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又道是头三脚难踢,人无论干什么事莫不是如此,即便是在自己较为熟悉点的领域进行创业也是这样。所以说,自从桂明在老家真正扑下身子开始捣鼓果蔬大棚这事起,他就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这些老话的真正含义和威力。
“唉,早知道在老家办点事这么难,我当初就不回来了!”虽然他在内心深处曾经打过无数次这样的退堂鼓,可是碍于面子又不好说出来,或者因为怕人家笑话他而不敢说出来,“我从前在外边干,别管混好混孬的,家里的人谁知道内情啊?就算是我穷死,天天啃方便面唻,也没有人亲眼看见呀,好歹我这张脸还能保全下来。现在可倒好,我有没有经济实力,有没有过硬的技术,最后究竟能不能赚到钱,这四邻八亲的可都鸡鸣狗不食地瞪着两个抓钩子眼看着呢,大家很快就都摸清我的老底了,知道我到底有几斤几两了,真是太不上算了……”
其实呢,他后悔自己这回幼稚和鲁莽的决定倒是在其次,关键是为了这个事他几乎和凌菲闹到不可收拾的凶险地步了,这才是涉及到他未来前途的大问题。到底是保事业还是保爱情,或者说是保眼前这个差不多是朝不保夕的饭碗子还是保未来未必可期的婚姻,这是他目前面临的最大考验和抉择。他本来还想通过先斩后奏式的英勇创业的崇高方式来感动或者感化她的,结果慢慢地发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是宁死也不会支持他回老家创业的。架当然是吵过无数次了,嘴皮子都不知道磨破多少回了,有些话他们都懒得再说了,两人始终都没能就这事达成过一致意见,目前也只能就这么暂时先搁置着。
除了女友的强烈反对和家里人的不甚支持之外,眼下他还面临着一个后果完全无法预知的事情,那就是秦超一家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采取报复行动。自从上次一时冲动逞了匹夫之勇,并且很潇洒也很愚蠢地以一比二的辉煌战绩完胜对方之后,他才算是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处了,只可惜为时已晚,他很难再采取什么好的补救措施了。鲁莽和冒失所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使他在里充分领教了一番,而且还连累他的母亲也跟着受了伤,最后还弄得他的哥哥像个三孙子似的亲自上医院去给人家赔不是,这一连串非常恶劣而又可悲的后果都深深地刺激了他,同时也警醒了他,让他明白了凡事都不能太自以为是了。
既然烦心事太多,那眼下就只能顾要紧的,所以他决定还是集中精力搞好自己的事业为上策,而要想搞好自己的事业,足够的本钱又是第一位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又道是巧妇难为无米炊,所以如何尽快地筹集到一大笔钱成了现在亟待解决的刻不容缓的问题。当然,在谋划回老家创业这事之初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事情才干了一半呢,当初预备的钱就像流水似的全花光了。投资农业方面的这些玩意竟然是如此地吃钱,这是他原来根本就没料到的。他原来所有的预算都是往多了计算的,也都是留了余路和后手的,结果现实操作起来远非他想象的那样简单,这一点对他的打击也着实不小。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觉得既然自己当初牛皮哄哄地选择了这条少有人走的崎岖道路,那么就必须要竭尽全力地搞成它,否则的话他可就真成了人人都要笑话的丑狗熊了。人都是逼出来的,他经常拿这句话来激励自己,不然的话有时候他还真坚持不下去。
鉴于项目资金十分短缺且找亲戚朋友融资无望,他现在无论找谁都再也借不到一分钱了,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把湖东区的房子卖掉,这样的话既不用还房贷了,还能收回来大批的资金。另外,他还打算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把原来从哥哥那里买过来的房子也卖掉,索性再多弄点现钱,两股劲就一股劲,两股绳拧成一股绳。他知道,随着市中心的东迁,现在村里人都在妄想着以后能赔点占地款之类的东西,所以家家户户都在突击抢建,就和疯了似的,无论老房子旧房子都很值钱,现在正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本来卖房子是人生中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他应该好好地考虑考虑之后再做决定才对,而其实不然。一来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是那种喜欢把大事当小事办和把小事当大事办的人,二来是因为即使他再考虑一万回,最后他也想不出什么高招来迅速解决缺钱这个大问题。
另外,就算是他想找个人来商量商量这个事,恐怕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按理说凌菲应该是他最坚强的后盾和最有力的支持者,不过看她现在的态度,她不因为这事把他吃了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别的就更不能指望了。对此,她早就放言表明她的态度了,那就是如果他仍然一意孤行地继续这么瞎折腾下去的话,最后她一定会和他分手的,而不管他的所谓事业最后能不能成功,并且两人一旦分手,即使他以后成了什么亿万富翁,她也不会再回头了。
姐姐桂芹虽然有可能支持他这么捣鼓,但是也仅仅是有可能,未必就一定会。退一步讲,就算是她能拿出一部分钱来支援他,估计数额也不会太多,因为以前她这个当姐姐的为两个弟弟的事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腆着老脸向她伸手了。再说了,已经离过一次婚的姐姐前不久刚刚和周政结婚,新姐夫虽然贵为省会城市下边一个※※分局的局长,但是有关人家的情况他暂时还摸不准,脾气性格什么的也还弄不清,所以他也不能贸然行动。再退一步讲,即使周政这个人很大方,很有钱,甚至是不计较支援一下他这个新内弟,他现在也没有那个胆子去跟人家张这个口。
哥哥桂卿这边就更不用说了,一来是他从骨子里应该就不怎么支持这件事,二来是就算他本人想支持,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肯定掏不出几个大子来,更何况嫂子寻柳又是那个样子,是个表面上热骨子里冷的人儿,平时说话和演戏似的,虚得要命,假得不撑,无论和谁说话都带着个薄如蝉翼的假面具。
至于爹娘嘛,他们出于无知和懦弱的原因,反倒是略微支持他的,这点一直让他感觉有些意外,只不过他们也只能是在口头上支持支持罢了,而且他们的这种口头支持,其实看起来更像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更为强烈的反对,只是表达的方式让他感觉太心酸了而已。直觉地说反对,他们敢吗?明确地说支持,他们能吗?既不能反对也不能支持,当然就只能愕愕地看着,懦懦地点头了。这种点头并不能代表任何明确的意思,只能表明他们是关心和疼爱孩子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像小姑夫田福安那边,他已经在流转土地和办理有关手续等方面给了他极大的支持了,恐怕在资金上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了。其实在刚开始有这个打算的时候,他从心里是没指望小姑夫能给他出这么大的力的,因为他一直觉得对方是个极不靠谱的人,没想到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这个不靠谱的人居然是出力最大的一个,而且也是最见效果的,这确实有些出人意料。面对这么一个功高盖世、恩深义重的,令他感觉特别喜出望外的亲戚,他肯定是不能张口借钱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他都不用多想。
那么,当所有的路都行不通的时候,卖房就成为唯一切实可行的选择了,因为事实上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把自己弄到这种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的尴尬地步,历来都是哥哥桂卿所竭力避免和异常痛恨的。因此,他知道他已经很难从哥哥那里再获得哪怕只是精神上的任何鼓励了,尽管他们弟兄俩现在其实离得很近,很近,但那也只是物理上的近,并不是心理上的近。
兄弟们之间,只要有一方结婚了,那么兄弟便不再成为兄弟,一个娘的便不再是一个娘的了,这大约是亘古不变的规律,从古至今似乎都没有人能突破这一点。那些千古流传的所谓的深厚友谊,恐怕也仅限于朋友之间,而极少存在于亲兄弟之间,便足以说明这个问题了。
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坟墓,也是手足之情的坟墓,它亲手埋葬的亲情绝对比爱情要多。
正所谓败家容易置家难,想卖房子简直太简单了,只要给的价位适当很快就能出手。果然不消几天功夫,桂明就把位于湖东区的房子给卖掉了,尽管当初买的时候他和凌菲都费了老鼻子劲,而且还花了很大的代价搞了装修,装修的风格也是她喜欢的。
而卖老家的房子则更简单了,他这边刚一散布信息放出风,那边就有人带着现金找上门来了。那人给价8万,竟然一分钱的价都没讲,可谓是他要多少人家就给多少。这样一来,卖房这事连一点余地都没有了,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了。
买房的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黑黑瘦瘦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骇人的精光。此人据说是柏山那边白窝村西头的一个回迁户,他因为以前在回迁中捞到好处和尝到甜头了,所以才有胆量和豪气来买樱峪村的旧房子的,因为就连傻子都知道以后这里很可能也要动迁。况且桂明现在卖的这套房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旧房,而是正儿八经地新房子,只不过是建在老地基上面的,那可是他的亲哥桂卿原来准备用来结婚的婚房。
现在看起来这人花8万块钱买桂明的房子似乎有些贵,其实等到将来一旦动迁了,人家再加盖一下,恐怕能赚到80万都不止。桂明又不傻,他当然也看到这一点了,但是眼下他的大棚都建到一半了,肯定不能半途而废,要是那样的话他前期所有的投资就都打水漂了,所以现在他只能忍痛割爱、挥刀自戕了。他肯定是等不到动迁的那一天了,要不然他也不着急卖这个房子了,而买房人似乎也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那么干脆地带着现金过来谈这个事的。
“就算是将来真的动迁,我在村子东边建的那些大棚肯定也能补偿不少钱,”他自欺欺人地这样安慰着自己,以逃避对未来形势发展的强烈担忧,以及对自己的决策是否失误的强烈担忧,“也不一定比留着这套房子少赚钱。这套房子在村子里边,出来进去都不大方便,连我的车都没地方放。将来就算是我结婚要用房子,我也完全可以在我的园子里建几间小别墅一样的房子,绝对比现在卖的房子要强多了。另外,就算我现在留着不卖这套房子,估计凌菲也不会跟我在农村过日子的,她是铁了心地要和我散伙,我早看透她了……”
卖房子的正式签约仪式是在田福安的饭店里举行的,双方各找了两三个年纪不是很大的见证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宅基证,很快就把事情办得妥妥的了,然后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喝一顿酒和吃一顿饭了。这顿饭是卖房子的一方也就是道武掏钱请的。同时,作为礼节性的老规矩,他在房价上又主动让了1千块钱,他让这1千块钱让得连买房子的人和具体负责写合同的人都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举动再一次证明了他那深入骨髓里的迂沫和穷讲究。另外,这个房子虽然事实上是属于桂明的,但宅基证上的名字依然是道武,所以儿子的卖房合同上还得板正地写上老子的名字。
作为这个家庭的重要一员,桂卿理也所当然地被喊来参加这个签协议的过程了,只是他在签完协议之后就走了,没参加后来的喝酒和吃饭,因为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参与后边的事情。
在回自己家的路上他找了个没人地方,也就是西草村的那个山泉旁再偏北一点的位置,稍微休息了一阵子,以平复平复自己波澜起伏的心情。一路上,他都怕自己的泪水会禁不住夺眶而出,会影响视线并耽误他骑摩托车回家。卖房子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了,而且在农村这种事只要私下里签个买卖协议就行了,不过就是吸一根烟的功夫,而盖房子却要提前准备好几年,辛辛苦苦地忙好多天,最后还要该很多账,这里边的心酸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尽的。
尽管心里有一千个不舍得,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毕竟这个房子现在是归弟弟桂明所有的,所以他在中间是不能多说一句话的,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能多说。寻柳当然是坚决反对他来参加这个签约过程的,因为她觉得老公公道武和他二儿子桂明这样做,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地不考虑他们两口子的切身感受,而光图自己做事周全圆满。其实说到底,他也知道自己既没有必要来参加这个事,也完全可以拒绝来,但是当他接到父亲的电话时,他还是习惯性地过来了,因为他不想拒绝任何人,包括日渐年迈的老父亲,他已经习惯这样了。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好比一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被人卖掉而又实在无可奈何的年轻母亲一样,心里全是无尽的酸楚和悲凉。那个高高的院子,是在原来低洼的老院子上一车沙土一车沙土慢慢地垫起来的;那四面的地基最底下那一段,是由老屋的石头一块一块逐渐地垒起来的;那些老石头上的泥块和灰渣子,是他和父母一点一点抠下来的;那些埋在里头的钢筋,是他和父母一根一根拉直又剪断的;那些洁白平整的地板砖,是他买了最便宜的一种,然后找人一块一块铺上的;那个从院子引进屋里的压水井,是他在原来老压水井的基础上,自己买管子买泵抽空捣鼓成的;屋里屋外的那些电路开关什么的,是他自己凿墙布线一段一段精心弄成的;那些结实而又美观的木质门窗,是他一有空就帮着周木匠一扇一扇认真打造成的;那些半透明的玻璃纸是他一块一块小心翼翼地贴上的;院子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花花草草,是他到处找来并亲手一棵一棵种上的;那间小巧精致的厕所是他独自设计并亲自垒出来的……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弟弟卖掉了,这比杀了他都难受。
“既然有些事情是注定要改变的,”他呆呆地想道,胸腔里再一次涌起了难以言表的锥心之痛,就像某些铁了心要告状的古人滚钉板时所承受的痛苦一样,“正如人最后必然要死去一样,那么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改变,而不能有任何的作为。在某些事情上,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看不到什么希望,有时候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期待都不能存在,也不可能存在……”
卖房之后很久,桂明一家人才偶然得知,当初那个白窝村买房子的人是假的,他只不过是替别人出面当个幌子而已,而真正的买房人正是秦超的姐夫,就是那天也跟着秦超和桂明打架的人。
当意外得知这个情况之后,桂卿对弟弟的所作所为就更加失望和厌恶了,虽然他只是从心底里默默地这样想的,而从未在言语上有过任何公开的表示。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到那所宅子去过,甚至连从附近经过都没有,他觉得他实在无法面对这样荒诞的事实。每每想到那所他曾经倾注无数心血和投入无尽感情的宅子被弟弟的仇家的亲戚买了过去,他就感觉无比的恶心,无比的窝囊。那种感觉有点类似自己千辛万苦抚养成人的亲生女儿被坏人哄骗去做了靠身体挣钱的小妹一样,出面打坏人一顿不行,人家又没使用什么强迫手段,骂自己的女儿好像也不行,毕竟女儿当时也是懵懂无知的。他仔细想想,觉得这个比喻好像也不对,宅子又不是人,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也是不能自己当家做主的,不好拿来比作女儿的。他认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处被弟弟卖掉的老宅子,同时也永远无法再重新接受它了,即便是将来有一天他有能力再买回来,他也无法将那个买家留下的肮脏痕迹完全抹去。那个房子既然都被玷污和亵渎了,那么纵然是再买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和必要呢?
自从失掉了那处物理上和精神上的宅子,他就永远地掉进了一个再也无解的矛盾当中,他极度地渴望重新得到它,又绝对难以接受它被人买去并使用的事实。虽然他的心中一直都愤愤难平,可是他究竟该恨谁呢?好像谁都恨不上,末了只能恨他自己无能,没本事,将一个传世珍宝永远地弄丢了。田是主人人是客,宅子也是如此,后来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想来天下虽大,但是对于他来讲却没有个永远的归属之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桂明将湖东区的房子和老家的房子都卖了之后,他和凌菲自然就没地方住了,所以只好临时先在湖东区租一套小房子住。这当然是他应付她的权宜之计,好使她暂时保留着城里人的所谓身份,哪怕事实上她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来务工者。
他因为整天忙于自己的事,自然很少在湖东区住,而她因为还没有最后下定分手的决心,所以还非常勉强地维持着这样一种岌岌可危的微妙局面。现在,这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尽头,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他们是必然要分手的,所缺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恰当的爆发点而已。因为这段感情说起来也是来之不易的,并且也曾有过比较难忘的甜蜜和幸福,所以他们两人谁也不想直接面临最后那种悲惨伤痛的时刻。
她在他当家做主把湖东区的房子卖掉之时,其实就已经决定要和他彻底分手了,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具体地面对这事,所以才没向他最后摊牌的。虽然她过去的种种经历在他看来总是处于一团影影绰绰的迷雾当中,而且他从来也没怎么弄清楚过的这团迷雾里到底都包含着什么东西,但是当需要做出这种事关重大和长远的选择时,她依然还是觉得她就是一个令人感到可怜和无助的外地姑娘。任谁也不能轻易地否认和无视那些她为他曾经认真付出的感情,曾经默默献出的青春,曾经静静流过的泪水,曾经微笑着洒下的欢乐,谁也不能随意地抹去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所拥有的极其温暖的点点滴滴,那种异常甜蜜的卿卿我我。可是,一切该来到的变故终究要来到,一切该过去的事情也终究要过去,既然谁也无法说服谁,谁也不肯屈就谁。冰与火,黑与白,三观不同的男和女,是完全无法相互妥协的,虽然这两者也曾经深深地融合过,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共同经历。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心理上的推动者,怂恿者,来帮助她正确开启痛苦的分手模式,就像一个巨大的炮仗需要一个来点捻子的人一样。她将鹿墟这边的一切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就去北埠走了一趟。她想借此机会彻底地放松一下,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找个新工作,同时也和好久都未曾亲密接触的闺密华玲再好好地聊聊。
她满心期待着一种新的结果。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这个自认为比较强悍的女孩。
当她和华玲无拘无束地过完期待已久的逛街隐,在一个大型商场的必胜客欢乐餐厅里坐下来准备大快朵颐时,她终于能够在唯一健在的好闺密面前痛痛快快地倾诉一把了。
“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他呀,”而当她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华玲,并且象征性的希望华玲能够给她出出主意或者提点有价值的人生建议时,对方先是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莫名其妙的微笑,然后就轻轻地摇着头叹道,“有时候你竟然做得还不如我好——”
“你说什么,我不了解他?”凌菲傻乎乎地问完这句话之后一下子就愣住了,她虽然一时半会还弄不明白华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能猜得出对方明显是话里有话的意思。
好熟悉的感觉呀,以前好像曾经有过。
“对,别看你和他在一起很长时间了,”看到凌菲迷迷瞪瞪并且心有不甘的样子,华玲决心把后面的话也给说出来,这于她而言也是在干一种响当当的大善事,“甚至都甜甜蜜蜜地睡了很长时间了,其实你只是熟悉了他外在的肌体,却从来没有真正走进他的心灵深处,所以我才说你是真的不了解他的。”
“不是,华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凌菲随即问道,脸上全是非常正宗的茫然和不解的表情,一向觉得自己机智过人的她这回是彻底迷糊了,同时她也明显地感到了一股十分不友好的危险气氛正在向她猛烈地袭来。
“难道说你很了解他的心灵深处吗?”她机敏地反问道,不想输掉气势,“这话我怎么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呢?”
“哎呀,你说说我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啊?”华玲故作轻松地笑着解释道,一看就是在刻意地掩饰她的别有用心和不怀好意,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凌菲自然能看得出来,“我只不过是在善意地提醒你一句罢了,提醒你千万不要再做那个盲目而又无辜的小傻子了。”
话到此处凌菲彻底懵圈了,虽然她还一心要强。
“凌菲呀,我的小可爱,你确实也该醒醒了,”华玲看似非常善意地劝道,犹如千年难见一面的活菩萨一般,“别再做那种自己蒙自己的迷梦了,因为你在爱情的陷阱里陷得太深了,都深到既看不清方向又难以自拔的可怕地步了。”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凌菲直接不软不硬地说道,像是在怼华玲,她在经历了短暂的糊涂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她一贯所具有的那种泼辣直率和对什么事情都毫不留情的性格特质,“反正我已经打算和他分手了,说难听话,其实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难道不是吗?”
“当然是了,”华玲诡异地笑道,“不然我也不这样说了。”
“因为我能放下了,”凌菲故作勇敢地说道,此刻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怕了,“所以有些事我也能接受了,你就快说吧。”
“很好,我就欣赏你的这一点,”华玲本身是※而又非要装※道,好像她本身不是个※一样,“我早就说过了嘛,你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也不是那种容易被别人蒙蔽的人,虽然你也有可能一时糊涂被人绕进去,但是你早晚都会明白过来的。”
“哎呀,我不是都说过了嘛,”闻着满屋子又香甜又腻歪人的披萨饼味,凌菲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略显生气地重新审视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华玲,同时急切地说道,“有话你就直接说,不要在我面前使心眼子和绕圈子,那样没意思,因为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
虽然她刻意把“交情”这两个字说得很轻,也就是在语调上稍微滑过去的态势吧,但是华玲依然听懂其中的意思了。
“那好吧,”华玲微笑道,那是一种蒙娜丽莎式的离奇笑容,很轻松地就迷惑了对方,“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千万不要客气。”凌菲嘲弄道。
“我让你先看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东西,或许你就会知道我到底想要向你表达什么意思了,”华玲一边稍显得意地说着,一边从包里准备往外掏着什么东西,她确信那样东西一定能吸引住对方的眼光,“省得有些事光用嘴给你说,反而说不清。”
“世界上还有什么用嘴说不清的事?”凌菲暗思道。
华玲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她的手机掏了出来,那是一种凌菲十分讨厌的比较古老机型,而她却一直视若珍宝,总也不肯更换新的。随后她打开一些短信记录,一条条地慢慢地翻给凌菲看。
那都是桂明曾经发给华玲的短信。
凌菲看着看着那些短信,脸色慢慢地就变得十分可怕了,这也正是华玲想要的效果。要说现在她的心在滴血那倒还不至于,因为毕竟她已经打算和他分手了,她对他的怨恨在事实上已经远远超过喜爱了。但是要说她在心里对此事一点都不在乎,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已经开始不由之主地去咬她那早就泛青并发白的嘴唇了……
这次自作主张的一意孤行的北埠之旅究竟给她的心理带来了什么样沉重打击,外人恐怕是难以窥测一二的,大概也只有她自己能真切地体会到其中的特殊滋味了。桂明对此当然更是无从知晓的,他甚至连她去北埠找华玲一事都不知道,因为在精神生活方面他历来都是后知后觉甚至是无知无觉的。他最关心的东西从来都只是金钱、事业和成功之类的表面上的事情,而很少去深入地思考那些在他看来纯粹是虚无缥缈的所谓人生方面的破烂问题。从内心深处来讲,他最鄙视的东西其实就是他哥哥身上所不时地体现出来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某些特质。那种令他感觉非常不舒服和不接地气的特质,姐姐身上虽然也有这种特质,但是却不如哥哥身上表现得更突出,更明显。这也许得益于姐姐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灵巧和务实的性格特点,才使得他不像讨厌哥哥那样讨厌姐姐。当然,对于姐姐和哥哥的天然的那种感情他从来都是不缺乏的,而且很多时候表现得还很强烈,很深厚,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否认他对他们某些行为的反感和厌恶之情。
当凌菲以一种非常平淡和冷漠的口气,在湖东区的出租房里和桂明正式谈起分手的事情时,他突然之间被激怒了。他当然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是现在分手的场景却和他一直以来想象的分手场景完全不一样。他感觉他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如果他还有智商的话,他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冒犯,如果他还有尊严的话,他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如果他还有地位的话。他以前曾经那么那么喜欢她,甚至是爱她,所以她也应该以他喜欢的方式提出分手才对呀。她应该先是痛彻心扉地眼含热泪地大哭特哭一场,然后再紧紧地和他抱在一起,最后彼此之间再恋恋不舍地说着一些“你要保重,你要好自为之”之类的惜别的话,那才够味,那才是正道呀。
可惜呀,现在看来都不是。
最近以来他一直都认为不是他们之间没有爱情,而是他们之间的爱情毫无争议地输给了彼此都顽固坚持的不同立场。他以为,他们两人都是以此为试验场,都希望对方能够让步,如果谁在这场争执中输了,谁今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这场携裹着司空见惯和别具一格两种不同气质的较量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直到今天才逐渐发展到它的顶峰,它的最新层次,同时也是它的终点,一个值得它寿终正寝的好地方。
“如果她真爱我的话,”他固执地想道,“那就应该跟我回老家创业,如果她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么以后的日子就只能免谈。”
“如果他真爱我的话,”她同样固执地想道,“那就应该带着我在城里好好地混,而不是非要跑到农村去瞎捣鼓。”
其实,她并没有按照他想的那样想,毕竟她不是任人摆布的工具,她的心思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还要精密。他的悲剧恰恰就在于,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太想当然了,太自以为是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她不够理解他,而是他不够理解她。很多时候他明明不理解她,却还总觉得他已经理解了她。而她在更多的时候明明已经看透了他,却还总是幻想着他会迷途知返并重新踏上正途,像个回首的浪子。
她不是怕吃苦,也不是绝对不能过农村的苦日子,而是对他这个人完全失望了,这才是问题的本质所在。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她,但是却从头至尾都不明白其中的真正原因。有一种极其悲哀和陈腐的意味始终笼罩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在茫茫人海之中,她虽然不是什么多高明的人,具有多大智慧的人,或者是道德情操有多高尚,人品有多贵重,但是却足以用俯视的眼光来看待他和分析他。
她觉得他就像水缸中漂亮的金鱼,无论怎么游来游去,充其量也只是在较为有限的空间里转悠而已,他永远都突破不了鱼缸的限制。
她是站在鱼缸外边的生物。
这也是两个不同维度的生物在接触。
对于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不再有任何崛起的希望的生活,任谁都会感到无聊和绝望的,所以凌菲也理所当然地发展到这一步了。而她心中的无聊和绝望之处,恰是桂明以为的希望所在。这就是他们两人不同步和不匹配的地方,也是他想破脑袋都理解不了的地方。
有些话如果单单用嘴说出来就没甚意思了,所以,即便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他能有所醒悟,能真正地弄明白她今天的艰难处境和流离失所的心情,把她的全部所思所想都清晰而又完整地表达出来,那么也根本不是她当初想要的东西了。金鱼即使用尽全力能从鱼缸里跳将出来,那么也只能是一条死鱼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当你能买得起那样东西的时候,人家已经不需要了。
当你能理解那样东西的时候,人家已经不稀罕了。
当你幡然醒悟的时候,人家已经走远了。
生活就是如此的现实和残酷,且十分具有戏剧性。
如果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那么男人就是女人进步的阶梯。
鸡同鸭从来都是没什么话好说的……
“那么,自诩为聪明的她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跳起脚来暴跳如雷地和我吵上一架呢?”他的脑子里现在想的全是这一类愚蠢透顶的完全属于边边角角的问题,而总是触及不到最核心的东西,哪怕这种东西就在他眼前轻松自在地晃悠着,“她为什么不使劲地骂我一顿呢?她哪怕是用手抓我、挠我、掐我,用脚踢我、踹我、蹬我,或者是把我的脸皮撕破,把我的腿踢青也好啊,那样的话至少我的心里还能好受点呀。她现在一副不死不活、阴风阳气的样子,真是让人受不了,真是能把人逼疯的……”
“就算是分手了,好聚好散不行吗?”他竟然还如此痴心妄想道,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让她感觉好生可怜啊,“彼此之间留下些不为人知的苦涩记忆或美好记忆,难道不行吗?说几句狠话,让对方永远地记住,在今后的日子里偶尔拿出来细细地咀嚼和回味一番,难道不行吗?再或者是两个人好好地缠绵一回,最后一次用心地抚摸彼此的全部皮肤,难道也不行吗?”
“那种感觉绝对会无以伦比的,”他如此这般自顾自地畅想着,妄图以此来减轻分手所带来的痛苦,如果他还有痛苦的话,“绝对会终生难忘的,绝对会刻骨铭心的,绝对是不辜负彼此认识一场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为什么她会如此无情无义,就像个翻脸无情的那种女人一样呢?”他又如此自问道。
“都是假正经,假清高,”他用一种特别肤浅的但是却硬充深沉的,同时又令人作呕的眼光愤愤地看着她,然后在心里才慢慢地故意装作稳重地评价道,“都是装腔作势,装神弄鬼,搞得自己和个圣女似的,搞得自己和个得道的高僧似的,其实她什么都不是,一文都不值!”
“我就不信她真能憋得住,她真能受得了,哼!”他枉自揣测道,同时又暗下决心,“一会我就揭下她的画皮,看她还能怎么办!”
“王志闯这个人,你认识吧?”这个在她眼里早就俗不可耐的,他自己却觉得挺有心机的男人,终于祭出了他的最大杀器,而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无耻和卑贱。
“认识,怎么了?”她异常坚决而又平静地说道,眼睛里已经不单单是鄙视那么简单的意思了。
她的那些曲里拐弯的小心思,他从来就不怎么懂,眼下又是一个极好的例证。对于这个自然分娩的例证,她是极其明了的,是完全知道其前因后果的,但是他却有些不明就里,或者根本就没意识到什么。
没意识到,就相当于不存在。
“那你就说说吧,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他竟然还像个自以为有着十拿八掐把握的而实际上什么也不懂的正在煞有介事地审讯小痞子小流氓的刚入行的工作队员一样,暗自得意地说道。
“我可以说,只要我愿意,”她现在还不想把他弄得太难看了,或者把简单的局势搞得太僵硬了,因而稍微动了一下她的恻隐之心,刚刚改变了一下一个字都不想搭理他的决定,皇恩浩**般地吐了几个字出来,“但不是这个时候给你说,就是这样了。”
“什么?”他脱口问道,同时一下子就呆住了,都不知道自己嘴里说的是什么话了。
“没什么。”她更加淡定地说道。
“那你想留着给谁说?”他问,已经有点发火了。
“不管给谁说,反正你是听不到了。”她轻飘飘地回道,使出了最致命的一招,并且马上就取得了极佳的效果,但同时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之处,因为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鲁莽之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干得出来,如果她足够聪明的话,还是不要惹怒他的好。
“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也会听不到的,”他面带狰狞地冷笑道,丝毫也不顾忌他学着影视剧里经典坏人的样子说话有多可笑,有多恶俗,有多讨厌,“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死了,所以我听不到。”
听他这样讲,她反倒是放心了。
他并没有动手,尽管他非常强烈地想动手。
由此,他也算是最终保持住了一个大学生最基本的颜面,或者是在她面前留下了最后一点绅士风度,尽管他大可以不必这么做的。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自己可以更进一步地斥责她,揭穿她,辱骂她,殴打她,但是他并不打算直接行使这些天然的权力,因为他想做一个有雅量、有涵养、有头脑的好男人,从而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在分手这件事上她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这不仅仅是指她在精神和思想上充分碾压了他,还包括她最终从他手里拿到了数额不菲的分手费,这笔分手费算是她的卖肉钱吧,他坚持这样以为。
“这是不是比纯粹去当小妹要强一些呢?”她曾经二二思思地这样想过,“毕竟这里边也包含了某些纯真的感情……”
事后她在总结和梳理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时,感觉自己唯一的败笔就是,她弟弟凌厉在得知她和男朋友分手一事之后,竟然自作主张地给桂明打了一个威胁电话,说了一些诸如“你个王八蛋,这么没良心,早晚不得好死”之类的混蛋话。
她心里清楚得很,分手这件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从道理上来讲确实怨不得桂明,她弟弟这样做绝对是冤枉人家了。当然,后来桂明也没再和她联系过,更没向她提到过她弟弟曾经威胁他的事,这让她一辈子都感觉有些对不起他。
其实,如果凌菲知道桂明和网友叩婷婷的关系的话,那么她大可以不必这么自责的,因为正是她的断然分手和急流勇退,才给叩婷婷的浮出水面和及时上位创造了最为宽松的环境,提供了最大的可能性。当活泼可爱的叩婷婷满怀欢喜地和桂明聊得热火朝天并不亦乐乎的时候,她当然不知道去感激一下她的老前辈凌菲姐姐的。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见到旧人哭?爱情两个字,总是荒唐得不能再荒唐了才肯罢手,才肯逶迤着退场。
“说起来南方和北方还是有大差异的,”桂明那边刚刚接受了和前女友的深情告别,这边就在县城的一个小网吧里和叩婷婷聊得意趣盎然和妙趣横生了,“比如,南方人爱吃甜食,我们北方人爱吃咸食;冬天,南方人在艳阳里冻得瑟瑟发抖,因为他们过冬靠的是一身正气,而我们北方人却在寒夜里感到四季如春,因为我们过冬靠的是暖气;南方人是真小气,我们北方人是假大方……”
“北方人买菜都是,”她快速地打字道,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真实气息,这种令她越来越着迷和留恋的气息,“哎呦,这个白菜不错,给我来五十斤,南方人买菜都是,嗯,白菜看起来不错,给我切半棵,这种差异实在是太大了,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对,确实是这样。”他附和道。
“北方人会觉得,你们南方人那样买菜烦不烦呀,会不会被卖菜的老板打一顿呀?”她继续开玩笑道,犹如一个优秀的琴手弹起了一首轻快的钢琴曲,“而南方人会觉得,你们北方人那样买菜傻不傻呀,一顿买那么多能吃得了吗?”
“完全正确。”他及时地赞道。
“大概就是前些年吧,”她快乐地回忆道,心里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整个人就像一条在不知名的山野间汩汩流淌的小河,滋润了长满奇花异草的两岸,“我嫌我妈买菜多的时候我就告诉她,刚毕业时我和陶陶两个人去买菜的时候,都是买5块钱的肉,只有拳头那么大,也就是刚够五六个人吃的吧,我妈妈说,你们这样买肉不会挨揍吗?”
“咱青云就有一家南方人开的生煎店,”他火急火燎地想象着她那苗条可爱、妩媚动人的样子,继续心生温暖的打字道,“我吃完之后觉得太搞笑了,也实在是太好玩了,我早就想给你说说的。”
“哦,究竟是怎么了?”她随手发了一个馋嘴的表情,然后又萌萌地说道,“我还没吃过生煎呢,求捎带呀。”
这句调皮的话,还有这个可爱的表情,一下子就把他的魂给勾住了,令他浮想联翩,激动不已,不停地幻想着下一步的各种情景。
“我是说,那个生煎包太小了,一份只有2个包子,2个包子啊,而且还是那种非常秀珍的类型,我要是饿极了一口气能吃上10份,”他仔细地解释道,同时又故意把对方的意思给岔开了,“如果捎带给你的话,我估计包子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是说,求你捎带着我,不是让你给我捎带包子,你难道听不懂中国话吗?”她即便只是在电脑上打字,也能让他充分地感觉到她身上的调皮意味,而这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之一,再远的空间距离也不能有效阻隔这种强烈的吸引,“”
“我这才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太幽默了,总是在关键时刻说出不可思议的话来,”本来他想这样说的,只是还没按回车键而已,随后他想了一下,又及时改变主意道,“那个,请问一下我能笑吗?”
“我看你是想苦笑吧?”她旋即回道。
“好吧,我先苦笑一下。”他落寞地回道。
“好的,我接受。”她道。
“还是换个简单的问题吧,你能告诉我陶陶是谁吗?”他又改变话题道,既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是在装糊涂,“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名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初中同学,女的。”她发了个笑脸过来,然后回道。
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充满狡黠和机智意味并且臆想起来十分温情脉脉的笑,虽然不是最高等级最迷人的笑,但是能从她身上发出来并且是送给他的,相对来讲那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因为上帝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他突然打了一段他认为颇具韵味的诗给她,虽然其内容和当前炎热的季节格格不入。
“什么意思?”她问。
“也没什么意思,”他非常潇洒地回道,好像肚子里装的全是好词好句,“就是单纯觉得好听而已,所以才发给你的。”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她迅速回赠了一首同样和冬天有关的诗给他,算是和他的内容相称起来了。
“你的这首,意境明显比我的这首要高。”他兴奋异常地夸道,虽然这两首诗都不是他们自己写的,但是谈论一下也没什么妨碍。
他近期之所以喜欢玩弄这些他曾经最讨厌的东西,全是拜她所赐,这就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凡是她喜欢的东西,他就无条件地喜欢,凡是她讨厌的东西,他就无原则地讨厌,他就是这样一种人。
“其实相亲就像上厕所,”他随手复制粘贴了一个笑话给她,希望能博千金一笑,对于这种费心讨好她的行为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尽管这个笑话听起来有点恶心人,“打开第一个门一看,没有纸,打开第二个门一看,冲水的开关坏了,打开第三个开门一看,既没有纸,冲水的开关坏了,然后就重返第一个门吧,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