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打开门,看村长气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对她说:“小林,欣然厂子发来电报,邮差送到我家了,我就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了,电报上说,欣然出车祸了,让你速去。”
林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从村长手里抢过电报,看着,哇一声就哭了起来。林秋感到天旋地转,她真的不知道,欣然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娘的日子究竟怎么过?
村长安慰着林秋说:“你先别哭,多穿一点衣服,把孩子都带上,我陪你们一起进城。”
林秋哽咽着道:“孩子还这么小,还没有满月,我敢带她出去吗?”
村长:“孩子没有事,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孩子不怕风,你的骨缝还没有长好,是不能见风的。可是遇到这种事,你是必须去。你别哭了,赶紧去找衣服穿多一点,我去找拖拉机手,让他抓紧送咱们到镇上去坐车,去的晚了,就没有车了,只能等到明天。”村长说着,就急匆匆向门外跑去。
林秋哆嗦着身子回屋子,哭着打开衣柜,取去毛衣穿上,又穿了条秋裤 ,把秋裤角装在袜子里,又套了一条外裤,穿上风衣,头上围了条围巾,在包包里装了些尿布,让夏荷背上,抱起欣雅,刚锁上门,拖拉机就开来了。村长跳下拖拉机,把夏荷抱上拖拉机,自己又急忙爬上去,弯腰,伸出双手说:“把孩子快给我,你快上来,咱们要赶时间!”
林秋急忙把孩子递给村长,又急忙爬上拖拉机,从村长怀里接过孩子,坐下,拉了拉被子,生怕孩子被吹到,又拉了拉围巾,把自己包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拖拉机冒着黑烟,一路急奔到车站门口,开往省城的班车刚好开出车站,村长还没有等到拖拉停下来,就急忙吆喝着跳下拖拉机,挥着双手才挡住班车,给司机简单说了一声,忙转身接过林秋怀里的孩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夏荷,爬上班车。
林秋哆嗦着身子的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也跟在村长身后上了班车。还没有坐稳,车就启动了。
村长和司机讨了半天价,总算少了几元钱,买了两张车票,坐在林秋身边,抱上夏荷,一路上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林秋一路上都是焦急万分,恨不得班车立马就到省城。
班车一路走走停停,到省城已经到晚上八点多,下车出车站后,林秋和村长又转乘坐火车到上海,又坐出租车来到欣然厂部职工医院,厂领导都坐在医院大厅里,看见林秋,忙上前迎接林秋。林秋紧张得问:“老欣在哪个病房,伤到哪里了,严重吗?快带我们去看看。”
厂领导面面相觑,都没有吭声。
林秋挣脱厂领导,急忙向楼道跑去,刚跑了两步,看抢救室的门打开,三个穿白大褂的人推着病床从抢救室出来。林秋看着病**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林秋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哆嗦着掀起白布,欣然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蜡黄,静静的躺在**一动不动。
村长吓得张大嘴,小声问厂领导:“人已经走了?”
厂领导痛苦的点了点头。
林秋抱着孩子,趴在欣然身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村长泪流满面,上前拍了拍林秋的肩膀,从林秋怀里接过还末满月的孩子,头埋在孩子怀里嗷嗷的哭了起来。
夏荷把背的包包往地上一扔,扑在爸爸床前,抱住爸爸的头,失声哭喊着:“爸爸,你醒醒,你快醒来,我和妈妈带着妹妹来看你来啦!”
林秋和夏荷的哭喊声惊动了所有的病房,病房的门打开,都伸出头看个究竟。
几位厂领导含泪上前,强行把林秋和夏荷拉开,示意大夫快推走欣然的遗体。
林秋在厂长怀里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老天爷呀,你把他收走了,让我们娘三个可怎么活呀?要收,就把我们都收走吧……”
夏荷在领导怀里伸开双手向前扑着喊叫:“爸爸,我要爸爸……”
林秋哭着,突然口吐白沫,身子抽搐了起来,抖动了几下,就昏厥了过去。吓得厂长忙掐住林秋的人中,破开嗓子喊:“大夫,大夫,快来呀,有人昏过去了!”
夏荷看妈妈伤心过度,不省人事,又从领导怀里挣脱开,冲到妈妈跟前,双手抱住妈妈的脖子,脸贴到妈妈脸上哭喊:“妈妈,妈妈,你快醒醒,你不能丢下我和妹妹不管呀!”
村长抱着孩子冲到林秋跟前,单膝跪到林秋跟前,哽咽着喊:“林秋!林秋!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你一定要坚强起来。”村长叫着林秋,气狠狠的瞪眼厂长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带她们来,人都死了么,你说你们还叫她们来干啥?”
厂长抱谦的说:“昨天早上出事后,我们想着他能撑过来,谁能知道他就这么快走了?”
抢救室冲出两个大夫,拉着活动病床,跑到林秋跟前,急忙把林秋抬到病**,又推着床跑到抢救室,迅速给林秋戴上呼吸机,又给做了心肺复苏后,又急忙给林秋输上**。
林秋昏厥了一天一夜,小孩饿得也是哭了一天一夜。给喂奶粉,不含奶嘴,找了好几个厂里哺乳期妇女来给喂奶就是不吃,为这个孩子吃奶的事,真的是煞费苦心。
第二天下午,林秋终于是苏醒过来,看着哭泣的孩子和夏荷哭红的眼睛,眼圈又湿润了,眨巴着眼睛,伸手示意要孩子,村长忙把孩子抱的放在林秋怀里,孩子立马止住哭声,在林秋怀里寻找着吃的。林秋掀起衣服,给孩子喂着奶,泪眼看着夏荷。夏荷懂事的走上前,握住妈妈的手,把她脸贴在妈妈脸上,泪水骨碌碌滚落在妈妈脸上。
林秋拍了拍夏荷的肩,微弱道:“别哭,孩子,妈妈不会有事的。”
夏荷委曲的点了点头,哽咽道:“妈妈,你不能丢下我和妹妹俩!”
林秋强打精神道:“不会,放心吧!妈妈好了,就带你和妹妹回家。”
夏荷迟疑了一下问:“那爸爸呢?”
林秋哽咽着说:“我们也带上爸爸一起回家。’’林秋说着又想起她永远失去心爱的丈夫,能带回家的也只有骨灰了,她整个人都陷入极度恐慌和绝望中,但是在孩子面前她又不能表现出来,极力掩饰着自己痛苦的心情,强打精神安扶着两个孩子。她很爱她丈夫,也很爱她的两个孩子,孩子还这么小,她是不忍心让孩子受一丁点儿罪。如果她随着她心爱的丈夫去,可她两个孩子以后咋活下去,两个孩子永远不会有她的好运气,永远不会被好心人收留,即使有人收留了,也是不会有人真心疼爱她们的。林秋想到此,泪眼看着厂长和村长。
厂长向前走了两步,小声说:“欣然的遗体还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我们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是把欣然土葬还是火葬,如果要土葬,我们就安排厂车送欣然回去,如果火葬,我们就把欣然送到火葬场,让全厂职工去给欣然开个追悼会,然后火葬完,厂子再派车把你们和欣然送回去。这一切,我们都听你的。”厂长说完,忙低下头不敢看林秋。
林秋沉思了一会,痛苦的说:“还是火葬吧,天热,土葬,路程远,在路上走几天,回去再折腾两天,遗体肯定会腐烂了。”林秋说完,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了下来。
厂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村长。村长叹息道:“唉,小林说的对,火葬好一点。”
林秋又说:“追悼会就不开了,人死如灯灭。没有必要走那些圈套。我的身体又是这样,你们都很忙,真的很对不住你们。你们今天就把他火葬了吧,我们明天就回去,村长大叔也很忙的,村子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回去处理呢。”林秋说着,痛苦的闭上眼睛,任眼泪往下滚落。
厂长和村长都安慰了一会林秋就出去了。
林秋抽泣了一会也止住了哭声,林秋知道她的身体很虚弱,是不允许她再悲伤流泪,她为了两个孩子,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把两个孩子培养成人。只有这样,才能对住逝去的欣然。
厂长和村长商量好后,村长要求把欣然的遗体先在太平间停放三天,等到欣然找到回家的路,再给火葬厂打电话。
厂长也同意了村长的要求。人去世后,不仅是北方有这个讲究,上海或许全世界人都有这个讲究。因此就按村长的要求,在欣然去世的第四天上午,通过村长的同意后,才打电话给火葬场。火葬场灵车来,把欣然的遗体接走。
下午,林秋怀里抱着小的,手里领着大的,在厂长,村长,医生,护士的陪同下来到火葬场。
厂职工早已布置好追悼会现场,墙中间挂着欣然的遗照,欣然的遗体躺在冰棺里,身上盖了面党旗,头上的白纱布取掉了,遗容被入殓师化妆的脸色红润,好像是安详的睡着了似的。
参加追悼的人个个脸上都显得很痛苦,看着林秋脸色蜡黄,怀里抱着孩子,左右被人搀扶着走进来,都同情的看着林秋,悄悄的抹着泪。
林秋站在警戒线外,目不转睛的看着欣然的遗体,泪水模糊了双眼,脑子却是一片空白。身边搀扶她的人给她说了些什么,站在台上念追悼文的都念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见。只听见夏荷在村长怀里哭喊着:“爸爸,我要爸爸,我要我的爸爸……”
哀乐响起,欣然的遗体又被入殓师推走了,送行的人哭成一片,林秋看着被推走的遗体,只感觉自己身子一直往下沉,往下沉,一直沉到万丈深渊,伸手不见五指的谷底,眼前一黑,又昏倒在搀扶她的人怀里,双手松开,怀中的孩子差点掉在地上。厂长手急眼快,一把接住孩子,抹了把泪,急呼道:“快,快,快叫救护人员来!”
两位救护人员推着自动床,把不省人事的林秋抬上床,跑着推上救护车,救护车就飞驰而去!
夏荷在村长怀里,哭喊着,一会要妈妈,一会要爸爸,村长老泪纵模的抱着夏荷说:“别哭,爷爷抱你去找妈妈!”村长说着哭出了声。
欣雅在厂长怀里突然哭了起来。厂长边抹泪边对身边的其他领导安排道:“你们几个,就守在这里,看的把欣然的骨灰装完,骨灰盒就买这里最好的,别心疼钱,完了把发票开上就行了,你们让其他人都回厂子,让抓紧恢复正常生产。你们把骨灰盒直接送回厂部党委办公室,我先带孩子去医院看欣然的家属去。”厂长吩咐完,抱着孩子就向门外跑去。
村长想跟上厂长去看林秋又想留下来陪欣然火化,就在踌躇不前时,厂长转声喊了一声:“老刘,快走吧,这里我都交待好了,你就放心吧。”村长听着厂长的喊声,又急忙抱着夏荷向厂长跑去。
林秋被推上救护车就给戴上了呼吸机,输上了**,又给做了一次心肺复苏。
厂长一路上都催司机把车开快一点,因他很担心林秋再有个三长两短,他真的是没法给两个孩子交待。
司机听着厂长的话,有点不耐烦的反驳道:“要安全第一,我这已经开得很快了,家属有医生在抢救,你没有必要着急呀?再说了,你去,也是白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厂长牛眼一瞪,怒视着司机骂道:“你懂个屁,你懂个什么?医生,现在的医生,哪个有医德?我不去盯着一点,再有个闪失,这两个孩子你来养呀?”
村长看两个人吵起来了,忙劝道:“别吵了,别吵了,还是开慢点好,安全第一。”
夏荷听着俩个人吵架声,突然也停住了哭声,哽咽着摸了摸厂长怀的欣雅说:“乖,不怕,姐姐带你找妈妈去。”
欣雅听着夏荷的声音,也突然停止了哭声,用恐惧的眼神注意着厂长。憋了憋嘴,想哭又没有哭。
司机把车直接开进医院,停在急诊楼门口,没有吭声,跳下车,打开车门,看着厂长。
厂长抱着孩子溜下车,头都没回一下,向急诊室跑去。司机从村长怀里接过夏荷,对村长说:“叔,你慢点下,别急!”
村长艰难的溜下车,活动了一下腿,从司机手里接过夏荷,对司机说:“厂长也是着急,你这娃瓜的,连厂长都敢顶撞,工作不想要了?”
司机尴尬的微笑着道:“没有事的,叔,他是我爸,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也是为咱们一车人安全负责。”
村长勉强的微笑着,拍拍司机肩膀,抱着夏荷向急诊室跑去。
厂长和村长跑到急诊室,看林秋嘴上戴着呼吸机,手上输着**。
一个大夫看着表,用听诊器听着林秋的胸前,
厂长惊恐万分的问大夫身边的护士:“病人没有事吧?”
护士没有吭声,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大夫。大夫收起听诊器说:“心率不齐,情况还是不好说。”
厂长红着眼圈,祈求道:“大夫,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救活病人,看在这两个孩子的份上。”
大夫没有吭声,从厂长怀里接过啼哭的欣雅,把脸贴在林秋脸上,欣雅止住了哭声,张嘴寻找着,找了一会,没有找到吃的,又委曲的大声哭了起来,两只小手在林秋脸上抓来抓去,突然抓住林秋的头发塞到嘴里吮吸着吃了起来。全屋子人围在林秋床前,抹起了泪,大夫双手抱着欣雅,眼圈发红。欣雅抓着林秋的头发一边吃着一边啼哭着。
林秋突然眼开眼睛,泪水顺差脸颊滚落了下来,手指动了动,很想抬起手来,抚慰欣雅,可是林秋没有力气抬起手臂。村长见状,急忙扶起林秋的手,放在欣雅身上。林秋喘息着,伸了伸脖子,艰难的扭头看着夏荷。
夏荷一头扑到床前,头埋在妈妈怀里,抽泣着说:“妈妈,你终于醒来了,你不能扔下我和妹妹不管。”
村长哽咽着说:“林秋呀,你为了两个孩子一定要坚强起来,你看两个孩子多可怜?真的是不能没有你呀!”
林秋轻轻的点点头,动了动开裂的嘴唇说:“给夏荷弄点吃的,你们也去吃点东西。”说着,用手抓住欣雅后背,想往她怀里揽。大夫忙抱起欣雅,护士急忙从欣雅的手里拉出头发。大夫抱起欣雅放在林秋怀里,配合着林秋把衣服掀起来,欣雅的头抵在林秋怀里,嘴衔住**就用力地吮吸了起来,一边吮吸着一边又哭了起来。
村长泪流满面道:“林秋,这好几天了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哪还有奶给孩子吃呀,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回来。”
林秋努力咽了下口水道:“你给我买碗小米粥,再买袋红糖。”
大夫对村长说:“让护士带你去我们灶上买,灶上什么都有,还比外面干净一点。”
村长跟着护士跑出去了。
厂长看着林秋小声道:“这个孩子只认你,给冲的奶粉不喝,找的哺乳期妇女给喂奶,也不吃。哎呀,真的是把孩子饿坏了。你现在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配合大夫把身体调养好,其他的事都好说,只要有我吃的,就有你和孩子吃的。”
林秋听着厂长的话,泪水又滚落了下来。
村长气喘吁吁提着饭回来,劝的让林秋喝点红糖小米粥,又喝了一小碗鸡汤。
林秋终于能吃东西了,厂长和村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林秋在医院调养了三天后,大夫又给做完全面查检后,才同意林秋出院。
厂长帮忙给林秋办理完出院后续后,劝林秋在厂部宾馆再住几天回去。可林秋说什么都不住,林秋想早点带她心爱的丈夫离开这个让她厌恶地方,远离那些带着假面具的人。如果他们有仁义道德,心生慈悲,早就应该给欣然分一个能栖身的房子,她也能理所当然的陪伴在欣然身边,或许欣然就不会出事。林秋心里很明白,欣然这次是带着情绪和不舍回到厂子里来完成他的使命。
欣然去世后,厂长心里一直很愧疚,觉得很对不住欣然。他明知欣然是他厂子里的技术骨干,也是全厂上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他就是在分房这件事上,亏待了欣然。都怪厂子里狼多肉少,他偏心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他稍公平一点,不管是按 工龄按能力,欣然是早应该拥有一套属于他的房子。如果他早把房子分给欣然,林秋是完全可以到上海生孩子,欣然就不用回老家陪林秋分娩,也不会带着牵挂回到厂子抢修机器,更不会疲劳驾驶发生意外。欣然是为了全厂的利益而奔波在抢修机器和买配件的路上发生意外的,全厂人都欠欣然和林秋一个谢谢和说声对不起。因此,厂长一切都依了林秋。
厂长为了赎罪自己掏腰包,买了好多东西,包括吃的,用的,在农村有用的,没有用的都装上客货两用车,又派了一辆高级轿车和两位高层领导,护送林秋和欣然骨灰回到村子。
刘奶奶和村子里人知道欣然已经去世时,心里都很难过。特别是刘奶奶,手抚摸着冰凉的骨灰盒泣不成声,突然想起欣然走时给她嘱咐的一切时,她哭得更加伤心。如果她知道欣然离开他们是去送死时,她后悔的捶胸砸背,哭得死去活来。
村上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欣然临走时的反常,村长也是恍然大悟,想起欣然给他说猫头鹰叫声的事,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他觉得是他害死了欣然。欣然对猫头鹰叫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才给他说出他心里的恐惧,其实他也和欣然有同样的恐惧,只是为了安慰欣然安心去上班没有说出来而已,他一直担心的是林秋的身体,可是从来没有担心过欣然,欣然却突然走了,这大概是天意,天意难为,谁都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