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知道这个“拨改贷”是国家将给国营企业基本建设的拨款改为向银行贷款,郝祖国才会对戴云山告诉自己的这个“绝密”感到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政策出台以后,国营企业还可以向国家伸手。而要钱的名目就是立项!
自从今年年初,市委市政府将辽海汽车制造厂划入国营企业改革试点单位,实行了企业承包经营责任制,并相当大胆地破除陈规,由郝祖国来了个第一人“吃螃蟹”,率先搞了厂长负责制。在成为这个职工人数过万的企业真正的“当家人”后,郝祖国肩上的压力就日益沉重了。把企业带向什么样的道路,是他的责任,在领导决策中就算出现一点点失误,也会使企业造成重大的损失。就在他签下厂长责任书时,路鸣曾这样对他说:“祖国啊,现在我可是把辽海汽车制造厂交到你的手上了,我完成了我的承诺,你也应该完成你的承诺哟。”路鸣还给他打了个比方,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企业的领头人如果是一匹狼,那么他带的一群羊也会变成狼,而领头的如果只是一头羊,那么他带的一群狼也会像羊一样软弱无能。
“现在就看你的了,祖国!”路鸣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辽海工业园区的建设计划终于定案,路鸣正在加足马力上马他这个宏伟计划,而自己也为了实现对路鸣的承诺,也筹集资金准备进驻工业园。这样一来,辽海汽车制造厂将成为第一批辅助路鸣构建辽海改革蓝图的功臣。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路鸣鼓励他放开手脚大踏步向前走,但是,理想是需要有资金来垫脚的,没有完全的准备,一切都只会成为空想。工业园里的厂房建设乃至机器设备全都要钱,如此大量的资金要从何处来?他郝祖国不是路鸣,也不是一市之长,没有名目是要不来钱的,虽然已经想办法从银行贷款,但是银行贷款只能解决技术改造及流动资金部分,关于固定资产建设部分并没有放开贷款项目,这笔资金如何解决?目前让他感到最为头痛的就是这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那么他当初向路鸣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到头来就只会变成一纸空谈!
14、不眠之夜
“任何时候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是路鸣给郝祖国反复说过的一句话。前一段时间,郝祖国参加企业管理培训课程,学到了一点‘看不到不打,打不倒不打,瞄不准不打’,仔细一分析,与路鸣的话不谋而合。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政治判断能力都相当有自信的郝祖国,第一次对自己的洞察力产生了怀疑,道理明明都知道,可为什么就是运用不上呢?听到戴云山的那些话后,他为自己在这样紧要关头出现这样的纰漏感到羞愧和自责,尽管还没有造成重大失误,但可以预计出的后果已经让他害怕。内心的焦虑感让他一时半刻也不能等了。从戴云山那里出来,他就直接回到了厂里,调出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这些年来国家在企业改革方面的所有政策文件,在其中找到了关于“拨改贷”的“蛛丝马迹”。1979年,国家为了在基本建设部门和建设项目中进一步贯彻经济责任制,增强价值观念,提高投资效果,开始试行了“拨改贷”。
看着文件,郝祖国懊悔地猛敲自己的头,机会转瞬即逝啊!自己怎么能如此马虎呢?他决定马上行动,尽量赢取时间。于是,他挨个拨通了厂里大大小小的头儿及各部门负责人的电话,甚至包括几个得力的车间主任,在凌晨时分,将他们全部召集到了自己的身边。
“同志们,今天我把大伙从热炕上扯起来,紧急来这里开会,我先向你们的家人道个歉。但是,我不会向你们道歉。因为,你们和我一样犯了错,少睡几个小时,挨一点冻对你们和我来说是应该的。这是惩罚,惩罚我们大家的失职。”
听到年轻厂长所说的话,又看到他难得严肃沉重的表情,起先还有些吊儿郎当,或神思昏昏、满腹牢骚的人都开始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起来。
“我这个厂长当得很失职啊。竟然会对国家的政策这么不了解!但是,你们大家也都有连带责任。不管是办公室主任还是财务处长,你们没有提醒我就是你们的错误。所以,想起这些我真是难过啊。”
财务处长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郝祖国:“厂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们吧,也就是说我们犯了什么错,有多严重,你得给我们讲清楚呀,讲清楚了我们才知道怎么改啊。”
郝祖国伸手在空中压了压,然后,扫了一眼财务处长:“你先别急着给自己找罪名。我不是说这是我们大家的错吗?首先,我这个当厂长的每天熟读政策规定,竟然没有看出这其中的玄机,差点就造成了严重的决策失误,贻误了重大的战机,这是我的错;可是你们搞项目搞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把可以向国家直接申请基建贷款的事告诉我呢?”
办公室主任终于听明白了,他长吁一口气,觉得厂长有些过于大惊小怪,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了:“厂长,我明白你为什么半夜三更把我们召集来开会了。可是厂长,不是我们不想争取国家的拨改贷资金,而是我们争取资金没有个由头啊。”
财务处长也开口说道:“是啊,我们这些年的效益一直不错,也没有搞大的基建项目,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必要争取国家的贷款。”
技术处长也跟在财务处长后面发了言:“就是这些原因,我们才没有给你汇报。”
郝祖国听着他们的发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也猛然提高了分贝,变得十分严厉:“你们说完了吗?你们以为我半夜召集你们来开会,是多此一举?我们得往前看,我并不想追究已经过去了的事,我今天要大家来,是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建议。看来,我不能依靠你们了,我要在这里搞一次一言堂了,我得独断专行一次了!下面,我开始布置任务。第一,马上组织材料向国家申请拨改贷资金;第二,银行贷款同步进行;第三,成立由厂长、副厂长、会计师、秘书、技术处长、财务处长参加的项目领导小组,我任组长,戚厂长任副组长,把我们要申请国家拨改贷的基建项目以最快的速度明确下来。”
财务处长不解地发出疑问:“厂长,我们争取这么多资金干什么用啊?”
郝祖国又扫了一遍众人,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和财务处长一样的疑惑,便深深地叹了口气:“同志们,我们厂目前的效益是不错。可是,大家知道防患于未然吗?我们现在无动于衷没关系,等到我们吃不上饭了,就一切都晚了!大家想想看,我们这样下去怎么的了?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基本按上面的计划生产大型货车,说穿了我们还在吃计划经济的大锅饭。不仅如此,我们的发动机还完完全全依赖于进口。如果有一天,上面的计划像其他行业一样取消了,我们怎么办?到那时候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我们要在今天能吃上饭的时候,想想明天吃不上饭的日子。你们大家要记住,以后再也没有‘大锅饭’可吃了,自起炉灶、自力更生是企业惟一的出路。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周围的不少国营企业已经在自谋生路了,也有不少企业资不抵债,危机重重,连职工的基本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国家已经把我们国营企业推到市场上了!我们不能等到无米下锅的那一天才开始着急,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我们要时刻做好打硬仗的准备,资金不怕多,有钱还怕没用处吗?”
副厂长戚红军点头赞许:“厂长,你说得对。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厂虽然目前还能拿到一点国家的生产计划,但不能不考虑没有了生产计划的那一天我们怎么办,我们不能因为目前效益还不错就过于乐观,这样的轻松日子还能过多久谁也说不准。但是,厂长,关于立项之事我们也不能这么着急吧?哪能说立就能立的呢?而且还要拿去向国家申请资金,恐怕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整出来的。”
郝祖国明白戚红军说的意思,但是他这么着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志们,不是我着急,而是这件事真的已经火烧眉毛了。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我们北方省向国家有关部委申请拨改贷资金的企业有5家,如果加上我们辽海汽车制造厂,就是6家。但是,中央只能在这6家企业中选择一家!”
“才一家呀!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六分之一的机会。”财政处长咂起了舌头:“这有点太难了吧?”
办公室主任也摊开了手,露出了一副很遗憾的表情:“问题是我们还没有报上去,这能来得及吗?”
郝祖国非常肯定地说:“来得及。”
听到郝祖国的话,戚红军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要是来得及,厂长,你就下命令吧。不过,这件事我们得在极其严密的情况下进行。先不管厂长你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这个消息,对于其他5个申请企业来说,肯定也是最高机密,毕竟最后只能有一家企业得到款项,竞争太激烈了,大家都会卯足了劲在各方面下功夫。”
“对,戚厂长说的对!同志们,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争取到这笔国家贷款,否则我们在工业园建一个小汽车制造厂的计划只能是空谈!所以,今天凌晨我们的会议内容属于我们厂的绝对机密!请大家一定要保密!谁要是泄露了出去,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戚红军笑了:“厂长,你就放心吧。这可是关系着大家自己的饭碗呢。锅里有碗里才有,这个道理谁都懂,谁会砸自己的饭碗啊,又有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其他人也纷纷作出保证:“厂长,放心吧!我们的嘴比地下党的嘴还严实哩!”
“那么,首先让财务处长给我们解释一下申请拨改贷款需要的条件。”郝祖国看向坐得离自己最近的财务处长。
财务处长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体,说道:“我们都知道,以前企业的基本建设及大型设备投资费用都是由国家直接拨款到企业或其上级部门,但在1979年后,国家对企业投资的这部分,由国家预算无偿拨款改为中国人民建设银行贷款有偿供应,也就是厂长所说的‘拨改贷’。这项工作目前还是在试行阶段,所以大部分企业并没有真正使用起这种申请基建款项的方式。下面我来说一下‘拨改贷’到底是怎么回事,首先,由国家财政部门将属于‘拨改贷’部分的预算资金,按照财政级别,由中央和地方预算拨给同级建设银行作为贷款资金来源,再由建设银行会同主管部门,对实行‘拨改贷’的建设项目,根据批准的年度基本建设计划和‘拨改贷’投资计划,向建设单位下达年度贷款指标,作为年度内借款的限额,建设单位则可直接向当地建设银行办理借款手续。银行要对建设项目进行评估,然后与建设单位签订借款合同,并按不同行业实行差别利率,按实际支用贷款数收取利息,每年计算一次复利。”
“好了,财务处长的解释已经够详细了,相信大家已经对拨改贷有了一定了解,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怎么立项,如何才能申请到这笔建设资金。”郝祖国看向大家,他笃定的神情无形中给他们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众人的情绪开始高涨,发言也逐渐踊跃了起来。
接下来,会议进入议题阶段,并分组讨论,报上各自的方案。这个会议一直开到当天中午,所有人都处于兴奋状态,早饭都是在会议室里吃的,开完会一起在食堂里吃了一顿会餐后,就各自去奔忙分到各组名下的任务去了。
15、理解万岁
郝祖国这一夜没有回家,当然也没有睡觉,而路鸣同样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听到王立毛遂自荐要代替妻子柳兰亭去工业园负责财务管理,路鸣当即摇头:“老王,可你是副市长啊!你怎么可以到那个地方去呢?那里的条件可是非常艰苦的,生活设施都还不健全,吃只能吃大锅饭,睡只有硬板床。”
王立态度非常坚决:“路市长别忘了,我王立除了是副市长,同时还是一名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吃苦耐劳可是我们共产党员的优良作风啊!”
路鸣的眼里涌出了泪花,他紧紧握住了王立的手:“老王啊,你能如此地理解和支持我,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路鸣,别人不理解你,我理解你。别人不支持你,我支持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
“我认为,你振兴辽海的这个设想——不!是宏伟蓝图!它不但能成功,而且它绝对能够给我们辽海市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就为这个,我王立绝对支持你!所以,我宁可不要这个副市长,我也要到你那个‘牛棚’里去!”
路鸣热泪盈眶,站起身与王立紧紧拥抱:“老王,我的好搭档——不,好兄弟,我……我们就一起干,不干出点名堂,誓不罢休!”
柳兰亭悄悄起身,穿着睡衣来到了门边,透过玻璃看到了两个男人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她拉开了灯,穿上了衣服,轻轻地走出卧室,进到厨房,把一瓶好酒放在了餐桌上,又从冰箱里取出了各种熟食,准备好了下酒菜。
俗话说,知夫莫若妻,柳兰亭最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她知道路鸣是一个把事业看得比一切都重的人,柳兰亭尊重丈夫,支持丈夫为辽海所做的一切。但是,长期以来,她一直觉得丈夫是在孤军奋战,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帮手,正因为如此,她才心甘情愿地去最艰苦的地方去,目的就是多帮一帮丈夫,好让他减轻一点劳累。看着路鸣每天回到家中后累得快散架的样子,她实在是心疼啊!现在好了,王立挺身而出,她能看得出,王立也是属于那种踏踏实实干事业的人。柳兰亭很高兴,但她不是因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所以才高兴,她是因为丈夫终于有了一位左膀右臂而高兴啊!
听到从厨房传来的细微声音,王立探头一看,看到那里亮起了灯,还有在灯影下映照出来的柳兰亭的身影:“坏了,真不好意思,我们把兰亭吵醒了。”
路鸣也回头望了一下:“哎呀,真的……”
两个男人来到厨房,看到柳兰亭正在切牛肉。
“兰亭,你在干什么呢?”路鸣问。
柳兰亭抬头微微一笑:“我在为两个流泪谢知音的伟大男人准备早餐呢!”
路鸣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咳,你都看到了啊?”
柳兰亭看到丈夫有些发窘的样子,笑得更是温柔:“嗯。看到了,果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啊。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值得纪念呢。作为你的妻子,我非常的感动。”
路鸣越发难为情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王立插话说道:“兰亭,应该是夜宵吧,你怎么说是早餐?”
柳兰亭放下菜刀,将牛肉装盘:“我们的两位大市长,你们看看表吧!现在是凌晨三点过一刻,你们说说,这是不是早餐?”
路鸣和王立都吃了一惊:“啊?”
“怎么整这么晚了?我们不是才说了几句话吗?”王立有点不相信地问路鸣。
“那是因为你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鸣笑道。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好啦,就不要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了。我说,能不能请两位市长大人移驾餐厅啊,两个大男人挤在厨房里又不帮忙干活,要在这里当电杆吗?”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来,我来端菜……”
路鸣和王立分别端了一盘菜到餐厅,看到桌上的酒,王立冲柳兰亭笑道:“兰亭,路鸣能娶到你真是太有福气了,嘿,这时候就是要喝点酒嘛!来,兰亭你也坐,我给大家满上。”
碰杯之后,路鸣问王立:“老王,关于我要在‘五七干校’那边建这个工业园区的计划,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已经说过的那些表面文章的话我可不想听。”
“好,我试着说说看,要是说的不对,你尽管批评。”
“你就别客气了,说吧。”
“路市长,请问‘五七干校’东边50公里外是什么?”
“是大海啊。”
“我敢说,你路鸣的眼光绝对已经伸到了那边,对吧。”
“在那边干什么?”
“你别给我装蒜,你的最终目标在那里,你要用一个庞大的工业园区把辽海和大海连接在一起。”
路鸣和柳兰亭对视了一下,彼此会心一笑。路鸣端起酒杯,站起来:“老王,真让兰亭给说中了,我们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知音啊!我这篇未来大文章的题目就叫……”
“《面向大海求发展》!对吗?”王立说完,哈哈大笑,笑过了也端起了酒杯。
“来!我的好兄弟,让咱们为《面向大海求发展》干杯!”
16、双管齐下
1984年的最后一天,郝祖国坐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同时,副厂长戚红军代表他去参加了市委市政府关于辽海工业园的讨论会。会议在市委1号会议室举行,与会代表除了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和各部门的负责同志外,也有一部分是准备进驻工业园区的国营企业领导人,还有四大银行的行长。会议由副市长王立主持。
“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对‘辽海工业园’项目进行一次可行性论证。我希望同志们在今天这个论证会上畅所欲言,要克服开会不说、会后乱说的无政府主义倾向,路市长,开始吧?”
路鸣坐在王立的旁边,他对王立点了点头:“好的,开始吧。”
“同志们,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大家对这个项目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们不抓辫子,不打棍子,就是说错了也不要紧。好,大家积极发言吧!”
来自水电系统的一位干部发言:“既然王市长说了,不抓辫子、不打棍子,那好,我就说上几句。现在,有一种说法,直接的影响了工业园项目的推进。我个人认为,这些说法还是有道理的。”
“什么说法?”
这位干部扫视了一眼会场后,顿了顿说:“‘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我想,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三中全会以来我们走的道路就是资本主义道路!”
在他旁边坐的是城建部门的一位负责人,接下这句话说道:“就是,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大家也知道,这些年的政策经常在变,说不定哪天又开始割资本主义尾巴了。我个人认为,工业园项目应该慎重,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照你们这种说法,这个工业园就不搞了?”
那位水电系统干部连忙解释道:“王市长,大家只是在担心,担心这改革开放的政策说不定哪天就会变!”
路鸣有些生气地把手中的本子往桌上一摔,说道:“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这是中央早已经确定了的我们党的主要任务!对此,市上已经也进行了深入的学习和实践!让我不明白的是,我们怎么到今天了还纠缠在这些本不是问题的问题上呢?这种千载难逢的机遇,一旦错过了,我们就得永远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追,到那时,我们可就成了辽海市的罪人了。”
戚红军忍不住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我来自辽海汽车制造厂,我们郝厂长出差了,我是代表他来参加会议的。我感觉路市长说的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对工业园项目姓社姓资进行讨论了!一场**,我们已经失去的太多太多了!现在我们要论证的是工业园项目的可行性,是探讨工业园的未来能给我们辽海带来什么好处?我认为,这才是我们今天要研究的,我们不能跑了题。”
那位水电系统干部听到戚红军的发言是在针对自己,尤其他在说话时还特别看着自己,就急赤白脸地争辩:“戚红军同志,你看看,你怎么跟我较上劲了?市长都说了,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你怎么三句不是好话就抓起辫子来了呢?”
戚红军坐下来淡淡地说道:“等着,靠着,观望着,怎么可能抓住机会呢?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经验主义者的嘴脸!”
城建部门的那位负责人也上了火,指住戚红军问:“戚红军!你把话说清楚,谁是经验主义者?”
戚红军并不露怯,迎着他的手指说道:“你不是吗?张口闭口经验、教训,你应该看看报纸、听听广播,外面的世界已经很精彩了!深圳的工业园,小岗村的包产到户,等等!我敢说,我们辽海市已经落后了,再不奋起直追,我们会被时代抛弃的!”
那位负责人见争不过戚红军,便转向路鸣求援道:“路市长,你看看,这还让不让我们说话了?”
路鸣向戚红军微微点头,缓缓说道:“戚厂长,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你得允许人家说话嘛!”
“我也没说不让他们说话呀!我只是发表了我的见解!而我的发言就代表着我们郝厂长的态度,也代表了我们辽海汽车制造厂的态度,我们厂会第一个进驻工业园,为研发生产我们中国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小轿车而设立分厂,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
其他的与会代表也开始纷纷发言,最后大部分代表都认同了工业园,之前的怀疑之声渐渐弱了下去,替代的是探讨如何才能避免在工业园的建设项目中出现方向走歪的问题。总的来说,这个年末的最后一次讨论会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也算是在最后一天为这一年的重大变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晚上的餐会上,路鸣对此次会议作了总结,也明确了自己的意见:“同志们,今天我们这个论证会开的很好!我们由争论、意见不一致,甚至两方意见非常激烈,到现在达成了共识。这也是一个很有必要的过程!如果没有争论,没有分歧,甚至没有一点点不同的声音,这就是一种不正常了!我希望同志们下去后,就按今天我们论证的结果,全力以赴把今天的会议精神落实在行动上!尤其是银行、大单位、各部门,都要旗帜鲜明地以实际行动支持我们的工业园!”
17、北京之行
首都北京,是中国的心脏,虽然同样经历了动乱,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可是这座城市依然充溢着王者之气;虽然少有摩天大楼,但朴素的建筑物却散发着一种庄重、尊贵、典雅的气息;大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虽然衣着简朴可是却透露着一种皇城根人的自信与精神气。
北京是明清两代的都城,遗留下了大量的文化古迹。北京有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有融汇了南北特色的皇家园林颐和园,有众多佛教建筑汇集的八大处,有记载着中国屈辱史,如今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的万园之园——圆明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万里长城,当然,北京还有秋露过后层林尽染、满山火红的香山。但这些令无数人神往的景致,统统没有装在郝祖国的心里。
抵达北京,安排好住处之后,郝祖国没有给自己留出一点的喘息时间,他马不停蹄的直奔国家某部委计划发展司,找到了路鸣为他介绍的专门负责国营企业拨改贷项目的王司长。
王司长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额头上的皱纹密而深,跟斧劈刀刻似的;两鬓有些斑白,但并没有显出苍老,只透出了成熟与稳重。他的面容慈祥之中透着庄重,有长者之相,但又不失威严,带着一种高层领导所特有的强大气场。
王司长一听说郝祖国是从工业重镇辽海市来的,态度立刻变得非常热情:“来来来,快请坐。你是郝厂长吧?路鸣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哈哈,他让我一定要按原则办事,但是呢,却又希望我适当地例外一下。哈哈,这个路鸣啊,你不知道吧,我们两个不但一起上的大学,而且还一起到日本留过学,算是铁杆老同学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况还是他特别关照过的小兄弟呢!”
不愧是老同学、老朋友,郝祖国从这位王司长的身上看到了路鸣的影子,原本还紧张忐忑的心情,现在放松了下来。他知道,王司长这块敲门砖是找对了。于是他抓住时机见机行事:“王司长,你看这已经12点了,我们找个地方去喝茶吧,我请客,怎么样?”
“喝茶没问题,但是中午不行!1点钟我还要给领导汇报关于拨改贷的事情呢。”王司长连连摇手。
“拨改贷?王司长,不知道路书记有没有跟您提过,我这一趟来北京正是为了申请国家拨改贷的事情的。虽然我们的申请条件完全符合要求,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使得我们的申请提交迟了,怕因此受到影响。所以,路市长让我直接把报告带给您,您看是不是能够将我们也列进这次辽海市的申报单位中,一起考虑呢?”
王司长含笑注视着郝祖国,并没有当即表态,而是略微思虑了一下:“这样吧,郝厂长,你把申请书先交给我。”
在来北京前,路鸣交代让郝祖国直接把申请交给王司长,如果王司长很痛快地接了,而没有推搪,那这事就等于是成功了一半。郝祖国听到王司长这样发话了,完全应了路鸣的话,不由得心下狂喜,连忙将申请从包中取出,交到了王司长手上。王司长大概翻阅了一下,就将那一沓厚厚的报告书放在了写字台的案头。紧接着,他又把郝祖国的材料放在了一摞文件的上边。郝祖国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可以说心头那块石头已经落下了大半。之后和王司长约定晚上的宴请时,王司长也答应得相当爽快。
下午下班后,王司长带着他的两位部下如约来到了王府井饭店:“郝厂长,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司的梁处长,也是国家经委派到你们北方省考查拨改贷项目的工作组组长。这位是唐副处长,是工作组成员。”
郝祖国明白自己的贷款与这两个人是息息相关的,也更加明白这顿饭的重要性,尽管已经见惯了大场面,这时他也难免有些紧张,手心里开始渗汗。他不时地观察王司长的表情,这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掌握着他郝祖国生杀大权的人物,却一直是一派平和的微笑,而且相当不见外地帮着郝祖国招呼大家坐下。
一干人落座后,王司长开门见山地说道:“郝厂长,我们在吃饭前,让梁组长说说你们的项目情况吧。”
梁处长向郝祖国点点头:“郝厂长,关于国家的这批专项贷款我们有明确规定,先是选择项目,其次是下去考察项目。这些项目在国家经委没有上会之前,任何消息都不能往外透露。但是,你是我们司长的朋友,我就违反一次原则了。我可以告诉你,郝厂长,对于北方省报上来的五家拨改贷企业,我们决定先考虑辽海市的一家企业,如果算上你们辽海汽车制造厂,辽海市一共有两家企业向国家经委提出了拨改贷的申请。我们过两天就下去考查,在你们两家企业中选择一家。”
“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啊,谢谢您!梁处长,我们辽海汽车制造厂随时欢迎您来考查。”
“郝厂长,你可要在项目上下好工夫啊。”王司长慢条斯理地说道,并神色凝重地看了郝祖国一眼。
郝祖国心领神会,当即举杯站了起来:“谢谢王司长!也谢谢两位处长!为了我们辽海汽车制造厂能够赢得这次机会,感谢各位大力帮忙,我郝祖国在这里先干为敬。”
看着郝祖国将满满一杯茅台一扬脖子喝了下去,王司长哈哈大笑,并拍着手称赞:“好啊,郝厂长一看就是爽快人!”
酒过三旬,郝祖国有些不胜酒力,陪他一起来的骆子站了起来:“各位领导,各位朋友,我骆子不才,没别的什么本事,就喜欢自己编个快板,逞一逞口舌之能,如果大家不嫌弃,我为大家说上一段,以祝酒兴如何?”
在座的人其实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情绪正高昂,一听有节目就来了兴致,王司长对骆子说道:“骆子先生,虽然你是郝厂长的叔叔,但他却毫不忌讳地向我们大力推崇你的口技,说你的口技表演是呱呱叫,到底怎么样我们没听过可不知道,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骆子先生,你就先给我们来上一段逗乐的,要是我们觉得不乐,那就要罚酒一杯!”
骆子爽快地答应了:“行,没问题!但是骆子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别叫我什么先生,就直接叫我老骆吧,反正我的年纪在这里也算够老,这样叫起来不也显得亲切么?既然一起吃了饭,那就是百年修得的缘分,一回生二回熟,再见大家是朋友。二来,不管什么年代,先生都是不说快板的啊!”
大家听了这话都乐了,王司长笑得最大声:“好,好,我们都叫你老骆!”
骆子在开说前看了郝祖国一眼,见他点了头,便用筷子充当惊堂木,用口技打响了快板:
“快板那个一响啊,
我的嘴唇动。
生命在运动呐,
提拔靠活动……”
王司长首先为骆子用口技打出的快板节奏感到惊讶,不由得大声鼓掌喝彩:“厉害!老骆,这传说中的口技简直绝了,跟真的快板声一模一样!”
骆子微微一笑,欠了欠身,继续说道:“谢谢司长夸奖啊,酒杯要动动!”
大家在骆子的“快板声”中笑着都喝下了一杯酒。
“不跑那个不送,
只能听天由命;
光跑那个不送,
原地踏步不动;
又跑那个又送,
一定提拔重用!
要想有进步,
跑熟组织部;
要想被提拔,
常去领导家。”
梁处长被骆子惟妙惟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向郝祖国翘起大拇指:“郝厂长,你的这位叔叔可真是个人才啊!”
大家也一致赞同,鼓掌叫好。
“一千块钱你想都不能想,
三千四千还是难商量;
五千六千你只能挂个号,
七千八千才能给你一顶虚职帽,
上万元才能戴上一顶实职帽。
年龄是个宝,文凭不能少,
德才作参考,后台最重要!
表扬了溜须拍马的,
提拔了指鹿为马的,
冷落了当牛做马的,
整治了单枪匹马的……”
骆子的快板声刚落,王司长就说道:“你这个老骆,说快板讽刺官场陋习,当官的一定不会提拔你!”
唐副处长却不同意:“司长,你说错了!”
“怎么错了?”
“毕竟像骆子说的那种官只是我们党内的个别人,真正的好官是不会怕人说的,不然你看,人家郝厂长就被上级照提拔不误!这么年轻就是一厂之长,难得啊难得!”
“哈哈,这个不假,郝厂长可是路鸣在辽海重点培养的企业家呀!”
郝祖国连忙道谢:“过奖了,过奖了,我只是和路市长有一个共同的梦想罢了。这个梦想,就是造出我们中国人的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小汽车。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哦?什么梦想?”王司长问。
“我们要生产我们中国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小汽车。我们这个梦想的难点是汽车的心脏——发动机。也就是说,我们厂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实现汽车发动机国产化!”郝祖国虽然已经有些醉了,但他说的绝对不是梦话,他的表情严肃而果决,目光坚定而光亮,让在座的人都为之一震。
王司长当即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野心不小啊!你这个小伙子果然有魄力,好,为了这个中国人共同的梦想,我们支持你!梁处长,唐副处长,这一杯酒可一定要干了啊!”
“好,为了我们中国的汽车国产化,我们干!”
18、前赴后继
在王立打好行包奔赴工业园区建设工地之前,路鸣亲自为他饯行。酒桌上,路鸣把一罐饮料递给喝得有些微醉的王立:“王市长,给,这是我们辽海产的饮料,解酒效果很好。”
王立接过饮料猛灌了一口:“路市长,你下命令吧!我现在就像一名已经摆好了姿势的田径运动员,只要你的发令枪一响,我就会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我已经打好了行装、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今天晚上就出发,到我的岗位上去,你看如何?”
路鸣摇摇头:“王市长,不着急,明天再走吧。”
“不!我必须今天就走!因为,明天早上我要代表辽海工业园筹建处与几家建筑公司签订合同呢!如果我这个筹建处常务副主任说话不算话,那人家就要笑话你这个主任了!”
“那好,这里的工作就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干起来吧!我这个主任不是甩手掌柜,而是你的坚强后盾!”
“谢谢路市长!你是我的坚强后盾,那么,我就是你的开路先锋!逢山我就开道,遇水我就叠桥。”
路鸣又对在座的财政局长说:“蔡局长,财政局是工业园真正意义上的后勤部。那么,你这个财政局长就是工业园的后勤部长。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路市长,你就放心吧,我这个财政局长一定会当好这个后勤部长,尽全力解决工业园的资金需要,如果不能筹集到足够的建设资金,你可以唯我是问!”
路鸣的目光又转向经委的几位领导:“金主任,你们经委……”
“路市长放心,我们在立项、资金问题上,尤其是在上面资金的争取上,我们会积极努力的!”
“光积极努力还不行,还要竭尽全力!”路鸣用拳头在桌子上轻轻地砸了一下,虽然力度不大,但其代表的力量却深深地敲进了在座的每个人心头。
“市长,知道了,我们一定做到积极主动,竭尽全力!”
送走王立后,孟金川专程到路鸣办公室来听他关于工业园建设进度的报告。得知路鸣派了王立去工业园后,孟金川对路鸣说道:“路市长,我给你提一个建议,既然王立同志能胜任工业园主任的工作,你为什么不把主任的职务也给他呢?”
“孟书记,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清楚楚,我希望你的告状信少一点,也希望你……”
“希望我早一天当上市长,对吧?”
“是的,这也是省上领导的意思。”
“谢谢孟书记,也谢谢省上领导。可是,我还是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孟书记,我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能把这个故事讲给孟书记听吗?”
“你讲嘛,我洗耳恭听。”
“这是一老一少两只羚羊的故事……”
这时,路鸣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郝祖国从北京打来的:“路市长,真是太感谢了!一切都很顺利!我想我们辽海汽车制造厂一定能拿到这笔贷款。”
郝祖国的声音有些激动。而路鸣其实已经接到了老同学王司长打给他的电话,告诉了他事情的进展。路鸣也为郝祖国的胜利而感到高兴:“祖国啊,你已经旗开得胜了!我祝贺你!”
“谢谢!但是,我心里……”
“祖国,你心里怎么了?”
“我觉着有点对不起戴云山。”
“祖国啊,你是我们市最年轻、最有远见、最有前途的一个企业家,你怎么不会算账呀?”
“路市长,此话怎讲?”
“戴云山的机床厂需要动大手术,区区一个亿对他来说,那是杯水车薪!而对你们汽车制造厂来说,这一个亿才是最有价值的,是好钢用到了刀刃上!”
“他们机床厂也需要再投入啊!”
“我们一步一步来,你们汽车制造厂有了这一个亿,就马上能派上用场,是如虎添翼。我这么给你说吧,你们辽海汽车制造厂的未来前景广阔,就像一匹朝气蓬勃的小马,而机床厂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马。你说,我们是先让一匹年轻的小马吃饱肚子后马上前进好呢?还是让一个老马吃饱肚子后休息一阵再走好呢?”
“小马需要填饱肚子,但是老马也不能饿着啊。”
“但是,前提是前边的战场上需要一匹能战斗的健康马,否则,这场战争就打不赢!”
“我明白了,路市长,只是我个人感情上还是觉得对不起戴云山,毕竟他曾经是我的姐夫。”
“我理解你的心情,对戴云山你如果觉得不好交代,你就把事情全都推到我的身上,也别告诉他你去北京的事。这样一来,他就算明白,在心理上也能够接受。”
“这样怎么行?让你替我背这个黑锅……”
“本来也是我让你去北京的,你这样说并没有什么不合适。戴云山要是有什么情绪就让他冲着我来好了,他如果真的来找我抱怨,我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那我就再次谢谢你了!路市长。”
“要谢我的话,就给我干出点成绩来,把我们中国第一辆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小轿车造出来!这才是对我信任的最好回报啊!”
“好!路市长,你也放一万个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郝祖国信心满满地说道。
放下电话,路鸣摇了摇头:“这个郝祖国,也真是的。有时候还是缺乏一股子狠劲,毕竟还是年轻啊!”
孟金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路市长,我们先不管这个郝祖国了,你快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路鸣坐下,继续刚才被中断的话题:“孟书记,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动物界有一种特别受动物们尊敬的羚羊,当它们被猎人或者豺狼虎豹追至山涧边上走投无路时,而这个山涧一只羚羊是无论如何都跳不过去的。这时候,它们会迅速分成一老一少的小组若干个。”
“让老的照顾少的!”
“孟书记,这时候老羚羊的任务就不仅仅是照顾小羚羊的问题了。”
“哪是怎样?”
“一老一少两只羚羊在跳山涧的时候,他们的协调配合特别重要!先是老羚羊跳,紧接着是小羚羊马上跟着跳,当小羚羊的力量用完就要坠下万丈深渊的时候,老羚羊正好到了小羚羊的蹄子底下,小羚羊踏着老羚羊的脊背这个垫脚石重新跃起,才能跳上对面的山崖,从而得以生存下来。”
“老羚羊粉身碎骨了,小羚羊得救了!”
“是的。老羚羊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保住了小羚羊的生命,从而也保证了羚羊种群的延续。”
“路市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看来这个头你是非出不可了?”
“一来我不能让王立同志对我失望;二来如果我出现什么不测的话,王立同志非常熟悉工业园的情况,也能把我们的事业驾轻就熟地继续下去的,不至于因为我一个人而影响全局。当然,如果工业园项目发展顺利那是最好的,万一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如果有必要,我宁愿成为一只‘老羚羊’。”
孟金川被路鸣这种宁肯舍弃自身也要成就辽海市经济建设大业的大无畏精神深深地打动了,他站起来,紧紧握住路鸣的手说:“路市长,你放心吧,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后面还有我这个老大哥呢,就算豁出这把老骨头,我也要替你顶着,如果有必要,就让我做你蹄下的‘老羚羊’吧。”
路鸣紧紧的握住了孟金川的手:“谢谢孟书记对我的支持,谢谢……”
19、背叛
郝祖国离开北京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上海,是路鸣授意他这么做的,正好上海有一个全国汽车行业的研讨会,他顺便也参加了,然后从上海坐飞机返回了辽海。
上海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黄浦江边,十里洋场,各色的建筑充溢着海派气息。这里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这里的灯红酒绿令人迷醉,虽然在这里也动乱了10年,但这里的一切依然没有被外面的世界甩开,或许是因为以前走得太快了,太超前了吧,即便停下脚步一段时间,别人还是无法超越。在世界上的很多国家,上海就是中国的另一个称谓,在中国的所有地方,上海就是繁华的代名词。然而,如同北京的文化一样,上海的繁华郝祖国也没有切身地去体会,他只是在出租车上走马观花、蜻蜓点水一样地一掠而过。有太多的大事等着他去做,有太多的梦想等着他去实现,他不能让自己停下,一刻也不能让自己停下。
这一趟出差历时半个月之久,在这十五天中,他会了一些不同凡响的人,见了一些让他眼界大开的世面。当飞机到达辽海市上空的时候,郝祖国有太多的感慨,与端庄秀丽的北京和海派气息浓郁的上海相比,辽海市实在太小了,看上去就像一个大乡村,而且也缺少自己的特色,辽海要怎么体现自己的特色呢……工业基地,对,将来,辽海一定要发展成中国最大的装备工业基地。然而,郝祖国这种**澎湃的心情没能持续太长的时间,当他从机场出口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凶神恶煞般的戴云山。郝祖国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他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上前去与戴云山握手:“姐夫,我没告诉你啊,你咋知道我今天回来?还专门来接机呀?”
戴云山沉着一张脸,并没有和郝祖国握手,而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跟我走吧。”
郝祖国心里忐忑不安:“姐夫,你这是……”
戴云山突然回过头来大声吼道:“别叫我姐夫!”
郝祖国被吓了一跳,有些委屈地跟上去,喃喃地说道:“姐夫,你别这么凶啊……”
戴云山又是狠狠地瞪了郝祖国一眼。郝祖国无奈之下,只好让随行人员带骆子先坐厂里派来的车回去,他坐上了戴云山的车。上车后,郝祖国故意装出受了很大的委屈的样子说:“姐夫,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到上海出差刚下飞机,你也不问问我的事情办得如何,就对我发这一通邪火,你……”
戴云山从驾驶副座掉过头来,用指头指着郝祖国:“姓郝的,你要是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我把你推下车去,你信不信?”
郝祖国机械地点点头:“我信。”
“那好,你给我乖乖地坐着,什么屁也别放!”
郝祖国知道戴云山必定要为“拨改贷”这件事找自己。但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尽管对戴云山心怀愧疚,但在之前听了路鸣的那番话后,他决定把这件事隐瞒到底。他并不想因此而失去一个朋友。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那一天,当他将紧急立项的材料拿去跟路鸣汇报时,路鸣对他提出的这个申请非常感兴趣,还特别问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祖国啊,你之前一直没有动静,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要申请国家的拨改贷?是不是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啊?”
郝祖国就将从戴云山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给路鸣说了,还对自己的失误作了检讨:“我应该早就考虑到这件事,但最后却是通过这样的途径知道,这是我的严重失误,是我作为一个厂长绝对不该犯的错误。路市长,我在这里向你道歉,郝祖国让你失望了。”
“哈哈,瞧你说的,也没那么严重嘛,这企业的利改税不是去年才开始推行的嘛,还在实验阶段。而拨改贷只是跟进利改税的相关政策,同样只是在试行阶段。大家都知道以后改拨款为贷款,就不好再向国家伸手拿钱了,更不会想到还可以向国家申请贷款。这不怪你,如果要怪,也得先怪在我头上。我也并没有重视你们厂的问题,向上头伸手要钱的时候,脑筋也没有动到国家对企业投资的拨改贷项目上来。今天,是你提醒了我啊!我反而要感谢你。祖国,真有你的,就算后知后觉,也比别人跑得快,你来找我可算是找对人了。”
“路市长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我们的申请有门?”
“你很聪明,不用我多说。市里省里的经委,我给他们打招呼。北京方面,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他是我大学的同学,现在是国家经委计划发展司的司长,姓王。你立刻给我收拾一下去北京一趟,关于拨改贷的事情,你找这个人帮忙,他可以帮你拿到这笔款项。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只能给你铺路,具体怎么做就要看你的能力了!”
“你放心,路市长,我会竭尽全力地去办这件事,争取不到款我就不回辽海!”
“好!你这次先把申请给王司长亲自送过去,其他的资料随后补齐,不要着急,上面肯定会派人下来考查,到时候我让省市经委尽力的帮助你们,说服考查人员。”
“嗯,路市长,我会照你说的去办。”
“祖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让好钢用在刀刃上!你们的辽海汽车制造厂要第一批进入工业园,给我带好这个头,把第一炮打响!”
“就是拿不到这笔款,我也会尽全力的。路市长你放心,我们如果能拿到这笔款,我敢保证绝对把这一炮打得震天响。”
“祖国,我相信你。关于拨改贷的问题,就如我之前所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今年6月份,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刚刚在北戴河召开会议,提出我国汽车要有大发展。而你申请的正是汽车工业的研发项目,这一次报上去的几家企业中,只有你们一家是汽车行业的,上头一定会优先考虑你们的!”
“路市长,这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啊!我此刻的心情无比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先别激动,总之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要你一定把握好这次机会,争取到款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路市长,让我给你立下军令状吧!”
“你敢给我立吗军令状吗?”
“我拿头上这顶乌纱帽保证!如果我打不响工业园的第一炮,你摘下我的乌纱帽!”
“好,哈哈!有种!不愧是全国劳动模范章小凤的儿子!你有她的风范!”
在路鸣那里立下军令状后,郝祖国也给了自己一个决心,不干则已,要干就给他干个天翻地覆、轰轰烈烈,当初能够抛下的东西,而今一样也能够抛开!虽然,代价无时无刻不在付出,但只要问心无愧,就可堂堂正正做人。而对“姐夫”戴云山,只能在心里默默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了!
20、靠山
郝祖国默默地跟着戴云山到了他们厂的宾馆,还是之前在一起喝酒聊天的那间客房,两人刚进门,戴云山突然回身一记老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郝祖国的脸上:“王八蛋,你还有脸叫我姐夫?”
祖郝国早有挨打的准备,挨了这一拳后,身体虽然斜了一下,但没有倒下,他轻轻抹去了嘴角上的血,淡淡地说道:“你就是打死我,你也是我的姐夫!”
戴云山血红着眼睛大吼:“你再叫一声!”
郝祖国见他过于激动,就赶紧放软了态度,举起手告饶:“好好好,戴厂长,我不叫了还不成吗?”
戴云山指着郝祖国的鼻子大声责问:“你说!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郝祖国神色泰然地反问:“为什么?我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挨打呢!”
戴云山被郝祖国一脸无辜的态度噎了一下,他的手在空中抖了抖:“那么我问你,拨改贷的事情,为什么我报的项目泡汤了,而你报的项目成功了?”
“哎,戴厂长,你说话可要讲道理,你们厂的项目成功与否,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戴云山脸涨成了紫红色,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指指着郝祖国,使劲地抖了几下,然后他暂时放弃了回答郝祖国的反问,叉着腰在房间里快速踱步,肥胖的身体由于过度的气愤而颤栗着,粗重的呼吸声响得像是灶前的风箱。这么来回了几趟后,戴云山终于将那口憋在喉咙眼里的气缓了过来,他猛地停住脚步,歪着头,狠狠地瞪着郝祖国:“跟你没关系啊?好,那我问你,你的拨改贷申请是什么时候提交上去的?你又是怎么到北京活动的?你别给我装糊涂。”
郝祖国淡淡一笑,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慢悠悠地说道:“噢,我当是什么呢,原来你是说这件事啊。”
面对郝祖国慢条斯理的态度,戴云山真是气急败坏,他站到郝祖国面前,大声地吼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了,直接回答我的话!”
“姐夫,你可是真的错怪我了!”
“错怪你了?这件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戴云山指着郝祖国的鼻子,手指尖已经快要戳到郝祖国的鼻尖上了,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指也簌簌地抖个不停。
“那你说,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郝祖国捉住戴云山的手,反问他。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在我告诉你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戴云山一甩手,粗横地将郝祖国的手打开。
“你说得没错,之前我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那我今天打你就是对的!”
“你打错了!”
“我一点也没有打错你!”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千真万确错怪我了!”
“那好,你说,我怎么错怪你了!”
“在你跟我说了这件事之后,路书记就把我找去了,他还为此狠狠地批了我一顿呢,说我一点也不关心国家政策,没有身为厂长的责任感。戴厂长,你完全误会我了,就跟你直说了吧,这件事从上报项目到申报成功,全是路市长一手操办的!”
“是路市长让你做的?”戴云山有些狐疑地瞥着郝祖国,不太相信他的话。
“不是路市长让我做的,而是路市长一人全程操作的。”郝祖国一脸的无辜。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戴云山沉默半晌,用手托着下巴,紧皱眉头,闷声问道:“这不明摆着是挤兑我们机床厂吗?”
“戴厂长,你误会我没关系,但你别误会了路市长的深谋远虑。他这么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告诉我说,市上就只有你们一家企业申报了项目,如果国家经委认为你们机床厂不符合拨改贷的条件,那么,这个机会就会和我们辽海擦肩而过。所以,他让我们厂也报上,好让国家经委有个选择,到时候不至于让这笔款项落空。”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件事是由路市长一手操办,那我问你,为什么你还要跑到北京去活动?”
“戴厂长,你又错怪我了!”郝祖国苦笑道:“我什么时候去北京活动了?你别冤枉好人啊!”
“你别叫,你跟我说清楚,上次国家经委的工作组来辽海之前,你到北京干什么去了?”戴云山被郝祖国笃定的神态迷惑了,他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别说你没去过北京。”
“那次我是去北京了,但我是去见德国的汽车制造商去了,他们来北京访问,我得到消息后,找上门去和他们见了一面。虽然没有谈成什么项目,但是,他们答应以后有机会就和我们合作,也算是接上头了!”
“这么说,我真的错怪你了?”戴云山其实还是半信半疑。
“那当然,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我姐夫,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呢。”
郝祖国言之凿凿,说的跟真的一样,底气十足,这下戴云山真的有点信了。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那我向你道歉!”
“用不着,姐夫,我们是自家人。而且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也是为了机床厂,为了那几万名职工。你打我这一拳一点都不为过,如果能让你消消气,你再打几拳我也无所谓。”
“是这样吗……”戴云山就像是一只被戳破了的皮球,先前的气势一下子就放光了,他沮丧地瘫坐在了沙发上,喃喃地说道:“祖国……对不起,我的心情不好,把气往你身上出,我也知道我们这一次没拿到贷款并不只是因为你们厂的原因,我们企业的漏洞太大了,包袱太沉了。别说是一个亿了,就是三个亿也不足弥补,路市长的眼光看得比我们远,他肯定知道这一点,才会力挺你们厂……唉,现在说啥也晚了,祖国,我不应该迁怒你,对你乱发脾气……兄弟,你能拿到这笔款也是好事,我该向你表示祝贺。”
“谢谢你,姐夫,以后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再说了,今年申请不行还有明年嘛。”
“祖国,你说得对,你拿到这笔资金一定是要在工业园建分厂,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有我能够帮助你的地方就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那好,姐夫,我就不客气了,你的项目既然暂时搁浅了,就把你那里的钢材先借给我,怎么样?”
“你还真是不跟我客气啊!”戴云山豪爽地拍着祖国的肩:“兄弟,没问题,你派人过来办个手续就可以了。”
离开宾馆,拐过墙角,郝祖国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混过去了。戴云山有理由恨自己,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自己抢了他的资金。抢了他的资金,还要编造各种理由欺骗他,面对忠厚老实的戴云山,郝祖国感觉心里很愧疚,但这种愧疚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郝祖国心想,我有什么办法呢?资金是一切的基础,如果没有充足的资金,汽车厂就没法入驻工业园,自己的远大抱负就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根本没有施展的可能。人生短暂,在有生之年,如果不能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活出个样来,生命又有何意义呢?我的姐夫啊,这次算我欠你的,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你。
21、崭新的气象
厚及膝盖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了,屋顶逐渐显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屋檐上滴下的水滴不知疲倦地“嘀嗒”着。大地开始复苏了,小草开始蓄积力量,准备破土而出……刚到初春时节,辽海大地就早早地被挖掘机的轰鸣声从冬眠中吵醒了,长白山下尚未完全解冻的土地被尖钢硬铁一次又一次地挖掘,凝结了一个冬天的寒冰已然破裂,大片野草丛生的荒原被翻出黑色的内脏,然后在滚滚的车轮下被碾成了坚实的平地。
原“五七干校”遗址、现辽海工业园施工工地,在春节过后不久就开始破土动工了。沉寂了几年的这片广阔原野,突然之间变得繁忙起来,数十台搅拌机在原本宁静的大地上轰轰隆隆地响着,连着其他机械的声音一起,震耳欲聋;上百台挖掘机来来往往,就像是赶集的马车一样聚在一起喘息奔忙;运送建筑材料的车辆进进出出,蚂蚁搬家似的连成了一条长长的流水线;建筑工人们挥汗如雨,投入在各自的岗位上,都开足了马力大干着。
路鸣带着一行人进入了这片繁忙之中,王立戴着安全帽迎了上来。
路鸣远远地就向王立伸出手去:“王市长,你辛苦了!”
王立让随行工人给路鸣他们发放安全帽,然后大声地对路鸣说:“路市长,我们之间最好别说客气话了。”
路鸣笑了:“那好,我再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了。我就直截了当,今天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来慰问你和你的部下们!”
王立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望着辽阔的工地现场,有些感慨地说:“市长啊,你不能光慰问我们呀,你应该把建筑单位也慰问一下。最辛苦的是他们,他们可是战斗在第一线的功臣啊!”
路鸣指了指身后:“你问秘书长,我们是怎么准备的?”
“王市长,你就放心吧,今天上午这一车东西是慰问你们驻扎在工业园指挥战斗的同志们的。今天下午,还要来10车猪肉,全是慰问建筑单位的。至于怎么分配,那就是你王市长的事情了!”
王立使劲地晃着手:“秘书长,这可不行!还是让路市长留下来,东西让他来分发,而且要举行一个简单的慰问仪式。”
“王市长,你也是市上领导,你就代表吧,我呢,看看工地,和你聊一聊,下午上班之前我必须赶回市里去开会呢!”路鸣含笑看着一脸尘土的王立,显然这些尘土是因为他一直呆在施工现场的缘故。
“如果路市长没有时间,那我就代表了。”
“王市长,走,我们到各建筑工地上去看看!”路鸣上前拍了拍王立的肩膀:“还得麻烦你来带路,这里的情况你最熟悉了。”
路鸣一行在王立的带领下,参观了整个工业园工地的建设。路鸣为目前取得的进度感到异常兴奋,心情十分激动,在离开之前,他再次紧紧握住王立的手:“王市长,你可真是个拼命三郎,照这样的速度,我们的工业园到年底就初具规模了。”
“路市长,照这样的速度,郝祖国的汽车制造厂恐怕年底就能投入生产了。”
“郝祖国这个年轻人有魄力,他骨子里流着劳动模范的血啊!”
“是啊,如果我们辽海再出来十个郝祖国,你的宏伟设想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
“王市长,为了这一天的早日到来,我们就加足马力干吧!”
王立压低声音在路鸣耳边说道:“哥儿们,我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路鸣哈哈大笑,抓住王立的手大力地晃了晃,然后也压低声音,对王立说道:“老伙计,说得好,我喜欢哥儿们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