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圈套(全三册)

第十三章 商场无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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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汶站在首都机场国际到港厅内接机的人丛中,踮起脚尖抻长脖子向里面张望,并肩而立的司机从兜里掏出一张A4纸,打开来双手举过头顶,纸上印有两行大字,上面一行是“廖晓萍女士”,下面一行写着“邓凯茜小姐”。邓汶不禁笑道:“怎么把小孩也写上了?她又不认识中文字。”

“她妈认识不就行了。”司机认真地说。

一群乘客推着行李车穿过海关通道走出来,邓汶拦住一个问:“请问是从芝加哥来的吗?”对方点下头就匆忙走过。邓汶对司机说:“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但是廖晓萍母女并没有很快出来,大队人马中不见她俩踪影,随着人流逐渐稀落邓汶越发焦虑不安,他正猜不透原因,手机响了,还以为是廖晓萍找公用电话打的却发现是凯蒂。

凯蒂问:“接到了吗?”邓汶说还没呢,凯蒂便说:“司机在旁边吧?你最好离他远点儿,司机耳朵最好使了。”邓汶听话地走到一边,凯蒂又问:“怎么还没到呢?飞机晚点了?”

“飞机早到了,人都出来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也没有手机。”

“别着急,她不是起飞前给你打过电话么,肯定在这班飞机上,估计是办入境手续耽搁了,你耐心等吧。”

邓汶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眼睛尽量往行李区深处张望,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发现一个跃动的小小身影,他转眼定睛细看,是女儿!正隔着落地玻璃冲他连蹦带跳地呼喊着什么。邓汶忙凑过去贴在栏杆边上,但落地玻璃的隔音效果出奇地好而四周一片嘈杂,尽管女儿的小脸急得通红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他朝女儿大声问妈妈呢,女儿依旧执着地一边比划一边叫唤,邓汶只好揣摩女儿的手势并仔细分辨女儿的口型,凯蒂也在电话里不住地问怎么回事,邓汶喃喃地说:“好像是……什么……丢了……行李丢啦!”

没多久廖晓萍总算牵着女儿的手疲惫不堪地走了出来,邓汶迎上前去,女儿已经蹿上来扑到他怀里,邓汶抱起女儿一边亲她的脸蛋一边问廖晓萍:“行李呢?真丢啦?”

“烦死了!刚才查半天还是没查出来,说是行李跟我们一起从波士顿到了芝加哥,但是没上这班飞机,不知道被他们给运到哪儿去了。只转一次机就把行李弄丢了,真够倒霉的。”廖晓萍满脸懊丧。

“什么时候能找到再给运来北京?”

“不知道。我给他们留了你的地址和电话,等美联航通知吧。”

女儿紧紧搂着邓汶的脖子兴高采烈地说:“我的包包没丢,我一直背着呢。”

司机一见没有任何大件行李不免有些失落,过来打过招呼就在前头引路向停车场走去。外面骄阳似火,阵阵热浪袭来,邓汶擦一把女儿额头的汗珠说:“8月份北京最热,你们要是7月份回来还稍微舒服些。”

“你以为我是家庭妇女呀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正愁无处发火的廖晓萍抢白道。

坐电梯来到地下二层,廖晓萍看到宾馆那辆硕大的卡迪拉克不由定住脚步,诧异道:“怎么弄辆这么大的车?”

邓汶从宾馆包卡迪拉克的本意是想让廖晓萍风光一下,碍于司机在场不便明言只好说:“这车后备箱很大,行李装得多。”

廖晓萍白一眼邓汶:“都是你咒的,你要是随便找辆别的车来,我们的行李也不会丢。”

邓汶正尴尬,女儿忽然捂住鼻子说:“北京真臭!”

“Cathy,不许瞎说!北京怎么会臭?这是首都,capital,懂不懂?”邓汶刚要现场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却想起女儿严格来说并不是中国人。

“就是挺臭的,这地下停车场根本不通风,乌烟瘴气的,我都觉得透不过气来。”廖晓萍催促女儿爬上后座,自己也坐进去赶快关上车门。

回到宾馆走进邓汶的大套房,女儿在几个房间跑来跑去兴奋地探索陌生的世界,廖晓萍倦怠地瘫在沙发上,邓汶在吧台给她俩准备水果和饮料,听到一声门铃响便招呼廖晓萍去开门,廖晓萍极不情愿地拖着脚步过去把门打开,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穿宾馆制服的女孩。

女孩看到廖晓萍也是一愣,随即微笑说:“您好,您是邓先生的太太吧?我是宾馆的值班经理,您叫我Katie好了。听说你们的行李还没有到,不知道你们是否需要一些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我们宾馆有一个商品部但是太小了,品种有限,从我们宾馆往北不远就是购物中心,我可以陪您一起去,如果您现在很累就先休息一下,把需要的东西列出单子我去替您买回来,您看好吗?”

廖晓萍听完依然怔怔地盯着凯蒂的脸,猛然间反应过来才说:“噢,好啊,谢谢你啊。嗯——我们先商量一下,要是需要你帮忙再找你。”

此时邓汶已经来到门口,凯蒂说:“好的,如果需要我做什么请不要客气。邓先生,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廖晓萍回到厅里,疑惑地问邓汶:“她怎么知道我们的行李丢了?”

“呃——可能是司机说的吧,全世界的司机都有一个共同点——嘴快。”邓汶的反应比司机的嘴更快。

“够无微不至的啊,真是服务到家了。”廖晓萍一边说一边留意邓汶的神情。

邓汶一脸坦然:“怎么样,现在知道什么叫VIP了吧?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是她们的重点服务对象。”

廖晓萍好像立时精神抖擞,追随女儿的足迹也里里外外转悠起来,她站在窗前向远处张望,大声问道:“你当初不是说我们来北京你就去租个公寓吗?怎么还是住宾馆啊?在这儿培养出感情了?”

“你们只是来‘探监’,又不是长期呆下去,月底就回波士顿,为这三个星期再租公寓也太麻烦了,我从原来住的房间调到这个大套房,又方便又好。”

“恐怕你也不想让我们俩长期呆下去吧。”廖晓萍巡视到主卧室,随手拉开衣橱,又问,“你这些衣服都是谁帮你整理的?从来没见你这么井井有条的。”

“我自己啊,还能有谁帮我?一直都很乱,趁这次换房间难得整理一次,过不了多久又会变得乱七八糟。”邓汶端着果盘一路哄女儿吃苹果。

“自理能力挺强啊,看来我以前把你伺候得太周到,妨碍你潜力发挥了。”廖晓萍说完也从果盘上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

宫总其实是宫副总,而且在排位上还有几位副总在他前面,不过由于他在浙江第一资源是绝对的实力派,所以大家都叫他宫总,连真正的一把手也这样叫他,宫总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前一阵浙江第一资源大搞企业文化建设,强调平等务实,要求彼此称呼中不带“总”字、不挂头衔,大家都雷厉风行地贯彻执行惟独对宫总仍然只敢叫“宫总”,似乎他是浙江第一资源硕果仅存的老总。宫总逢人便笑呵呵地说这并非是他架子大,而是他的姓比较敏感,他其实非常欢迎大家尤其是女同志叫他“老宫”,如果实在喊不出口就在心里叫他“老公”吧。

俞威按约定时间走进宫总的会客室,宫总很快就从里间走出来一边握手一边笑道:“有些天没来我们这里了吧?是不是光顾着上海的项目了?”

俞威赔笑说:“我巴不得天天在杭州呆着,是您太忙不敢打扰您啊。”

一番寒暄过后,宫总随口问:“怎么样?项目上你们和下面配合得还好吧?”

“挺好,您这么重视我们怎么敢不全力配合啊?我们的专家正在楼下和您的项目组开会呢。”俞威又问,“项目的招标方式发生了挺大的变化,不知道您怎么看?”

“集团就是这样,昨天三令五申、今天朝令夕改,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宫总随即口气一转,“这样改也挺好,我们可以精挑细选,把最好的产品、最有实力的公司组合在一起。当然我们自己就要辛苦些,不能再做甩手掌柜把工程交给总包商就算完了。”

“是啊,我们ICE也要直接投软件标了,这样总算有机会和其他软件厂商当面较量,可以让那帮家伙输得心服口服,不过也有很多计划需要相应做出调整。”宫总听罢只点点头但没再说什么,这次会面是俞威提出来的自然该由他挑明话题。俞威问道:“您估计这次投软件标的会来多少家公司?”

“说不好。这次是公开招标又不是定向邀标,谁都可以来买招标书。不过,凡是不在集团推荐的大名单里的恐怕都不会跑来瞎凑热闹吧。”

“嗯。”俞威表示赞同,“那估计得有七、八家,应该不会超过十家。”宫总又不说话。俞威干脆挑明:“维西尔、科曼这几家肯定会来,还有一些国内的软件公司,公开招标时价格当然是最敏感因素,我有些担心这些国产软件会不会打价格战,对我们这些高端产品会不会造成冲击。”

宫总笑了:“这对我们没什么不好嘛,有国产软件参与进来你们就不敢肆无忌惮地狮子大开口了。”

“从表面看是这样,但如果真打起价格战其实受损失的还是用户。我们和维西尔、科曼之间的竞标就够激烈的,能侥幸赢下来就谢天谢地谁还敢报高价?主要是由于软件的技术指标都比较‘软’,论性能谁都号称可以达到、论功能谁都号称可以满足,而东西实际上差得很远。我担心评分上技术分拉不开档次、价格分比重过大,最后变成谁最便宜谁中标。您肯定希望用理想的价格买到中意的产品,总不会希望我们这些高端软件全都出局,就剩些低端软件让您挑吧?”

“不至于吧,技术评分还是能反映出产品的高低优劣的。”

俞威忧心忡忡地说:“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反映,但不足以抵消价格上的差距。我担心从标书本身很难评判软件的优劣,我说了您可能都不信,以前有次招标一家国内软件的综合评分居然是满分,比我们的分还高。万一真是低端软件得分最高,您说您选不选他们?选吧,东西太差您自己窝心;不选吧,人家四处告状您烦不烦呐?”

“你不会只是担心吧?讲出来嘛,你有什么想法?”宫总已经露出一丝不耐烦。

“我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指望您拉兄弟一把。”俞威嘿嘿笑着说,“您看,能不能把技术分的比重再提高一些?”

“技术因素已经有集团的推荐和评测双重把关,还能怎么提高?现在技术和价格已经是五五开,再提高那还叫招标吗?那不成名优产品评选了?”

“可以稍微变通一下嘛,您看看我说的这个办法行不行:技术指标的分量不变,把价格指标改为性价比指标,不再只简单地按价格高低排序,而是把价格和性能综合起来按性价比评分。”

“性价比怎么得出来?”宫总显然来了兴趣。

“这好办,先评技术分,再把每家的技术分都除以满分50分得出一个系数,谁技术得满分这个系数就是1,谁技术得零分这个系数就是0,所以各家的系数都是在1和0之间的一个小数,然后再把每家的价格除以各自的系数,这样把价格加权之后就可以按性价比排序。”

宫总反应很快:“这个小数实际上起到把价格放大的作用,像个放大器,系数越小价格被放大得越厉害。比方你们的报价比某家国产软件高一倍,只要你们的技术分也比对方高一倍,你们两家的性价比得分就一样,而你们凭借技术分高仍然就可以胜出,是吗?”

“让您见笑了。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很科学,把绝对的价格变为相对的性价比,充分体现了评估的综合性和全面性,您看呢?”

宫总眯起眼睛看着俞威:“这相当于把技术因素考虑了两次,国产软件在技术上确实稍逊一些,本来在价格上还有些优势,被你这么一搞又被抵消不少。发令枪还没响他们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未免有失公平吧?人家会提意见的。”

“宫总,您经过那么多世面,哪次大项目招标没人提意见?他们愿意提就提呗。您可以说这么做并不是专门针对国产软件,而是防范任何一家投标商在价格上放水搞恶意竞争,您还可以反过来要求国产软件不要对号入座,而应该自强不息、奋起直追,争取在技术和性价比上都击败国外厂商嘛。”俞威振振有词。

宫总淡淡一笑:“我考虑考虑吧。”

晚上,俞威和苏珊在湖墅南路上的一处酒家宴请浙江第一资源的几位部长和副部长,苏珊向来最善于和客户的中层打成一片,这次特地一位“总”字头的人都没请,就是为了让大家毫无拘束只求尽欢。

点菜已毕,酒具首先摆好,苏珊先声夺人:“这次你们都得听我的,谁让在座的只有我一位女士呢,不过我充分发扬民主,红酒、白酒、啤酒、花雕,你们自取所需,但不许一样都不选。”

在这种场合俞威一向甘当绿叶,只无声地留下喝红酒的高脚杯,其他的酒盅、玻璃杯都让人撤去。见众人均已选定,苏珊接着说:“明天是周六不上班,今天可没有任何借口不尽兴啊,以后要想再和各位聚一聚就怕你们不肯赏光了。”

俞威虽然明白苏珊所指但仍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吉利,像是句谶语,刚要加以诠释就听见综合部部长已经说道:“没办法呀,快要招标了,按规定今后一段时间不方便和你们这样接触,但将来肯定有机会嘛。”

对面的老钱也笑着说:“就是呀,如果你们中标,我们可以一起喝香槟庆祝嘛。”

“好啊,那就借您吉言,我先谢谢诸位一直以来的帮忙,也拜托诸位好男人做到底。”苏珊口气一转,做个鬼脸说,“不过,今日事今日毕,今天的酒今天要喝好,感情可以绵绵不绝,但酒可不许留到以后。”

坐在老钱上首的技术部部长已经有些心虚,推托道:“看你的阵势来者不善啊,搞不好这是场鸿门宴,在座的都领教过你的酒力,我们甘拜下风还不行吗?你想把我们几位都放倒呀?”

俞威抓住机会说:“听听,都等不到酒后就吐真言了。我明白,你是不想让苏珊也把其他人放倒,是想让她只把你放倒对吧?放倒之后你还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愿望?”

众人除老钱之外都把矛头指向技术部部长,要求苏珊立刻把他放倒以平民愤,仿佛把他交出去众人便可逃过一劫。苏珊于混乱中镇定地说:“我对你们的感情都很深,今晚我一定不会厚此薄彼,要让你们每个人都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

“那就更不能把我们灌醉呀,不然我们就什么都记不住了。”有一位已经开始讨饶。

苏珊嗔道:“哼,你们男人我还不了解?没喝醉你们就能记住了?第二天照样翻脸不认账。”

综合部部长替大家求情:“我们南方人酒量有限,比不上东北、山东那些地方的人。今天我们大家一定尽力而为,你就不要给我们定什么指标了吧。”

“我才不像你们那样狠心呢,就知道定指标,招标书上给我们定那么多指标还不够呀?本小姐以德报怨,也不给你们定指标也不给你们加压力,只想表达我对你们的心意,你们每人喝什么我就陪着喝什么,你们每人喝一杯我就陪着喝一杯。”苏珊用一根筷子敲打着面前高低错落的四样装酒的家什,见大家都慑于她的声势便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都说浙江男人是小男人,酒量小也就罢了,气量小也可以忍受,就怕男人最不该小的东西也小,那可怎么办呀?还说浙江男人疼女人呢,拿什么疼呀?”

俞威一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架势跳出来打抱不平:“这话连我这不是浙江男人的男人都听不下去了。‘小男人’这个评价你应该用在上海第一资源的人头上嘛。”

几位部长、副部长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不愿挺身而出为名誉而战。苏珊见激将法竟也不奏效,便叫服务员倒满一杯西湖啤酒,手端玻璃杯起身走到门口,扫视一圈众人后平静地说:“这样吧,在座的除俞总以外有七位男士,最先接受我敬酒的我敬他一杯,依次递增,最后一个让我敬到的我敬他七杯,谁让他架子大呢,架子大的人酒量应该也大吧。”

包房里一时鸦雀无声,七位男士都瞄一眼被苏珊守住的房门,又扫一眼面前的酒杯,突然像炸窝一样全都争先恐后跳将起来,老钱抄起酒盅又抓过服务员手里的花雕把酒盅倒满,但他只争得探花,排在他前面的是他的顶头上司;技术部部长技高一筹干脆从桌上拎起一瓶西湖啤酒就冲向苏珊,但他只夺得榜眼,排在他前面的是综合部部长;综合部部长一个健步已经抢到苏珊身边,他一手抱过苏珊的肩膀一手擒住苏珊端着玻璃杯的手,把嘴凑到杯沿“咕咕”喝起来,继而硬扳着苏珊的手使杯底逐渐上扬直至一饮而尽,他才是独占鳌头的状元。

十一点多,微醺的俞威裹着一身酒气和烟味回到饭店房间,看见琳达把自己包在肥大的浴衣里靠在床头看电视,俞威麻利地把外衣和长裤脱下来堆在地毯上说:“帮我挂起来。”然后掉头进了洗手间。

琳达噘着嘴拧身下床,皱着鼻子捡起衣裤,手臂直直地伸着好让衣裤离自己远些,草草往衣架上一搭就忙把壁橱门关上。俞威满嘴白沫地正在刷牙,走近前囫囵不清地说:“我越来越佩服Susan了。”他的“佩”字一出口便把些许泡沫喷到琳达脸上,琳达刚要取块手巾来擦,俞威已经用他的大手整个糊在琳达脸上一抹,算是收拾干净,接着说:“能喝酒的我见得多了,这么能装酒的还真没见过。我知道她能喝,可今天才发现她一晚上都没去过厕所,我没怎么喝还上了两次。你说,你们女人的**是不是比男人的大?”

伴随着“膀”字琳达脸上又覆盖上一片白沫,忍无可忍的她飞快地从洗手台上抄起一块毛巾走出洗手间,擦下脸然后打开壁橱取出自己的衣裙扔到**,一边褪下浴衣一边说:“我回我自己房间去。”

俞威已经漱口完毕,追过来从身后抱住琳达:“怎么这么大脾气?更年期啦?”

琳达徒劳地想挣脱开,抗议道:“本来就没我什么事,你非要我陪你来,白天把我晾在一边晚上总该陪我吧?你又有应酬;应酬完总该可以陪我了吧?你还对Susan念念不忘。天底下真没有我这么傻的。”

俞威亲着琳达的脖子和肩膀,哄道:“漫天的飞醋你也吃?”

琳达气恼地说:“我跟着售前顾问去客户那里,所有人都觉得我另类;我一个人沿着苏堤走,所有人都觉得我反常。我才明白我原来是个鬼,白天是见不得人的,没想到晚上也是个孤魂野鬼。你明明不能陪我为什么还叫我来?”

“好啦,现在不是在陪你吗?”俞威满不在乎地说,“走,先陪你洗澡。”

“谁要你陪?!我洗过了。”

“喂!不是说了你必须和我一起洗吗?!”

“谁知道你的习性?变来变去的,万一你刚回房间就扑上来呢?”琳达的气已经消了。

“那你来陪我洗吧。”俞威拽着琳达的胳膊说。

“我才不陪呢……”琳达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躲闪着,又说,“对了,你到底送不送我去读MBA嘛?花的是ICE的钱,又不是花你的钱。”

“那几个钱不重要,我是舍不得放你去。”

“又不是脱产的,只要周末去点个卯就行了嘛,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就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去混那个文凭,有什么用?”

“就是想多找一些人脉嘛。”琳达被俞威箍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嘿!”俞威猛地把琳达推到**,眼一瞪,“你还想找多少人去卖呀?有我一个还不够?”

“你少胡扯!是这个‘脉’,不是那个‘卖’!到底行不行嘛?”

“走,先陪我洗澡,边洗边商量。”

“不陪你洗,你是个鬼。”

“呵呵,我就是个鬼,你是女鬼,我是男鬼。做鬼比做人好,做鬼多快活。”俞威一把抱起琳达走向洗手间。

范宇宙来之前先给小薛打了电话,小薛很关切地问你们还投不投浙江第一资源的标,范宇宙说当然投啊;小薛问你们买招标书了吗,范宇宙说还没呢,不着急;小薛一头雾水想再问个究竟,范宇宙只说句见面聊吧就挂了电话。

小薛在电梯间恭迎范宇宙并把他直接请到一间会议室,然后亲自为他上茶,因为玛丽事先已经声明她不愿意伺候范宇宙。范宇宙从包里取出一摞文件放到桌上,小薛一眼看出最上面那本正是浙江第一资源的系统集成招标书,不由脱口而出:“您不是说还没买呢吗?”

范宇宙瞥一眼招标书又瞥一眼小薛,对小薛的少见多怪大为不屑:“我只是还没用亚讯泛舟的名义去买,招标的头一天我就让人把这些东西全买回来了,我得研究啊。”

“那亚讯泛舟还买不买招标书?不买的话你们怎么以亚讯泛舟的名义投标呢?”

“说了不着急嘛,最后截止那天再去买。”范宇宙轻描淡写地说。

小薛又问:“杭州的那帮人会不会再找您麻烦?看样子他们不会再为难我们维西尔,但肯定不甘心让您抢他们的集成生意吧?”

范宇宙顾左右而言他。

等小薛知道实情已经是在尘埃落定之后,范宇宙于年底时来给洪钧等人送新年礼物,才向小薛透露他和“那帮人”是临到投标前夕总算最终谈妥的,范宇宙答应一旦亚讯泛舟中标将向他们支付合同总额的6%作为“本地支持费”,这才得以安稳地投标。小薛很久之后依然栩栩如生地记得范宇宙捶胸顿足地说:“百分之六呐!百分之六啊!”,小薛被感染得也由衷地替范宇宙心疼。

8月里的小薛此时还顾不上更多地关心范宇宙,见范宇宙不愿吐露内情便转而问道:“第一资源现在把软件和系统集成分开招标了,您看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做?”

范宇宙用手指敲打着招标书的封皮,反问:“都有谁要在标书里放你们的方案?”

“翔远科联、凯华兴业都找我们谈过。”

“你们答应了?”

“嗯,洪总说他们要就给他们。”小薛如实回答。

“我也要。”范宇宙瓮声瓮气地说。

“没问题,等我们做好以后同时给你们几家都发过去。”

范宇宙满意地点点头:“我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事,你们给我的那份能不能和给其他家的不一样?”见小薛愣愣地看着他,范宇宙补充说:“我想让你在他们的标书里埋地雷。”小薛更加困惑,范宇宙只好改用大白话,“就是想让你在给他们的技术方案里故意留一些不容易发现的漏洞,越致命越好,将来评标的时候我可以看情况随时引爆这些地雷。”

小薛迟疑道:“这有一定难度吧,我们给各家的所谓技术方案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产品介绍和粗略的实施计划,没什么价值,很难有什么致命的漏洞,真正有含金量的东西我们肯定不会给集成商,万一他们转给ICE怎么办?”

“这不难,留几处破绽就够,正因为他们也认为没什么价值所以都不会仔细审就直接塞进他们的标书里,你把地雷埋好列个清单给我,我有用处。”

“能有多大作用?客户本来也没要求集成商必须在标书里包含软件方案,这属于选做题,不是核心内容,就算地雷炸了也只是枝节问题,人家发个澄清不就完了?不会影响评标结果吧?”

“以前有个很大的项目,一家本来很有戏的公司就因为标书有一页没有打印页码,就被宣布为废标。”范宇宙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问题是大是小,你说了不算,他们自己解释也不算,得听评标委员会的。就好比一个人犯了罪,情节是否严重、性质是否恶劣,不能由他自己说,得听法官的。我要的是证据,你只要把证据埋好,至于我怎么用、法官怎么判,你就别管了。”

“听着怎么像让我栽赃陷害啊……”小薛笑道,“我得请示一下洪总和Larry,看看他们的意思。”

“行,随你便。”范宇宙沉下脸来,“说实话,你道行太浅,这点事算什么啊?老洪和李龙伟他们肯定同意我这么做。别忘了那几家以前都是死绑ICE的,哪个说过你们的好话?只有我自始至终和维西尔站在一条船上。小薛,我是给你面子才先跟你说,不然我直接找老洪,他肯定让你照我吩咐的做。”

小薛红着脸听范宇宙教训,仍然不说行还是不行,而是又问:“他们那几家好像都会在标书里放好几种软件产品的方案,您有没有也找ICE和科曼谈过?”

“没有,我只放你们维西尔一家的方案。”范宇宙自负地笑了,“我怕其他家也给我埋地雷。”

小薛心中已经有数,便把注意力转向一个让他苦思不解的问题:“范先生,您看有什么办法能搞定浙江第一资源的高层?”

范宇宙悠闲地喝着茶,斜睨一眼小薛,反问:“你指谁?宫总?怎么叫搞定?”

“嗯——就拿宫总来说吧,怎么才能让他支持咱们呢?是不是得给他什么好处?”小薛不再遮遮掩掩。

“嗬,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开始琢磨这些了。”范宇宙不无嘲讽地说。

“照您看,咱们得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才肯答应呢?”

“你先说来听听,你开出条件想从他那儿换来什么?”范宇宙循循善诱。

“换来他的支持啊,换来浙江第一资源的合同。”小薛又自嘲道,“您说的对,我现在是学得越来越坏了,净琢磨权钱交易。”

范宇宙并不理会小薛的自省,而是反问:“你以为他收了你的好处,交到你手上的只是一份合同?”小薛木然地不知如何回答,范宇宙用拳头在桌上猛地一捶:“他交到你手上的还有他的身家性命、还有他的仕途前程!你说,你出什么条件能买得起他这些?”

小薛原先想探听的只是大致的价码和方式,没料到范宇宙会上纲上线,便不以为然地说:“照您这么说咱们没戏了?不仅咱们没戏,估计别人也开不出那么高的价。”

“你还是没懂,这不是价码高低的问题。你想想,人家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大好前程都交到你手里了,你不把自己也押上去人家怎么敢信得过你?这叫什么关系,这叫生死与共的关系。像你们这样单单为了NOMA工程才和浙江第一资源扯上关系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项目结束就一拍两散,人家怎么敢收你的东西?你握着他的把柄远走高飞他能不担心吗?他对你完全失去控制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事发,你想他会冒这个险吗?像这种事最忌讳一锤子买卖,必须双方长久绑死在一起,你的身家性命、生意命脉也得让他捏在手里才行,这才有交易的基础。”

范宇宙一端茶杯,空了,小薛忙起身倒茶,范宇宙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并没喝茶而是乘兴继续演说他的生意经:“宫总才四十出头,一心还想往上奔,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政绩、民望还有上头的关系,只有帮他得到这些才能换来他的支持。你成吗?”

“可是……要想到上头跑关系,会不会很花钱啊?所以他还是需要钱的吧?”

“你小子能想到这一层的确是出息了。不过我没招儿,刚才说了,你们和宫总没有生死与共的关系,没有交易基础。”范宇宙摇头晃脑地说。

“有没有可能找一些中间人帮忙?”

范宇宙一翻眼睛:“你是说那些标虫儿?咱们都已经碰到不少,口口声声都号称能帮咱们把客户搞定,鬼才信呢。我告诉你,凡是真有本事的,你上门去给人家磕头人家都不见得应承;凡是找上门来要帮你的,都是来坑你的。”

“亚讯股份呢?他们不是一直在这个行业做么,总不会也是一锤子买卖,他们应该有渠道和宫总谈这些吧?”小薛不死心。

范宇宙忽然不说话了,面对小薛满含期待的目光只是摇了下头,小薛再次追问,范宇宙只好说:“不是我不帮忙,多转一层关系就多十倍风险,你甭惦记了。”

“没这么绝对吧,更大的官儿不是也有只为一点小钱就铤而走险的吗?总能找到不知深浅的傻子或者要财不要命的疯子吧?”

“谁知道里面真正有些什么事,没准儿捅出来的那些都是被人事先埋了地雷呢。”范宇宙笑笑,又拍着小薛的肩膀,“再说如果对方真是傻子、疯子,你还敢跟他作交易?你听我的吧,对什么人能做什么、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小薛失望地叹口气:“那您说咱们还有什么工作能做?总不能听天由命吧?”

“现在集成标和软件标分开了,咱们两家的形势不太一样,打法也不太一样,你们可以按你们的路数高举高打,至于我们亚讯泛舟嘛,呵呵,我的原则是两句话——第一,不出头;第二,不出错。”

李龙伟从济南回来了,洪钧急忙叫他进来,李龙伟笑道:“你可真跟催命似的,先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洪钧也笑:“行,但只能喘一口,不过可以再让你喝口水,我也要准备一下。”

洪钧又叫玛丽把白板推进他的办公室,再次挂上那张中国地图,刚把七枚磁粒各就各位李龙伟也进来了,他还没开口洪钧先问:“怎么样?没有哪个绿的要换颜色吧?”

“没有。”李龙伟笑呵呵地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起码没有坏消息。山东怎么样?”

“进展不错,比预料的还要顺利。”

“沾了郑总的光?狐假虎威的滋味不错吧?”洪钧的心情舒缓下来。

“嗯,和咱们事先分析的一样,山东的老总新上任,觉得自己立足未稳,非常需要集团总部的支持;几位副总和部长、副部长也都担心新老板一朝天子一朝臣,都希望在这段敏感期里集团能有人关照自己。郑总从集团信息技术部派两个人和我们一起去济南,这个信号已经足够明确,所以我们这次去是受到前所未有的广泛欢迎啊。”

“北京和河北怎么样?”

“大体正常吧,郑总肯定也都打过招呼。”

“江苏呢?我能不能把蓝的换成绿的?”洪钧说着就作势要去换一枚磁粒。

“别别。”李龙伟忙起身拉住洪钧的胳膊,央求道,“你就别给我压力了,不用你扬鞭我自奋蹄。信远联的邢众用翔远科联的名义去搅和得很厉害,最近场面有些乱,还得再看看。我听小薛说翔远科联在浙江也折腾得挺凶,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但可能适得其反。”

洪钧正要详细了解江苏的状况,李龙伟问道:“你这边怎么样啊?郑总松口了吗?”

“哟,检查起我的工作来了?”洪钧笑了。

“谈不上检查,只是督促一下,嘿嘿。”

洪钧摇摇头:“郑总还是坚持首期只部署那七个省市上项目,其余各省公司一律明年再说。”他见李龙伟面露失望,便说:“你以为郑总还能老对我言听计从啊?别惦记锅里的了,集中精力把这四省一市拿下来。”

“其实我倒有个主意,但估计你不会同意。”李龙伟观察着洪钧的神色,“咱们可以去几个关系不错的省鼓动一下,比如辽宁、陕西,让他们主动向集团要求今年上项目。”

洪钧立刻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行,这种念头你最好少动,咱们绝不能跟郑总耍小聪明,否则只会满盘皆输。”

两人又商议一阵,小薛敲门进来,洪钧问:“老范走了?”小薛点头,刚要请示却听洪钧说:“你先去把浙江的RFP(招标书)给我拿来,我一直还没抽时间看呢。”

“那么厚一本您现在哪儿有时间看啊?”

“我只看评标规则。”洪钧微笑着说。

小薛马上把浙江第一资源的招标书拿来呈给洪钧,然后说:“刚才范先生来提了件事,我还没最后答复他,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洪钧已经开始翻看招标书,努嘴示意小薛找李龙伟商量。李龙伟听小薛把范宇宙让他“埋地雷”的事说完,见洪钧仍沉浸在招标书中便对小薛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就这么做吧。你给那几家埋的地雷应该各不相同,要讲些技巧,力求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洪钧忽然朗声大笑起来,李龙伟和小薛一怔,都以为洪钧在笑李龙伟对埋地雷所提的艺术化要求,洪钧却把招标书摊到两人面前,手指一段文字说:“你们看看这条规则,关于性价比的。”

两人把脑袋凑在一处研读那段文字,李龙伟先笑道:“这有点欺负人吧。那几家国产软件肯定觉得委屈,技术分本来就低,虽然价格便宜但改为衡量性价比也就谈不上什么优势了。小薛,你可以不用担心国产软件了,他们不再对你构成威胁。”

洪钧说:“这肯定是ICE给客户做的工作。挺好,找机会我应该谢谢俞威。”

小薛有些不解:“他们把国产软件排除出去,咱们不是也赚到便宜了吗?ICE为什么会帮咱们呢?”

“小薛,这种观念可得改一改。”洪钧严肃地说,“做销售一定要有大局观,眼界和心胸都不能狭隘,尤其在大项目投标中更是如此,不能一门心思只认准一个竞争者,所有的投标商都是你不可忽视的对手,但另一方面他们在不同阶段又都有可能和你达成统一战线。投标就像是一场角斗,最终仍然站在场上的那名角斗士就是中标者,其他的人都已经倒下,而那个最后倒下的人在和你交手之前其实一直都是你的同盟者,因为是你们协力把整个角斗场扫清到只剩下两个人。”

李龙伟对洪钧说:“就像当初你搞掉信远联既当裁判又当球员的资格,使邢众他们沦为普通的投标商,不也是帮了ICE一个大忙吗?不过我估计俞威不会想到要谢你。”

“他的确不必谢我,信远联树大招风,推倒他们的不止我一个,俞威肯定也使了不少力气。”

洪钧话音刚落,小薛忽然如梦方醒地叫一声:“噢——我明白范先生为什么‘不出头’了。”

洪钧和李龙伟都愣了,经小薛转述范宇宙的“两不”原则才明白缘由,李龙伟正夸赞范宇宙的老到,洪钧问他:“除了浙江,还有哪个地方的评标规则里也用性价比取代了价格?”

李龙伟的回答是否定的,洪钧沉吟道:“只有浙江一家这么做,说明ICE在那里的关系非同寻常啊。”

小薛说:“其实ICE在浙江并不是铁板一块,分管财务的副总和宫总矛盾很深,财务部和综合部两个部长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因为是宫总和综合部分管NOMA工程,前一段我一直没敢和财务部部长走得太近。我现在想,既然宫总和综合部对ICE的倾向这么明显,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财务部应该愿意支持ICE的死对头吧,与其两边讨好,我下一步还不如干脆把宝押在财务这派上。”

洪钧和李龙伟对望一眼,对小薛称许道:“不错,能观察到客户中存在的政治斗争并加以利用,这是做销售的一大进步。当客户内部出现楚汉相争的局面时,不要草率表态、轻易介入,但也不能一味地回避矛盾、只走中间路线,因为中间是鸿沟,尤其当其中一方已经不可能接纳你的时候,投向另一方未尝不是合理的选择。不过你要注意,把宝押在某一方的同时也不要和另一方撕破脸。”

李龙伟也对小薛叮嘱了几句,洪钧随手翻看招标书,却从封底掉出一张A4纸,洪钧捡起来放在桌上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立刻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小薛一看就说:“是Larry给我们提供的炮弹,可能我随手夹在里面了。”

洪钧拿起那张纸轻声念道:“关于ICE行业版软件的几点质疑:……为什么ICE不敢将行业版用于评测却拿通用版搞调包计?……ICE行业版真能应对第一资源的海量数据和庞大业务量吗?……ICE行业版的汉化版本为什么漏洞百出?……第一资源为什么要做ICE行业版的试验田?……”随即抬眼盯着李龙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哦,是我整理出来的,准备让销售交给我们在第一资源各省里的朋友,便于他们在最后关头向ICE发难。我告诉销售这份东西不要过早出手,以免给ICE任何回旋余地。”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上面的这些信息从何而来?”

“哦,上次你在车上和ICE北亚负责研发的人聊,我听了个大概,后来又搜集了一些情况。这上面写的都是有根有据的,没有半点捕风捉影、危言耸听,可以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动摇第一资源对ICE产品的信心。”

洪钧对小薛说:“你去忙吧,我和Larry有事商量。”小薛赶紧过来收拾资料,洪钧把手按在那张纸上说:“这个先留在我这儿。”

等小薛刚把门带上,李龙伟面露愧疚地说:“Jim,对不起啊,我应该先跟你打声招呼的,你可能觉得我利用了你。”

洪钧眉头紧皱:“咱们之间谈不上谁利用谁,但你让我很为难,我的那位朋友会认为我是在利用他,而且这事会给他惹来麻烦。”

“那天我留意听了,都是他主动告诉你的,你并没有故意刺探军情,是他要你出主意的嘛。”

“他之所以毫无顾忌地对我说那些,就是因为他百分之百地信任我,我要是允许你这么做,他以后对我就再也没有信任可言。你怎么不想一想这会给我造成什么损害?我会因此失去一个很好的朋友!”

“但也会因此得到几个很大的单子。我只想到这会给ICE带来很大损害,会给咱们维西尔带来很大好处。”李龙伟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是你实在为难,我就让他们把这份东西压在手里,不捅给第一资源。不过……实在是真挺可惜的,这种机会不多啊,虽说不可能对ICE一剑封喉,但没准就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洪钧手托腮帮沉思良久,最终痛下决心说:“算了,就这样吧。”

“不发给第一资源了?”李龙伟急切地问。

“发!”洪钧一跺脚站起来,又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商场无父子。”

李龙伟如释重负地出去了,洪钧却坐立难安,他索性在房间里踱了几圈,步履和心情都愈加沉重,思虑再三才拿起电话拨通邓汶的手机,上来就说:“向你打个招呼,我会在你后背插上一刀。”

邓汶以为洪钧在开玩笑,等洪钧把刚才商议的事和盘托出之后邓汶半天没出声,最后总算痴痴地嘀咕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吧,无情无义的江湖。”他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你干嘛还要向我通风报信?心里过意不去?想减轻你的负罪感?想请求我的原谅?”

洪钧狠下心说:“随你怎么理解吧。我是想让你有所准备,如果我们把这些捅给第一资源对俞威造成不利,他可能回过头找你的麻烦。”

“那我该怎么办?先和俞威打个招呼?”邓汶虽然心里万般不情愿,仍忍不住向洪钧讨教对策。

“那就错了。首先,我们不一定会使用这件武器,有可能只是让你虚惊一场;其次,即使我们真会这么做,你也不能向俞威发预警,你那是不打自招、授人以柄。”

“那我就装什么都不知道?”

“对,销售方面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帮不了俞威更不必救他。行业版方面的问题肯定很多人都清楚,我们有其他渠道可以了解到,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俞威如果咬到你头上你就死不承认,还可以反咬他是企图推卸责任找替罪羊。”

“瞧你说的,好像我和他是两条狗。”邓汶气呼呼地嘟囔。

洪钧笑着问:“廖晓萍和孩子来北京了吧?”

“亏得你还惦记着,都已经快要回波士顿了。”邓汶说完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