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再往前,就是妖族領地了。”
次日正午,某處瘴氣縈繞的深山之中,陳文站在一處懸崖邊眺望,一旁漂浮著一道半透明的靈魂體,在向他介紹前方的情況。
“如果要進入妖族領地深處,隻有這裏和另外兩處自然形成的山道。
其他的地方不是過於陡峭,難以通行,就是充滿毒蟲毒草、沼澤水域。
因此這三處地方,是人族軍隊不多的選項。”
從東邊過來的路上,陳文曾經遇到過正在開往妖族領地的人族大軍。
其整齊威嚴的陣容,讓陳文懷疑妖族那什麽和人族正麵對抗。
不過之後親眼見證了雙方的一場遭遇戰,陳文對雙方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人族軍團有著嚴正的紀律約束,往往能夠瞬間形成戰陣,並且進入一種千人一體的狀態,抵抗忽然冒出來的妖族衝擊。
但也正因為過於依靠團體力量,一旦被來勢如潮的妖族找到突破口,就像是海水衝擊的沙堡,很容易成建製的陣亡。
前方的濃霧當中能夠依稀看到一條不到兩丈寬的山道,在這種地形相遇,一定是一場血肉磨盤似的惡戰。
“就在這裏等著吧……”
陳文伸了個懶腰,就在旁邊的一塊石頭臥下休息。
“你這樣不怕被怨氣反噬麽?”
一旁的靈魂體跪坐在陳文身邊,伸出手掌輕撫陳文的背脊。
因為是靈魂體的緣故,那雙手按在背脊上,就像是一股冰涼的泉水流過身體,意外的安神解乏。
其實,換成一般人,接觸陰氣久了,轉頭就可能死掉。
但是陳文本身就有點陰煞屬性,也就有了點免疫力。
陳文閉著眼假寐道:“現在兩族交戰,是最容易獲得大量屍體的時機。
一旦錯過,就要費勁巴啦去收集靈氣。
倒不如趁機撈一把,之後就算是怨氣反噬,我也有了更強大的力量去壓製。
所以冒險是值得的。”
“萬一扛不住呢?”
玉玲瓏手上的動作停頓,她現在是陳文的侍從倀鬼,陳文如果在怨氣反噬當中死掉,她就會漸漸被時間消磨,最終三魂七魄各自散去。
“扛不住我就和你做一對鬼男女……”
陳文咧嘴笑道:“說起來還不知道隻剩靈魂狀態的鬼要是**了,會不會更爽?”
“可以入夢試試。”
玉玲瓏俯身,化作一層光芒沒入陳文身體當中。
陳文耳朵微動,站起身看向東邊:“別鬧,來人了。”
……
“妖族是被打怕了麽,這一路上都沒有見到一隻妖獸。”
“誰知道呢,不過還是小心點好。
死在高級妖獸手中也就算了,隻要能夠捅他一劍,就算是賺了。
到時候還能得一個三等功,家裏也能多幾貫錢使。
要是讓還沒化形的毒蛇蜈蚣咬一口,死在這荒山野嶺,還沒軍功,那就虧大了。”
濃厚的瘴氣當中,出現兩個身影。
他們穿著輕便的皮甲,用沾了藥水的黑布蒙著臉,防止吸入的瘴氣太多中毒。
在密林當中仍然健步如飛,甚至都沒有發出什麽明顯的動靜。
有點像是幽靈一樣。
“停!”
其中一人忽然舉起手,隻見他舉起的左手上缺了一根小拇指。
另一人立刻停下。
這時,林中陷入絕對安靜當中,才聽到前麵有很細微的聲音傳來。
缺掉小拇指的手掌緩緩撥開前麵的一片灌木,才看到原來是一條深青色的毒蛇盤踞在橫斜的枝條上。
“差一點就撞上去了……”
另一人抬手擦汗,他的額頭上有一道橫著的凶險刀疤。
之所以說凶險,這道刀疤幾乎砍在眉骨上,稍微低一點,就會砍到雙眼,而高一點,就很有可能掀開頭蓋骨。
兩人沒動那條小蛇,從旁邊繞開。
又前進了幾十步,疤眉停下來,從腰兜當中抽出一條顏色十分豔麗的紅色緞帶,係在一旁的一棵樹上。
“我的路標用完了,你還有麽?”
疤眉靠近些小聲問道。
“沒了,我們回去吧。”
沒有小拇指的男人說道。
他們是紅翎軍中的先鋒斥候營。
專門在戰前打探敵情,收集地形信息,並留下顯眼標記。
如今大軍正在急行軍,試圖如一把利劍般,捅進妖獸領地,他們自然而然成了這柄利劍最為前突的劍鋒。
不過在其他部隊當中,他們也被稱為‘送死的’。
因為一旦遇敵,斥候營往往是最先發現敵人的。
為了能夠成功將情報送回去,通常都是兩人甚至三人一組。
在發生緊急情況的時候,必須有一個人留下來纏住敵人,擾亂視線。
而這個留下來的人,陣亡率高達九成。
不過雖然戲稱他們是‘送死的’,但沒人會真的輕視斥候營的同袍。
因為能夠進入斥候營,無一不是百裏挑一的精良猛士,還同時兼有膽大心細,悍不畏死等特點。
“之前聽你說有了個兒子?是親生的麽?”
回去的路上,疤眉嘿笑著問。
他們都是從一個軍鎮出來的,甚至還是同鄉。
在不打仗的時候,就是一同耕作的鄰居。
因此一些事情都互相知曉。
“去你的,你兒子和你長得不一樣,就來懷疑我兒子是吧。”
“嘿嘿……你都能看出來?”
疤眉似乎沒覺得什麽不妥說道:“像咱們這種軍漢,不打仗一年當中三個月不在家,打仗更是不知道出來還能不能回去,家裏婆姨提心吊膽也就算了,受不住寂寞和別人好了也是能夠理解的。”
“你那是覆水難收,別找借口了。”
左手缺了一指的男人說道。
這種事情的確稀鬆平常,斷指男人的嫂子就和別人生了孩子。
還是在他哥哥陣亡的那一年。
不過那個孩子被過繼到了他哥哥這一脈,也算是留下一條血脈。
其實周人對血統看得不是很重。
主要是當今女皇都非天潢貴胄出身。
因此帶起了開放的風氣。
“你忽然說這個幹什麽?”
斷指意識到不太對勁。
“我已經有孩子了,現在都能綁著他娘做家務。
隻要銀錢給夠,他們娘倆就餓不死。
你孩子卻還沒斷奶,需要你時常照顧。”
疤眉說著,停下腳步,左手也放到了腰刀上。
“所以這次我斷後!”
疤眉麵容忽然猙獰,抽刀回劈,直接斬斷了身後,一株大腿粗細的樹木。
而隨著樹木傾倒,被劈成兩半的灰色猿猴連同內髒一起散落在二人麵前。
“小心!”
斷指男人沒有多說多說什麽,轉眼消失在濃厚的瘴氣當中。
而留在原地的疤眉,捉刀警惕著四麵八方越來越近的樹枝摩擦聲。
忽然,他感受到正麵的空氣向他湧來,毫不猶豫一刀劈下!
而就在他手中短刀劈下的一瞬間,一隻黑豹從迷霧當中撲來。
“哢擦——”
“嗷!”
兩尺長的短刀卻重一斤九兩,劈砍起來勢大力沉,一刀就劈開了黑豹的腦袋。
然而就在這時,左右兩邊同時竄出來兩隻黑豹。
疤眉閃身要躲,短刀卻卡在黑豹的頭顱當中拔不出來。
疤眉棄刀,身體後仰,左右兩邊撲來的黑豹狠狠撞在一起,滾落在地。
疤眉則趁機爬起來,從護腿當中抽出一把備用的匕首,‘噗呲’‘噗呲’兩下,割斷了兩隻黑豹的咽喉。
隻是下一瞬,周圍的濃霧當中撲出更多野獸,猴子,山雞,毒蛇……什麽都有。
瞬間撲倒疤眉,對他進行撕扯。
“啊啊!”
疤眉身體蜷縮護住頭部,這些。明顯都是還未開智的野獸,如果單打獨鬥他殺一百頭都不在話下。
而如今卻隻能被數量眾多的野獸壓在地上啃噬、撕咬。
就算身上有皮甲,也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撕爛吃掉。
“咯嘣!”
一隻眼中有光澤的野豬張嘴咬掉疤眉的左手,拉扯出一道筋腱,疤眉的左胳膊登時癱軟。
其他野獸趁機啃食他的麵頰,幾乎是瞬間撕掉疤眉半張臉皮,露出略微有些泛黃的兩排牙齒。
眼看就要葬身此地!
“唉……”
躲在暗中的陳文歎了口氣,猛然發出一聲怒吼!
“吼!”
一時之間,山穀當中除了樹木在聲波當中震顫,仿佛一切都陷入停滯。
“狗東西除屍(去死)!”
疤眉爆吼,但因為失去半張臉而漏氣,揮舞右手中的匕首,割斷幾隻抬頭四處張望的野獸的脖子,滾到一邊,靠著一棵老樹,大口喘息。
那些妖獸反應過來,重新撲向疤眉。
疤眉提刀欲戰,一道白影從他麵前掠過。
在那些妖獸的慘叫當中,一隻小白虎閃過妖獸之間,切斷了它們的咽喉。
幽藍色的雙瞳掃視一眼疤眉,一躍消失在瘴氣當中。
“這是怎麽回事……”
疤眉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斷掉的手臂傳來劇痛,疤眉一陣倒吸涼氣,循著一路留下的緞帶狼狽而去。
……
“你為什麽幫人類?”
山穀另一側,陳文沿著山壁的凸起向上攀爬,玉玲瓏的靈魂體現身問道。
“不能讓那些妖獸把發現人族的消息穿回去,否則想想辦法把人族部隊堵在妖獸領地外圍,那樣還怎麽撿漏?”
剛剛殺掉的那幾隻妖獸等級實在太低,體內都沒什麽靈氣,證明妖獸雖然知道這裏是進入妖族領地的必經之路,但根本沒有花費多少精力去防禦,隻是放了一些蝦兵蟹將充當哨兵。
其實也難怪妖獸警惕性不高。
這片山穀當中那不知道堆積多少年的瘴氣堪比劇毒,人族要想從這裏進攻妖獸領地,行軍過程中造成的折損就可能讓他們不攻自破。
隻是妖獸們似乎低估了人族的報複心。
單隻是陳文在進入妖獸領地之前見到的部隊,就浩**如煙,隻怕是有兩三萬人。
這還隻是先鋒部隊。
陳文覺得,妖獸出於生存目的對人族發起攻擊,或許反而也給了人族一個徹底覆滅妖族的理由。
隻是隱藏在妖族暴動之後的那個神秘東西,不知道會不會嚇到人族。
不過這些都不是陳文要考慮的。
“你現在應當半步除煞了吧?”
玉玲瓏道,之前妖族和人族的那場小規模遭遇戰,最大受益者是陳文。
他一夜之間吞了連人帶妖獸幾千具屍體的靈氣。
周身散發出的氣息,也到了一個感到畏懼的階段。
“還差一點。
不過除煞又是什麽?”
陳文爬上懸崖,這裏俯視視角很好,在正午視線好的時候,能夠隨時觀察這條道路上發生的一切。
“除煞就是妖獸剔除周身煞氣,為飛升上界做準備。
而人族到達金丹中期,就會受到下界排斥,隻能尋求飛升正元界的機遇。
換句話來說就是,除煞是妖獸的金丹境界。”
“這樣說的話倒是差不多了。”
陳文道,之前他就已經摸到了結丹中期的門檻,前幾日又吞了大量靈氣,接連突破結丹中期、結丹後期。
現在剛好卡在差一點點突破至金丹的節點上。
他的體內,已經有一顆金丹的輪廓。
隻是陳文有一點不太清楚,根據玉玲瓏所說,他的氣息已經和除煞境界的黑蛇差不了多少,但是體內又有金丹。
難不成他要一次突破兩種力量體係?
不知曉是否會產生衝突。
“我怎麽辦?”
玉玲瓏忽然問道。
“什麽你怎麽辦?你是我的倀鬼,我不放你,你還能去哪裏?”
陳文道。
“我也算是‘煞’……”
玉玲瓏凝重道。
“不管是人族的金丹境,還是妖族的除煞,都是要屏除與自身有關,一切壞的東西。
待你進階之日,我有可能就會被你自身產生的排斥力,強行抹殺掉。”
玉玲瓏跪坐在陳文身邊,雙手緊握,緊張得絲毫不像是一個已經活了二百多年的妖獸。
“而且就算是沒有被你自身的力量清理掉,通往正元界的結界,也是不允許‘邪祟’通過的。”
“這對我似乎沒什麽影響。”
陳文臥下來,枕著自己的前臂道。
“我會‘死’的。”
玉玲瓏急迫道,她是真的很畏懼魂飛魄散。
那種不可知的空虛感,是讓人想象一下就渾身發冷的恐懼。
“古往今來多少人都是同一個結局,放鬆點,沒那麽難以接受。”
陳文好似滿不在乎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