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

34.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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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和穆主任做了一例脑垂体瘤手术。午饭后,我就在医生办公室等姚淼电话,果然一点多钟,我的手机响了,姚淼说老高两口子带着孩子马上就到。

我赶紧下楼去接,刚出电梯口,就看见姚淼在前,老高两口子领着孩子在后,走进了门诊大楼。

我一眼就被孩子的大眼睛吸引住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嘴唇一样**漾着笑意,像鸟儿的翅膀一样忽闪忽闪的,仿佛会说话。

我赶紧走过去蹲下身,抚摸着孩子黑亮的头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高蕾。叫我蕾儿吧,叔叔,你能治好我的眼睛吗?”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孩子。

“蕾儿,叔叔会努力的。”

“叔叔,你要是能治好我的眼睛,我给你跳孔雀舞,好吗?”

“好的,蕾儿,叔叔最喜欢孔雀舞了。”

“庆堂,孩子能做上核磁共振吗?”姚淼关切地问。

“放心吧,我都打好招呼了。高团长、毕老师,我们走吧。”

核磁共振做得很顺利,片子出来后我大吃一惊:原来在蕾儿大脑右侧海绵窦区长了一颗花生米粒大小的肿瘤,就是这个肿瘤导致蕾儿失明的。

这个病例在国内十分罕见,做手术的难度和风险都很大,老宁死在手术台上的阴影一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我再也不敢贸然行事了。我简单地介绍了情况后,建议一起去找穆主任。老高两口子一听我的介绍,眉头紧锁了起来。

“高团长、毕姐,”姚淼安慰道,“别着急,估计穆主任会有办法的,你们和庆堂去吧,我和蕾儿在外面等着。”姚淼是怕孩子听到病情后害怕。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了穆主任办公室的门,简单介绍了情况后,穆主任仔细看了片子,沉思良久没说话。

“穆主任,能治吗?”高团长焦急地问。

“高团长,这是一个神经鞘膜瘤,长在了供血异常丰富的海绵窦区,是神经外科的禁区呀!”

“穆主任,什么是海绵窦?为什么海绵窦是禁区呢?”高团长不解地问。

“海绵窦是六面体结构,”穆主任顺手拿过脑模型介绍说,“它的外侧壁由深浅两层脑膜构成:深层较薄,与覆盖颗骨、斜坡和蝶骨的骨膜连续;浅层较厚,与中颅窝、前床突、蝶鞍、斜坡和天幕的硬脑膜连续。通常认为,海绵窦是一团围绕颅内动脉的粗细不等的静脉丛,相邻的静脉管互相黏着形成小梁样结构。海绵窦外侧壁的两层硬脑膜间从上而下有动眼神经、滑车神经、三叉神经眼支、三叉神经上颌支、三叉神经下颌支;海绵窦内有外展神经。正因为海绵窦区周围有很多根重要的血管和颅内神经,术后轻则引起神经功能障碍,重则出现大出血,使手术无法进行,所以一直视为神经外科手术的禁区。不过,我们医院一直没有停止对海绵窦区直接手术的探索,积是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穆主任,如果不械手术会怎样?”高团长蹙眉问。

“那肿瘤会继续发展洞样会危及孩子的生命。”穆主任直言道。

高团长听罢瞒脸愁云,紧锁双眉。

“这样吧,高团长,你们先回去。我们会仔细研究孩子的病情,尽快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手术方案,再让孩子住院,怎么样?”穆主任诚恳地说。

“穆主任、林大夫,拜托了!”高团长充满期待地说。

我送老高两口子和姚淼走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我更是忐忑不安,因为这例手术不仅对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就是对穆主任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我能体会到姚淼的殷殷期盼之情和孩子父母救女心切的痛楚。

姚淼上车时深情地望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信任和企盼。我情不自禁地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挽留。

送走姚淼,我又折回到穆主任办公室。

“庆堂,这是我做过的十四例海绵窦手术的全部资料,男的八例、女的六例,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五十五岁之间,其中,海绵状血管瘤四例、神经鞘膜瘤七例、脑膜瘤三例,你拿回去先看看。另外,我们分头查阅一下国内外的资料,务必救救这孩子。”

我拿着这些凝聚了穆主任心血的资料心里非常激动!

“穆主任,这是您的心血呀!”

“庆堂,要想让中国的神经外科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光靠一两个名家是不行的,靠我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就更不行了,必须培育一大批德才兼备、年富力强的学科接力人。去吧,我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我们碰头研究手术方案。”

离开穆主任办公室后,我一头扎进了资料室,并上网查找了国内外关于海绵窦神经鞘膜瘤的所有相关信息,后来又扫**了省图书馆、母校图书馆,还发动蒋叶真找到了一些国外的资料。

综合了所有资料信息后,一个全新的手术方案在我心中酝酿而成,我的信心大增,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但上一次手术失败的教训提醒我,要冷静,要沉着。

随后的几天我一头扎进解剖室,在尸体上反复演练,验证自己的手术方案。谢丹阳见我整天魔魔怔怔的,嫌我不理她,找茬儿和我吵架。我没时间搭理她,她越发恼火,有一天竟然在我耳边喊:“林庆堂,姚淼来了!”我一下子精神了,“哪儿呢?哪儿呢?”气得谢丹阳大骂我无耻。我也只好忍了,因为我心里清楚,我之所以对这个病例这么着魔,确实有姚淼的因

素。

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怀着兴奋的心情向穆主任汇报我的手术方案。穆主任听完我的汇报后,许久没有说话,他慢慢点上一支烟,缓缓地吸着,沉思许久才开口。

“庆堂,即使采用神经影像导航技术精确定位,用最先进的MED一REX,开颅手术系统,手术的难度和风险仍然很大,不过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向院里申请一具和患者一般大的女孩的尸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反复地演练,争取手术万无一失。”

“穆主任,那我就通知患者住院了。”

“好吧,到时候我给你做助手。另外,我将这个病例的情况也告诉了元文和爱华,他们也做了相应的准备,希望我们齐心协力闯过这个禁区。”

我被穆主任的殷切期望所鼓励,怀着激动的心情给姚淼打了电话。

“姚淼,通知老高让孩子住院吧。”

姚淼听了很高兴,“庆堂,你一定找到好的办法了。”

“只能说是目前国内最好的办法。”

“手术后会是什么结果?”姚淼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不出意外的话,蕾儿不仅可以重见光明,还可以继续和你学舞蹈。”

“真的吗?”

“不过,姚淼,手术风险很大,我会尽力的!”

“庆堂,你一定要成功,这是老高和毕姐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死在美国了。”

“怎么回事?”

“老高和毕姐是我父母最好的朋友。十二年前省歌舞团应邀去美国演出,不承想出了车祸,我父母和老高八岁的儿子都死在了异国他乡,老高和毕姐幸免于难。那年我才十五岁,这些年他们待我像亲人一样,庆堂,所以恳请你一定要救救蕾儿。”

想不到姚淼还有这么伤心的往事,我沉默了半天才说:“姚淼,通知老高和毕姐让孩子住院吧。”

我不敢把话说满了,我知道挡在我面前的是怎样的一座高山,翻越靠的不仅仅是胆略和勇气,最重要的是医学智慧。挂断姚淼的电话,我才感到这一家三口在姚淼心目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