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2003.4.7
从药王小庙里出来后，老方背着手走在徐家湾的街道上，刚好就碰见了村委会的肖主任。肖主任是徐家湾的村主任，四十来岁，人缘活道，精明能干，可谓是徐家湾的风云人物。在老方过去开公司当老板时，就跟老方是很铁的牌友，常在一起打牌喝酒。不过，那时，都是老方请他喝酒，可是，现在老方没钱了，倒是常要肖主任来请他喝酒了。两人一见面，不等老方开口，肖主任抢先过来拉着老方的手，说，“老方，走，咱们到天一阁喝上几杯。我请客。”
见肖主任这般热情地拉着他喝酒，老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疑惑着说，“你请我喝酒，得是今天天气有毛病了？”这话倒是把肖主任说糊涂了，他说，“天气好好的，风和日丽，阳光灿烂，咋会有毛病？”老方说，“我是说你又不娶亲，又不嫁人，干嘛要请我喝酒？”肖主任明白了，笑了笑说，“可这比娶亲嫁人还要重要。我妈她迷上打麻将了，再也不犯病了。”
老方因为常跟肖主任在一起打牌，也去过肖主任家打过牌，对肖主任的母亲自然是非常的熟悉。他母亲虽然也就是六十六七岁的年纪，可是，常年害病，一害病就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害得肖主任心情沮丧一筹莫展。带她去医院吧，医生其实对她的病也不是弄得很清，这个医院的医生说她是老年更年症，那个医院的医生说她有轻度的忧郁症，还有医生说她有些神经病。而这些病又不是医生所能根治的，所以，治疗的效果非常的有限。为了给她治病，肖主任几乎把西安市所有的大医院都跑遍了，可是，母亲这病非但没有看好，病情反倒越来越重了。所以，一提起母亲，肖主任就要紧皱着眉头，开始唉声叹气。
所以，一听肖主任说她母亲的病好了，再也不犯病，也不哭哭啼啼地整天地闹腾了，老方就拍起了巴掌，连声说好。他接过肖主任的香烟，点着火，吸了一口，说，“这样你就不用再操心苦恼了。”肖主任说，“不但不用再操心苦恼了，也不用整天带着她去医院了。”老方说，“没想到你母亲学会打麻将了，还因祸得福，把病给治好了，是应该好好地庆贺一番。”说着，两人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两人一边说着聊着，就来到了天一阁餐馆。这是徐家湾街道最好的一家餐馆，不但整洁美观，也精致气派，场面也挺大，所以，凡是徐家湾人重要一些的宴请都安排在这里，而且，就是建材市场里的许多南方老板也喜欢来这里吃饭。这里的老板姓田，是正宗的四川人，做得一手上好的川菜，特别是烧茄子，烧鳝段和煎黄鱼，做得美味可口，风味极佳，被人们称为这里的招牌菜。而且，这里饭菜的价钱也不算很贵，花上二三十元钱，就能吃得满意可口。
老方本身就是个富贵命，不但喜欢打牌，喜好漂亮女人，更喜欢好吃好喝。只是现在兜里没钱，不敢放开地吃喝。但只要打牌赢了钱，心情不错，才敢进到天一阁要上两三个好菜和半瓶白酒，美美地解个馋过个嘴瘾。
进到了天一阁，田老板就把两人安排在一张僻静干净的餐桌旁，拿着菜单递给老方。老方说，“随便来两个菜，再来半斤白酒。”肖主任说，“两个菜太少，就上四个菜和一个汤，再来半斤城固大曲。”老方说，“也行。”就点了烧鳝段、烧茄子、油煎黄鱼、麻婆豆腐和紫菜汤。
点过菜，老方就对田老板说，“肖主任他妈学会打麻将了，再也不像原来那样整天犯病，哭哭啼啼的。”田老板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麻将可以治百病。我妈过去就因我爸不在后，心情一直不好，常常自己躲在屋里默默地流泪。我们想方设法劝着母亲想开点了，可是，根本没有用，你越是劝她，她就越是哭得厉害，弄得我们兄弟两人都没办法。后来，我大伯对我说，让你妈学着打麻将，学会打麻将了，她心里就不会再往那处想了。于是，我们就把姑姑和邻居叫来在我家打麻将，让她坐在旁边看。看着看着，我们就让她帮着打，就这样，她就学会了打麻将。一吃过中午饭，我们就让姑姑来叫她去打麻将。喜欢上打麻将后，我妈也就不再老是想着那些伤心事了。“
说到这里，田老板又说，”我们四川人就爱打麻将，凡是爱打麻将的人，不但不会犯病，还能治病。好好好，你妈学会打麻将了，不但把病治好了，又给咱们麻将战场上增加位同壕战友，等啥个时间我和老方一起到肖主任家好好地打上一次麻将。”肖主任说，“欢迎欢迎，要不，一会吃完饭，你就跟老方一起到我家来，咱们好好地打上一场？”田老板说，“好哟好哟。”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进到厨房里去亲自下手给老方和肖主任掌勺烹制。
田老板一离开，老方就问肖主任，“你妈不是不爱打麻将，你是怎样把她转弯过来的？”肖主任说“我说的办法很简单，我们全家人一起动员起来做我妈的工作，劝着她拉着她让她学打麻将。开始，她死活不愿意，说一见到麻将就心烦。可是，我们就把麻将桌摆起，让她跟着大家一起打麻将，故意放胡让她赢钱，结果一场牌打下来，她就把我们三人的钱都赢去了。于是，她就喜欢起了麻将，不但自己要打麻将，还天天拉着我们要陪她打麻将。可是，我们都很忙，哪有时间陪她打麻将。我们就每天给她一些钱，让她去麻将馆打麻将。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打麻将，整天一门心思想着打麻将，也不再犯病了，也不再整天地哭哭啼啼了。”
酒菜都端上了桌，肖主任跟老方碰过杯，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又说，“那天，乡里的白书记见到我，就问我妈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整天犯病。我就对他说我妈现在不犯病了，也不再哭哭啼啼了，就跟正常人一样了。他听着我的话，还不太相信，因为我妈得的那种病很不好治。他就要我带着他到我妈家去看看实情。我就带他来到了我妈家。一进门，就见我妈正跟旁边邻居仇大妈在为一个明杠在争执不下。仇大妈说那个杠钱上盘已经给过了，我妈坚持说没有给。仇大妈把手里的钱给我妈看，说她那钱确实给过了，不信可以让旁边的人作证。我妈说那钱没给，也把手里的钱拿给大家看，可是，旁边的人也都晕了，谁还能帮别人记住这种事，就很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不就是两角钱的事，你们都相互地让一下，不就行了。可我妈不同意，说你们赢了，我给你们钱，到我赢了就该让着你们。这是哪家的规矩？白书记没有来过我妈这里，第一次来就碰到了这种场面，就弄得我好没面子。于是，我就对我妈说，算了，不就是两角钱的事，至于争争吵吵，闹得相互翻脸，心情不快？可我妈却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打牌的规矩，输了钱不能赖账。仇大妈喊道，谁赖账了？我妈说你赖账，仇大妈说你才赖账。我妈骂道谁赖账谁不是她妈生的。仇大妈也骂道，对，谁赖账不是她妈生的。我妈觉得还不解气，就翻起旧账，说，你前天晚上还挂我三个账没还呢。你这是不是赖账？仇大妈一听，就急了，说，谁挂你三个账了？说着，便把手里的牌一推，说，不打了，没见你这样胡搅蛮缠的人。我妈一听她说这话，就把一把牌啪地砸在了桌子上，说，不打就不打，你把那杠钱掏出来。仇大妈气呼呼地把一张皱皱巴巴的两角钱往桌上一丢，起身就出了门，骂道，没见过你这样不讲理的女人。以后再不跟你打牌了。我妈追着喊道，你不来拉倒，谁还去用八人大轿请你过来。”
“仇大妈一走，大家就只好散伙了。等大家离开后，我对我妈说，妈呀，你们一天到晚尽打这二四角的小牌，动不动还争争吵吵面红耳赤的多划得来吗？可我妈却说，我不是在乎那几角钱，这是规矩，你懂不懂，要是没了规矩，你说打牌还有啥意思？我说那你也不能为那两角钱跟仇大妈翻脸闹矛盾。你看乡里的白书记也没来过咱家，头一次来就遇到你跟人家吵架。这让我的面子多过意不去。白书记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没事，想过来看看大妈打牌。我妈马上就问白书记，你也会打牌？白书记说我过去也常常来徐家湾，不会打牌咋行？我妈就问，你们打多大的？白书记笑了笑说，也就是一二元的。正说着，电话响了，我正要去接。我妈抢先拿起话筒，说了几句话，把话筒一放，说，人家要请我去打牌，说着，就要出门。我对她说，人家白书记过来一次不容易，你好孬也得给我们弄点吃的。我妈说你带他到街上去吃吧，我没时间做饭。然后，从桌上把钱包一拿，就离开了。”
老方听着，便高兴地把酒杯朝着肖主任面前一举，说，“这下好了，你再不用为你妈犯病而提心吊胆苦恼发愁了。”肖主任跟着老方碰过杯，随意了一下，放下杯子，说，“可是，现在我妈迷上了打麻将，整天忙得连家门都不沾，饭也不好好地做，一天三顿都是在街上买着吃。我又怕她老是这样，会对身体不好。”
老方说，“你又害怕她犯病，哭哭啼啼；又怕她因为打麻将不好好做饭，整天在街上吃饭，对身体不好；那你有没有既不让她犯病，又不让她打麻将的好办法？”肖主任摇着头说，“没有，你没见她打麻将那劲头有多大，要是说不让她打麻将，那根本是办不到的。”老方说，“打麻将也没啥不好，不但能活动身体，医治百病，还能活动大脑，不得老年痴呆症。不信，你看一看，凡是打麻将的人几乎没有得老年痴呆症的。”
肖主任点了点头，说，“这也倒是，我们乡里今年连续死了两个副职，一个是副书记，一个是副乡长，两人都是陪人喝酒时死的，这两人都是胖子，有高血压也都不会打麻将。而且，我妈也一直有挺严重的妇女更年症。有事没事就想哭就想闹，就想跟别人争吵。自从学会打麻将之后，就见她一天到晚像赶场子一样，东奔西跑地到处去打麻将，也再不见她叫喊着这痛那痒了，也不听她哭哭啼啼唉声叹气了。”
接着，肖主任又说，“那天，我回到我妈屋里，看到她买了个菩萨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就觉得奇怪，还以为我妈开始仿佛了。可我妈说，她听别人说打牌之前，拜下菩萨就能赢钱。我就对她说打牌时手气好了，就赢钱；手气不好了，就输钱。这跟拜菩萨没啥关系。可是，我妈不信，还说我打牌老输钱，就是没有拜菩萨。可见她打牌已经入迷到什么程度了。“
老方说，“人老了，也没啥指望了，你说不打麻将，干啥？”肖主任说，“也是，咱中国人跟人家外面人不一样，人家有钱，地方大，想怎么玩就开着车跑了，咱中国人可怜的就那么点钱，那么点地方，就是年轻人想找个谈恋爱的地方都找不到，哪有什么玩的地方。你说不打麻将还能怎样？还好，打麻将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钱多钱少也都能玩得起来。要不，麻将为啥这样受欢迎，说明它刚好就适合于咱们的国情需要。”
说话间，不觉得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酒也喝完了，菜也吃光了。老方就要拉着肖主任到康乐麻将馆再好好地联络联络感情，切磋切磋，可肖主任却说，“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写个材料，白书记让我最迟明天下午交稿。”老方见肖主任还有要事，也不好勉强，就跟肖主任分了手，朝着街道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