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老方跟肖主任分手之后,顺着街道朝西走,走到一个巷口边上,见宽娃在巷口卖西瓜。天气很热,又刚喝过酒,感到有些口渴,看着切开的西瓜瓤子沙红沙红的,不禁就有些犯馋,想买上半个坐在路边的树下好好地解解馋。可是,一摸兜,是空的,也就打消了买瓜的念头。
老方见宽娃给别人称过西瓜,正在数钱,就走过去,朝着宽娃打着招呼,“你这生意咋样?”宽娃一见是老方,就说,“还算可以,反正一天至少能卖一车瓜。”老方问,“你这瓜发价是多少,卖价是多少?”宽娃说,“发价是一角钱一斤,往外卖是两角钱一斤。”老方估算着说,“你这一车差不多能装三百来斤吧?这样,你这一天至少也能净挣个三十来元钱。”
宽娃说,“光昨天我就卖了两车瓜,挣了五十多元钱,可是,上了四元钱的税,吃饭又花了七元钱,剩下的钱晚上一打牌给输了个干干净净,弄得一个子都没落下。”老方说,“可不,打牌这玩意可是个高消费。像你这样做小本生意的人,一天挣不到三十来元钱,打起牌来只能赢得起,可是输不起。”宽娃说,“打牌这事我看还是输得多赢得少,能打成平手就很不错了,哪还敢指望着赢?”老方说,“就是打成平手还是个输,比如说你打十天牌,最后刚好打成不赢不输,可是,你在这十天里不但一分钱没挣到手,还得要吃要喝要交房租要养家糊口。算来算去,还是个输字。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浪费了时间也等于输了钱。”
宽娃说,“就是就是,这话一点都不假。就拿有个从蓝田小伙子来说,出来找活没找到,经人介绍给我房东隔壁邻居家的斜眼女子当了上门女婿。隔壁邻居家是个孤寡老婆,一辈子没儿没女,老汉死后就认了一个外地亲戚的斜眼女子做了女儿,屋里除了两分三厘的宅基地,再就是那两三间破烂不堪的土屋。可是,招来的那小伙子一不打牌,二不闲玩,整天在地里忙着干活,一有空就骑着个破三轮车到处捡些废弃的烂砖,不到一年功夫,人家就用那些捡来的废砖,建了五六间平房,都朝外租了出去,一月少说也能挣上个四五百元?要是我不打牌,光这每天挣它三五十元钱,一年少说也能挣上个五六千元,干啥不好?”
说着,宽娃把半个西瓜切成块,递给老方。老方不是爱占别人小便宜的人,就说,“算了,今天口袋里没带钱,不吃了。”可宽娃已经把西瓜切开了,递到了他面前,说,“咱这关系,就是再没钱也不能不让你吃。况且,我上次打牌借你的钱还一直没还呢。”老方从宽娃手里接过西瓜,吃了一口,说,“你那钱不着急,啥时还都行。”可是,宽娃还是当即从钱匣子里拿出了四十元钱还给了老方。
吃过西瓜,老方在街道上转了一圈,身上就已经热得出汗了,就想找个凉爽的地方呆着。于是,就想着要去康乐麻将馆,那里有电扇,又能扇风又能打麻将。他就朝着康乐麻将馆走去。来到了康乐麻将馆,见破烂王正坐在屋里一边吹着电扇,一边在等人,就说,“你不是好看戏?小庙那边正在演戏呢。”破烂王说,“你没见这热的天,站在太阳下一会就要把人给烤焦了,而且屋里也热得受不了,我就跑到这里来扇风了。”破烂王问老方,“你不是说要金盆洗手了,再不打麻将了,咋还往这里来?”老方说,“难道不打麻将就不能来这里了?你来扇风我就不知道来这里扇风了?”破烂王笑了,说,“你老方要是能把打麻将戒了,我这个徐字就倒着写。”老方说,“徐字倒着写不还是个徐字?”
两人正说着,秋娥的男人来福光着膀子,肩上搭着条毛巾哼着小曲进来了,见老方和破烂王闲在这里,就说,“你俩闲着没事,咋不打牌?”说着,就拉着老方说,“咱们掷上一桌,你这人牌风好牌技高,我就爱跟你老方这样的人打牌。”老方本来是来这里避暑的,可一进到这种环境,又被来福这两尺五的高帽子一戴,戒牌的信念就开始动摇起来。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的口袋里装着宽娃还他的四十元钱。
但老方既然已经说过要金盆洗手了,就不能让人觉得他说的话跟吹气一样,没点作用,就说,“我不能打。”来福不禁一怔,说,“你来这里不就是要打牌,难道还有人在管着你?”老方说,“没人管我,是我自己想把这牌瘾戒掉。”来福笑了,说,“别开玩笑了,听说有人把烟瘾戒掉了,还没听说有人把牌瘾给戒掉了。别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了,人活在这世上不就这么点乐趣?”破烂王也说,“行了吧,老方,你要是真是把麻将牌给戒掉了,那你整天闲着干嘛?不是给自己找罪受,活生生地把自己给急出病来?再说,你是徐家湾村有名的牌王,要是你把麻将戒掉了,你在徐家湾人的眼里还那么主贵吗?”
被来福和破烂王这么一拉一劝,老方也就做出豁出一切的样子,说,“打就打,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牌遇良缘要切磋。今天,为了来福和徐大哥这话,我老方说啥也要舍命陪君子。”说着,高喊一声,“老板,拿牌子。”女老板闻声就拎着那个铁皮盒过来了,却见还少一个人,就说,“你们这里还缺个人呢。”老方说,“你给咱再找个人不就行了。”女老板就朝着坐在那边观战的人喊了一声,“这里少一人,你们谁来打牌?”
这时,就见有个年约六十岁的男人东张西望悠悠哒哒地从那边的屋子里朝着这边走来,听着女老板的喊声,就马上应答着说,“我来打。”大家都朝着那个男人看去。这人肤色白净,衣着讲究,身子板直,头昂得老高。一边走着瞧着,一边拿着把很精致的纸扇在扇着。不说别的,就从他那神情气派上一看就能让人知道这人决非一般徐家湾村的普通村民。其实,村里的人也差不多都认得他,他可谓是整个徐家湾里最赫赫有名的人物,也是徐家湾村目前担任政府部门职位最高的人物,是本区教育局的局长,才刚退居二线不久。所以,人们都叫他徐局长。这位徐局长不但贪财好色,特别势利,尤其是喜好麻将,不要说每天晚上都要打麻将,就是中午午休那会时间都要拉人掷摊子打麻将,特别是平时的出差,出外开会或是到基层检查工作,总要带上麻将牌或是三四个随行人员,好在一起打麻将。所以,区里的人都私下叫他麻将局长。
大家见是他来了,就有些惊异地说,“怎么是他来了?”等他来到大家面前,往牌桌旁一坐,破烂王就开口说,“哟,是徐局长,你屋里深宅大院,豪华别墅,你不好好地呆在屋里,怎么不辞辛苦地来到这里,是不是又要来检查工作?”徐局长知道自己过去得罪过不少的村里人,现在人家见他退居二线了,没了权势,就不把他当局长看待了,反乘机找机会来报复他挖苦他。听着破烂王这话,他把脸面一板,想要训斥,可是,马上就看到老方和来福也在用很厌烦的目光在看着他,就故意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说,“整天呆在屋里闷得慌,想出来找点事做,好散散心。”
旁边的来福就说,“我们这里都是些下九流的闲杂人员和无业游民,你个当局长的来到这里,不怕有丢你的身份?”徐局长不悦道,“我现在退居二线了,也是平民百姓一个,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这有什么丢身份的?”听着这话,大家都笑了,那边牌桌就有人朝着徐局长说,“没想到徐局长职位这么高的人,也想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真是人民群众的好公仆。”还有人说,“没想到徐局长也是世俗凡人,也食人间烟火。”接着,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时,徐局长已要坐在牌桌旁,把麻将牌三下两下地码好了,催着要大家掷风开战。可老方却把脸一沉,当即就站起身来,对破烂王和来福使了个眼色,说,“今天运气不好,遇到了扫帚星,不打了。”说着,便离开了牌桌到隔壁的屋子去了。破烂王和来福也不待见这位局长大人,见老方一走,也说了句,“不打了”,起身跟在老方的身后出了屋子,去了隔壁那间屋里。
女老板见老方当着众人的面给徐局长难堪,就追了过去埋怨着老方说,“你看你不肯跟徐局长打牌,还惹得大家都跟着你学。把人家徐局长一人干干地亮在那里,多不好。”老方拿腔拿调地说,“我可没人让大家跟我学。他们自己要跟着我来。我也没有办法。”破烂王对女老板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狗东西不是个熊,当官时牛气得跟皇亲国舅似的,你要是有啥事去求着他,他把头扬得比长颈鹿还高,对你就爱答不理,现在从官场上退了下来,寂寞孤独了,来找别人陪他打牌,连门都没有。”
老方也说,“当官的人,你贪污也好,包养也好,这都不是咱们老百姓能管的事,可这位徐局长却是做事太绝,不留后路。前些年,邻村有位关系不错的熟人,男人死了,家境贫困,想把孩子送去参军,就求到了我跟前。因为跟这位徐大人常在一起打牌,关系不错,所以,我就找到了这位徐大人,想让他帮下忙。开始,他说事情不太好办,要给掌事的人补补人情,我就给了他两千元钱。后来,他听说人家女人长得漂亮,就哄着骗着人家女人跟他睡觉。为了孩子,人家女人就跟他睡了觉,可是,钱他拿走了,女人也让他睡过了,到了最后,却说名额有限,把人家孩子的事丢在了一边。你说他这人还有点人味没有?”
来福接着说,“这家伙不是个东西,心眼黑透了,早晚不得好死。我侄女大学毕业分到了区里的一家中学当教师,不知怎么让在区里开车的他儿子徐老二给看上了,就死乞白赖地要跟我侄女谈对象。可他儿子那熊样,我侄女一点都没看上。那时,姓徐的正好当局长,就让校长三天两头地给我侄女做工作,见我侄女不愿意,就想方设法来整治我侄女,先是把她分到差班里代课,接着,又说她教学不行,让她下岗,弄到校办工厂当勤杂工。我侄女看在学校呆不成了,就要往外校调动,可是,他却硬是卡着不让走。后来,我侄女实在是没办法,就应聘去了珠海,调动手续还是后来姓徐的离开教育局之后,我们才托人给补办的。”
一位叫发平的本村小伙子听着大家在议论着徐大人,就从旁边过来插言说,“日他妈,你没见他刚才来这里,就跟凤凰来到了鸡群里一样,自以为自己的身份不得了,把头扬得老高,看人都是用那种蔑视的眼光,就跟那个大人物来视察穷困乡村一样。可是,你职位再高那是你自己的事,谁也不指望让你提拔个一官半职,分上个一分半亩地,何况又退居了二线,无职无权了,谁还把你当成是一块料。所以,大家都不拿眼睛去看他的。他自感没趣了,就来了你们这里。不想,又在你们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让你们办了个难堪。好,他这种人过去当官当惯了,让人给捧惯了宠惯了,专横跋扈,威风八面,现在也该让他碰碰钉子,吃吃苦头,懂得什么叫民意。”
发平一来,见老方对面的位子空着,就往那空座上一坐,脚子也就凑齐了。于是,大家边说着边笑着开始洗牌码牌,打点开战。老方早就对那姓徐的恨之入骨,只因人家官高位重,奈何不得,今天能在他身上出出这口气,自然是大快人心,打起牌来也就觉得心情舒畅,兴致勃勃。
可是,牌打了约莫有一个来小时,正当老方牌风正好,手气兴旺之时,刚停牌就摸到了边七条的炸弹。这时,就见桂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对着老方说,“老方,你快去躲躲,徐老二哭着喊着要找你拼命来了,手里还拿着根铁棍。你赶紧躲起来吧。”老方一听,不禁有些惊恐失色,说,“我又没怎么他,干嘛要来找我拼命?”桂花说,“你把人家的老子都气死了,人家能不找你拼命?”老方执拗地说,“我咋把他老子气死了?我不就是不愿意跟他一起打牌。”桂花急着喊道,“你别说那么多了,人家老子死了,人家就说是你气死的,你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反正人家老子死了,人家要来找你拼命,你还是赶紧躲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