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把轮椅从骆子手中接了过来,附下身对章小凤说:“大妈,我知道你闲不住,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你看看,我说嘛,路书记一定会让我出院的!”
路鸣又继续说道:“大妈,我不但不能让您老人家出院,而且,我们还要让您住进更高档的地方去!”
章小凤一听,眼睛立马瞪得大大的,一时间不能理解路鸣这句话的意思:“路书记,你这是啥意思啊?”
“市委市政府已经决定,市上要拨付资金建设工人新村和劳模之家呢。”
章小凤并不听路鸣的解释,使劲地摇着头:“路书记,你可千万别再让我到什么疗养院去了!我已经给国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了!再说,我的病已经好了。”
“大妈,您说您的病已经好了可不能算数,得医生说了才算。”
章小凤哼了一声,鼓着腮帮子说道:“路书记,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那好,大妈我问您,您能站起来吗?您的手能提起焊枪吗?”
“这……”
“大妈,我可是您老人家亲亲的侄子啊!您说对不对?”
“对呀!我和你爸妈那都是几十年的交情了!”
“对嘛,大妈,您老就支持一下我的工作。您那,就先在疗养院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市上在大海边的劳模之家建起来了,您老人家和全家人都搬过去!”
“路书记……”
“大妈,您老人家什么也不用说啦!过去我们之所以给你们的承诺对不了现,是因为我们的条件有限。现在好了,我们的经济状况好了,有条件了。我们不仅给我们辽海的功臣们建劳模之家,而且还要投资建设工人新村,让全市所有无房住的产业工人,包括下岗工人,全都住进新房子里去!”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了:“路书记,上机场的时间到了。”
“好的,我马上出发。”
章小凤看到路鸣还有事,并且还很急的样子,之前鼓起的那股劲也就消下去了,她有些犹豫地对路鸣说:“路书记,我还是想搬回家去住。”
“大妈,您看,我这就要去机场赶飞机,我可是要去德国请黑一海老先生回国。您也希望一家人能够尽快团圆吧?这样好不好,等我回来后咱们再谈你回家的事,怎么样?”
闻听这个天大的喜讯,章小凤眼睛一亮:“敢情你这是要到德国去接黑一海大哥啊,为什么不早说?太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今天我就先听你的,还回疗养院!”
“大妈,谢谢你支持我的工作,我安排车送你们回去。”
“路书记,不用了,你赶紧忙你的。路又不远,我们就自己回去吧。”
路鸣推着章小凤一起下了楼。后者看着路鸣上了车,就向他挥挥手:“路书记,一定把黑一海大哥带回来啊,我先谢谢你了。”
“大妈,你放心吧。”
“祝你们一路平安!”
目送路鸣的车走远,章小凤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幕,当年自己错把一海大哥当成“日本鬼子”,差点把一海大哥打成残疾,恐怕现在他的腿上还留着疤呢。但是他们不打不相识。后来章小凤才知道黑一海不但是中国人,而且是有远大抱负的中国人。那之后,章小凤就特别的尊重那位有着大学问的大哥。如今,自己已经把大哥的儿子建华培养成人了,但是大哥却黄鹤一去不复返。现在,是该让大哥回来看看的时候了,现在国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哥回来也可以一展身手了。
骆子推着轮椅缓缓上路,走着走着,章小凤又说起了出院的事情。骆子叹了口气说:“小凤啊,你就听话吧!”
“骆子哥呀,我不能老是占国家的便宜啊!”
“看你说的,你一个人干完了三个人的活,你是国家的功臣,国家应该养着你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觉着这样对不住国家呀!好像我当初拼命工作就是为了住疗养院似的!”
“小凤,别说了,一湖还在等我们呢,回去迟了他会着急。”
“好吧,我们回去,骆子哥……”
黄昏,又大又圆的夕阳挂在了西山头上,就像一个大红灯笼一样,它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懒洋洋地照射着世间万物。迎着夕阳,骆子推着章小凤缓缓地往家走,橘红色的阳光撒在了他们身上,然后再投射出去,好似是从童话世界走出来的一般。夕阳把骆子和章小凤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正如同骆子现在的思绪。
骆子又回想起了他和章小凤、黑一海在辽海制造厂的日子,那时他们还年轻。章小凤整天都是风风火火的,黑一海大哥是满腹的抱负,自己也充满着青春活力。眨眼之间,三个人都已经成了古稀老人,正如同此时此刻的夕阳,看上去虽然分外的红艳,但却已经没有太多的能量了,马上就要被西边的大山吞噬了。骆子看着坐在轮椅上,正在打盹的章小凤,心想,自己虽然没有和小凤走到一起,但这么多年,自己也从未离开过她。看着她和郝一湖夫妻恩爱,看着她渐渐儿孙满堂,他也在心里替她高兴。只要小凤幸福,自己就是快乐的。虽然自己没有子女,但是小凤的子女也一直拿自己当长辈,各方面照顾的也都很周到,自己还能有什么奢求呢?而且,自己也是有事业的,茶馆的舞台虽小,但带给他的快乐却是无限的。每天,站在那个专属于自己的舞台上,自己的心情就会无比的舒畅,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就好像年轻了十几岁一样。这么想着,骆子的脸上露出了知足的微笑。
29、他被爱情伤了
岁月最无情,它会在光滑紧绷的皮肤上拉出一道道深深地的皱褶,也会让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建筑变得千疮百孔。当年分给章小凤那批劳模住的楼房,在当时是条件最好的,而今却已经被风雨剥蚀得十分陈旧,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粉刷在窗上的油漆大多已经脱落,没有脱落的也已经皲裂爆起了,张牙舞爪地咧着嘴……
郝设华独自一人在家中吹着萨克斯,低沉而悠扬的曲调从窗户传了出去……窗外是一排排红砖旧楼斑驳沧桑的影像,这些建筑物在萨克斯音乐声中越发透出了浓浓的感伤。郝设华正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支萨克斯名曲《回家》的怅然情绪中,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吓了一跳,急忙打开了门。看到来人时,郝设华愣住了:“吴厂长,怎么是您啊?”
辽海制造厂副厂长吴裕泰算是第一次登门拜访郝设华的家,虽然郝设华是他的下属,但他非常尊重郝设华。如果郝设华不欢迎他,他一定不会站在门口不动。但是,和副厂长一起来的焊接车间主任张连伟就不一样了,他是郝设华的师兄,不管郝设华是否允许,他都会毫不客气进门的。他推厂长进到了郝设华的屋里不说,进门之后还到处转悠,东瞅瞅西看看:“我说设子呀,又是你一个人在家啊?你爸一定是去陪你妈了,自从你爸退休以后,我看他好像也长住在疗养院了吧?”
“吴厂长,你请坐。”郝设华没有理睬张连伟,只是把吴裕泰让进了沙发里。
吴裕泰见郝设华紧握着拳头,明显有些拘谨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设子,就你一个人在吗?”
“是,我爸去看我妈了。”郝设华点点头说。
“设子,这人啊总得有个伴儿,你也不能总单着,你看你爸你妈的样子就知道了。你也得快点找个媳妇呀,能有人陪你唠嗑,还有人为你暖脚,一个人的日子可不好过啊。儿女不成家,做父母的心就总是悬着,你成了家,也好让你爸妈省心不是?”吴裕泰叹息着说道。
“厂长,我……”郝设华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张连伟在旁边插话说:“吴厂长,你可是不知道,追求我们设子的姑娘多着呢,可我们设子愣是不找!”
吴裕泰问郝设华:“设子,这是为啥啊?”
郝设华没有回答,去倒了两杯水,拿过来给吴裕泰和张连伟:“厂长,你喝水。”
张连伟翻了翻白眼,撇着嘴角说:“还不是为了那个丁盈盈,她嫌我们设子是一个工作狂……自从那以后,设子受伤了,就再也没有找过。”
“张主任,设子是你的师弟,又是你们车间惟一的工人工程师,他的个人问题你们可得给我抓紧啊!”
“厂长,那有啥问题呀!只要设子点头,我明天就能给他找一个,不,找十个!”
郝设华拦住了他们两人的一唱一合:“主任,你别说了!厂长,你们来有什么事儿吧?”
吴裕泰有些尴尬,看了看张连伟,假咳了一声,说道:“设子,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厂里一台进口的离心压缩机机壳被撞坏了,设子,你是知道的,‘压缩机一响,黄金万两;压缩机一停,效益为零’。”
张连伟也神色夸张地说道:“设子,厂里把外国专家请来了,可是,他们漫天要价,要我们厂里出150万美金的修理费,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更为要命的是,他们的维修周期是半年!时间就是效益,半年我们根本就等不起!”
不等吴裕泰再说什么,郝设华二话没说,起身拿起外套:“厂长,我跟你到厂里去看看情况!”
郝设华和吴裕泰、张连伟一起回到厂里后,到压缩机车间查看那台被撞坏机壳的压缩机。郝设华仔细地查看过后,又是皱眉,又是摇头,显然维修的难度非常大。
“设子,压缩机制造的难点在于机壳,因其体积庞大、工艺复杂,过去一直采用铸造法。你看看,能不能用焊接的形式修复它?”吴裕泰试探地问。
“很有难度,你们不清楚,铸造工艺先天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弊端,仅工序就有20多道,生产周期长的将近一年,而且因为没有统一规格,造价昂贵的模具用一次就得报废。所以,人家提出半年内修复,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为此,世界上同类产品的制造商,一直在寻求机壳制造技术的突破,但都因技术复杂而不能如愿。由此,这个课题是世界级技术难题。”郝设华盯着压缩机机壳上的一处裂痕,眼中闪动着光芒,滔滔不绝地说道。
吴裕泰充满期望地看着郝设华:“是啊,设子,你是我们厂的工人工程师,你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啊,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姚少军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突然从郝设华身后冒出声音来:“设华同志,有瓷器活才特意找的你这个金刚钻,就是因为难,厂里才让你想办法的。要是不难,早就解决了!”
郝设华回头一看是姚少军,态度马上变得异常冷漠,反唇相讥道:“要是不难的话,姚副厂长早就让外国人修了,对不对?”
“你!”姚少军被郝设华的话噎住,想发火又碍于吴裕泰在场,只能狠狠地瞪了郝设华一眼。
吴裕泰当然知道郝设华为何态度转变得这么明显,看到场面有些尴尬,他便出面打圆场:“姚厂长,设子的意思是说,如果让老外修复的话,需要半年时间,我们等不起啊!”
“噢……是,是这样。哎,吴厂长,你们看着,赶紧把这玩意儿修好,这一停产不知道又要造成国家多少损失啊……”说完,姚少军晃着矮胖的身体,有些悻悻地走了。郝设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嫌恶地皱起眉头:“如果让外人修的话,他们的腰包又要鼓了!”
吴裕泰连忙劝道:“设子,你就别说了。”
张连伟也看着姚少军的背影,有些玩味地对郝设华说道:“设子,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了还是个工人吗?”
郝设华不屑地说道:“我知道啊!张主任,我不会拍马屁,不会阿谀奉承……可是,我就想当这个工人,当工人有什么不好吗?”
“设子你……”
“张主任,你也少说几句!设子,不说了,我们看我们的。怎么样?能修吗?”
“厂长,修复太麻烦,我们干脆加工制造一个新的吧。”
“加工制造?设子,你有这个把握?”
“有,但是……”
“但是什么,设子你快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一看到他们那些败家子,心里就窝火。”
“设子,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主管供销的副厂长……”张连伟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郝设华愤怒的声音截断:“张主任,你要给我再提姚少军,你就给我出去!”
“张主任,你闭上嘴可以吗?”吴裕泰很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师兄弟,对张连伟说道。
“好好好,吴厂长,我不说话了总可以吧?”张连伟悻悻地转开头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设子,他管不上咱们,大厂长已经说了,如果你设子能把厂里的这个难题解决了,他要升你的职。”
“厂长,升职的事就免了,我这辈子就想当好工人,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感兴趣!”郝设华淡淡地说道。
“设子,你傻啊?厂长要提拔你!”一听到要提拔,张连伟的口哨也不吹了,过来把住郝设华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说道,好像生怕郝设华没听清楚,或者给漏听了。
“厂长,你告诉大厂长,如果要提拔,就让他提拔张连伟主任吧,我不需要提拔!”郝设华依然是淡淡的口吻,并把张连伟的手从肩头上拿开,态度相当冷淡。
“设子……唉……”张连伟再次碰了一鼻子灰,抬着胳膊,站在那里好不尴尬。
“张连伟,你的那些废话能不能少说点!”吴裕泰一边呵斥张连伟,一边给他使着眼色。
张连伟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个拉拉练的动作:“遵命!厂长,我马上闭嘴。”
张连伟对自己这位师弟是又爱又恨。
为什么爱呢?郝设华没有半点的功利之心,他们的班组做出了成绩,其中很大一部分明明是郝设华拼命做出来的,可他全部推给了别人。别的不说,自己的这个车间主任,就是郝设华让的。当时,厂里要提拔工作业绩突出的郝设华,郝设华却说:“我只想当好工人,不想当主任,要提拔就提拔我的师兄张连伟吧。”郝设华坚决不接受任命,厂里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就按他说的,提拔了张连伟。张连伟糊里糊涂地捡了一个主任,自然是喜出望外,他提出要请郝设华好好吃顿饭,但是郝设华却拒绝赴宴,而且还说:“我就是不想当这个主任罢了,我也不是特意成全你,所以你根本就没必要谢我。”请人吃饭还碰了一鼻子灰,张连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后来,张连伟仔细一想,你年龄也不小了,还没对象,心里肯定着急,那就给你介绍对象吧。张连伟给郝设华介绍对象,一个不行,两个也不行。开始,张连伟以为郝设华眼光高,是嫌自己介绍的女孩不漂亮,于是就特意选漂亮的性格也温柔的给郝设华介绍,但又介绍了五六个,还是不行。郝设华一般都是一看照片就摇头否定,连见都懒得见,弄得张连伟好不气恼。
为什么恨呢?其实也不是真恨,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按照郝设华为厂里所作的贡献,现在起码也应该是个副厂长了,可他就是不要机会,只是闷着头,一门心思地钻研技术,还说什么工人最光荣,自己要当一辈子工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张连伟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其实不是笨,只是有点死脑筋,可死脑筋就是个大问题啊,在现在这个人人讲利益的社会,死脑筋是注定吃不开的。其实,张连伟的心还是护着郝设华的,虽然他恨师弟不成钢,但却不准别人侮辱这个师弟,当听到有人在背后说郝设华“傻”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厉声喝止。
张连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所以他特别希望郝设华能过得好一点,看着郝设华在感情问题上浪费机会,他比谁都着急,他甚至都想把郝设华拨拉到一边,自己替他应下来。
吴裕泰转而向郝设华陪着笑,好声好气地说道:“设子,我们知道你的心思,自从你被晋升为工人工程师后,厂里就有意让你当车间主任,是你把机会让给了你的师兄张连伟的。设子,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尊重你的意见,绝不强人所难。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郝设华已经转身往车间外走去:“厂长,没问题了,我们这就去商量加工制造方案吧。”
已经是深夜了,郝设华还在和工程师们在压缩机车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办公场地。他一边研究图纸,一边参照现场的压缩机,和大家讨论着各种加工制造方案。
一位工程师疑惑地问郝设华:“郝工,你有把握吗?我们的目标是这个150个零件拼装成的数十吨重的机壳啊!而且,我们没有资料、没有经验、没有样机,连高吨位的吊车都没有,我们怎么能在短短的90天时间里攻破这个世界性的难题呢?”
郝设华很笃定地说道:“请各位老师放心,我有充分的把握。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吃’透图纸,搞清楚机壳各部位的支撑、连接关系,然后,研究分析各应力之间相互作用的奥妙。”
另一位工程师从图纸上抬起头来,看着郝设华说道:“郝工,你这样一说,我心中似乎有点头绪了。你放心,你是我们‘郝设华班组’的组长,我们一定会按你的要求工作的。”
郝设华指着压缩机的一面,对众工程师说道:“各位老师,你们看,我们现在的难题是在这里,但我也想到了一个方案,你们看可行不可行。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说明,我们都见过很多危墙的支撑垛吧?”
“见过啊。”
郝设华又指着压缩机的另一面继续道:“我的思路是,给易变形的部位加上临时支撑架,并通过‘轴承体纵梁支撑’‘横向反变板’‘直角刚性固定’等方法,解决我们现在面临的技术难题。”
一位工程师大为赞叹:“郝工,你的思路非常清晰,完全可以实行,没问题,就照你说的办!”
郝设华大胆的设想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谢谢各位老师!”
讨论正热烈进行着,副厂长吴裕泰推着餐车进来了,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勺,大声吆喝着:“设子,工程师同志们,开饭啦!开饭啦!”
郝设华抬头看看车间里的挂钟,整整午夜两点:“吴厂长,现在吃的什么饭啊?”
“特别加餐!临时宵夜,是我亲自下厨房为大家做的。”
“吴厂长,怎么能让你……”
“设子!你们大家在这里加班加点、废寝忘食地为厂里解决大难题,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也就只能当个后勤总管,负责你们的健康管理。设子,这不吃饱饭干活可不行,要是你们中有谁累倒了,那我的责任可就大了!”
“吴厂长说得也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各位老师来吧,咱们快把这顿饭吃了,抓紧时间睡一觉,明天还要早起继续干活呢!”
听了郝设华的话,大家高高兴兴地围拢过来,吴裕泰亲自给每位工程师乘上饭,等大家吃完饭,他又安排他们在职工宿舍里休息。也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凌晨5点不到,郝设华就又带着工程师们回到了车间,继续讨论一些技术难题的解决方案。
“郝工,我们还可以考虑自制筒体来解决你说的这个问题啊!”
郝设华兴奋地指着图纸说道:“好极了!既然我们能自制筒体,那么,我们也可以自制内环测量工具、自制进出口风管划线板啊!”
“郝工,你真是个天才啊!”
“是啊,郝工,你真是了不起啊!”
“这样一来,我们可就破解了几十个,甚至是上百个技术难关了啊!”
众工程师们一致对设华的设想表示赞叹。
郝设华充满自信地敲着手中的铅笔:“是的,我们还可以大胆地应用更多的原创新工艺。”
30、都是姓名惹的祸
同样的清晨,伴随着第一缕曙光照向大地,一架从中国北京飞来的航班在德国慕尼黑国际机场缓缓降落。路鸣、王立一行刚走到机场出口,就看见一男一女两位中国青年,和一位身着深灰色西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中国老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路叔叔,王叔叔,你们好!”最先迎上来的是女孩子,一身墨绿色连衣裙的她像一只蝴蝶般轻盈又优雅,礼貌地和路鸣、王立一一握了手,然后先后扑入郝祖国和郝建华怀中:“爸爸!叔叔!我好想你们啊!”
“大伯,爸爸,你们总算来德国啦,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哄我们开心呢……”郝立京笑嘻嘻地拥抱了郝祖国和郝建华。然后他把站在一边中国老人介绍给了大家:“路叔叔、爸爸,叔叔,这位就是黑一海爷爷。”
路鸣迎上去握住了黑一海的手:“黑老先生,您好!”
老人微微一笑,礼貌地问:“路先生,您是?”
王立上前为路鸣做介绍:“黑老先生,这位是我们北方省委常委、辽海市委书记路鸣先生。”
黑一海客气地与路鸣握手问好:“噢,书记先生,我知道您。您好!欢迎您来德国!”
“黑先生,这位是辽海市委副书记、辽海市人民政府市长王立先生。”路鸣继续为黑一海介绍同行的其他人。
“市长先生,您好!”
“这位是辽海汽车制造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
“是我的侄子祖国……祖国,你妈妈怎么样?”黑一海仔细地端详着郝祖国的脸,严肃的神情松动了许多。
郝祖国双手握住黑一海的手:“大伯,我妈妈很好……大伯,我妈妈、爸爸,还有骆子叔叔,他们让我代他们向你问好!”
黑一海哈哈大笑:“谢谢!谢谢!……祖国,你跟你妈妈实在是像极了!”
路鸣又指着站在郝祖国身旁的郝建华,正准备介绍:“这位是……”
“书记先生,不用说,他一定是犬子郝建华了?”
“是的。黑先生,令郎黑建华先生现在是元房子企业集团的董事长。”一听到“黑建华”三个字,黑一海的脸色微微一变,好像忽然被刺痛了一下,但是路鸣并没有觉察到。
黑一海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郝建华,神情看上去既惊喜又迟疑。是啊,当年分别的时候,自己的儿子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当再次相见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已经人到中年,也已经做了父亲,这可真是恍如隔世啊!在众人的示意下,郝建华走上前,给了黑一海一个紧紧的拥抱:“爸爸,我是你的儿子黑建华。”
突然,黑一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猛地把郝建华向外推开,怒气冲冲地喊道:“我的儿子叫郝建华,不叫黑建华!”
黑一海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留下了路鸣等人,不明所以地呆楞在了原地。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本来应该是一场分离几十年后父子相认的催泪戏,结果一下子变成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悬疑剧。
这一突发事件,一下子打乱了大家本来的计划,大家都愣愣地立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郝立京和郝慧思见状,连忙相互使了个眼色,郝立京去追黑一海,郝慧思则接过大家的行李,一边往前走,一边给路鸣他们介绍预约的酒店及慕尼黑这个城市的大致概况。不一会儿,郝立京回来了,趴在郝慧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由他和郝慧思分别送路鸣一行去酒店。
路鸣和郝建华父女一组,王立则和郝立京父子一组,分别坐上了黑一海研究所的汽车,前往酒店。路上,郝慧思看到父亲情绪不佳,回头来对父亲说道:“爸爸,立京刚才告诉我爷爷为什么生气的原因了。”
郝建华和路鸣不约而同地同时问:“为什么?”
“你不该把姓改过来,他听着黑建华别扭,你还叫郝建华就没问题了。”
郝建华有些郁闷地说:“我当是为什么呢?原来是为这个啊!我本来也不想改的……”
路鸣连忙解释:“慧思小姐,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其实这不是你爸爸的主意,是我的意思。都是我的错误思想,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会向黑老先生解释。”
郝慧思冲路鸣调皮一笑:“路叔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要让我爸爸改回姓黑,这样可以让我爷爷高兴,因为中国人都很重视家族的姓氏,尤其对父姓的传承更是非常执著,一个姓氏就代表着包括尊严、荣耀、血脉等等很多层的含义。可惜我们想错了,我爷爷虽然是中国人,可是他多年以来受到的文化熏陶是日本的拘礼与德国的固执,当然,我爷爷思想里还是保留着浓厚的中国儒家思想,他会为此生气,肯定是认为这样做有悖于他的道德理念。不过没关系,我爷爷他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就拒绝和你们交流,他只是暂时在闹情绪罢了。你们别忘了,尽管看上去他还很年轻,是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但他的实际年龄已经75岁了,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变成喜怒无常的小孩了,现在的爷爷啊,也就是个既单纯又可爱的小孩子,有时候喜欢闹点小情绪,耍点小性子。”
郝慧思的话入情入理,又风趣幽默,本来绷着脸的路鸣和郝建华都被逗笑了。路鸣很用心地看了一眼这位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既年轻又漂亮,年纪应该只有二十岁出头吧,但她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与冷静,而且思维敏捷,观察细微,刚才那种尴尬场面,也是她立刻上前开始说笑,才将他们之间的僵局给打破,并轻松化解了他们的难堪。看来,有了章小凤这位全国劳模的遗传基因,无论郝家的哪一位后代,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啊!
“慧思小姐,你能不能先带我们去找黑先生?我想当面向他解释一下。”
“路叔叔,你不用着急,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们肯定都很累了,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我猜爷爷他一定是回研究所了,等一下我和立京联系看看,然后再安排你们重新见面。”
“这样好吗?不能及时向黑先生解释,老人家不会一直生闷气吧,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我可担当不起,老人家可是国宝级的人物,我们得重点保护啊!我看还是赶紧解释清楚的好。”
“你放心,没关系的,我爷爷只要一回到研究所,就会把什么都忘掉,脑子里只剩下工作了。要和他见面一定得先预约才行,会谈的时间也要由他的助手来安排,就这样直接去找他不合适,会让他更不愉快。而且他养成了德国人的生活习惯,严格遵守作息制度,不能让自己的精神有懈怠的时候,所以你们要听我的,等养足了精神再去和他见面吧,这样能给他留下更好的印象。”
“尊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遵照慧思小姐的吩咐了。”路鸣笑道。郝慧思嘻嘻一笑:“路叔叔,你就直接叫我慧思吧,我都没有跟你客气,你干吗跟我这么客气啊。”
“慧思,不能这样没大没小。”郝建华呵斥道,他被黑一海拒绝,心情到现在还很不好。对从未谋面的父亲本来还在心里抱着一份憧憬,怀着既紧张又激动的心情叫出了一声爸爸,谁知道竟然换来的是那么冷酷的回应,那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虽然是所谓的亲生父亲,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在感情上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但自己的一腔热情被无情地泼了冷水,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路鸣宽慰道:“没关系,建华,我们之间还用得着拘礼吗?慧思说得对,不需要客气,尤其是在外国,我们要更加亲密无间。”
“对不起,爸爸,我知道你不开心。这样好不好,为了帮你转换心情,我带你去德国皇帝的皇宫看看怎么样?”
“去看那玩意儿干吗?”郝建华扭头看向窗外。
从章小凤哪里得知自己的身世后,郝建华就一直幻想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且他也一直在幻想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见到自己的父亲。在飞机上的时候,他还在幻想父子重逢的感人场面,然而事实却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父亲竟然如此冷漠,以至于自己准备好的一番温情话语都没机会说出口,被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如果两个父亲相比较而言的话,郝建华更喜欢另一个父亲郝一湖。郝一湖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却是百分百地疼孩子爱孩子,从来不舍得打孩子一下,在郝一湖面前,自己可以无拘无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很显然,现在这个父亲和自己更有距离感,自己文化水平不高,而黑一海则是位学富五车的科学家,想一想就觉得拘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郝建华心想,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来德国。
郝慧思早已经和黑一海这位亲生爷爷混熟了,显然她根本无法理解父亲的这种心情,但还在极力游说父亲出去转转:“爸爸,我只是想让你领略一下与我们中国古代皇城的代表——北京故宫所不同的建筑风格而已。如果你不想进去,只看看外面的建筑也可以。慕尼黑是德国最瑰丽的宫廷文化中心,也是世界著名的啤酒城,慕尼黑国际啤酒节世界闻名,是全世界名气最响、规模最大的啤酒节。12世纪以来的将近800年中,这里一直是拜恩王国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王城之地。作为拥有125万居民的德国第三大城市,慕尼黑拥有很多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和哥特式建筑,巴洛克建筑大多是民居,外形自由,追求动态,点缀着富丽的装饰和雕刻,而且还喜欢运用一些强烈的色彩,而哥特式建筑则以教堂为主,高耸消瘦,有着高耸入云的尖顶和色彩斑斓的玻璃画,慕尼黑的新市政厅和圣母教堂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流连于这些古老而瑰丽的建筑之间,会有浏览一幅历史长卷或者是听一首交响乐一样的感受呢,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还有,慕尼黑市中心的玛利亚广场……”
“慧思,你也在黑先生的研究所里实习吗?”路鸣看郝建华一直在生闷气,根本不回应女儿的话题,知道他对慕尼黑的建筑根本就不感兴趣,所以就赶紧转移了郝慧思的话题。
“是啊,路叔叔,我虽然和立京专攻方向不同,但都是属于汽车制造专业一类的。”郝慧思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明白了路鸣故意打岔的用意,所以也就赶紧借坡下驴了。
“哦?你们都专攻的什么方向?”
“我是主攻动力机械与工程,理想是做一位像爷爷那样优秀的汽车设计工程师。而立京的野心比我大,他从设计工程改方向到汽车应用工程了。”
“哦?何以见得?”路鸣笑问。
“因为他自己说,成功的汽车设计不光是好的工艺,更重要的是好的概念。他还吹牛说要在中国创立一个比大众、通用还要响亮的汽车品牌呢。”
“哈哈,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你们果然有不小的野心。立京和祖国很像啊,看来你们要组成父子搭档了!”
“嘻嘻,而且还有夫妻搭档呢。”郝慧思冲路鸣眨眨眼,甜蜜地笑着。
关于郝慧思所说的“夫妻档”,是这么一回事:
郝建华的女儿郝慧思和郝祖国的儿子郝立京从小就混在一起,高中、大学、出国留学,一直都是在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免情愫暗生,果不其然,两人相恋了。但因为是名义上的姐弟,开始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瞒着父母和爷爷奶奶。但是出国之后,两人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彻底解放了,陷入到了如痴如醉的热恋状态之中。到了德国之后,两人更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了。当爷爷的黑一海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在他的逼问下,两人很快便缴械投降了。黑一海的大半生都是在海外度过的,受西方思想影响很深,所以在男女之事上很开明,他仔细一想,虽然两人都姓郝,是名义上的姐弟,但两人其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相恋就相恋吧,如果最终能结为连理,也算是亲上加亲,把“黑”“郝”两家人联系得更紧密了。
去年夏天,两人在黑一海的带领下,一起到地中海度假,地中海的柔风令人陶醉,郝立京趁着醉意,决定向郝慧思求婚。
这天清晨,伴随着东方正冉冉升起的朝阳,郝立京陪着郝慧思在海边漫步,他们十指紧扣,相互依偎,说不尽的甜蜜。突然,郝立京指着前方说:“慧思,你看那是什么?”
郝慧思顺着郝立京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一个漂流瓶。漂流瓶她只是听说过,还真没亲眼见过。郝慧思急忙奔跑过去,好奇地打开瓶塞,倒出了里面的小纸条:慧思,我爱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爱你!嫁给我,好吗?——立京。
“慧思,嫁给我好吗?”
郝立京单腿跪在沙滩上,手捧着钻石戒指,无限真诚地仰望着郝慧思。像很多女孩子一样,郝慧思其实一直期盼这一天,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被求婚的情景,温馨浪漫的、惊险刺激的,催人泪下的……还好,郝立京没有让她失望,这求婚仪式设计得还算浪漫。郝慧思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努力地点了点头……
突然,两人的身边冒出了一支乐队,深情款款地唱起了一首经典情歌。真是惊喜连连,太浪漫了!郝慧思高兴得手舞足蹈,猛地一跃而起,扑进了郝立京的怀里……
两人趁热打铁,第二天,在黑一海的见证下,郝慧思和郝立京在就近的一家教堂内举行了西式婚礼。当章小凤、郝一湖、郝建华夫妇和郝祖国夫妇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两个早已将生米做成了熟饭,已经成了夫妻。长期以来,虽然郝慧思和郝立京自以为把两人恋爱的事情封锁得密不透风,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在很早之前,郝建华夫妇和郝祖国夫妇就看出了两个年轻人的“地下情”,只是懒得说破罢了,所以得知他们结婚的消息,也不是很吃惊,也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算是默认了。
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章小凤愣了愣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像话,这是先斩后奏啊!”
郝一湖在旁边说:“反正他们两个只是名义上的姐弟,也没有血缘关系,结了就结了吧,也挺好。”
章小凤捶了一拳郝一湖说:“好什么,孙女孙子大婚,也没好好热闹一番。”
其实章小凤也是早就看出了孙子孙女的恋情,她不是反对两人结合,而是觉得自己这个做奶奶的错过了孙子、孙女的婚礼,很是不甘心。
“你急什么啊,你放心,他们早晚得回国,等他们回来了,再让他们补办一场热热闹闹的中式婚礼不就行了吗?”郝一湖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说老郝,你这脑袋怎么突然变灵光了呢!”章小凤上下打量着郝一湖说道。
郝一湖嘿嘿一笑,不作任何争辩,也不作任何解释。
31、不欢而散
路鸣等人在酒店休息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时,郝立京打来了电话,通知他们可以过去了。黑一海的汽车研究所离路鸣他们住的酒店不远,这也是郝慧思在安排酒店时的有意为之。郝慧思还特意开了研究所的车来接他们,一行人来到研究所,看到这里的环境就像是一座精心修葺的花园一样,有宽阔的草坪,绿水碧波的人工湖,还有成片的红黄相间的郁金香,古典风格的雕塑群中喷泉如瀑,外型像一只菱形大风筝一样的建筑被包围在苍翠的松柏丛林之中,看上去就像是断线了的风筝落在了树梢上。走进这栋造型别致的办公大楼,里面宽敞而明亮,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蓝色西装,白衬衣黑领带,一个个一丝不苟,各自埋头于工作中。安静无声,秩序井然。当他们被带领着穿过大厅时,人们也都只是抬头瞟一眼,又继续低头工作。没有人交头接耳,更没有人嘻哈打闹。
黑一海的办公室是半开放式的,和外面只隔着一层玻璃,从里面往外看,和从外面往里看,都是一览无余。办公桌前摆放着黑色的真皮沙发,硕大的玻璃茶几上没有烟灰缸,只有一瓶插花,花全是紫色的郁金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瓶插花就如同画龙点睛一般,使整间办公室有了生气。办公桌上摆着两个相框,里面的照片都是黑一海和郝慧思、郝立京的合影。照片上,黑一海被两个年轻人簇拥着,笑得特别开心。路鸣心想,欧洲企业的管理就是人性化,若是在中国的企业,你要把家人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肯定会受到领导的批评。欧洲人的理念是爱家庭才能爱企业、爱国家,而中国人的理念是,要舍小家顾大家,总想着自己的小家庭怎么能行呢?随着人们思想意识的解放,相信中国企业也会变得越来越人性化。
看到路鸣一行人到来,黑一海忙站起来一一和客人握手。到了郝建华这里,他给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父亲,请让我这样称呼你。对不起,儿子为改姓这件事向您道歉!”
“你应该向养育你成长的爸爸妈妈道歉。”
“父亲,你批评的对,今天这事儿是儿子做错了。”
“你昨天以前难道是对的吗?”
“是的,我昨天以前还叫郝建华。”
“这么说,你是到德国来才改姓的?”
“没错,我也只是想让父亲您高兴。”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高兴。”
“所以说,我已经为此事向您认错了,请父亲您就别再纠缠这件事了,好吗?”
“建华,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让你记住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要知道感恩。你可以叫我父亲,我也希望你这样称呼我,因为,你真正的爸爸是郝一湖,是他养育了你,把你抚养成人的。”
“我知道了,父亲。”
路鸣看着这对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父子,心下感叹万分,为了帮郝建华化解尴尬,他连忙上前向黒一海解释:“黑先生,实在对不起,让令郎改姓其实是我的主意。真是没有想到,黑先生的处事原则很让人钦佩!”
黑一海摆了摆手:“书记先生,到此为止,这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再提它了。”
“谢谢黑先生的宽宏大量!”
“大家请坐吧,我们这里的咖啡很地道,慧思,请你给大家都冲上一杯。”
“好的,爷爷。”郝慧思答应着出去了。
大家在沙发上落座,又寒暄了几句,王立说道:“黑先生,我们就言归正传吧。这次我和路书记,还有两位企业家同志,是代表省政府、市政府以及辽海企业界前来拜访黑先生的。如果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望黑先生谅解。”
“书记、市长客气了,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嘛,那也是郝建华的问题,跟书记先生市长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那您就错怪令郎了,这事儿确实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黑一海轻微地皱起了眉头,他很快扫了郝建华一眼,然后对路鸣说道:“好了,书记先生,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们此行的目的。”
“那好,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们此行是为请黑先生回国,帮我们研发有我们中国人自己知识产权的小汽车,具体的合作方式,我们郝总经理会和你谈。”
郝祖国接到路鸣的示意后,将手中的资料交给身旁的郝立京,再由郝立京转交给黑一海。然后郝祖国说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开发项目,虽然在这之前我们公司一直都只是在生产大型货车,但我们在4年前与国内一家公司合作,开始生产大型客车,以此储备了一定的生产小汽车的技术力量与资金,并且我们在辽海工业园区内建立了一个小汽车生产基地,也正在积极地招商引资,为研发自主车型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我们唯一缺少的就是强有力的技术支持,所以我们迫切地需要您的帮助,如果您能加盟到我们公司,那么我们所搭建起来的这个平台就算有了用武之地,而我们生产中国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小汽车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
黑一海一边点头,一边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资料,但却始终未发一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黑一海身上,不知道老先生看完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气氛平静之中又蕴含着紧张,就连郝慧思都有些紧张地抿住了嘴唇,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盯着她的爷爷。
不知过了多久,黑一海的助手轻轻走进来,在黑一海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黑一海将手中的资料放下,站起身来:“书记先生、市长先生,工作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饭,吃工作餐的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去用餐吧。”
王立连忙站起来说:“黑先生,既然吃饭时间到了,就让我们做东,请您和朋友们到外面去吃吧。”
黑一海却毫不客气地说道:“市长先生,对不起,我们在工作时间里是不能随便到外边去的,这是我们的工作制度,我作为领导,更应该带头遵守。如果你们吃不惯我们的工作餐,那就恕我照顾不周了,请便吧。”
王立这才知道在中国那一套,在这里根本行不通,有些尴尬地僵住了。路鸣连忙说:“黑先生,您误会了,客随主便,我们一定要吃您的工作餐。到您这里来了,不吃白不吃!”
路鸣后面的一句玩笑话,逗得大家都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王立也擦了一把冷汗,偷偷冲路鸣撇嘴,路鸣拍拍他的背,让他不要介意。
一行人跟着黑一海来到餐厅,里面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在用餐,他们吃饭也很安静,只能听闻到刀叉杯盘之间细微的碰撞声。郝慧思和郝立京帮着黑一海的助手把大家的餐盘端到餐桌上,每个人的餐盘里都只有一块煎牛排、一个黑面包、一碟蔬菜沙拉和一杯热牛奶。
路鸣忍不住问:“黑先生,这就是您这个世界级汽车工程师的午餐吗?”
黑一海迅速地用刀叉切好了牛肉:“是的,我和我的助手们天天在一起用餐。哦,如果你们谁觉得不够,还可以加一片奶酪,有人需要吗?”
除了郝立京,其他人都摇头说不需要了。王立颇为感叹地说:“黑先生,你们这样的工作氛围,真让人感动啊!”
“王市长,我们要把黑先生这种精神带回去!今后我们接待客人,也一律用工作餐。”路鸣感触的对王立说。黑一海听了不以为然地说道:“书记先生,各国的国情不同。我知道的情况是,在我们中国政府的很多官员,一餐饭要吃半天时间,不光吃还得喝,喝酒还得喝高价的茅台、五粮液,一顿饭吃下来,需要成千上万元人民币。而且,大多数工作都是在饭桌上谈。与中国人恰恰相反,德国人的原则是吃饭时间不谈工作。”
被黑一海说中要害,路鸣深感惭愧,尤其对他用的是“我们中国”这样的语气,心里更是激动不已,他连忙说道:“不瞒您说,黑先生说的这种情况在国内确实存在,但是,别的不敢说,在我们辽海市,我将扭转这个陋习,我们不仅仅要学习德国的先进技术,而且还要学习德国这种简洁而透明的工作生活方式。”
说话间,黑一海已经用完餐,他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对路鸣等人说:“书记先生、市长先生,你们慢用,我在会议室等你们。”
路鸣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餐点才吃了一半,这才算真正领教了发达社会的快节奏,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黑先生,您先请!”
大家陆续重新回到会议室,黑一海已经看完了郝祖国给他的资料,他又让郝祖国将合作的期望复述了一遍,然后他开口说道:“书记先生、市长先生,恕我直言,你们辽海汽车制造有限公司一直是生产大型货车的特大型国营企业,对于小型汽车的生产,到目前为止,你们才仅仅有一个小型汽车研发平台的硬件设施,在软件方面,工程技术人员可以说少得可怜,之前郝总经理所说的你们储备的技术力量我完全没有看见。而所谓的自主发动机研发平台,别说是在你们辽海,就是在整个中国,也是一片空白,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是这个情况吧?”
“是的,您说的一点没错。”路鸣点点头:“所以,我们才请您老回国,共商振兴中国汽车工业的大计。”
“我刚才听了郝先生的设想,你们设计的首款产品是采用1.8T发动机,而且还说你们已经进入了首批小型车的研发过程。请问,你们对1.8T发动机的耐久性测试进行了没有?”
“呃……暂时还没有。”
“还没有,对吗?那么,再请问,刚才听你们说,你们计划两年内进入批量生产,而且一期生产规模可达到每年5万台,你们现在有这个技术力量吗?”
“黑先生,我们计划先购买别人的1.8T发动机,用于生产小型轿车。”听到这里,黑一海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郝祖国注意到了这一不起眼的细节,赶紧补充道:“当然,购买别人的发动机,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关键是下一步,第二步我们将建立我们自己的发动机研发平台。然后,逐步改进和淘汰1.8T的涡轮增压技术,这样我们就可以实现从1.4L,1.6L,1.8L,2.0L到2.2L的自然延伸。”
“建立自己的发动机研发平台?你知道要建立这么一个平台,得需要多少高级科研人员吗?”
郝祖国挠了挠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在这方面您是专家,您说呢?”
“至少需要500人的研发队伍,这样才能保证效率和正常运转。”
“什么?500人!这么多,不过就是研制一个发动机,这是不是太过庞大了啊,这500人可都得拿高薪,这也是一笔可观的支出啊,恐怕在资金上,没有经费养活这么多人啊。”郝祖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随后,双方又谈了一些合作的细节,郝祖国一边讲解,一边观察黑一海的表情,就见他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完全讲完之后,郝祖国试探着问:“大伯,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吗?”
黑一海摇头叹息了一声,说:“尊敬的郝先生,你的设想很宏伟啊!可是,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们,我不能跟你们回去,也不可能和你们一起共商生产小型车的大计,实在抱歉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黑一海将手中的资料往桌上一放,往前一推,冷冷地对路鸣等人说着,语气中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路鸣和郝祖国都大吃了一惊:“黑先生,您这是……,凡事好商量嘛。”
郝建华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对亲生父亲的亲近感,一下子就被击得粉碎,眼前的这个老人,再次变得完全陌生。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黑一海:“父亲,你太让我失望了!很好,太好了!你就在德国呆到老死吧,永远也别回去了!”
说完,郝建华猛地起身,拂袖而去。这一突然变故,让其他人更加无所适从,大家都紧张地面面相觑。郝祖国连忙去追郝建华:“大哥,你回来!”
32、游子情怀
黑一海是一名科技工作者,养成了凡事讲科学的习惯,就连作息时间也是如此。多年以来,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因为这样可以使自己精力更旺盛,思路更清晰。然而,这一天夜里,他躺在**,却怎么也无法入眠,辗转反侧折腾了半天。他打开台灯,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午夜了,但自己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他一翻身,索性起床,慢慢的踱到了窗前。
宽大的落地玻璃窗隔开了外界微凉的空气,但外界的景致却依然能一览无余。辽阔而深沉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半圆的月亮,如同一枚玉盘被人削去了一半。多年以来,每当夜幕降临,他抬头看到的都是异国他乡的月亮,先是日本的,后又是德国的,故乡月亮的影像早已变得模糊。他打开窗,想吹一吹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夜风习习,拂起他额前银白色的头发,他知道,这丝丝白发不是因为做科研用脑过度,而是因为每每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思乡心切造成的。黑夜悠远而深沉,它吞噬了白日的喧嚣,吞噬了蓝天的纯净、绿树的繁茂、白云的悠远、红花的斑斓,吞噬了人们永不停歇的忙碌,但无论如何也吞噬不掉他深藏在心底的无限乡愁。黑一海无法像往常一样平静入睡,失眠并不是痛苦的根源,在胸腔里翻滚着的是那份对故土的深深思念,但这份思念并不是纯净的,因为其间还掺杂着一股股始终无法平息的焦虑和彷徨。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怀着一丝对祖国的恐惧,毕竟在自己的祖国,像他这样有着海外经历的知识分子,曾经是重点批斗的对象,血淋淋的教训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谁说外国的月亮就比中国的圆,在这个古稀老人眼里,家乡那轮银盘似的明月永远都是最大、最亮、最圆的。只是,在曾经的沧桑岁月里,有豺狼的齿痕破坏了那份圆满和完美,留下了永远的伤。传说中,最美的女子居住着的地方,有被侵略者的炮火践踏出的耻辱的脚印。而在黑一海的记忆里,那是永远抹不去的血迹,时间越久,就越是清晰可见。那一个在异国他乡的晚上,那一块被东洋刀狠狠砍下的地图,还有那一颗被巨大的屈辱和悲愤生生撕裂了的心魂,至今依然没有痊愈,依然在隐隐作痛。
白天的情景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播,与历史的那一幕交替着冲击着他的神经。其实,他并不是故意要说那番话的,也不是真的要拒绝回国的邀约,更不是摆派头故意为难他们,而是,他真的很心痛,他心痛别人无法明了他的理想,那份他曾经不惜离开生养了自己的土地、甚至背上叛国重罪也要完成的宏愿,在起初巨大的喜悦被渐渐熄灭后的痛楚,大概也没人能够理解吧。看到自己儿子愤然起身离开的背影,那句冷冰冰的“你太让我失望了”的话如铁锤般砸在他的心上,愤懑与愧疚夹杂在一起向他汹涌袭来。其实,最后大家不欢而散,感受最沉重,也最悲凉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他海外漂泊几十年,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没成想,到头来,想要施展抱负,却又得不到祖国官员和企业家的爽快答复,而且,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理解自己,还跟自己赌气。身为一个父亲,没有什么比遭受儿子的白眼更痛苦了,那感觉就如同一把把尖刀插在了心窝上。
发展工业,科技为先,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他们都不懂吗?难道自己的心情,经营企业的儿子一点都不能理解吗?白天,郝建华赌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神经,现在回想起来,疼痛的感觉依然是那么的真切。
黑一海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情不自禁地轻轻吟唱起了家乡的小曲:
“……在那青山绿水旁,
门前两棵大白杨,
齐整整的篱笆院,
一间小草房啊,
哎……”
此时此刻,宾馆房间里,也有四个人无法入眠。路鸣劝说着依然怒气冲冲的郝建华:“建华,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郝建华,在半夜突然冲进路鸣他们的房间,说他要去找黑一海理论,问一问他究竟还是不是一个中国人,他难道离开故土后,就已经彻底忘记了他身上还流着中国人的血,忘记了自己的祖宗是谁……难道说,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些年,就已经被外国人异化了吗?
跟着进来的郝祖国拉住了自己的大哥,为他这种冲动的举动感到头痛,想一想他都已经是知天命的年龄了,竟然还像当年甩手就跑去插队的那个愣头青一样,只图自己一时的痛快,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大哥,这都啥时候了,我知道你时差还没倒过来,睡不着,可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找大伯呀。冲动是魔鬼,先冷静一晚上再说。”
“不是时差的问题,我是给他气的!”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大伯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哪有儿子气老子的道理?”
“祖国,你少跟我在这里打官腔!”
“好了,你们兄弟两个也别吵了。建华,你冷静一点,坐下来听我跟你说。”
“路书记,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郝建华见市领导发话了,收敛了一点他的怒火,望向路鸣。
王立有些担忧地问:“路书记,黑先生要是执意不肯回国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很被动了?”
“是啊,我想还是走亲情这条路,让大哥去动摇我大伯,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他们毕竟是父子啊!我想大伯至少会看这个面子重新考虑一下的。”郝祖国意味深长的说。
原本站着要往外冲的郝建华一听郝祖国的话,突然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愤愤地说道:“什么父子!就他那样的?他想认我我还不想认他呢!让我去求他,没门!一点民族大义都不懂,哼!”
“大哥!怎么说话呢!”郝祖国连忙阻止郝建华的口不择言。
“是他做得太过分了!我看路书记说的对,我还是不去为好。”郝建华也觉出自己说得有些过,悻悻地扭开了脸。
路鸣皱着眉头看着郝建华,若有所思地说:“我想黑先生是不是别有用意。从黑先生在建华改姓的问题上大动肝火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他是一位非常尊重中国传统文化的人,也是一位很传统的中国人。会不会是他对我们政府还抱有不信任态度,所以对回国还存有疑虑。毕竟这些年他的经历太曲折复杂,大概让他看透了世态炎凉,作为一个已经有如此成就的老人家来说,他应该不想再经受什么波折了。”
“不,路书记,我想我大伯不应该是那种安享晚年的普通老人。而且现在我国的现状已经十分清晰明了,随着政府改革开放政策的不断深入,我们已经向世界打开了广阔的窗口,我大伯他不会不了解这种情况。我认为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如果是这样,他一开始就会拒绝我们,为什么是在我们交出意向书之后他才拒绝呢?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们的合作意向让他不满意?”
“你说得不错。”路鸣点点头:“黑先生并不是不愿意回国,而是他需要一个好的契机,很可惜我们还没有找到这个契机。”
王立也表示同意:“书记,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毕竟时间不等人,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老爷子那么说,但他和儿子、孙女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我们不如就按祖国说的,走亲情路线?我认为这一定是一条捷径。”
“嗯,这么做也未尝不可。黑先生对故土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对帮他养育了儿子的郝家,他充满了感情。在建华改姓的问题上,他的反应那么大,而且也说了要建华懂得感恩,我们不妨动用一下这一方面的力量,对他动之以情,我们也走一走曲线救国的道路,直接取胜不成,就拐个弯,反正我们这一趟无论如何都要把黑先生带回去。”路鸣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
“那要怎么做?”王立及郝祖国都充满期待地看着路鸣,路鸣笑了笑,对王立说:“王市长,给黑先生的秘书打电话,说我们三天后回国。”
王立还是有些忧虑:“书记,要是他压根儿就不在乎呢?”
路鸣很笃定地说:“不会的!我在建华改姓的问题上犯了一个大错误,是因为我不了解黑先生的为人。现在不同了,我已经充分了解了黑先生的为人,已经做到了知己知彼。你们放心吧,同样的错误我是不可能犯第二次的!”
33、欲擒故纵
在秘书那里听报告之前,黑一海就从郝立京和郝慧思那里得到了路鸣一行要回国的消息。
早餐时间,郝立京一边观察着黑一海的表情,一边试探着说:“爷爷,大伯他们要走了。”
一如既往神情饱满的黑一海听到这话,大吃了一惊后,放下了手中刀叉,看着郝立京:“你说什么?他们要走?这是真的吗?”
“是啊,千真万确,我爸爸说王市长已经交待他订三天后的机票了。”
黑一海怔了怔,转头问静静地喝着咖啡的孙女:“慧思,你爸爸也说要回去吗?”
郝慧思放下杯子,显得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爷爷,我爸爸还在生气呢。他说,他不可能再原谅你了。”
黑一海又是一愣:“慧思,这是真的吗?”
郝慧思看着黑一海,用很重的语气说道:“是真的!”
黑一海站起了身,背着手在餐桌旁焦急地打着转:“哎呀!这可怎么办啊?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一个立志要振兴汽车工业的人,一定要有特别远大的志向和无与伦比的视野!并且一定要把科研工作放在第一位,然而当我提出建设科研队伍的计划时,他们居然说,我提出的500人的研发队伍太庞大了!没有经费养这么多的人!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吗?还有立京你那个爸爸,竟然提出要购买人家的发动机来生产自己的汽车!最核心的发动机是别人的,还好意思说是自己的汽车吗?在他身上,还有一个企业家的尊严吗?他还跟我提什么梦想啊、抱负啊什么的,难道这就是他的梦想吗?啊?”
郝慧思过来抱住了越说越激动的黑一海,将他按回座位上,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脖子,撒娇般地在他耳边柔声说道:“爷爷,你别这么生气,没那么严重啦,你也要替他们想想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毕竟,他们不是还没有搞过小汽车吗?对于完全是从零点出发的人,你这么要求他们,是不是有点太过急于求成了?而且,也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