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夫妻

第31章 又见白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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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大街上也是一片亮堂堂。

因为要参加一个培训班,所以桂卿早早地就来到某局三楼大会议室里签完到并领完有关的培训资料了。他在百无聊赖当中随意地环顾会场的时候看到,白郡竟然也出现在了拥挤着签到的人群中,这使他不禁眼前为之一亮,顿时来了特别的兴致,如年轻的蚂蟥见了刚流出来的鲜血一样。他突然觉得这个原本枯燥无聊的多半会流于形式的培训班立马多了几分精彩异常的内容和不可捉摸的神秘气氛。座位当然是随便坐的,并没有像有些会议那样板正地贴桌签,他本来可以招呼她和自己挨边坐的,或者主动跑过去和她坐一块,但是考虑到美女在绝大部分人眼里都是稀缺资源,也许来培训的人当中还有更多想和她坐一起的人呢,所以他就忍住没喊她。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他自然想当个君子,另外还想当个安静的旁观者。

等大家都稳定下来,咳嗽声大于说话声时,台上的主持人也开始讲话了,她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就坐在她前面隔着两排座位偏右一点的位置。他估计她已经稳稳地捕捉到自己的后脑壳之后便轻轻地回了一下头,对她柔和地笑了笑,传达了一下他早就知道她来了的意思,并在得到她肯定的回应之后又转过头去认真地听讲了,表现得好像事业远比女人更重要一样,而其实在他心里女人远比事业更重要。在当众装矜持这方面,他的修为也是颇为可观的。

因为是在城区搞短期培训,所以中午是不管饭的。培训期间短暂休息的时候他已经和她约好一起吃中午饭了,所以散会后他们两人不紧不慢地就出了某局的院子,向西边远一些的一个小饭店走去。征得他的正式同意后,她在刚下楼的时候又和晓樱通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吃饭,结果晓樱说没在青云,于是三人小聚的事就算了。

因为下午的培训两点钟才开始,所以中午他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要消磨掉,所以这顿饭大可以细嚼慢咽、缓缓进行。这回他坚持要请她并事先讲好了这一点,他不希望结账的时候再争争抢抢的,那样倒显得有些虚情假意了。她愉快地答应了,她向来都喜欢成人之美,像个女君子一样,这次也不例外。他们走进了一家名叫“咸丰米饭屋”的小店,她说她以前也经常来这里吃,这里的口味还可以。他离小店老远就能很明显得感觉到这是那种典型的门面虽然不大但是生意却非常好的老店,她的眼光确实不俗,找饭店都比较可他的心。

点了一份玉米棒子炖排骨,一份山药豆子辣炒靠子鱼,外加两瓶啤酒两碗米饭之后,他们就开始正式进餐了。她倒了一杯啤酒在那里看着,实际上并不打算真喝,他也没硬劝她。他之所以要两瓶啤酒纯粹是觉得一瓶酒太孤单了,因为好事要成双嘛。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他们自然而然地边喝边聊,随意又轻松。她先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单位要安排她来参加培训的事,原来她是替别人来的。

“按理说我可没那个本事来参加这样的培训班,”因为她能在秋日和煦的时光里依然保持着春天般的微笑,所以就甜甜地说道,“别说写那种综合性的大材料了,就是写写信息稿这样的小活也不是我这种人能干得了的,所以我参加培训纯粹是来看热闹和凑数的。再说了,我对这个活真没什么兴趣,另外我也不想干这一块,既无聊繁琐又和狗皮膏药似的,沾身上就再扔不掉了。”

“听你那意思,好像我就能干得了,”他听后歪嘴笑道,心中些微有些寒意,“或者我就天生喜欢干这行似的,是不是?”

“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是不是?”她回敬道,小嘴也是巴巴的不肯饶人的架势,“你说我会那样想你吗?”

“当然不会了,这一点我能肯定。”他道,语气直接软了。

“这还差不多嘛,”她原谅得太快了,利索得让他有点不适应,如快刀斩乱麻一般,“我刚才就说过了,写材料这个事就像一块烂狗皮膏药一样,只要贴你身上,你就别想轻易地再把它揭下来了,除非你后来有很强的实力,能名正言顺或顺理成章地摆脱这个东西,否则的话,你要是硬揭下来这个膏药,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吧。”

“就和那个螃蟹或者龙虾夹住你一样。”她补了一句。

“这么说,我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他斜眼问道。

“不完全对,但是也差不多。”她肯定道。

“我很羡慕你。”他突然道,转了个大弯。

“你不是羡慕我长得俊吧?”她真能开玩笑。

“你严肃点好不好啊?”他冷着脸提醒道,意在强调下面的话,“我是在和你很认真地探讨人生和事业上的大事呢,你别嘻嘻哈哈的行吗?嗯,对,把脸板起来点,我觉得这样才是真的比较好看。”

“你想说,挑活干也得有资本,对不对?”她道。

“聪明!”他高兴地夸奖她道。

“你明明处在被人随意宰杀的位置上,”她直接点破道,看在他这么实诚的份上,“结果还幻想着不被人宰杀,那真是太难太难了。当然了,你完全可以把这些所谓的磨难和挫折当成人生成长路上的垫脚石来看待,化被动为主动,绝地反击并且出奇制胜,但是这里面的艰辛和痛苦却只能是你一个人默默地来承受,而且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也很难预料,除非有天降贵人来相助,否则的话下场一般都好不到哪里去。好多在这个行当里混的人,特别是那些靠写材料吃饭的人,就像是一头天真而善良的骆驼走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沙漠里,总是异想天开地期望着能碰上大片大片的绿洲,而实际上绝大多数骆驼最后都累死在沙漠里了,它们终其一生都没能碰上想象中的所谓绿洲……”

“唉,怎么说呢?”她叹道,“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吧。”

“你这哪是一句话啊,”他嘿嘿笑道,趁机多看了她两眼,就两眼,不多不少,恰好让他甜到心里,美到骨髓里,“这分明就是两句话嘛。说那话我真要是一个傻傻的情痴就好了,至少人家情痴是心甘情愿的,是具有奉献精神的。至于姜太公钓鱼的事,对于鱼来说至少还有上钩还是不上钩的选择权,可实际情况是人家拿个地笼来围捕你,根本就容不得你有什么选择啊。比如具体到我个人,在单位里我干什么或者不干什么,这都不是我所能左右和掌控的。我不光只有服从的份而且还必须得服从得很好,态度要诚,动作要快,效率要高,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关心我干活的过程有多难,这中间有多苦,上边只要结果,同事只要清闲,他们才不管什么东西南北呢……”

“我非常同情你的处境!”她忽然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看,那眼神纯净得就像外面的天空,湛蓝如洗,清澈透明。

他的心头一酸,感觉眼窝一热,有几滴眼泪差点要从娘胎里“嘎嘣”一声跳将出来。他赶紧使劲眨了几下眼,使得那几滴多情多难的眼泪胎死腹中。那几滴眼泪也太没骨气了,或者太自以为是了,居然不征得主人的同意就要抛头露面。

“我非常欣赏你的同情!”他喝了一口酒,盯着她的额头道。

随后,两人都开心地笑了。

“遇到人和事怎么都看不破的人,是傻瓜;”他随后说了点和刚才的话题稍微有关的话,大有狗尾续貂之势,“看破后直接说破的人,是俗人;看破而不说破的人,是聪明人;明白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在关键时刻仍然敢于说的人,是英雄;知道什么该看破,什么不该看破,从而有意识地选择睁眼或闭眼,知道什么时候该说破,什么时候不该说破,从而有意识地选择张口和闭嘴的人,是智者和贤者……”

“像你这样刚毕业就上班的大学生在单位里其实是非常抢手的,你知道吗?”她微微地抿了一小口啤酒,在思绪上和刚才的交谈做了一下切割之后又问道,鲜红的嘴唇上还留着淡黄色酒液的痕迹。

“是不是有点像刚育肥的肉猪,就等待着被挑选后上线宰杀了?”他自以为是地问道,自己也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像话,因为缺乏足够的正能量和积极性,不怎么适合推而广之。

“其中有些像猪,”她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话道,充分体现了“有心者有所累,无心者无所谓”的道理,“但是更多的还是像马,这里边既可以是骏马,也可以是牛马,当然也可以是驸马,总而言之差不多算是一种珍贵的资源吧。”

“特别是那些漂亮的单身女孩。”他调侃道。

“但是对于有女孩的家庭来讲,”还是她说话更有逻辑性,问题考虑得也比较周全,总是让他不能不服气,“那些男生也是很好的战略资源呀,是不是?当然了,现在还你没有真正意识到你自身存在的潜在价值,因为你已经习惯于用你以前的眼光来估量你现在的情况。同学,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你已经大学毕业了,你已经参加工作了,你已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人了。”

“哎呀,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他很佩服地说道,没有任何虚假的意思,全是发自肺腑的极为真实的声音,“真的,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不是吹捧你,我是很认真地在夸奖你,尽管可能夸得你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我想信,人的成长有时候就是瞬间的事,对不对?”她深沉地说道,眼里的话比嘴里的话还要多几倍,只是需要他认真地去解读,“就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某种以前怎么也理解不了的道理的那种情况。”

“你说得很对,”他立即高声地赞同道,竟然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看来真是拿她没当外人,“比如说现在,我就觉得自己突然间长大了好几岁,可以理直气壮地当你的大哥了,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敬意了,也可以心无杂念、平等自然地和你交流了。”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以前你在我面前心虚气短吗?”她有意这样连珠炮似的问他,更是有意连讥带讽地看着他,“难道以前你觉得有什么不平等的地方吗?难道以前你就有什么私心杂念吗?”

“同学,你别这样咄咄逼人,气焰过于嚣张好不好?”他真的着急了,于是讨饶搬地抗议道,同时更是为自己的头脑争取思考的时间,“你给我点喘息的时间行不行?”

她便只是笑,也不做别的动作。

“等等啊,”他可怜巴巴地继续说道,“让我先在脑子里捋一下啊,别着急,嗯。这么说吧,或者说我再强调一遍吧,以前我对你是仰视,就像在地面上看埃菲尔铁塔一样,而不是平视,当然更不是俯视,你明白吗?这样说够直白的吧?其余的不用我再过多地解释了吧?”

“我是埃菲尔铁塔吗,你还需要仰视?”她笑得很厉害了,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当然他也很欢喜她这样反问。

“在我心里你可比埃菲尔铁塔高多了,”他嘻嘻嘡嘡地奉承道,也不怕干哕着旁人,“你是世界的烟囱珠穆朗玛峰,一峰凸起、高耸入云,海拔八千多米,山顶终年积雪覆盖,晶莹耀眼、光芒万丈,能让人望而却步、知难而退,尽管山下溪流淙淙、林草丰美、风光旖旎……”

“停,STOP!”她摆着典型的欧美式的手势制止道,心中却是乐得要命,“桂卿,咱能别这么低俗、恶俗、庸俗好不好啊?你不知道我喜欢听什么话,不喜欢听什么话吗?你用‘仰视’这个词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不尊重和不理解,我觉得你应该收回这个不恰当的词。”

说完,她把那红润诱人的嘴唇撒娇似的撅起来,不依不饶地等待着他答应她的合理要求,她认为她的这个要求是不能被拒绝的,实际上也是不能被拒绝的,他怎么能忍心拒绝她呢?

“好吧,我如你所愿地收回‘仰视’这个词,”他直接就扯起白旗拱手投降了,因为他对她的任何言行都没有任何的免疫力,“不过我打算换成另外一个词,比如用‘仰慕’怎么样?你不会那么残酷无情地把这个词也给否定了吧?当然,要是你还不能接受的话,那我只能再更换成‘爱慕’了。反正最后的选择权、决定权和评价权都在你手里,你就凭你自己最真实的感觉和喜好挑一个享用吧。”

“还是用‘欣赏’吧,”她颇为平静地说道,像是很公允很折中的样子,“这个词你刚才用过了,我欣然接受。”

“好,作为你的追随者之一,我欣然同意。”他道。

“又来了!”她似乎不甚满意,但却依然很开心,“你就不能省省吗?别学得和高峰一样,那样很不好,我真的是不喜欢。”

“要是我的表现能让你联想到高峰,你说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难过呢?”他提出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问题。

“算了,别提他了,”她真的不高兴了,这说明在这件事上她没说谎,“我知道你们两人关系不错,但是我也清楚,其实你和他从本质上来讲压根就不是一路人。我一直都很奇怪,你们两个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呢?你不介意给我八卦一下吧?”

“我怎么觉得一提到高峰你就有点小激动呢,”他自以为是地幽了她一默,也是顺带着试探了一下,看看会有什么好玩的反应,“你看看啊,你前边都说别提他了,后边又叫我给你讲讲我们之间伟大的友谊究竟是怎么来的,这很矛盾啊,是不是?”

“哦,是吗?”她可怜兮兮地疑问道,一看就是要耍赖的意思,这也是她惯用的手段之一,且是屡试不爽,“我觉得不矛盾啊,听着也很平常啊。你是知道的,一切事物都是在矛盾中发展变化的,生活中其实到处充满了矛盾,人类进化到今天就是在变与不变的矛盾中进行的,对不对?再说了,善变本来就是女人的天性之一,也是女人强大的魅力所在,只要是每次都变得比原来更好就行,对吧?”

“你所有的疑问句,”他很从容地表白道,坚信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好句子,“在我这里都能得到非常肯定的回答,我会无条件地认可你的意见和观点,这是我对你一贯的原则。不过有一点你得承认,你这次解释得真有点多余了。”

“我知道,我可以无理取闹,这是我在你跟前的特权。”

“很对,而且只有你配享有这个特权。”他强调道。

“既然如此,”她道,“你就不要再指责我话语当中的瑕疵了。”

“那是啊,”他笑道,高兴得不得了,像是风尘仆仆的二师兄又回到了高老庄,“我不过是想看你努力为自己辩解的可爱样子而已,你自己都不知道,无论你生气还是高兴,那都是一样的可爱。”

“好了,别贫嘴了,快说正题吧。”她适可而止道。

“我很荣幸,”他冠冕堂皇地拽道,有意地把声调拖长一些,并希望时间走得慢一些,“既认识你又认识你最忠实的追求者之一高峰同学。我很愿意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向你做一个简要的汇报,不当之处欢迎批评指正。”

“少废话,速度!”她要求道。

“嗯,马上,”他赶紧回道,“事情是这样的……”

借着消灭接近两瓶啤酒和那两个咸丰米饭屋招牌菜的空,他就把他眼里的高峰以及他们两人之间的交往经过删繁就简、由远及近地向她娓娓道来,她自然也听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并不时加上几句她对高峰的不同看法,让他也是开创了听觉方面的新境界。

从他的讲述中她郡知道了,他和高峰两人的友好关系基本上是由高峰主动发起并维护至今的,他大致是处于被动和配合的位置。另外,她还分析出他和高峰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关键还在于两人性格之间既有互补性又有共通性。互补性在于高峰家的经济条件一直都很好,而桂卿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共通性的地方则在于他们两人的性格都很直爽,因此比较对脾气,在很多方面都能谈得来。当然,这共通性当中也有细微的差异,比如桂卿相对来说更内敛和更低调一些,而高峰则更外向和更张扬一些。另外还有一点比较关键,就是在桂卿和高峰之间还有一个叫梁光洲的人充当了强力粘合剂的角色。这个人她也认识,对他并不是太陌生。

桂卿讲完之后觉得,在不自觉中他为了讨好她,在话语上已经基本把高峰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全盘扫描了一遍,几乎没遗漏下任何有价值的细节,完全算得上是推心置腹和毫无保留了。“讨好”这个词也许不是太恰当,但是他确实想要在她面前把高峰介绍得更精确、全面、客观一些,因为美貌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她的亲和力和影响力也是十分强大的,这足以使他非常主动地做到知无不言和言无不尽了。

可能是为了回报他的无私馈赠和慷慨解语,她决心也帮他一个小忙。这个主意说起来真是有点心血**,更是神来之笔。

“哎,桂卿,你给我说实话,”她大着胆子问道,一剑击中了他的要害之处,“你现在到底有女朋友没有?”

“到底有没有?”她接着又跟了一句。

“你要是这么问的话,”他佯作嘻嘻哈哈的样子回道,把多少真话都埋在了假话里,同时又想到了一个关于是不是“到底了”的荤笑话,只是不好当面讲出来,“别的意思我猜不出来,至少有一点我能肯定,那就是你肯定不会屈尊纡贵做我的女朋友,我没那么好的命。”

“知道就行了,又何必再说出来呢?”她非常干脆地回道,顺手又给了他一个酸酸的甜枣吃,“我真的特别欣赏你的坦率和诚恳,尽管你想用不合时宜的笑声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某种尴尬,但是现在我要郑重其事地宣布,你的这种想要掩饰自己真情实感的做法在我面目前根本就没有用,你已经失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我不得不老实地承认,”他真就当场失败了,充分证明了心理暗示的强大威力,“有些话就是要说出来才不会更折磨人,话说出来,人就解放了。我想,你还不至于想要我为此受尽这种折磨吧?”

“你曾经为此受过这种折磨吗?”她一步不舍地追问。

“你认为呢?”他大着胆子反问。

“我能回避这个问题吗?”她说得很严肃,也很巧妙,竟然有些不太像真的,这让他很是为难,“回答这个问题对我来说难度有点太大了,而且也太残酷了。桂卿,必要的时候你得懂得怜香惜玉啊,不应该把皮球再踢给我,我毕竟是女孩子,有些事情是承受不了的。”

“我觉得我的坦率就是最大的怜香惜玉之举,你认为呢?”他如此这般狡辩道,满以为她能听懂并认可他的话,虽然他对最终的效果也难以把握,“就像说真话才是最大的正能量,直面现实才是最大的勇敢一样,而不是与此相反,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

“我认为是,谢谢你!”她咬了一下已经是淡红色的嘴唇,把低下的头颅重又扬起来回道,像是做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一样,“不过我还是愿意听听你自己的故事,或者听你讲讲你目前的情况,作为我最好的好朋友之一,你不会把我关心的事情对我封闭起来吧?”

“不会,永远都不会,这一点我能保证,你就放心吧!”他义正辞严地说道,庄重得有点过分,像是在老山里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的人突然穿了件不合时宜的西装出门走亲戚一样,“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目前的情况,我们单位有人刚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子,名字叫徐荣,据说她在北沟乡从事那方面的工作——”

“等等,等等,”她连忙摆手道,心情比刚才明显轻松了很多,动作也快了许多,“徐荣,哦,我想起来了,她也是文科班的,长得白白净净的,还稍微有点胖,对不对?”

“你对她有印象?”他非常好奇地问她,不相信她会说出“胖”这个字眼,连自己的主要特点都不避讳点。

“当然有印象了,”她如实回道,语气甚是肯定,还有点急冲冲的样子,似乎在怪他不早点说这个事,“好像她叔叔就是县委那个部的一把手徐伟,她哥哥就是那个局的一把手徐繁。”

“哇,你是在英国军情六处干过,还是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干过?”他惊讶地问道,并且对她提到那两个人的职务有些不满。

“你干脆说我是克格勃算了。”她笑道。

“实际上你也不比克格勃差哪去,”他随口说了句不咸不淡、毫无意义的话来凑数,然后才提到了正经事,“你们都是文科班的,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吧?我觉得用女人的眼光和视角去看女人会比男人从异性的角度看女人能看得更准确一些,因为异性之间互相观察更容易出现失误和迷茫。你也知道的,影视剧上经常出现的那句话,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我希望你能借我借我一双慧眼,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他说着说着就哼起了那英的歌曲《雾里看花》。

“歌词里不是已经说了嘛,”她也跟着笑道,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烦恼最是无情,笑语欢颜难道说那就是亲热,温存未必就是体贴,你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一句是情丝凝结?”

“这可是关乎我一生幸福的大事啊,”他又笑道,在她面前似乎只会如此傻笑,“白郡同志请你一定得认真点。”

“我是挺认真的啊!”她故作委屈地说道,把希望的曙光又点亮了一些,好把他照耀得更清晰,“我觉得刚才的歌词就能非常恰当地形容徐荣这个人,你自己难道感受不到吗?”

“我希望听到你内心里对徐荣这个人最真实的评价,”他随即在表面上并费力地解释道,虽然心里都有点耐不住性子了,“而不是用这些云里雾里的歌词来代替。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啊,你说得越仔细越是对我负责任,越是显得关心我的人生之路能否走好。”

“别介呀,”她直接反对道,一点都不领他的情,就是要坚持走自己的路,“你这么一整,我就更不敢说实话了。你先不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嘛,我的肩膀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结实,还扛不起你的重托。我觉得我们还是随便聊聊吧,因为有些事情从细节入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那些盖棺定论的话我还真不敢随便乱说呢。这样吧,你先说说你对她的印象,这样好启发启发我,行不行?”

“我真是服了你了,刚才我给你说高峰的时候有这么难吗?”他再一次败下阵来,反正他赢的时候也不多,也就不在乎这一回两回了,尽管他心里也委屈得要命,“你现在这么不主动,可有点说不过去啊。不过算了,好男不和女斗嘛,我就先说说我对徐荣的总体感受吧。”

“怎么说呢,”他接着就兑现诺言了,“我从她身上既感觉到一种平常少见的稳重和成熟,又体会到了一种被有意无意掩饰的活泼和任性。她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三四十岁中年妇女的结合体,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错综复杂、风格混合、各种界限都不是十分明朗的意味。说她像一杯茶吧,这杯茶我分不清陈旧;说她像一杯咖啡吧,这杯咖啡我品不出苦甜;要说她深沉吧,有时候她说话很直率,一下就能说到点子上;要说她开朗吧,有时候她又表现得很沉静,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反正我老是感觉以她的那种外表来看,她不该是现在这种性格,或者说她的表现和我的心理预期并不一致。”

“你的感觉很准确,”她先肯定道,然后又努力地掩饰住自己心里已经成型的评判结果在表情上的自然外露,同时用略带调戏性的口吻问他,“不过问题是,你更喜欢她的哪一面呢?”

“这个事情我可说不太准,”他老实地说道,如同想象中的爱因斯坦在阐述广义相对论一样谨慎和认真,他当然也顺带着也想起了七匹狼著名的广告词,“我觉得她的表现既是我所期待的,同时又是我所畏惧的。你比如说,一个未婚的女人表现得成熟一点到底好不好呢?”

“我觉得从通俗意义上来讲这当然是好事了,”他自问自答道,“这恐怕也是大众普遍的看法,这样的话我们和这种人交往起来就能省不少心。可是另一方面我们可能又会担心这种女人过于成熟以至于显得太老练了,所谓过犹不及就是这个意思。同样道理,对于活泼的个性也是如此,本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品质,活泼的人容易交往,也显得比较纯真和率直。可是呢,我们有时候又会怕这种人活泼过了头,说话太直,甚至不自觉地就带着刺,以至于一不小心刺伤了别人……”

“现在,”他最后带着一种祈求的眼神问道,“你应该能明白和体会我心里那种十分矛盾和纠结的感受了吧?”

“我明白,同时我也理解你的感受,”她直接挑明道,似乎在明示他不愧是她的蓝颜知己,“不过我要说的是你目前所有的这些感受,包括你的矛盾、困惑和担心等情绪,之所以会产生,归根到底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内心深处的不自信。因为你无法把握和掌控对方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品性,你潜意识里感觉你根本就驾驭不了那些东西,所以你才会这样态度不明朗,这样进退维谷的。或者说,你其实就是缺乏一种真正的安全感。”

“你好像比我还了解我啊。”他颓然地笑道,虽然内心里觉得她说的也不过是大路边的话,但这些话又不是一般人能说出口的,因为这种认识还是具有相当水准的,绝非泛泛而谈。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下结论道,像个洞察一切的女神仙,“不过我还是相信你看我也比我看我看得更清楚更透彻,只是你顾虑到我的面子而不好意思当面说罢了,是不是这样?”

“哪里,哪里,你这样讲可真是有点冤枉我了,”他随即表示了不同的意见,以示自己还是有很高的思维能力的,“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啊,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比如刚才对高峰的评价,我可是把能说的话都说了啊,一点都没有保留,真的。作为一种补偿和平衡,你赶快说说你对徐荣的评价吧,我正想听呢。”

“好吧,那我就试着谈谈我对她的看法吧,”她用虽然表面上看着白嫩柔软但实际却很筋道有力的右手作势在自己小心脏的位置轻轻地扇了扇,然后表情戏谑而又夸张地说道,“我还是头一回在人家背后这么严肃认真地评价一个女生呢,说实话我有点紧张,恐怕自己说得不够客观公正。我之所以会紧张完全都是因为桂卿你,你的终身大事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得我心口都疼了。”

“不过算了,”她随即又解释道,看起来很是无所谓,“反正你也体会不了我的心情,我就豁出去了,扯舌头就扯这一回吧。”

“据我所知啊,”她稍事停顿了一下,饮了一大口跑了味道的啤酒以壮声色,然后接着道,“她以前在北沟乡谈过一次恋爱,我说的这种谈是指真刀真枪地谈,而不是那种暧昧的肤浅的一厢情愿的关系,你明白的。当然了,后来她和人家肯定是分手了,不然也沦落不到和你相亲的地步。她给你的那种双面甚至多面的独特感觉,其最大的可能就是来自她以往的那次恋爱经历,因为初恋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讲都是刻骨铭心和难以忘怀的,影响特别重大。当然了,我只是猜测那可能是她的初恋,其实我是没法严格确定的。据说,是男方的家长坚决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而这个时候那个男的态度又不坚决,总是犹犹豫豫、闪闪烁烁的,没有点主心骨,所以最后他们俩的感情就理所当然地挂掉了。”

“我知道,”她换了个姿势后又道,“我一旦把这些话说出来就等于是在你的心口上撒了一层土或者添了一层额外的烦恼,甚至可能是埋下了一种不可预测结果的重大隐患。不过对此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觉得你能正确理解我的意思。同时我还认为你这个人还不至于因为我的直白而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去误会或者委屈她,你肯定不是那种心胸狭隘想不开的人。另外就是她家虽然也是北沟乡的,但是她平时却很少住在自己家,她基本上是整个地住在徐部长家,平时没事了就帮他们干干家务什么的,也算是半个保姆吧,我只能这样讲了,也没怎么冤枉她。”

“要这么说的话,”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新问题,便脱口而出道,“那她每天上班都要从县城赶到北沟,而我每天上班都要从北沟赶到县城,我们两个其实是天天都在同一条路线上背道而驰,不过奇怪的是我倒是没怎么在路上碰见过她。”

“原因很简单啊,”她天真地解释道,并觉得这确实是个笑话,“肯定是你们之间有个时间差,一个来得早点,一个去得晚点。另外就是,你难道没发现吗,出了县城往东去北沟乡和去你家北樱村那个地方是一个三叉路口,你们两个至少有接近三分之一的路段是不重合的。”

“等等,这回谁要说你不是克格勃,我就给谁急。”他道。

“你是说我适合做特工吗?”她再次无所谓地笑着问了一下,然后又道,“你真是太逗了,我只不过是稍微动脑子分析了一下事实而已,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是你自己对一些细节视而不见的。”

“你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么多,”他拍马屁道,“还分析得这么准确,那你要是沉下心来干一件事情,还有别人的活路吗?”

“你别那么夸张好不好?”她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就直白地说了出来,好让他知道知道,“你要是想继续听的话就闭上嘴巴张开耳朵好好地听,要不就算了。”

“想继续听。”他赶紧表示道。

“哎,对了,桂卿,我问你个小问题,你说一个单位里谁最聪明,谁最愚蠢啊?”她却转口说了另一件事,扫了他一次兴,“我是指一般而言,就是普通的单位,普通的人群。”

“这个问题还真不太好回答,”他一边迅速地开动脑筋想着怎么回答,一边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不知道她想要的答案,甚至连往哪个方向思考都丝毫不得要领,他在她面前总是盲目的,不自信的。

“答案其实很简单,”愣了一会儿她终于揭秘道,也不知道她这么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一把手最聪明,除非他不是一把手。职位最低的人最愚蠢,除非他升到了更高的级别,才能逐步摆脱自身的愚蠢。”

“此话怎讲?”他纯纯地问。

“一把手为什么聪明啊?”她自问自答道,“原因无外乎有以下两点:一是他占有的信息和资源多,因为想给他打小报告的人多了去了,好多人想接近一把手都还轮不上呢;二是因为他是一把手,所以他聪明,结果就是原因,原因就是结果。”

“你这第二个原因有点无赖吧?”他笑道。

“一点都不无赖啊,”她特别认真地反驳道,同时觉得他在个别问题上确实有点不太开窍,“这个问题也可以反过来论证,如果一把手不聪明的话,那么他是怎么当上一把手的呢?他既然能干到那个位置,这就足以说明他必然有过人之处,不然的话,你那么聪明你怎么没当上一把手呢?”

他听得有点发呆了,他必须得好好地消化一下她的这番诡辩,而不是仅凭她那充满自信与骄傲的强势语气就轻易地接受她的所谓高见或者是谬论。不过他沉思半天的最终结果却是,他坚定地认为她的逻辑无可挑剔,她说得很对。不用再问,愚蠢的人之所以愚蠢,原因不外乎那两条,信息的闭塞加上资源的贫乏和既是原因也是结果的位置低下与人格卑微。同时他也明白了她突然讲起这个事情的原因,那就是要告诉他为什么她能知道那么多的事,特别是关于徐荣的情况,就像关于高峰的情况,他刚才不是热情主动地向她说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了吗?可想而知,在她面前像他这种人该会多到什么程度,他觉得至少应该不输过江之鲫。这就是她的先天优势,他这辈子脱了裤子也追不上了。

“要按照你说的情况来看,”为了在她面前挽回点面子,他故作成熟地分析道,“徐荣既然要找对象,至少从她的内心来讲她必然要找一个比她原来谈的那个男的条件要好一些的人才行,不然的的话她一定会很郁闷的,就像吃完甜东西就不想再吃苦东西一样。”

“漂亮!”她用最简短的词直接赞美了他,“所以你也不用太看低了自己,你的条件肯定比她原来谈的那个人要强很多。”

本来她想说“她原来谈的男朋友”的,但是一想到用“男朋友”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太绝情了,她当然不忍心再刺激自己的好朋友,所以才用了“那个人”这三个字。她注意到,他也没用“男朋友”这三个字,而是酸酸地用了“那个男的”来指代。

“这么说,我还必须得很荣幸了?”他自嘲道。

“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心安理得地‘荣幸’一下,”她又不失时机地鼓励了他一下,这也是她的强项之一,“而不用表现得这么酸酸的,这有失你一贯的绅士风度。这就好比你丝毫都不应该介意她曾经谈过恋爱一样,如果你不小心介意了,就说明你的胸怀不宽,你的气量不大,就说明你是个小心眼的人,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人。”

“那是世俗的主流的一般的看法,”他虽然反驳得不是太明显太激烈,但也是很认真地反驳了,对于她的某些观点他是不能苟同的,“我对这种看法保持中立,我不发表任何意见,我没有任何倾向性的感受,因为这种事太敏感了,可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蠢者见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