她走,吓唬谁呢。我蒋三又不是让人给吓大的。”来福也为蒋三辩护着,朝着秋娥骂道,“秋娥你得是屁硬,明明是我拿打牌赢胖子的钱给你买的项链,她倒说这项链是我赢的。”胖子也说,“打牌向来赢的是钱,哪有赢项链的?”

可蒋母不相信,坚持着说,“你们说啥我都不信,他是啥东西我还能不知道?”蒋三一听,更火了,脖子梗得直直地说,“你相信不相信又咋了?你就给她说那项链就是我拿去打牌输了,看她能把我怎么样?大门朝外,大路通天,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没人拦着她,吓唬谁呢。”

月月见蒋三还不肯走,就抱着蒋三的胳膊,央求着说,“爸,别打了,咱们回家吧。”要是平常,蒋三也许会羞愧无声地起身,跟在母亲和女儿的身后离开牌桌。可是,眼下,他已经欠了人家那多的钱,还把小店的钥匙押在人家的手里,让他回去,他咋好向家人交待?所以,他见母亲和女儿这时来找他,就非常地恼火,再一听媳妇在家里闹着要离家要离婚,让他的心里更是乱成一团麻,烧成了一团火,不好跟母亲发作,就只能对着女儿吼道,“滚,别来烦我,没见我正输着。”

蒋三那股暴躁的狂怒就像激怒了的雄狮,像是要把人给吃了,把蒋母和月月吓了一大跳。月月赶忙拉着蒋母的手,说,“奶奶,咱们走吧,咱们走吧。”蒋母见蒋三因为输钱已经输红眼了,也就不敢再多说,就对大家说,“你们看这畜牲,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家里出了这大的事,他就一点不当回事。”

本来,蒋母还指望着在坐的人能帮她劝蒋三几句,让他赶快回家,可是,却见老方只是闷着头吸着烟,连她看都不看;再看来福直直地盯着牌,神情冷漠,不耐其烦,甚至还故意把牌砸得很响。特别是那个胖子一个劲地催着蒋三出牌,那样子真是要比赶着她们快快离开还让人难堪。蒋母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火气都要从头顶窜了出来,真想一赌气把这害人的麻将摊给掀了,可是,她还是耐着性子忍住了,就指着蒋三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好好地打吧,哪天把你打死在这牌桌上才好呢。”说着,便拉着月月的手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