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祖国为了接任厂长一职,整日奔波在各车间及分厂之间,下了班后还要学习写材料,虽然疲累,但这样重负荷的工作量,对于他来说正是必需的。至少,可以让他在回到那个只有两个人的家后,再没有精力去想东想西。尽管他努力地让自己克制住情绪,但是在看到罗绮那张缺乏活力、表情木然的脸时,心中还是难免感到一丝落寞。很多时候,在恍惚的灯光下,他都不自觉地把眼前看到的人,幻化成心中思恋着放不下的那个人的样子,那分明是灵动的,俏皮的,娇媚的,哀怨的孙小明……
然而,在办公室坚持到再晚,终究还是要回去,毕竟,那里已经是自己的“家”了。何况,还有人在那个家里等着自己,回家,应该算是为了尽丈夫的职责和义务。
这个时间,罗绮已经在家里做好了晚饭。他们虽然是在一个厂里上下班,但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圈子,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夫妻双双把家还”,况且他们也不在那种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状态里,在厂里碰到面时,彼此都还会显得客客气气的,不明就里的人,根本不可能猜到他们是夫妻。
“你回来啦。赶紧洗一下手过来吃饭吧。”看到郝祖国进门,罗绮放下手中的毛线织品,去厨房里端饭,郝祖国换完衣服洗了手出来,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坐在桌边,郝祖国看着眼前的四菜一汤,心想两个人能吃得了那么多吗?剩下的大概罗绮会装上饭盒当第二天的午饭吧。虽然很想跟她说用不着做这么多菜,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罗绮给郝祖国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到他面前:“多吃一点,这几天你太辛苦了。”
郝祖国看了她一眼:“谢谢。”
自己怎么说出了“谢谢”呢?但这一声“谢谢”已经渐渐成为了习惯,也许是自己心底的距离感在作祟吧。
两人再没有对话,只默默地相对着吃饭。屋子里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这是夫妻间应该有的气氛吗?尤其是新婚夫妻?郝祖国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罗绮听到他的叹息,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工作上遇到什么愁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郝祖国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放下了饭碗,淡淡地说道:“罗绮,你吃着,我得去赶写明天的发言稿子了。”
罗绮担心地看着郝祖国:“你只吃一碗就饱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不舒服,那个发言稿就不用写了,我爸说你的口才非常好,你随便说几句不就行了嘛。”
“那可不行,口才再好,发言稿还是必须的,就算做做样子,这个形式还是要走。再说了,爸明天离职,我这个新厂长怎么着也得把爸在辽海汽车制造厂的丰功伟绩给大家说一说吧,爸的功绩数不胜数,不写出来怎么行呢?”
罗绮淡淡一笑,也放下了碗筷,站起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我爸一定很高兴,看来他真是没有看错你这个女婿!”
郝祖国虽然觉得罗绮的话中有话,而且还有些讥讽的味道,但看她低头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碗筷,除了木然并没有其他什么表情,也就不再深究,进了书房。
发言稿写完时,已经十一点多了,郝祖国收拾起桌上的稿纸放进抽屉,就像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的动作一样,拿起了抽屉一角放着的一本笔记本。那是孙小明送给他的,她还把自己的照片当作插图放在了扉页上,做得跟原本就是笔记本中的插页一样,当然,她那张青春靓丽的脸用来做扉页插画也非常合适。她还在照片下用仿宋体抄了一首古人的经典情歌,和笔记本一起送给他,作为他们正式恋爱的纪念。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个宁静的午后,两人紧紧依偎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孙小明给他一字一句地解释这首古代情歌的意思,她说,歌中所表达的意思也就是她的意思,就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都崩塌了,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的心也会和他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虽然斯人已经不在身边,当初的誓言依然萦绕在耳边,原本以为两人会生死不渝、白头偕老,结果却轻易地在现实面前土崩瓦解了。他成了别人的新郎,她成了别人的新娘,如今两人已经形同陌路……
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郝祖国似乎看到了孙小明欲说还休的凄楚,弥漫在自己的面前,挥之不去,好似在不断地追问着他:祖国,你后悔吗?你现在幸福吗?你觉得这样做值吗?祖国……
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扣响,郝祖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笔记本合上,放进抽屉,起身去开门。
门外,罗绮端着一杯热茶,有些歉然地问:“打搅到你了吗?”
“没事,就快写完了。”郝祖国拉开门,罗绮却不进来,把茶杯递给他:“那你忙吧。早点休息,别熬坏了身体。”
郝祖国接过茶杯:“谢谢。”
罗绮又是淡淡一笑:“谢什么啊,别忘了,我们是夫妻,怎么如此见外呢?”
看着罗绮转身走了,郝祖国关上门,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地喃喃自语道:“这大概就叫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吧,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切身体会中的索然无味……”
回到卧室的罗绮也是思绪万千,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郝祖国不喜欢自己,这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他从来都是平静如水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没有半点的**,有的只是陌生人一般的客气。但是,这又何妨呢?自己对郝祖国还是很满意的,世界就是如此,大多数的婚姻并不是相互喜欢,更多的只是一方喜欢另一方就足够了。结了婚,有了孩子,即便没有爱情,亲情也会慢慢地变成感情的。到了那个时候,爱情就会降临到她的头上的。
可是,郝祖国究竟是怎样想的呢?郝祖国现在满脑子的都是企业。企业之后,才是他念念不忘的孙小明……一对夫妻,一个房间,一张床,两个不眠的人,两种不同的思绪……
6、快板情缘
辽海制造厂门卫室一如往常的热闹,一群不当班的工人挤在这里,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骆子说快板。突然,一个工人急忙忙地跑进来,分开人群,对骆子说道:“老骆,我看到姚少军鬼鬼祟祟地过来了。”
骆子停下快板,微微一笑:“没关系,他来了我就说他喜欢听的。”
“好使,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大家听了哈哈大笑,骆子继续说快板:
“领导喝酒常有理,天天喝酒小意思。
只要喝酒为集体,左喝右喝都有理。
陪领导喝酒我不醉,大马路上谁来睡?
领导醉酒我喝醉,医院病房来相会;
医院病房来相会,感情又会加一层,以后办事不用请。
喝的吐血不后悔,都是为了本单位,反正医疗是公费。
选拔分厂长,首选条件是有酒量,不是一斤就八两;
当上副厂长,把胃献给厂。
天天在酒场,一场七八两;
酒场如战场,把胃献给党。”
已经当上辽海制造厂副厂长的姚少军,看上去态度比以前是收敛了许多,他摇摆着肥胖的身体走到门卫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保卫科长看到后,连忙起身上前问:“姚厂长啊,您大驾光临,有啥事吗?”
“也,也没啥事,随便转转。”姚少军的视线往屋里瞟了瞟:“这个骆子说的快板还不错嘛,听的人这么多,不会影响工作吗?”
“厂长,你放心,厂里的保卫工作我们一直都做得很好,骆子的岗位也有人在坚守。”保卫科长最近也成为了骆子快板的忠实听众,他出面替骆子做保证,让姚少军没话可说。姚少军假笑了一下:“这个嘛……其实也没啥,已经改革开放了嘛,大家在业余时间想干啥就干啥,我也不会过多干涉群众的娱乐活动,就是这个快板的内容嘛……”
“厂长,这内容有什么问题吗?”
姚少军眼珠子转了转:“反正医疗是公费”这一句话不合适。要修改,知道了吗?”
“厂长,知道了。”保卫科长看姚少军踱进了门,就故意大声喊开了:“老骆,你可真厉害,连姚厂长也要听你说快板哩!”
姚少军进了保卫室,看到满满一屋子的人,有些悻悻地说:“骆子,你这里很热闹嘛。”
骆子站起来,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噢,原来是姚副厂长来了,快请坐。”
旁边有人让出了一个位置,姚少军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骆子,别停下,你说你的,我也听听。”
骆子看了姚少军一眼,淡淡地问:“不知道你要听什么?”
姚少军咂咂嘴,又翻了翻眼皮:“我这个人呐,好酒,就听喝酒的快板吧。”
骆子一笑:“好吧。那我就说一段喝酒的。”
快板声在骆子的口中响起:
“喝的孬,经济效益肯定糟;
喝的档次高,经济效益肯定好。
两菜一汤生意跑光,
四菜一汤平平常常,
六菜一汤买卖兴旺,
八菜一汤独霸一方。
十菜一汤,合同一张;
八菜一汤,办事有方;
六菜一汤,商量商量;
四菜一汤,客户跑光。
你朦胧我朦胧,我们大家都朦胧,
你一杯我一杯,我们正好签合同。
喝上一场酒,省下九千九;
吃上一顿饭,省下了一两百万。
花高价买好酒,
好酒送礼赶火候;
喝了我的酒,
不想点头也点头;
喝了我的酒,
不愿举手也举手……”
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骆子的快板就是说给姚少军听的,讽刺的就是姚少军这样的只知道吃吃喝喝、挥霍公家财产的腐败分子。因为有姚少军这个“主人公”在场,大家好像商量好了一样,都故意笑得特别开心,巴掌也拍得特别响亮。姚少军坐在那里,也随着大家鼓掌,但他越听越感觉浑身不自在,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简直跟如坐针毡一样,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也清晰可见。
骆子故意提高了嗓门问姚少军:“怎么样,我说的好不好,我说的对不对,我说的妙不妙,尊敬的姚大厂长?”
姚少军尴尬得热汗直流,恨不得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心里又恨不得把骆子撕成碎片,然而,当着这么多工人的面,又不能发作。只好极其无奈地点了点头,言不由衷地道:“对对对,这样的酒桌上的不正之风一定要制止,一定要杜绝,一定要坚决纠正。骆子你的快板太棒了,很有现实意义。对了,我还有事要办,你说你的,我先走了。”
姚少军再也不坐了,赶紧往外溜。骆子还不依不饶,在身后高声喊道:“再听几段吧,姚大厂长,我这才刚开始呢,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姚少军哪里还敢停留半刻,头也不回,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远去了,身后传来了工人们畅快的笑声。姚少军一边小跑,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好你个骆子,你就得意吧,你就嚣张吧,你给老子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让你再也说不了快板!
7、别有洞天
下了班,骆子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口哨声悠扬婉转,正是那曲《明月几时有》。
一个工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骆子师傅,请等一等。”
骆子站住,回头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名工人上前来拉住骆子的胳膊:“骆子师傅,麻烦你跟我到一个地方去,我们有几个工友想请你去坐一坐。”
骆子没有推辞,跟着去了一家离厂不远的小茶馆。进门后就看到平常老来听快板的几个年轻人和几位老工人,他们一见他来,都站了起来,纷纷让座:“骆子师傅,快请坐。”
骆子落坐后,问:“各位师傅们,找我有什么事,请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能不能请快一点,我还要去疗养院。”
一位老工人站起来:“骆子师傅,我们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是这样的,我们几个都是辽海制造厂的退休工人,平时没事就聚在这里闲扯,我们今天请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希望请你每天到这里来,给我们说一段你的快板。”
另一位老工人也站起来说道:“骆子师傅,我们知道你很忙,但是,我们就想听你说的快板。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白听,我们会给你报酬的。”
骆子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站起来给他们欠了欠身:“各位师傅,如果你们喜欢我的快板,我可以每天下班后抽出一个小时到这里来说给你们听。但是如果你们要付钱,我就不能来了,我骆子说快板,就图个心里痛快,绝不是为了钱财。”
这时茶馆老板提溜着铜壶过来,给骆子添上茶,说道:“骆子师傅,其实是这样的。我从他们这帮人那里听了你的事,也想请你到我们茶馆来,这报酬呢,不是师傅们给你,而是我们茶馆出。就当是我们茶馆请你在这里演出,你看如何?”
骆子有些犹豫:“这个……说快板就是我的一个爱好罢了,收费不大好吧?”
“骆子师傅,只要我们大家愿意,就没有什么不好的。用现在流行的说法,这叫做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大家都爱听您说的快板,您每天在厂里说,时间长了总是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如果在我这里说,这就名正言顺了。而且像这些退了休的老哥们也能听到你的快板,岂不是一举两得?”
众人也连忙给茶馆老板帮腔;“对对对,骆子师傅,是这么个理。在这里,听的人多,你说得也尽兴不是嘛。”
骆子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
茶馆老板见骆子松了口,连忙趁热打铁地问:“骆子师傅,你还担心什么?”
骆子微微一笑:“老板,你就不怕人家割你的资本主义尾巴?”
茶馆老板一听,乐了:“骆子师傅,你说笑了吧,现在都啥年月了,改革开放了哩,我还怕什么?”
骆子便微笑着坐了下来,轻轻呷了一口茶,慢慢说道:“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热情,我就答应你,每天在这里说快板,不仅快板,我还可以增加说书的节目。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骆子师傅,你快说出来吧!”
“你这个茶馆要改一下名字。”
茶馆老板张望了一下自己挂在中堂的牌匾:“改名字?改成什么?”
“骆子茶馆”。骆子用手指捻了水,在桌上写下这四个字:“比你这个同福茶馆的名字要响亮吧?”
众人无不拍手叫好:“骆子茶馆好啊!骆子的名号这么响,有骆子这个活招牌,保证高朋满座、生意兴隆,老板啊,你就等着数钱吧!”
“没问题!从今日起,我这个茶馆就叫骆子茶馆了!”茶馆老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晴空万里,高远而湛蓝的天空,只要你看一下都会赏心悦目。就在这一天,“骆子茶馆”正式挂牌营业。茶馆里每天晚上7点到9点的这段时间,是骆子的说书专场,骆子在这里说的第一出剧目是《薛刚反唐》,当然,必不可少的是说书前的即兴快板,骆子用口技打的快板已经成为了人们口口相传的神技,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就为听前面那段口技快板。一时间,茶馆的客人比之前增加了好几倍,生意红火得不得了。茶馆老板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骆子是我的财神爷啊!
有时候,章小凤在疗养院里呆闷了,就让郝一湖推着她到这里来听骆子说书,看到骆子在茶馆中间专门为他搭建的台上声情并茂地表演,章小凤倍感欣慰。
一天晚上,章小凤到茶馆看骆子表演,天虽然已经有些凉了,但茶馆里的气氛却异常热烈,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骆子快板中的经典段落,预测着骆子上次说书中留下的悬念。看着眼前的一切,章小凤忍不住感慨道:“老郝,能熬到这一天不容易啊。你看,骆子哥现在比过去精神多了,”
郝一湖点点头:“是啊,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是啊,骆子哥终于从一个疯疯癫癫的让人瞧不起的废人,成了一个受人尊敬、受人欢迎的人,我打心眼里高兴啊。”
“你说的是啊。”
骆子看了看台下的章小凤,微微一笑,章小凤也冲着骆子微微一笑,两人的微微一笑中包含着多少血泪沧桑啊!
只听台上的骆子说道:“今天在说《薛刚反唐》之前,照例先来段快板,活跃一下气氛。”
“好!”
台下一片欢呼声与掌声。
“酒杯那个一端呐,政策就放宽,
筷子那个一提呀,可以可以。
酒杯那个一端呐,政策就放宽,
酒足那个饭停啊,不行也能行;
饭饱那个酒醉呀,不对也是对。
嘴上那个抹油呀,原则全丢;
滋溜那个一响呐,有话好讲;
嘴巴那个一抹呀,事情办妥。
……”
8、惊世骇俗的梦想
正在辽海机床厂调查的路鸣接到了市委书记孟金川的电话,从电话里的声音可以听得出,孟金川对路鸣有些埋怨:“路鸣同志,你怎么呆在下面不回来了呀?”
“孟书记,是这样,中央不是把一部分国营企业交给我们市上管理了吗?我现在做了一些调查,准备过几天给你汇报呢。”
“噢,你现在是常务副市长嘛,既然是直接抓工业的,在企业里多呆一呆是应该的。嗯,不错。怎么样,忙完了没有啊?”
“孟书记,忙完了。你要有事儿,我马上过来。”
“前些天,我和你父亲,还有一些老同志,探讨了不少关于科研、工业发展方面的问题,我想和你研究一下下一步我市振兴工业企业的具体办法。”
“孟书记,那我马上过来!”
“好,你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儿,就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吧。”
“孟书记,好的,我马上就出发!”
一个小时后,路鸣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孟金川的办公室。由于在秘书长室看到了一个让他很在意的人,路鸣忍不住就问了孟金川:“孟书记,我听说辽海制造厂那个吴美珩来给你当秘书了?”
孟金川点点头:“路鸣同志,你的消息很灵通嘛!有这事儿,怎么了?”
路鸣有些担忧地压低声音说:“孟书记,这事我可得提醒您一下,这个人可是造反派出身,我还听说这个人的品质有一定问题。”
孟金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关于他的问题,秘书长已经到辽海制造厂去调查过了,他是造反派出身不假,可他不是主要人物。人都是会犯错误的,何况那些都是时代的错误造成的,有些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关键还是看以后的表现,我们就给他一次机会吧。你说呢,路鸣同志。”
“孟书记,你可千万不要介意,我只是随便说说。”
孟金川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马上就下班了,我们去政府招待所吧,那里安静一些,我希望你今天能对我畅所欲言,路市长,我可是很期待你的想法啊。”
“好,我正好把所有交到市上的国营企业调查情况全带上了。”
“很好,那我们走吧。”
到了政府招待所后,孟金川让秘书在外面等待,屋里只有他和路鸣两人,孟金川问:“路市长,怎么样?那天我们谈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关于如何在辽海实施改革开放的新探索,迈出关键性的一步,这个问题可是市委,乃至省委、省政府都非常重视的头号大问题,你可是给我立了军令状的,你今天一定得给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啊。”
“孟书记,我今天来就是给你汇报我的想法的。”
“快说说,我都等不及了。”
“孟书记,我们想在你和我父亲当年呆过的‘五七干校’里,搞一块试验田。”
“试验田?”孟金川盯着路鸣,有些诧异地问道:“路市长,我想你可能把我的意思弄错了。”
路鸣笑了笑,笃定地说道:“孟书记,我没有弄错。因为,这是块工业试验田,不是农业试验田。”
孟金川楞了一下,马上来了兴致,将身体向前倾斜出一个角度,催促着让路鸣赶快将这个新颖的思路和盘托出:“噢?快说说你的想法!”
但路鸣却有些犹豫,试探着孟金川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我这个想法可有点惊世骇俗。孟书记,你能支持我吗?”
孟金川手一挥,毫不犹豫地说道:“路市长,先放开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不说。现在是我们如何带领辽海向前走的关键时刻,你的想法只要对我们辽海市的改革开放、经济发展有益,只要对辽海市的老百姓有益,我头滚地也支持你!”
路鸣得到了孟金川这句话,万分欣喜,他二话不说,张口就向孟金川要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就是:上面的政策和下面的地皮。
孟金川听了哈哈大笑:“你的口气还真不小呢!政策咱先不说,你一个市长要地皮来干什么?”
“孟书记,说实话,这政策和地皮都不是我这个市长要,而是郝祖国他要。”
“郝祖国?老郝家的老幺郝祖国?”孟金川微眯起眼睛,回忆着关于这个名字的那些往事:“听说,这个郝祖国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怎么,他想搞房地产开发?”
“孟书记,这个说法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不错,郝祖国的确是我看好的一员大将,但他目前的这个位置却并不是我提拔的,而是他自己凭实力赢得的。这个年轻人,不可小觑呀!有胆识,有魄力,现阶段我们急切地需要像他这样的企业领导人才,来推动我市改革开放的进程。”
孟金川点点头,表示赞许。
“辽海汽车制造厂交到我们市上后,他才当上厂长。上任三天后,他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他问我,能不能给他两样东西?”
“哦,他有什么想法?如果是房地产开发,我看就算了。”
“他说,他要在国营汽车制造厂的大旗下,搞一个机动灵活的小汽车制造厂。”
“搞厂外厂?他要地是搞这个?嗯,小伙子有点思想。那么,资金问题怎么解决?没有资金一切可都是空谈啊!”孟金川若有所思地拧起了眉头。
“他说,只要给他政策、地皮这两样,资金方面他将以银行贷款为主,而且,他还向我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思路。”
“什么思路?”孟金川有些被路鸣激昂的情绪感染,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难得还有比你路鸣更大胆的人在,我一定要听听这个郝祖国到底有啥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认为我们的手可以伸得更长一点,更远一点。”
孟金川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凝滞住了,他的整个身体乃至思想都被路鸣的这句话震撼了,但他也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就让自己恢复了平常。然后,他用一种感慨的语气将路鸣的话在口中重复了一遍:“我们的手可以伸得更长一点,更远一点啊……”
路鸣大声说:“我认为这个郝祖国有魄力!我认为郝祖国的这个想法,完全符合我市改革开放的思路!”
“给!给他政策和地皮!”孟金川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万分激动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我给你这个权利,把他要的这两样东西都给他!而且,不光是这两样,如果他还需要什么,只要政府力所能及的,一定要全力支持,改革开放就是需要像郝祖国这样有魄力的年轻人啊!噢,对了,你说的那个试验田——这个郝祖国不就是我们很好的一块试验田嘛!何不让他先行——改革开放就是既要迈开大步,又要勇于探索嘛!”
“由此,我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路鸣早就预料到孟金川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他还是很笃定地继续汇报自己的想法。
“哦?很好啊,把你这个大胆的设想说出来听听。”孟金川停下踱步,一脸欣喜之色,看着路鸣。
“孟书记,你和我父亲当年呆过的‘五七干校’,在四人帮垮台以后,那里就派不上用场了。我的想法是,在那里建一个工业园区。把像郝祖国这样的企业家,都动员到这里来。这个工业园区就好比是我们辽海栽下的一棵梧桐树,只要有了这棵梧桐树,还怕引不来凤凰吗?”
“好极了!虽然说那里曾经是我们这班右派分子劳动改造的地方,但那里地域辽阔,交通便利,又正好与城区衔接。‘五七干校’撤掉以后就完全被荒废了,实在是一个浪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提醒了我。”
“孟书记,我所设想的这个工业园区可不仅是为了圈进辽海的企业,我的更大目标是要让那里成为一个像深圳特区一样的面向世界的窗口,大量引进外来企业,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把外国的客商也请进来。”
孟金川越听越兴奋,简直可以说是热血沸腾,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崭新的工业园,早就握紧的手禁不住都开始颤抖了:“路市长,你这个想法好极了!我和市委将全力支持你!”
“谢谢孟书记!有你的支持我就更加有信心了。”
“路鸣啊,你虽然年轻,但是,你的魄力不年轻!真是将门有虎子啊!”
路鸣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孟书记,我不是郝祖国,我不但要向市委要政策、要地皮,而且我还要钱。因为,栽梧桐树没有钱是不行的!”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给我来这招。”孟金川大笑:“你向我要钱,我就算肯给那也得有钱啊!路市长,我也给你一个大胆的建议,辽海市是一个大型国营企业密集的地区,拥有这么多宝贵的资源,你还愁什么?你的手不妨拐个弯,不从上面要,而是从下面取。”
路鸣听到孟金川的这句话,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孟书记,我们的手不拐弯,而是多长了几只手。对于建设工业园区的资金,我们本来就打算采取三条腿走路的方针。自己解决一部分,上面争取一部分,国营企业投资一部分。有了这三个一部分,我坚信,不久的将来,过去的‘五七干校’将成为我们北方省的第一个高科技企业密集区!”
9、好事多磨
关于建设工业园区的报告打上去后,路鸣急切地等待着孟金川给他带来省里的批复。从省委开完会的孟金川打电话让他直接去省委招待所找他,然后两人在孟金川的车上见面,在回答路鸣的问题前,孟金川先问了路鸣这样的一个问题:“路市长,关于建工业园区的思路我个人认为非常好。但是我很想问问,你的这些大胆设想,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我当年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构想。”
“那应该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是的。那时候的想法没有现在这么具体,但我知道一点,中国要想发展经济,就必须走两条路!”
“哪两条路?”
“一条是科学技术,一条是开放国门!”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日本之所以发展很快,就是因为他们重视了这两点。”
“对。日本的经济发展有两个突出的阶段。”
“哪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美国人佩里将军用坚船利炮强行打开日本国门之后,日本认识到了自己的落后,痛定思痛,开始了彻底而有效的‘明治维新’。这一时期,上至天皇,下至庶民,开始了全盘西化,在很短的时间内实现了工业化,经过这段时间的飞速发展,日本从一个原本贫穷落后的小农国家变成了世界经济强国。雄厚的资本迅速转换为强大的军事力量,然后,日本通过侵略周边国家,将别国的财富据为己有,迅速积累了更加雄厚的资本,进而野心进一步膨胀,试图称霸世界。”
“是啊,虽然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战败了,但一向崇拜强者的日本人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对这种被占领的状况一点不以为意,反而放下身段,敞开国门,完全依附于美国这个世界第一经济大国,全面向美国学习,在战后迅速建立起了以制造业为主的新的工业经济体系,然后再一次超越了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爬上了世界第二经济强国的位置。日本人这种敢于承认自己落后,甘于向强者学习的大胸怀确实值得我们学习啊!”孟金川紧皱着眉头,语气沉重地说道。
“没错,封闭导致落后,开放才能换得发展。所以,我认为,党中央关于改革开放的政策实在是太及时了!”
孟金川的眉头依然紧皱着,神色凝重,他沉默着,并没有立即回应路鸣的话。他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那一栋栋灰暗、陈旧、没有生气的楼房,路面卷起的尘土似乎飞进了他的眼里,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孟金川知道,中国需要改革开放,辽海更需要改革开放,只有改革开放,才能让中国经济重新焕发活力,这样的道理他们说起来夸夸其谈,但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看来还是观念问题,要想打破传统思路,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呢……
路鸣在一边万分焦急地等着这位老前辈开口,根本无心去欣赏窗外风景,但他为了寻求孟金川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视线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孟书记……”
“路市长,你的步子还是稍微放慢一点吧。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大步多跌,猛口多噎。”
“孟书记……这是什么意思?”路鸣心头一沉,他知道这句话的背后蕴含了什么,孟书记肯定是在省里得到了不利的消息,而这也正是他最为担心的。
“省里对我们关于在‘五七干校’建工业区这件事可是模棱两可啊!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路鸣听完,略一沉吟,马上说道:“孟书记,你也是省委副书记,这省里……”
“路市长,我是省委副书记没有错。可是,你知道吗?我说省里模棱两可,这不完全就是省委领导模棱两可。”
“我知道了,你是说,省委领导周围的环境,有时会影响省委领导的决策,对不对?”
“对极了,聪明人就是不一样啊!”
“孟书记,你这样夸我我一点都不高兴。也不值得高兴。”路鸣淡淡地说道:“不过你放心,思想准备我早就有了。面对目前的形势,我也有预感,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所以,我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好极了!真是将门虎子啊!”孟金川总算将脸上的阴霾扫掉了一些,他带着欣慰的感慨看着路鸣,虽然目光停留在路鸣身上,但路鸣却感觉他的视线其实是在透过他看向远方。路鸣知道那个远方在那里。因为,他自己也同样看向了那里。
“孟书记,你说错了,这应该叫强将手下无弱兵。”路鸣半开玩笑地说道。
“哈哈,你小子,比你父亲还能说会道,相信你的本领也会比你父亲更强。”
“孟书记,如果省里对这件事持模棱两可的态度,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种态度看作是默许呢?再说,辽海市作为北方省的省会城市,在城市建设方面应该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关于辽海工业园的项目,我们市上批了,应该就可以执行了吧?”
“我当然希望省里的态度是一种默许,但是,这种态度也可能是另一种意思,你一定要有所准备。正如你说的,在城市建设方面辽海市有自主权,但你若真的这样子大张旗鼓地搞开了,这方方面面的话可就来了,要知道流言蜚语猛于虎啊!比方吧,如果在省委领导周围,有一些人不断说三道四,说你路鸣在辽海市搞独立王国,说我孟金川支持你这个胆大妄为的路鸣在你主持工作的市政府里,搞独断专行,搞一言堂,你怎么办?因为……”
“因为树越大越招风嘛。一封匿名信就可以搞得一个领导手忙脚乱,对不对?”
“路市长,你的消息很灵通啊!匿名信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孟书记,这不就是您告诉我的吗?”路鸣苦笑。
“我?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这件事啊?”
“您刚才不是说,在领导周围有人说三道四,说您支持我这个胆大妄为的路鸣在我主持工作的市里,搞独断专行,搞一言堂吗?这么明显了,我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等路鸣把话说完,孟金川就大笑起来:“路市长啊路市长,在这方面,你比你父亲更敏锐,鼻子灵得很啊!但你父亲的敏锐是在艰难的革命过程中锻炼出来的,而你的这个才能却是与生俱来的,所以说,你路鸣天生就是一个政治家啊,哈哈哈……”
路鸣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孟金川的大笑:“孟书记,我们这边还在等米下锅呢,到底行不行,你就给我一个准话吧。”
孟金川又是哈哈一笑:“路鸣啊路鸣,就是沉不气这一点你还欠火候,需要磨炼啊。我说你能不能别催我这么紧,再等一等呢?我相信,中央既然已经给出了改革开放的方向,而且也在一些经济特区实施了类似的政策,我们搞工业园区的路子就不会错。但也正因为如此,在深圳那边都还只是试验阶段,要说服某些人并不容易,所以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改变思想是一个缓慢而复杂的过程,不争朝夕,还是先等等吧,路市长。”
“孟书记,我明白了,现在就是所谓的时机未到。”
“对了!你明白得很快嘛。”
“我更希望有些领导同志能够更快地明白,时机有时候错过就不会再来。”路鸣有些失望地说道。
10、车轮下的正义
1984年10月,党中央召开了第十二届三中全会,把改革的方向从农村转移到了城市。而在北方的大型重工业城市里,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这一年,辽海市被列为“全国经济体制改革试点城市”,实行以承包制为主体的多种经营方式的国营企业改革。可以说,到了这个时候,辽海也终于看清了呈现在面前的重大危机,国营企业普遍亏损,国企改革势在必行。如果再不施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国企中普遍存在的弊端必将像毒瘤一样蔓延,最终导致这个重型工业城市的瘫痪。
改革是需要毅力和勇气的,破旧立新也是要付出牺牲和代价的。改革带来的阵痛不可避免,辽海将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局面,这个时期的人们全然不知。
这一年的冬天,辽海市的雪特别多,也特别大,纷纷扬扬一下就是好几天,鹅毛般的雪片越积越厚,好似要把整个辽海市掩埋起来似的。积雪把城市和广阔的原野连接在了一起,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预感到了危机,而又无能为力的人们,期盼着积雪之下孕育着的是辽海市的新生。
几年时间内,随着骆子在辽海的名气越来越大,忠实听众越来越多,“骆子茶馆”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茶馆老板已经把旁边的店盘了过来,地方也比过去宽敞了不少,门面也重新装修了一番,古色古香的风格在周围一排西洋建筑里显得尤为突出,复古的雕花朱红门外立着一幅一米多高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几个遒劲的毛笔字“山东快书:《水浒传》;表演者:骆子。”广告牌的旁边排着长长的队伍,看上去竟也蔚为壮观。听众大多以老头老太太和中年人为主,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喜欢曲艺的年轻人,他们都正等着买票进茶馆去听骆子说书呢。
茶馆里,虽然已经到了开场时间,但骆子还没出现在台上,主持人手拿话筒,向听众们解释着骆子迟到的原因:“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我们的骆子师傅偶感风寒,刚刚从他们厂的职工医院出来,正在往这里赶呢,大家少安勿躁,慢慢喝着茶,一会儿我们的骆子师傅就到了!”
此时,章小凤也在台下的观众之中,听到主持人的话,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她推着身边的郝一湖:“老郝,你快去看看。他怎么有病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要不,我们一块去。”
郝一湖连忙站起来:“你在这里等着就好,我先去看看!”
郝一湖出了茶馆,骑上自行车就往职工医院那边赶,他走得太匆忙,没注意到路口那里围着一群人,当他的自行车从人群边擦身而过时,应该是在医院的骆子,却正站在这里的人群里。他伸着双臂堵在一辆小车前:“你们撞了人还想跑?岂有此理,赶快下车来送伤员去医院抢救!”
小车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浑身血淋淋的,不知道是死是活。那辆小车的保险杠一侧,沾满了血迹,显然人是这辆车撞倒的。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小车里坐的正是姚少军,他从紧闭的车窗里看到了骆子,狠狠地唾了一口:“怎么这么倒霉,又是这个可恶的骆疯子!”
为了表现自己,讨好领导,司机回头问姚少军:“厂长,让我来教训一下这个家伙!”
司机松开手闸,让车子缓缓进行,渐渐逼进了骆子。围观的群众见车里的人如此嚣张,马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叫骂声:“没王法了吗?滚下车,滚下来!”姚少军见势不妙,连忙喝止司机道:“笨蛋,快停车!也不看看情况!我先走,这里交给你处理,记住,千万别说出我来,不然的话……”
“厂长,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成为他快板里的主角。”司机说完拉开车门下了车,走到骆子面前,蛮横无理地嚷道:“怎么了,怎么了?你挡着我的车是想找死啊!”
乘着司机吸引了群众注意力的空当,姚少军快速打开后车门溜出去,钻进人群想要逃走。有人看见了他,大喊:“喂!别让那个王八蛋跑了!”
群众里就有人追了上去:“妈的!你别跑,撞了人还想溜,你给老子站住!”
姚少军见有人来追,吓得撒丫子跑得更快了。
“妈的,让他给跑了。”没多久,追的人无功而返:“别看那么胖,他娘的跑得可真快,跟兔子似的。”
“看见他的样子了吗?”有人就问。
“没看清,他把衣服领子都竖了起来,做贼心虚,不敢让人见他的脸。”
“那种人,就是没脸没皮,你说现在咋还有这种狗东西呢?撞了人还跑,像这样的人,逮住就该枪毙了,什么东西!”
群众情绪激昂,嘈杂一片,骆子没有去管这些,毕竟救人要紧。他把被撞伤的人从地上扶起来,让那位司机跟他一起把人抬到了车上。司机见主子已经顺利脱逃,自己的任务也已完成,又看到群众的激烈反应,也不敢再耍横了,乖乖地把伤员送去了医院。
这边总算有了个结果,骆子茶馆那边却因为久久没有等到骆子的到来,台上台下都乱成了一锅粥。章小凤心急万分,自己推了轮椅到茶馆门口张望,等了好半天,终于看到了郝一湖的身影。
“老郝,骆子哥呢?他病得很严重吗?”
郝一湖有些喘:“不知道是咋……咋回事,医院的大夫说……说他根本就没有去过医院。”
“那他怎么没有来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你别急,再等等。”郝一湖安慰章小凤。
辽海制造厂职工医院里,一名警察正在向骆子调查事故原因,那名肇事司机一个劲地替自己开脱:“警察同志,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撞到人了,我没有想逃跑。都是一场误会,我是真的没看见呀!”
骆子冷冷地瞥了司机一眼,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他在说谎,我们在场的很多人全都看到了。他就是想撞人后逃跑,我拦住他的车让他停下时,他还故意往前开,想吓唬我,真是太嚣张了!”跟来的几名目击者也七嘴八舌地为骆子说的话作证明:“对,他说得对,这司机在撒谎!”“车上还有个人,好像是他的领导,撞了人后就逃跑了。”
司机眼看再忽悠不过去了,低声对骆子说:“骆子,我们可是一个厂的。你这样把领导抖搂出去,对大家都没好处。”
骆子无动于衷,淡淡地说道:“正因为我们是一个厂的,所以我才帮你的。”
司机冷哼一声:“你在帮我?”
骆子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车是谁的,你是谁的司机随便一调查不就清楚了吧?你想为虎作伥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当着警察同志的面告诉你,你要是说实话,给人家赔医药费,这事儿就算完了,不再追究是谁的责任。要不然的话,我就调查清楚,把今天的事儿编成快板,天天在茶馆里唱,让你和你的领导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警察听了骆子的话,笑了:“这位师傅,你说吧,这事儿怎么办?”
司机极不情愿地点点头:“我……承认是我撞了人,所有医药费用我来赔。”
“不向你们领导报销吗?”骆子挖苦道。
“是我开的车,这个钱我自己出……”司机低下头,但在骆子转身和警察说话时,却狠狠地瞪了骆子一眼。
“骆子茶馆”里的听众在等候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之后,终于等来了他们的骆子。当骆子由警车送到茶馆门前时,章小凤看到骆子完好无损地从车上下来,她的一颗心才算重新放回了肚里,刚才有人来传话,结果传走了样,说是骆子遇上了交通事故,吓得她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要不是郝一湖及时塞给她两片救心丸,她恐怕就得去见阎王小鬼了……
骆子在听众们的夹道欢迎中走到了台上,就好像一位凯旋的英雄。骆子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各位朋友,对不起大家了!非常抱歉,我今天迟到了,我要在这里请大家原谅。但是,我今天不是故意要耍大牌,而是事出有因。我在来这儿的路上遇到了一点事,管了一点闲事,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实在是罪过,罪过,所以,今天我就给大家再额外讲个故事,就是我刚刚遇到的事儿,算是给大家赔罪,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啊?
听众鼓掌:“说吧,说吧,这回你管的又是啥闲事啊!”
骆子颔首而笑:“今天这桩事,我若不管,我就枉为一个人,也枉受了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厚爱。好了,时间不多,就闲话少说,话说今天……”
经过一番紧急抢救,伤者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辽海制造厂职工医院里,伤者家属握着警察的手,不住地鞠躬道谢:“谢谢你们!警察同志,多亏了你们,我爸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啊!”
警察连忙扶起伤者家属:“你们千万别谢我,要谢就去谢骆子师傅吧。”
伤者家属有些吃惊:“骆子师傅?就是说快板的那个骆子师傅吗?”
“对啊,就是那个骆子师傅,是他抓住了肇事司机,并把你们的父亲送到了医院,帮你们的父亲争取到了医药费。”
“这个骆子师傅,真是热心肠,是个大好人啊……”
骆子说完迟到的原因后,再次向鼓掌的听众致礼:“谢谢各位听众对我骆子的理解!我本来想,要是那个司机继续耍无赖,我就把他编进快板里,天天说,让大家也帮着到处传,让他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不过他后来主动承认了错误,还付了受害者的全部医药费,所以我就不再为难他了。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啊。”
台下听众中有人说:“骆子师傅,是你这个人太好啦!”
骆子听了,淡淡一笑:“今天闲话已经说得太多了,好!在我们书归正传以前,我给大家先来一段儿喝酒的题外话。”
“好!”……
“感情那个深呐,那就一口闷;
感情那个浅啊,你就舔一舔;
感情那个薄啊,你就喝不着;
感情那个厚啊,三斤两斤都不够;
感情那个铁啊,你就喝出血。
酒逢知己千杯少,
能喝多少是多少;
多多少少要喝好,
你要不好大家都不好。
一口半斤全喝光,
这样的干部要到中央;
一口三两见了底,
这样的干部要抓紧提;
一口喝一半,
这样的干部要再锻炼。
能喝八两喝一斤,
这样的干部党放心;
能喝一斤喝八两,
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
能喝白酒喝啤酒,
这样的干部得调走;
能喝啤酒喝饮料,
这样的干部不能要……”
11、午夜情
屋外寒风呼啸,滴水成冰,屋檐上的冰溜子足有一尺多长,好似连空气都快凝固住了。草木都把自己的能量封存着,默默等待着春天的来临,野物们都瑟缩在自己的洞中,有的正在冬眠,不冬眠的也只能是蜷缩着一动不动,眼巴巴等着好天气的到来。然而,此时,原“五七干校”简陋的办公室里,有一个人的胸中却燃烧着一团火——希望之火,这把火要把冰雪世界融化,要让沉睡的大地提前复苏,这个人就是路鸣。
几张办公桌拼在了一起,上面放着一张工业园区规划图。披着军大衣的路鸣凝视着图纸,沉思了一会儿后,对旁边的总工程师说:“王工,你这个规划图给我按十个‘五七干校’的规模重新设计。”
王工有些吃惊:“十个‘五七干校’?路市长,你疯了?你知道十个‘五七干校’是什么概念吗?”
路鸣微微一笑:“知道啊。”
“那可是相当于两个辽海城区的面积,你搞这么大的工业园干什么啊?”
“王工,这个我以后告诉你,现在你马上就去安排,按我的设想重新设计规划图。”
“知道了,路市长。”
晚上,在路鸣的家中,女儿芊芊看着父母在收拾东西,觉得很新鲜,也跟着跑上跑下:“爸爸,妈妈,你们要出差吗?干吗连我的书包也要带上?”
路鸣坐下来,拉过女儿:“芊芊,因为你妈妈要到外地去工作,不能再照顾你,所以你从明天开始就要到姥姥那里去住,知道了吗?”
刚上小学二年级的路芊芊听话地点点头:“爸爸,我妈妈要到哪里去呀?”
路鸣看了一眼忙碌的妻子柳兰亭,对女儿说:“你妈妈让市上借调到了辽海工业园工作,她得搬到那里去住。”
路芊芊歪着头问:“爸爸,辽海工业园在哪里呀?”
“在‘五七干校’。”
路芊芊吃了一惊,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爸爸,我听老师说过,‘五七干校’是牛棚,是惩罚人的地方,我妈妈是不是犯错误了啊?”
柳兰亭正在一边收拾行李,听到女儿的话,忍俊不禁:“芊芊,那里过去是牛棚,你爷爷就在那里呆过。可现在不是牛棚了,**早就结束了,现在那里是你爸爸的辽海工业园,是一片孕育希望的土地!”
“妈妈,什么是工业园呀?”
路鸣让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抓着她的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个大圈:“芊芊,工业园就是很多很多大工业、大企业集中的地方。”
路芊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爸爸,妈妈,我明白了,等我长大了,我也去爸爸的工业园工作。”
路鸣冲女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样的,芊芊,你现在要好好学习,将来大学毕业了,爸爸欢迎你到工业园工作!”
收拾完行李,柳兰亭带女儿去睡觉,路鸣则继续伏案工作。不觉中已经是深夜,女儿睡熟之后,柳兰亭翻身起床,她最了解丈夫,知道他一工作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哪还记得睡觉啊。柳兰亭悄悄走进书房,看着一只手正捏着额头皱眉沉思的丈夫,不觉有些心疼,她故意轻咳了一声,引起丈夫的注意,然后说:“老路,今天晚上就别再熬夜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送芊芊去她姥姥家,然后还得赶去工业园呢,那边不是很着急吗?我想能早点就早点过去。”
“好的。兰亭,真是谢谢你这么支持我的工作。以后,可就要辛苦你了。”路鸣站起身,搂着妻子,朝卧室走去。
“你跟我在这里客气什么啊,我不支持你谁支持你呀。”柳兰亭靠在丈夫肩上,轻轻笑道。
突然,有人在敲门,路鸣和柳兰亭都吃了一惊,同时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柳兰亭推了路鸣一把:“你去开门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定是王副市长来了。”
路鸣把妻子推进了卧室:“我想也只能是他了,时间不早了,你就先睡吧。”
路鸣打开门,还没见到人,就说:“王市长,快进来。”
辽海市副市长王立“哎”了一声,进屋后顺手关上门:“我说路市长,你怎么知道是我?”
路鸣一边去倒茶,一边不客气地说:“这个时候还来打搅我的人,不是你还会有谁?”
“路市长,你也别生气,我知道你最近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这么晚还来打搅你实在是情非得已,你放心,我今天来把话说完就走。”
路鸣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王市长,你先坐下喝口茶吧,既然已经来了,有什么话就慢慢说,我会耐心地听你的意见的。”
“路市长,你以为我来就是提意见啊。我告诉你,我今天来可是为了兰亭的事。”
“兰亭的什么事?”
“路市长,兰亭她能坐到省财政厅预算外处副处长的位置上,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这其中的艰辛你应该知道。你倒好,为了一个辽海工业园,自己陷进去了不算,还要把兰亭也搭上,你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路鸣听话听音,当即敏感地皱起了眉头:“王市长,怎么?你听到什么了吗?”
王立有些愤然地说道:“有人说,你为了要当上辽海市的市长,不择手段的要上这个狗屁工业园,还有人说,你把老婆借去工业园工作,是为了让你的老婆当未来工业园的财政局局长,好把财政大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路鸣听完王立的抱怨,淡淡一笑:“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
“你现在是辽海市政府主持工作的副市长,上面迟迟不给你这个‘代市长’的帽子,就是因为告你刁状的人太多了。”
“这个我知道,我就是不搞这个工业园也肯定会有人告状的。”
“路市长,我觉得你犯不上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建议,兰亭不要到工业园去!”
“说到底,你还是向我提意见来了嘛。老王啊,我也不想让兰亭去呀,一来因为老人需要人照顾,二来孩子还小没人看着也不行。可是,如果不让兰亭去,这工业园的资金、项目等等,没有一个懂专业的干部去管不行啊!”
“路市长,你让兰亭留下,我给你推荐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如何?”
“他是谁?”
“他曾经当过财政局局长,专业和人品也没说的。”
“原来……你要推荐的那个人是你啊!”
“不是我是谁?别人能到你那个牛棚里去吗?”
“老王,不行。那里的工作条件非常辛苦,再说了,你去了,正如你说的,你就陷进去了。你要管资金、管项目,还要到省里、中央跑资金,辛苦不说,还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有时你甚至连家都不能回。王市长,你说,我能答应你吗?”
王立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冲路鸣吼道:“那你就忍心让一个女同志为你到那么个鬼地方去受罪?”
“老王,你先别激动……”
12、一语破天机
深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大都已经进入了甜蜜地梦乡,窗外,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响动。然而,此时的郝祖国却正端坐在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看着材料,因为太过投入,手上的一支烟都快烫到手了,还丝毫没觉察到。突然,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郝祖国接起来一听,原来是辽海机床厂厂长戴云山。接完电话后,郝祖国匆匆赶到戴云山所在的宾馆,一踏进客房,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他知道这位前姐夫又在借酒浇愁了:“姐夫,你怎么把我叫到宾馆里来了?”
戴云山坐在沙发旁,用血红的眼睛盯着郝祖国:“你看看表,现在几点了?”
郝祖国看了一下手表,这才惊觉:“哟,这都12点了呀?”
“忙糊涂了吧?”
郝祖国一下子就像松了劲的皮筋,躺倒在了沙发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是啊,最近真是太忙了!”
戴云山斟了杯酒递给了郝祖国:“在忙什么呐?”
“在忙新厂房的事儿呢!”郝祖国推开酒杯:“姐夫,我不喝。”
戴云山也没再勉强,把酒杯放下:“怎么样,有进展吗?”
“有。地皮的事基本上定下来了。”
“你们汽车厂有钱啊!像我们这个机床厂,设备陈旧、工艺落后,再加上退休人员多,包袱重,想施展,也力不从心呐!”
“姐夫,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那个机床厂可是国家重点企业……”
“祖国,我们不谈这个了,烦!”
“姐夫,你就为这个才在这里喝酒解闷啊?”
戴云山摇摇头,苦笑着说:“祖国,我说你啊,我和你姐早都已经离婚了,你就别再叫我姐夫了。”
“那有啥关系,我觉得叫你姐夫更亲切。”
“唉!祖国啦,我就不明白,你姐姐出国就出国吧,她为啥非要跟我离婚呢?”
“姐夫,我姐这事儿吧,做得确实不好。但是,据我所知,她是有难言之隐啊。”
“什么难言之隐?难道她……”
“姐夫,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都这么些年了,你还惦记着我姐啊?”
“唉,你姐可是个好女人呀。算了,啥也不说了,祖国,今天我找你来可是有要紧事跟你说。”
“啥要紧事?”
“祖国,虽然我和你姐离婚了,可我还是当你是我小舅子,我们也还是铁哥们,对不?”
“对。姐夫,你说得一点没错,我们做不成亲戚,还可以做朋友。这不是你当初说的话吗?我可没忘,一直把你当铁哥们哩。”
“那好,我就不……不瞒你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你不准出卖你姐夫我,你……你知道了吗?”
“姐夫,你放心,我别的什么人都可以出卖,唯独您——我的姐夫,我绝对不能出卖!”
戴云山在郝祖国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显然,他喝得有些多了,说话时连舌头都已经打不直了:“好兄弟,我……我……告诉你,这可是一个关系重大的消息。你……你要给我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你的媳妇、家人在内。你给我打保证……我就告诉你!”
“姐夫,我保证不透露出去,到底是什么重大消息,你就赶紧说吧。”
“你知道吗?我们机床厂不但要在工业园区落户,而且贷……贷款的事情也有着落了。”
虽然是醉汉讲的话,郝祖国也没有等闲视之,他立刻抓住了戴云山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重要信息,就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一下子从**弹了起来:“姐夫,这果然是一个重大的消息,建新厂是好事,但是,建厂的资金光靠贷款不现实吧?”
“这就是我们厂的最高级……最高级绝密……绝密了……”
“是找银行贷款吗?”郝祖国有些急切地问道。
戴云山摇摇头:“不……银行才答应给我们……我们贷款六千万,祖国……祖国啊,你想想,我这么大的项目,没有一个亿,根本就下不来!”
郝祖国当即就敏感地觉察到了戴云山要告诉他的这个“绝密”是何等的重要,他有些兴奋难掩地问道:“那剩下的那部分资金,你们要怎么解决……”
13、紧急会议
凌晨四点多一点,辽海汽车制造厂财务处处长家的电话突然炸响。财务处长很不情愿地爬出了被窝,抓起了电话。她正准备冲着对方怒吼时,对方却抢先开了口:“王处长,现在请你马上到厂里来一趟,我等你。”财务处长听出来了,那是年轻的厂长郝祖国的声音。
“厂长,麻烦你看看时间吧,这才凌晨四点钟,你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儿,不能等到八点上班啊?”
“不能等,你快给我到厂办大楼来,我们在会议室等你。”
“我们?”
“是啊,其他人我都通知了,他们现在都在路上,你可是这次会议的主要人物,缺席是不可以的。”
“……好吧,我马上赶过来。”
虽然极不情愿,但厂长如此兴师动众,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财务处长不敢怠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赶紧穿好衣服,匆匆向工厂赶去。
凌晨四点二十五分,东方刚刚有点泛白的时候,辽海汽车制造厂办公大楼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厂长,你这大半夜找我们来有什么紧急的事啊?”
“副厂长,现在已经是早上了。”郝祖国看看表:“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开会。”
郝祖国扫视了一下被自己从热被窝里召来的厂干部们,他们脸上大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郝祖国的心情由之前的焦虑变得沉重起来,同时,又有些雀跃与不安。从戴云山那里听来的消息不仅震撼了他,也警醒了他。
“祖国,你就是嫩啊!你知道吗?国营企业的全面技改项目,国家会支持的啊!”
“什么?争取国家支持?”
“是啊……我们已经把报告打上去了。”
“现在不是利改税了吗?国家已经停止对国营企业拨款了!”
“你说的没错……但是……你只知道‘利改税’,你……还不知道‘拨改贷’吧?”
郝祖国并不是不知道还有“拨改贷”这么回事,那是国家在实施扩大国营工业企业经营管理自主权的政策之后,出台的关于调整并规范企业与政府间的利益分配关系制定的相应政策。不仅在去年开始实行了“利改税”,将国营企业上缴利润改为缴纳流转税和所得税,同时国企的资金来源由国家拨款改为企业向银行贷款,也就是“拨改贷”,以求改变国营企业固定资产投融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