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劳模(全四册)

5、伤心的情歌(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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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海工业园正在轰轰烈烈地建设着,一些项目的地基已经初见规模,路鸣与王立组成的同盟,正在为工程进展神速而充满喜悦。然而,他们不知道,在辽海市一家酒店的包厢里,一个要破坏这项计划的阴谋却在秘密酝酿……

头发已经花白的孙大峰,明显地暴露出他常年暴饮暴食的丑态,身体臃肿不堪,两眼浮肿得像两个大鱼泡;脸上的皮肤呈现绛紫色,且上面长满了疥疮;鼻头通红,下巴上的赘肉已经埋住了他的脖子,嘴一动那牵引着全身的肥肉都在颤动。尽管这样,他在吃东西的时还是毫不含糊。此刻,他正满嘴油腻地咀嚼着刚进口的大卤肉片,紧接着“嗞儿”一声喝下了一杯酒。他对围坐在他身边的姚少军和吴美珩说:“关于这一次的行动,你们千万给我小心点,别再做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来!”

姚少军起身给孙大峰倒上了酒,讪笑着说:“孙市长你放心,让吴秘书有意无意地假传一回圣旨,事情就妥当了,保管万无一失。”

吴美珩也很笃定地说道:“爸爸,你放心吧,老家伙对我非常信任!”

孙大峰又“嗞儿”喝下了一杯酒,咂着舌头说道:“美珩呀,你要做得滴水不漏,千万别让人家看出什么破绽来。”

“爸爸,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会小心的!”

“孙市长,我们什么也不用说啦。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和美珩吧。来,我们喝酒!”姚少军躬着也有些虚胖的身体,吃力地为孙大峰和吴美珩斟满了酒。

“对,喝酒就喝酒,不可谈荆州。喝!”孙大峰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在他嘴角不知是酒渍还是油渍,有一滴亮晃晃的**,沿着肥硕的下颌慢慢地滑下去,然后完全渗入到了脖子上那道深深的褶皱里。

孙大峰现在觉得把女儿嫁给吴美珩是无比正确的,如果嫁给郝祖国他肯定会后悔的。吴美珩对自己很忠心,而且他的办事能力也很强,自己提出的要求,他总是能不打任何折扣地完成。而且,吴美珩还很会掩饰自己,往往是嘴上慷慨陈词,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很像当年的自己,甚至说比当年的自己还要诡计多端。看着眼前的吴美珩和姚少军,孙大峰感觉很安心,以前自己只有一个姚少军,现在自己则凑齐了左右护法。现在,有很多事,已经不需要自己出面了,很多时候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发出指示,他们两个总是能心领神会地替自己把事儿办妥。

关于工业园项目,孙大峰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希望建成的。因为那是路鸣想建设的项目,还因为郝祖国的小汽车生产厂也在工业园里轰轰烈烈的正在建设者。如果路鸣借此机会被弄走了,那么他孙大峰就有当上市政府一把手的可能性。如果路鸣的工业园项目建成了,别说是市长的位子了,就是未来的市委书记也极有可能是这个路鸣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这不等于在自己的头顶悬一把鬼头刀吗?这还得了。同时,如果有路鸣这个刚正不阿的领导在他的上面,孙大峰必须处处小心。就连贪污点公款,收受点贿赂的时候,也是胆战心惊的,生怕被路鸣抓住了小辫子。同时,孙大峰能感觉到路鸣对自己这个在动乱中发迹起来的市领导班子成员的厌恶。尽管如此,在路鸣的面前,孙大峰还得收起獠牙,他还得极力的掩藏自己对路鸣的厌恶感,装作很温顺的样子,还得一个劲地夸路鸣年轻有为,还得一个劲地夸路鸣好有魄力……孙大峰觉得,有路鸣在,就好像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迫着自己,又好像有一套无形的枷锁牢牢地禁锢着自己,每时每刻都感觉浑身不自在。孙大峰心想,工业园项目既是你路鸣的机会,也是我孙大峰扳倒你的绝佳机会,你不是跃跃欲试吗?你不是踌躇满志吗?好像偌大个辽海市装不下你了似的,好,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你这块可恶的绊脚石一脚踢开,踢得远远的,让你永远不得翻身。

至于不希望郝祖国成功,就更是孙大峰是心事了。郝祖国与孙小明分手,虽然在某种情况下是女儿先提出来的。但是,他还是很不舒服。试想一下,当年如果不是我孙大峰把你招了工,还在暗暗地支持你,你郝祖国能有今天嘛。所以,只要有我孙大峰在,你郝祖国就不能上的太快了!只有把你正在热火朝天干的项目弄黄了,我孙大峰才能睡一个安慰觉。这不能怪我孙大峰,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当初不珍惜我孙大峰的女儿呢?说话声打狗还要看主人哩,你抛弃了我的女儿,就是对我孙大峰的大不敬……

上班时间,孟金川出外开会,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没有人,吴美珩四下张望,发现没人后,偷偷摸摸地进到了办公室里,从一摞告状信中抽出了几封,拿到文印室复印了一份。下班后,吴美珩悄然来到邮政局,把一摞子举报信投进了大街上的信箱里……

22、阴谋总是在暗夜中进行

五月的一个清晨,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正是黑暗与光明较劲的时刻,黑暗虽极不情愿,但终究会被光芒万丈的朝阳驱散。这时候,辽海市市委办公厅秘书处长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起了床,他接上电话后,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了声音问电话那一边的人:“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对方说道。

“那你能不能帮忙先给我弄出一张来?”

“没问题。”

“这些报纸什么时间能送到省委、市委?”

“按惯例,早上九点多钟就能到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

“天呐……一切都晚了。”

“对不起,我昨晚上喝高了,上班后就没有到车间去,刚起床才发现的。”

“如果昨天晚上就发现的话,我们还有回旋、操作的余地,现在可真的是年三十晚上买门神——晚了半年了。”

“对不起。”

“这不能怪你!这样,现在是早晨六点过一点儿,我马上过来,你把报纸给我送出来!”

二十分钟后,秘书处长出现在了《北方日报》社大门口,急急忙忙从一个人手中接过了一张报纸就上车了。

市委书记办公室里,孟金川正在批阅文件,发现有东西没收到,就拿起电话拨通秘书室:“小吴,工业园昨天的进度表怎么没有给我送来呀?”

吴美珩在电话那头说道:“他们送来时你已经下班了,所以……”

“你马上送过来。”

孟金川放下了电话,又拿起了“辽海工业园建设日程进度表”看了一阵,伸了个懒腰:“好啊!谢天谢地啊!我们工业园的基础已经基本上打好了!”

不一会儿,吴美珩把“工业园日进度表”送了过来。孟金川接过来马上就看:“好!好极了!”

秘书处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书记……”

孟金川正在看进度表,心不在焉地问:“有事?”

秘书处长把一张报纸递了过来:“您快看看,出大事了。”

孟金川猛地抬起了头:“什么?”

秘书处长:“这是今天的《北方日报》,工业园上头版头条了。”

孟金川扔下了手中的笔、进度表,一把抓过报纸,看到头版的题目后,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啊……”

在辽海市委书记孟金川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张摊开的《北方日报》,头版头条的特大号标题——《路鸣,你究竟想把辽海带到何处去?》赫然醒目。孟金川神色严肃地在报纸上凝视了许久,抬起头来,对站在一旁的秘书处长说:“小骆,你打电话给路鸣,让他马上来见我!”

“好!孟书记,我马上去。”

看着秘书处长转身要出门去,孟金川又叫住了他:“小骆,你等一下。”

秘书处长回头有些疑惑地问:“孟书记,还有什么事?”

孟金川摇摇头,站起身来,在办公桌边慢慢踱着步,问:“小骆,我问你,路鸣究竟要把辽海带到何处去呢?”

“那还用问,肯定是把辽海带到繁荣昌盛的道路上去嘛!我觉得你书记手下有路鸣这样的好领导,我们辽海才有希望。”

孟金川站住,用手指点着桌上的报纸:“可是有人却不这样认为啊!他们说路鸣这样做是倒退!是在搞独立王国!路鸣的手下都是一帮投机倒把犯!”

“这不污蔑人吗?他们有证据吗?他们凭什么这样说?”

孟金川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证据他们有啊!说郝祖国等人低价把国家的钢材从国营企业买出来,再高价卖给工业园。还说什么路鸣是郝祖国的后台老板,是工业园的罪魁祸首!”

秘书处长笑着摇了摇头:“好在他们还没有说路市长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

孟金川猛地抬头看着秘书处长,手指在办公桌上用力地敲着,声色俱厉地说道:“对!问题就在这里!这就说明,我们的工业园没有搞错!”

虽然自己说的慷慨激昂,但孟金川却又觉得自己的话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自己说的话,最应该听到的人是听不到的。这件事,自己这个市委书记也左右不了,他能想象出路鸣得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对于一个一心一意做实事的干部来说,这样的消息实在太残忍了!

23、命运多舛

这是一个静谧的午后,和煦的阳光从宽大的玻璃窗照进屋内,使整个房间变得暖暖的。窗外的草木已经开始发芽了,灰色的树干上和褐色的衰草丛中正在透出一丝丝新绿,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新绿的气息。

章小凤坐在轮椅上,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一个精致焊件,一股喜悦之情渐渐地在脸上凝聚,突然,她哈哈大笑着对站在身旁的郝设华说:“设子啊,你的焊接技术越来越高超了呀!”

郝设华低头看着母亲,她的头发已然花白,身体比以前消瘦了许多,额头也有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眼角的鱼尾纹呈扇形向外辐射。尽管如此,母亲的精神依然矍铄,依然能看出当年风风火火的样子。郝设华蹲下身去,问章小凤:“妈,你觉得我现在的技术比你当年的技术如何?”

章小凤拍了拍郝设华的肩膀,把焊件还给他:“设子啊,你的技术早就已经超过你妈了!”

郝设华抚摸着手中的焊件,有些惊喜地问:“妈,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有假,我干吗骗你啊?你看看这活,干得多漂亮啊!老实说,我就算不躺在**,也不一定比得上你呢!”

“妈,谢谢你!这全都是你教我的。”

章小凤呵呵笑道:“谢我干什么呀?俗话说的好,老师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妈能教你啥啊,不就是这些笔记嘛,现在给你可能你都不会要了!”

“妈,我要!我全都要。”

章小凤打开柜门:“你真想要就全部拿去吧,唉,反正我留着也没啥用了。设子啊,你可要给妈争这口气,把我这个废人不能干的活全都干了,把我不能完成的心愿也都完成了,我也就算没白活这一辈子了。”

看到章小凤有些感伤的样子,郝设华有些不知所措。郝设华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闲不住啊!现在,让她整天呆在疗养院里,即便条件再好,她也没心思享受啊!她的心还在车间里,她的手也痒痒着,还想提起焊枪呢……

郝设华从柜子里捧出那些积攒了许久的一大摞日记,小心翼翼地放到**:“妈,你千万别这么说,你的这些日记可都是你的心血呀,都是宝贝啊!”

章小凤扫了一眼那些日记,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郝设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依然衣着朴素,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工作布上衣,深灰色的卡裤子,脚上还是一双洗得快要破了的白胶鞋,头发看上去似乎有时间没有理过了,虽然还不至于邋遢,但整个人看上去就是没点精神,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活泼样儿,不过,他也不年轻了。

在自己的几个孩子中,章小凤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设华,其他几个要是心里有什么事,一定会说出来,人就是这样,有些话,找个人说出来,心里便敞亮了。设华有什么事总是憋在心里,不跟别人说,时间长了,负面情绪郁积于心,非得出大问题不可。自从遭受了上次恋爱的打击之后,设华变得更沉默寡言了,他总是用工作来麻醉自己,总是与别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特别是和女孩子,时间长了,别人都刻意躲着他,更别提给他介绍对象了。

“设子啊,你今年多大了?”

郝设华愣了愣,不理解母亲为何要这么问:“妈,我今年30岁了啊。”

“设子啊,你都30岁了啊……可不小了!你看你弟弟祖国,孩子都快上小学了,可你还是单身一人,我这心里呀,一直都不踏实,为你的事……”

“妈,是我不想找,你就别担心了。”郝设华低头整理日记,轻声对章小凤说。

“可是这样总不是回事儿呀?你总得娶个媳妇成个家吧,总这么拖着,我这个当妈的实在是……”

两人正说着话,骆子突然推开了病房门,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看见章小凤和郝设华,骆子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来到章小凤面前:“小凤,你……”

章小凤一看见骆子,像是忘了刚才所说的烦心事,马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问道:“骆子哥,你怎么啦,这么心急火燎的?有事慢慢说。”

骆子的眼中充满了疑问,他看看章小凤,又转头看看郝设华:“小凤,你还不知道祖国的事吗?”

“祖国的事?我知道呀,怎么啦?”

骆子更加惊讶,看着没事人一样的章小凤:“你……知道了?那你怎么还……”

章小凤推着轮椅过去拉住骆子的手:“骆子哥,你先坐下,看你跑得一身都是汗,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祖国的那事儿啊,我什么都知道啦,不用你这么急着来告诉我,早就有人来跟我说过了!”

骆子略微怔了一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不太乐意的样子反问道:“谁啊?是谁告诉了你的。我还担心你知道了会为这事儿着急呢。你看把我紧张得,原来你都知道了,你这反应还真是稀奇,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祖国——你的亲生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一档子事……”

章小凤哈哈大笑:“哈哈,骆子哥,我着什么急呀?是祖国他自己打电话给我说的,他只是被停职查看,又不是被撤掉了厂长职务。再说了,祖国走的正行的端,让他们查查怕什么?我相信我的儿子!另外,祖国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就鬼机灵,这点事还难得了他吗?”

骆子坐下听到章小凤的话后,让喘息平了下来。他点点头表示赞同:“嗯,仔细想想你说的也是,祖国他决不会干坏事,而且这件事他也一定有办法解决。”

“那还怕啥?现在又不是那种随便胡搞胡整乱来的时候了,祖国的事查清楚就没事了!”

“只是很可惜,工业园大概要被停掉了。”一旁的郝设华无不惋惜地说道。

24、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路鸣家中,孟金川为了安慰这个被暂时停职的下属,亲自上门来听他发牢骚,他知道这件事对路鸣的打击有多大。一个人准备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所有的条件几乎都已经具备了,政策、人员、资金、土地……可是因为某种原因,又不得不放弃。这就好像一个饥饿的人刚炖好了一只鸡,马上就要出锅了,肚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咕咕叫了,可突然有人把锅给掀翻了。又好像一位披挂整齐的将军,正准备催马挥刀冲入敌阵大砍大杀一番的时候,突然又鸣金收兵了。这怎么让人能受得了呢?

“路鸣,你不是给我讲过羚羊绝路逢生的故事吗?现在你就是面临一个大坎,只要你沉住气,跳过去,就没事了,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

路鸣难得的露出了沮丧与愤慨的表情,他垂着头,对孟金川说:“孟书记,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我们辛辛苦苦建设工业园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辽海的发展,辽海发展了,经济搞活了,每一个辽海人都会从中受益,可为什么总是有人从中作梗呢?让我说,这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所以才想着法地搞破坏,真是可恶!”

孟金川淡淡一笑:“路鸣,听好了,我觉得以前你给我讲的那个羚羊的故事非常有道理,可以说,现在你就是那只老羚羊,你暂时牺牲自己,是为了获得明天的新生!”

路鸣皱紧眉头,依然有些负气:“可是孟书记,我们的工业园已经叫停了!”

说到这里,路鸣的声音竟然变得有点哽咽,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有泪当然不轻弹,但一腔似火的热情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实在是委屈,实在是不甘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人暗算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如果知道是谁在使坏,就算赤膊上阵,也要痛痛快快地厮杀一番,那反倒痛快了,可现在是有劲没处使,有理没处说,如同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被关进了闷罐中,冲也冲不破,挣也挣不脱,根本找不到施展本事的机会,只能听天由命。

孟金川摇摇头:“路鸣啊,你也不要这么悲观,相信我,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你还是年轻啊,遇事容易走极端。你好好想想,现在上面的意思仅仅是停下而已,并不是彻底取缔。”

路鸣听出了孟金川的话外之意,眼中突然一亮:“孟书记,你的意思是说,工业园还有重新开工的那一天?”

“当然,社会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就算出现短暂的倒退现象,也只是暂时的。”

听到这个消息,路鸣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只是眼中还多少有些忧虑,“孟书记,这么说我除了离开市政府到省政府去工作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孟金川点头:“是的。两利相衡取其大,两弊相权取其小,只要留得青山在,咱们就不怕没柴烧啊!只有暂时隐忍,我们才能成为最终的赢家。你一定要记住,人生是长跑,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孟书记……”

孟金川拍了拍路鸣的肩膀:“路鸣,你什么也别说了,就先按照我说的这条路去走。你记着,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孟金川永远是你和辽海工业园的支持者!”

孟金川完全了解自己的这个部下,他是哪种一心一意想做点实事的干部,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让死气沉沉的辽海市重新焕发生机。然而,很显然,在中国的官场上,光有心和意还不行,还得学会圆滑的处事方式,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只有如此,你才能争取到各种利益群体的支持或者说是默许。如果不然,只凭着一腔热血,难免就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难免就会有人给你下绊子,让你栽跟头,然后再躲在黑灯影里看你的笑话。路鸣啊,希望经历了这件事之后,你能变得更加成熟,辽海市还在等着你呢,你还有将来,这个舞台永远是属于你的!

25、续梦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有的人用这把梭织出了锦绣前程,有的人用这把梭织出了甜蜜温馨,而有的人却用这把梭炖出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转眼之间就是十年,这是沧桑巨变的十年。这十年里,时间以不可阻挡的步伐向前迈进,将一切陈旧的、落后的事物、制度、意识统统踩在脚下,碾入泥里,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在这十年里,无论是这个国家还是这个国家的人民,都经历了最艰难也最漫长的黎明前长夜。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改革开放也非一日之功。长期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积累的深层次结构矛盾和市场经济体制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企业产品市场化程度较低,市场竞争力不足;尤其是国有企业,历史包袱沉重,就业和再就业矛盾突出。

长年累积下来的陈疴旧病面临市场经济的挑战,一起发作了。一度作为计划经济重镇的辽海,比中国许多其他城市承受着更多的成长之痛。1986年,辽海防爆器械厂由于经营不善申请破产,成为中国企业破产的第一例,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然而,这只是一个开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之下,“破产”这个名字不论对企业还是对个人来说,所带来的影响都是极其痛苦与震撼的。企业不复存在,工人下岗失业,对未来及再就业的迷茫,让人心动**不安。而正因为如此,那些不断亏损的企业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相同的命运,终于开始有了危机与紧迫感。与防暴器械厂一起被申报破产的另外两家企业,在最后关头靠着职工的齐心协力、努力奋战终于扭转乾坤,获得了赦免。然而,这种似乎只是来自人类自救形式的内部改变,无法阻止更多的企业走向衰亡的命运。“破产”只是一把手术刀,在已经化脓的毒疮上划了一道口子而已。国营企业的改革,需要动的是大手术。谁将是这个手术的主刀人呢?

而就在这种迫切的局势下,省政府秘书长路鸣调任省委常委、辽海市市委书记。这一项重要的任命,无论对辽海还是对路鸣来说,这都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

“同志们,中央和省委决定,由路鸣同志担任我们辽海这个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这是我们辽海人民的福音啊!因为,路鸣同志曾经是辽海市人民政府主持工作的副市长。在他副市长的任职期间,他倡导并实施了辽海工业园的建设工作。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路鸣同志离开了我们辽海市,到省政府任副秘书长,后来又担任了省政府秘书长。现在,路鸣同志又回到了我们辽海市……”孟金川在市委1号会议室召开的扩大会议上的讲话,发人深省,尽管台下掌声雷动,但路鸣却心情沉重。孟金川继续着他的讲话:“我认为,路鸣同志和新的市委班子目前急需要做的工作有三项!第一,深化国有企业体制改革,主要在技术进步、设备更新和解决企业下岗职工再就业问题上下功夫;第二,努力把招商引资工作推向一个新**,同时,恢复建设停顿了10年的工业园项目!第三,是农村改革问题……”

“孟书记,我一来你就给我下达了这么严格的命令,我感觉肩上的担子好重啊!”路鸣在上台讲话前,跟孟金川这样半开玩笑地发牢骚,孟金川笑着摆摆手:“担子虽然很重,但我相信你一定能给省委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谢谢孟书记对我一如既往的信任。”路鸣轻轻一笑,眼光深邃而明亮,与多年前他出任辽海市副市长时坐在这个主席台上的情形相比,他脸上增加的不仅是岁月的痕迹,还有经验与历练的雕琢,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充满压迫感的气息就可以看出,他依然**饱满而气势逼人,但却增加了更多的内敛与沉着。其实,路鸣说谢谢孟金川,别人可能都以为只是场面话,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确实是发自肺腑的,正因为当初听了这位老领导的话,选择了暂时隐忍,自己才有机会重返辽海,才有机会继续自己被迫中断了的梦想,他为有这么一位真心支持自己工作的老领导而高兴,心中的感激更是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

“让我到辽海市主持工作,我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我又要和曾经在一块工作过的战友们、同志们一块儿共事了。对此,我特别的高兴,也特别的激动!忧的是我路鸣才疏学浅,怕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但是,我坚信,有省委领导的支持,有我的战友们的帮助,我一定会当好这个市委书记的!刚才,孟书记已经把我们目前的工作作了一个全面的部署,不愧是我们的老领导啊!他老人家对我们辽海市的工作是太清楚了!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谢谢老领导对我们的关怀和支持!”

掌声……

“我们的工作有三项:首先是国企改革,其次是招商引资和工业园的恢复建设,第三是农村改革。请省委放心,请省委领导放心,我们辽海市市委一班人一定会团结一心、同舟共济,把我们近期的三件大事抓好、做好!”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尽管路鸣已经算不得是什么“新官”了,但他重回辽海,出任市委书记之后,就在辽海立刻烧了不止三把大火。首先就是大刀阔斧地进行国企体制改革。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明确指出,中国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向是建立适应市场经济要求的“产权明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路鸣的第一把火,就是拽出辽海的第一批国营企业进行公司制改造,由此将辽海的国企改革推进到了现代企业制度建设阶段。

郝祖国的辽海汽车制造厂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批被改制的企业。辽海汽车制造厂改名辽海汽车制造有限责任公司,郝祖国的厂长一职也改为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他对这一改变并没有多大的吃惊,因为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在重新开建的工业园里的投资项目。由于十年前的突然叫停,导致他所有的努力白费,尽管后来自己的厂长职务得到了恢复,但在工业园里的项目却一直被搁浅,资金已经全部投了进去,但却无法使之产生效益,他的雄心壮志也一直被强行压抑着,日积月累,能量越来越大,就好像一个能量巨大的火药库,路鸣重回辽海就好像是一根导火索,一下子把这个火药库点燃了。

郝祖国率先找到路鸣办公的地方,那是孟金川以前的办公室,郝祖国见到路鸣,开门见山地就问:“路书记,我来找你,你应该不会感到意外吧?”

“我怎么会意外呢,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一直在等你,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路鸣笑着起身为郝祖国沏茶,然后,一起坐到沙发上:“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沉不住气啊。”

“路书记,你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已经等到现在才来找你,算是很能沉得住气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找我?”路鸣笑着问。

“还不是你要我们工厂搞公司制改革,我不先把自己那边的事整完,怎么来见你啊?”郝祖国听似有些抱怨地说道。

“怎么,对我的这次改制有意见?”

“没意见,我绝对举双手赞同!民间都说这是你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这把火烧得太及时太正确了,去年中央的会议刚开完,我就在寻思,辽海的国企改革该大动了,果不其然,你就回来了,改革的这把大旗还是得路书记你来扛啊。还跟以前一样,只要是你指到哪,我们就跟着你打到哪!”

“祖国,你的口才可真是越来越好了。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目的,不用你这么吹捧我,拍我的马屁,只要是关于你们辽海汽车制造厂的事,我一定帮你解决!”

“路书记,现在已经不再是辽海汽车制造厂啦,应该是辽海汽车制造有限责任公司啦。”郝祖国纠正路鸣的叫法。

“哟,你看你看,这么快我就忘了,对了,现在是辽海汽车制造有限公司了,你也不再是厂长,而是总经理了。郝总经理啊,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吧。你我哥俩就不用客气啦。”

“好,路书记,我就把我今天来的目的说了吧,没别的事,就是我们在工业园的投资项目,被搁浅了这么长时间,这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我就不计较了,但是现在你回来了,我来问问你,工业园项目要怎么办?”

路鸣听了,哈哈大笑:“祖国啊,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来的,正好,我也想问你呢,工业园的项目市上已经决定恢复建设,而且已经由国务院批准为国家级开发区,实行与沿海开放城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同等的优惠政策。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你们公司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个消息,郝祖国非常惊讶:“路书记,别告诉我你不在辽海工作的这段时间,你没有在遥控着工业园区的操作哦。”

“哈,祖国,算你猜对了。”路鸣又是哈哈大笑:“在省政府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可没有闲着,一直在积极筹划。当然,遥控还算不上,但是我当初走的时候留有伏兵。你想想,我怎么可能真正放弃工业园的建设呢?那可是承载我梦想的摇篮啊!”

“我知道你的伏兵是谁。是现任的王立市长对不对?其实工业园在他的极力推动下,还是有动作。只不过是搞了地下活动。动得神不知鬼不觉。你看看,这不,连国务院的特许证都办好了,如果有了和沿海开放城市一样的优惠政策,我们在工业园里就能自由发挥了。这就如同骏马插上了翅膀,无论高山深涧都挡不住我们前进的步伐了。”

“你说得没错。现在可以说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祖国啊,你有什么大动作没有?”

郝祖国一摊手:“路书记,你应该知道的,我们当初贷来的资金全都用在工业园的项目上了,好在当时银行没有给我们放全款,不然的话,那损失可就更大了。现在,我们已经和银行方面取得了联系,他们说,如果我们有好的项目,可以立即给我们贷款,提供充足的资金。”

“那太好了,既然工业园开始恢复建设,你们的项目也继续跟上吧。至于资金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毕竟,这也都是领导决策带来的后果,我们会负一部分责任。但是我也不瞒你说,市上要面对的可不是只有你们一家企业,还有更多的企业有更多急需解决的问题,这钱啊,现在也是个大问题。你们先从银行方面着手,然后也不妨考虑一下招商引资的办法,你看怎么样?”

“招商引资?”

“对,引进外资,包括项目、技术和人才,灵活机动,这对于你们来说,可是个好机会呀。”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路书记,看来我今天来找你果然是对了。”

“哈哈,祖国,你果然聪明有头脑,能够举一反三,和你说话一点都不累,马上就能领会我的意思。好啊!我的这第二把火马上就要烧开了,你就来当我的先锋司令,打这头一炮吧,你可一定要把这一炮打响啊!”

“你的第二把火?莫非就是……”

“没错,就是招商引资,为了解决国营企业改制中出现的资金不足问题,还有改善就业与再就业的窘况,市上决定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不惜一切代价,为企业引来资金及开发项目,而工业园就是招商引资的根据地,为辽海引来凤凰的梧桐树,所以,我要让这棵梧桐树长得更茂盛、更具吸引力。”

“路书记,这下你的担子比十年前可是重多了。”郝祖国有些感慨地说。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问题。在辽海的大大小小国企几百家,尤其是集中在城西区的装备制造业,很多都出现设备老化、体制僵化、职工庞大化的问题,这些创造了共和国工业史上数百个第一的‘老大哥’们,曾经是辽海的骄傲和资本,而今却成了辽海最沉重的负担。而辽海这座共和国一手创建起来的工业基地,现在也失去了曾经的荣耀与光芒,被大量亏损企业的重担压迫得愁云满面、步履维艰。我们要改变这个现状,就得面对这个现实。痛苦是难免的,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辽海一定会重新找回她的光辉,成为共和国一颗璀璨的明星。”路鸣用低沉而充满忧思的声音缓缓地说着,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外,而窗外面对的正是城西区那片烟雾蔽日、轰鸣如雷的大地。

“路书记,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郝祖国看着路鸣的背影,深深为这位共产党优秀干部忧国忧民的伟大情操而感动,也为辽海有了这么一位有责任心又有魄力的市委书记倍感欣慰,跟着这样的领导干事业,有奔头!

其实,在倏然而逝的十年中,坚韧的郝祖国一直没有放弃在工业园大干一场的念头,当年的打击虽然大,但还不足以把他打倒。在这些年中,他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关注着上面的动向。这次,他早得到了上面要进一步开放搞活的信息,只是他还是有点担忧,毕竟在现在的市委领导里面,除了一个王立,其他人他根本说不上话,就算是要放开搞活,也不一定能轮得到自己。当得知路鸣要回辽海市主持工作的消息后,他一下子就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他心想,这下好了,自己终于又有了主心骨了,自己终于又可以在路鸣的指引下甩开膀子干事业了!

“祖国啊,要做到这一点不能靠你我几个人,而是要靠大家一起的努力。乐观积极的态度我们要,但认清现实冷静的态度我们也要。这是一个长期而持续的阵痛,但是祖国你不用担心,你面前的道路是光明的、广阔的,你尽管给我往前冲,带好这个头,为我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出了问题,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路鸣回过头来,诚恳地对郝祖国说道。

“好!路书记,我一定做好你的开路先锋,做出个样子来,给别人看看。”

路鸣用力地拍了拍郝祖国的肩膀说:“好,这么多年了,你的本质一点都没有变,你还是那个永远充满了干劲的郝祖国,我这次回来算是回来对了!”

出了路鸣的办公室,走在街上,郝祖国顿觉心情畅快,路边的绿树似乎在向他点头微笑,树上的鸟儿也似乎叫得特别欢快,似乎连空气都是甜的。他忍不住想大声呼喊,是啊,为什么不呼喊呢?被压抑了这么久,是该好好振奋一下了!郝祖国仰起头,冲着深邃的蔚蓝天空高声呼喊,就像一头对月嚎叫的头狼,又像一头狂吼着冲下山的猛虎,他要把这十年的郁闷统统释放出去,然后全力以赴地重新踏上征程,开始人生新的冲刺。街上的行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郝祖国,有人指指点点地说:“这人不是疯了吧!”也有人猜测:“准是受什么刺激了。”对此,郝祖国丝毫不以为意,自己被久久压抑的心情又有几个人能懂呢?

26、双喜临门

辽海工人疗养院的花园里,鲜花怒放,蜂蝶翩跹,新月形的人工湖里,睡莲油绿绿的叶子刚刚浮上水面。清澈见底的人工湖里放养着许许多多的锦鲤,今天天气特别好,它们似乎也变得特别活泼,时不时的在水面上冒个泡,或者撒欢般地摇一摇尾巴,制造出点响动,不甘寂寞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远处的小亭子里,有一位老人正在悠扬地拉着胡琴。郝一湖正推着章小凤在人工湖边散步,章小凤看着远处的拉胡琴的老人说:“他每天都在那里拉呀拉的,好像还很陶醉,可我听着一点都不好听,哪有骆子哥的笛子吹得好听啊!”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章小凤话音未落,骆子就突然出现在了视线中。他手中扬着一封信,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远远的就激动不已地喊着:“小凤!一湖!大好消息啊!”

“哎,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跑这么急。”章小凤忍不住说道。郝一湖和章小凤,头发都已经白了,骆子的头发更是像长白山的山顶一样,白得雪亮雪亮的。不过他跑起来的身段却相当轻盈,头顶白发还因此而飞了起来,像是白蛾子的翅膀在一张一合地扑扇一样。等他跑到跟前,章小凤已经呵呵地笑个不停了:“骆子哥,你啊,我就知道你一来肯定有好消息。快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让你乐成这个样子?”

骆子晃着手中的信:“立京和慧思来信了,他们说找到大哥黑一海了!”

章小凤一听,连忙伸出手去夺骆子手中的信:“真的?快把信给我,让我看看我孙子、孙女的信!他们还真的在日本找到黑一海大哥啦?哎哟哟,人海茫茫的,这可真是不容易……”

骆子把信从信封里取出来,交给章小凤,章小凤两手颤抖着,几乎抓不住信纸,情绪激动得连嘴唇也在颤抖:“黑……黑一海大哥他……他……”

骆子帮章小凤把信纸拿稳,然后轻声地纠正道:“黑一海大哥他现在人在德国。”

章小凤又惊讶得合不拢嘴:“哎?不是说他在日本吗?好好儿的,怎么又跑到德国去了?这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可以满世界到处转。”

郝一湖啧啧直叹息:“是啊,他怎么到德国了呢,那可离得不老远吧?”

骆子微微一笑,指着章小凤手中的信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看信就知道了。”

信是郝祖国的儿子郝立京写的,他和郝建华的女儿郝慧思一起从大学毕业,又一起到日本留学,学习机械与动力。由于他们去的是日本,章小凤就把寻找黑一海这件事托付给了他们,没想到人海茫茫,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爷爷奶奶,你们好!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大伯、二伯他们都好吧?

爷爷奶奶,我和慧思在日本的学业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准备到德国我黑一海爷爷的汽车研究所里去实习。

我黑一海爷爷可牛了!他现在是德国汽车工程师协会(国际)发动机分会副主席,德国能源部汽车技术工业界顾问,也是国际发动机学会、德国机械工程师协会、日本汽车工程学会会员。去年,国际汽车工程师协会(SAE)将ForestR.McFarland奖授予了他,以奖励他对该学会发展所作出的杰出贡献。紧接着,他又被德国工程院选为德国30位最杰出的工程师之一。

我黑一海爷爷刚到日本时,在我敦村惠子奶奶家的汽车公司研发中心工作,他是后来才到德国发展的,因为德国的汽车制造业在国际上是顶尖的。他这个人呀,脾气跟我奶奶有点像,只要是认准的事儿,就是汽车也把他拉不回头。他在日本时,主要研发汽车发动机,工作忙得很,但业余时间还继续学习日本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到了德国后,他就专门研究起汽车发动机了。

爷爷奶奶,找到黑一海爷爷可真不容易啊。我和慧思是根据敦村惠子奶奶的姓去寻找线索的,我们只能在假日休息时间去查找,还通过一些日本战后援助组织的帮助,最后找到了敦村家族,才知道他们家原来是开汽车公司的,然后才打听到了黑一海爷爷的消息,原来他已经在几年前去了德国,并留在了那里。我们通过敦村家的人联系上了黑一海爷爷,他知道我们的事后,就让我们毕业后到他在德国的公司去进修。这下正好,我和慧思正有意去德国深造,期望在那个汽车王国里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和慧思一定想办法把黑一海爷爷带回家去,我们将不遗余力地劝说黑一海爷爷回到中国,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大家就能够团聚了!

骆子无限感慨地说:“黑一海大哥他真是太厉害了。当初他秘密去日本的时候,我疯疯癫癫的什么也不知道,只记得临走时他还来看我,跟我说了很多话,唉,那时他一定很难过,想要找个人倾诉,可我却是一个废人,什么都帮不上他……”

“骆子哥,那能怪你吗?”章小凤说道。

“是啊,谁都怪不了啊。”郝一湖说着,叹了口气。

“大哥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到日本去了以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生活的,身在异国他乡肯定不容易……唉,不说了,只要知道他现在很好就好了。大哥这个人啊,比我要坚强得多了。我真是很愧对他啊。”

“骆子哥,你也不差啊,你现在可是辽海的大明星啦,人们挤破头去听你说快板,用现在的话说,你就是民间艺术家。”章小凤有些幽怨地说道:“你比我可要强多了,我才是个大废人哩!”

“小凤……”

“哎呀,你们两个就别在这里抱怨自个儿了,大哥有消息了,应该高兴才是嘛。”郝一湖温和地笑道。

“啊!对!哈哈,说起这个黑一海大哥啊,当年出国以前就是个工作狂,整天研究什么日本的现代企业管理。现在怎么造起汽车来了?他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联系一下!我们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有建华,都已经人到中年了,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的亲爹一面呢。”

“他经历过解放初期的镇反运动,他害怕啊!”

“也对!黑一海大哥说他最怕的就是政治运动了,哈哈哈……”

正所谓好事成双啊,这天下午,正在上班的郝设华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南朝鲜的信,同车间的一位师兄很好奇地问:“真没想到啊,设子,朋友都交到外国去了,你啥时候认识的这位南朝鲜朋友啊?”

“不是朋友,这是我姐的信。”郝设华说道,并顺便更正了师兄的说法:“也不是南朝鲜,现在是韩国。”

1992年8月24日,中国政府与韩国政府正式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结束了两国长期互不承认和相互隔绝的历史,国家之间的称谓也随之改变,所有的公开言论中,过去的“南朝鲜”都更名为了现在的“韩国”。

得知这一消息后,郝设华和郝祖国就开始想办法和一去遥无音信的郝亭花取得了联系。很快,这条拉了十多年的亲情长线就接上了。这十来年里,郝亭花将思亲之情深埋于心,努力地适应着另一个崭新的环境、另一种崭新的生活,虽然因为政治原因,两国之间消息十分闭塞,但她还是在想办法透过一些曲折的方式将她的思念传递回来了,努力地让那条线不断掉。两国恢复邦交后,以前偷偷摸摸的行为而今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了,但依然没有明朗化,郝亭花至今还没给这边的家人写过一封正式的家书。因为之前已经通过一次电话了,所以郝设华在拿到信时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但是那种喜悦的心情却是难以抑制的。

“你姐?你姐是啥时候跑到南朝鲜……哦,不,是跑去韩国去的?”

郝设华顾不上给师兄解释这其中的缘由,他连忙去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信的封口,在取出信的时候,由于太过紧张,手都在轻轻颤抖。这封信果然是郝亭花写来的。郝设华想,要是妈看到了这封信,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于是,下了班后,郝设华就连忙赶到了疗养院,把信交到了章小凤的手上。章小凤果然很高兴,喜极而泣,泪流满面,一边读信一边哭,谁都劝不住。

亲爱的爸爸妈妈,骆子叔叔,还有大哥、大嫂和两位弟弟以及弟媳妇:

你们好!

离开你们已经很多年了。我虽然没有和你们联系,但是,我的心中始终都有你们的影子。我在辽海的日子里,爸爸妈妈和哥哥弟弟都非常的爱我,我健康、快乐地长大了!可以这么说,我在这个家庭里是非常特殊的一员。我们虽然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但我们却是真正的亲人,无论人在哪里,心里都会牵挂着对方,我们的心是始终连在一起的。

我为什么到今天才给你们写信呢?这里面有个原因。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总想着把事业做好了再给你们写信。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发奋地努力过,但是,我的事业却始终没有多少进展。所以,也就不好意思给你们写信。现在好了,我叔叔见我靠自己的努力已经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具备一定的能力了,就把我们家族的公司交给了我。爸爸、妈妈、哥哥、弟弟,我现在已经是韩国崔氏集团的董事长了……

“你们看,你们看,我女儿已经是大公司的董事长了!”

郝设华点点头:“妈,崔氏集团可是当今韩国最大的几个财团之一,姐真了不起。”

骆子也说道:“亭花从小就特别有主意,她有那个能耐,当上董事长一点也不奇怪。”

“这下好了,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全乎了。”

章小凤用手巾沾了沾眼睛,把泪痕擦掉:“唉,这个亭花也是,只在起初打过几次电话给祖国,从来都没写过信,我还以为她把我们都忘了呢……”

“她也有她的难处,你就别计较了。反正现在都有消息了,你就可劲地高兴吧。”郝一湖说完,咧嘴嘿嘿地笑了起来。他是由衷地高兴,眼中也含着幸福的泪光。

“为了庆贺今天接连的两大喜事,我们要不要庆贺一下?”骆子问道。

“要!当然要!把祖国两口子叫来,设华,咱回家去,我们先小聚一下,等大家回来,人都齐了,再大聚一次!”

“好的,妈。”郝设华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把什么都摆在表面,一种人把什么都藏在内心,显然,郝设华属于后一种。越是沉默寡言的人越是恋旧,他们希望从小到大生活环境都不要变,他们希望所有的亲人都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如果环境变了,他们就会很不适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生活在对过往的回忆里。如果有亲人生死离别了,睹物思人,每一件与之有关的物品都会勾起他们深深的怀念。虽然分别这么多年了,但姐姐郝亭花还是时常出现在郝设华的梦里,那场绵绵的细雨,那个湿漉漉的车站,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似乎伸手就可以触及,似乎姐姐依然在不停地冲他摆手。现在,团聚的日子终于不远了,生活终于又可以圆满了,郝设华是从心里往外地高兴,当然,这种高兴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还是很难看出。

27、追梦

20世纪最后的一年里,人们都希望能够以全新的面貌迈入新世纪,但又对即将面临的新世纪怀着别样的憧憬。无论是大到世界还是小到辽海这个城市,都感受到了世纪转换的冲击。全世界的华人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与过去告别,庆祝新千年的到来。

经过多年的大规模建设,辽海工业园已经今非昔比了。整个园区占地逾80平方公里,从辽海母城西南方向向外延伸扩展,呈一个窄型S状。四条交叉主干道横贯东西南北,然后是三条环区公路,使整个园区四通八达。

这一天,天特别的蓝,风特别的柔,树特别的绿,阳光特别的温暖,小鸟儿叫得也特别的欢畅,四处弥漫着诗情画意。市委书记路鸣偕同市长王立一起到工业园视察,王立望着工业园的鸟瞰图,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天呐,这就是我们的杰作吗?这不亚于建设了一个新城区哩。如果工业园区有一半的企业开工,我们辽海市就真的要腾飞了。”

“王市长,你算是说对了,我们就是要在这里建一个全新的辽海。我们将陆续的把城区的装备制造企业全都搬迁到这里,城区留做商业及服务区。我们要在这个工业园区里,凭借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政策优势、体制优势和环境优势,坚持‘以现代装备工业为主,吸引外资,拓展出口,致力于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国家级开发区办区宗旨,围绕建设中国现代制造业中心的目标,全面实施工业立区战略,引进项目、利用外资、发展外向型经济,从而促进国有大中型企业改造、加速老工业基地产业升级,等自身建设完成后,我就要把这里打造成为中国发展先进制造业的新高地,使之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装备制造业聚集区。而我的最终梦想就是——把辽海工业园建设成为中国现代装备工业之都。”路鸣在工业园区的模型上空挥手一指,他的发展方向是在工业园之外,是在更加遥远的东方。

王立崇敬地看着路鸣,微微一笑:“我的路书记啊,如果要建成一个现代装备业之都,只是这点规模恐怕不够吧?”

路鸣欣慰地点点头:“呵呵,知我者莫若王立也!这里只是一个出发点。不用着急,慢慢来,我们的发展空间还很大。”

“路书记,我发现你有些变了。”

“哦,哪里变了?”

“你也会说‘慢慢来’这样的话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总是一副时不我待的样子,好像要把所有的事情在一天内干完。”

路鸣听了王立的话哈哈大笑::“哈哈,你说得一点没错,我是变了,因为我知道,改革之路是曲折而漫长的,以往的经验与教训告诉我们,欲速则不达,现在我不着急了,一步一步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掌握了科学的方法,少走弯路,才能更快取得胜利。”

王立由衷地对路鸣说道:“你让我更加佩服了。”

“老兄啊,你不用对我恭维,不管采用什么方法,少了你,我们这个工业园区的梦想就完不成啊。”

两人正说着,郝祖国从外面进来了,他是听说路鸣在此,专门赶过来的。

“路书记,王市长,好久不见了,你们好啊!”

“是郝总经理呀,果然好久不见,你怎么发福啦?”王立打趣地说道。而今已步入不惑之年的郝祖国看上去的确有些微发福,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上堆积了不少的脂肪,变得圆润了许多,尽管如此,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魁伟和从青年时代就长成的那股气势。现在,他身上已经少去了过去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或者说他已经将他的刀收入了鞘中,将自己的锋芒隐而不露,内敛且练达。

“不会吧?王市长,我还很年轻啊,不到发福的年纪。”郝祖国轻松地说笑着,并和路鸣及王立一一握了手:“路市长,来这里视察的结果怎么样?”

“我们正在谈呢,路市长要把我们的工业园建成中国的现代装备业之都!这个梦想是不是很伟大?”

“真的吗?路书记,中国现代装备业之都,那家伙,恐怕这点地方不够用吧?”郝祖国扫了一眼那片铺在地上的工业园模型,笑着说道。

“路书记,你没看错人啊,这郝总经理果然是个人物,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王立啧啧赞叹。

“到底怎么回事?”郝祖国有些不解地看向路鸣。路鸣呵呵一笑:“你刚才这句话,王市长刚刚问过我了,你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这地方当然不够,我们要将工业园继续向东拓展,一直延伸到大海边。”

“哦!我明白了。”郝祖国恍然大悟,向路鸣竖起大拇指:“这就是你‘面向大海求发展’的伟大思路。”

“别净说门面话,今天你来找我们一定有事吧?”路鸣摇摇手,走到另一边的接待室里,王立和郝祖国都跟过去,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是来向领导汇报工作的。”郝祖国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路鸣,路鸣打开来仔细浏览。

王立问郝祖国:“郝总经理,你们前些年搞的那个小汽车研发项目怎么样了?”

“除了发动机之外,我们的小汽车已经基本上成功了。上小汽车项目,好是好,但仍然存在资金问题。同时,发动机依然是我们的劣势,我们得购买外国的汽车发动机,就这一项,我们利润的百分之五十都交给外国的发动机制造商了。”

路鸣放下手中的资料,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我们汽车制造厂如果不走发动机自主研发的路子,不掌握汽车制造的核心技术,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哎!郝总经理,你们过去不是探讨过和日本汽车公司合资的事情吗?我看我们先合资,再自主,你看怎么样?”王立问道。

“如果资金问题能够解决,我们就有了自主研发发动机的大好机会。”

“如果我们能走通发动机自主研发的路子,那么,我们就能够生产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汽车了。”路鸣在郝祖国之后补充说道。

“路书记,你说得没错。这样一来,我当初在你面前夸下的海口也就能够得以实现了。”

“可是,郝总经理,自主研发发动机不光是资金问题吧,技术问题你怎么解决?你有这方面的人才吗?目前在国内还没办法找到这方面的专家吧?而且日本人也不可能会为我们提供这方面的人才吧?到头来还不是要与他们合作,买他们的发动机。这是日本人一向使用的伎俩,他们是不会把核心技术透露给我们的。祖国,你可得慎重考虑啊。”

郝祖国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路书记,这方面的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并且已经有了解决之道。你还记得我还有个大伯在日本的事情吗?”

路鸣微眯起眼睛,似乎在追忆:“我父亲曾经多次跟我说起过他的事,他好像叫黑一海,是一个曾经在日本留过学,精通现代企业管理的专家。他和我父亲的年龄差不多,现在应该有70多岁了吧?”

“今年刚好75岁,不过从寄回来的照片上看,老人家看起来精神矍铄,还非常有活力。”

“怎么,他有办法帮助我们引进汽车发动机人才吗?”

“路市长,比这还要好,他本身就是世界最顶尖的发动机人才啊!他现在已经是德国最有权威的汽车制造专家了,而德国又是汽车制造大国,宝马、奔驰、奥迪、桑塔纳,这些响当当的汽车品牌,不都是德国的吗?身为汽车王国的专家,可以说他在这个领域绝对是世界一流。”

路鸣瞪大了眼睛,大为惊喜,迫不及待地催促郝祖国赶紧继续说下去:“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快把他的详细情况告诉我。”

郝祖国将自己的儿子郝立京这些年在黑一海所在的汽车公司研究所实习的情况告诉了路鸣。从郝立京最近写回来的信看,他在德国的实习已近尾声,在他和郝慧思软磨硬泡坚持不懈地劝说下,黑一海似乎已经有了回国的打算,按照中国的传统,叶落终究要归根,而且,这位大半生漂泊海外的游子,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要造出中国自己的汽车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祖国,你今天可算是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消息。这样的人才我们怎么还能放着不用,由他在海外漂泊呢?祖国同志,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一定要把你的大伯请回辽海来,他晚回来一天,就是我们的巨大损失啊!”路鸣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踱了几圈之后,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地对郝祖国说:“祖国,这样吧,你赶快通知你大哥郝建华,让他准备一下,我们马上飞往德国!”

王立问:“路书记,你这是打算亲自去请老先生回来?”

路鸣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拳头,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是的,我要亲自去德国,一是请老人家回来,制造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汽车;二是到德国招商引资,把我们辽海的开放姿态带到这个汽车王国去。我们要向世界宣告,中国汽车工业从辽海起步的日子不远了!”

“太好了!路书记,你放心地去德国吧,我坐镇辽海,继续督促工业园的建设。”

路鸣摇摇头:“不!王市长,这次你跟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

“是的。我马上向省委汇报,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前往,你代表市委市政府前往,祖国和建华就代表你们的家族,祖国同时还代表着辽海汽车制造有限公司,我们三方代表一起向老人家发出邀请。我们要让老人家充分认识到我们的诚意,让老人家真真切切地看到,祖国已经旧貌换新颜了。现在的祖国是一个崭新的广阔的舞台,就等着他老人家来唱一出大戏了!”

“哈哈,这样大的排场,这样的情真意切,看来老人家除了回归祖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王市长,你说错了。虽然我们求贤若渴,希望能够万无一失地请到这位汽车专家,但我们此行的意义并非仅此而已。这个排场是非常必要的,我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是让老人家知道我们改革开放的决心,还要让德国乃至世界知道,我们中国有一个辽海,我们辽海人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改革开放和四项基本原则的决心不动摇!”

28、遥远的“卖国贼”

路鸣匆匆回到市里,就到了省委。从省委回来后,他正准备批阅文件的时候,章小凤却突然来访了。

一进路鸣的办公室,章小凤就拍着轮椅扶手说:“路书记,请你批准我出院。”

路鸣感觉有点意外,马上走到了章小凤跟前:“大妈,这是怎么回事呀?”见章小凤气鼓鼓的没有说话,路鸣就看站在章小凤身后的骆子,骆子摇摇头,“路书记甭看我,这不是我的主意。她今天突然说不住疗养院了,我说你想出院得请市上批准,这不,她就找到你这儿来了。”

“路书记,我的身体已经好了。”章小凤激动地说道:“我如果继续住在那里,实际上就是白白的浪费国家的钱……路书记,请你批准我出院在家里养病吧,在哪养还不是一个养啊,在家里我还更自在些。”章小凤的声音又高又亮,骆子连忙低声提醒她小声点,这里是市委办公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