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者:侯滄海商路筆記(1-3冊)

第九章 勝利者不受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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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在侯滄海的沉默中結束。

蘇鬆莉覺得最難啃的骨頭被自己啃了下來。她握緊拳頭,充滿自信。

侯滄海一言不發開了兩天會,沒有對蘇鬆莉施政方略再提任何意見。會議結束以後,吳建軍和朱穎離開不管部,回歸原位。

侯滄海打通吳小璐電話,約請其夫妻吃飯。

馬忠對於傳說中的侯滄海挺好奇,安排了鴻賓醫院附近最好的中餐館,帶上好酒,準備和久聞大名的人物喝兩杯。

前往餐廳之時,侯滄海下定了決心,準備給蘇鬆莉還以顏色。這些年來,不論是在黑河鎮機關還是在江陽區委政法委,他被欺負被壓製後隻能默默忍受。盡管如此,他在黑河鎮還是落得被逼調走的結局。在政法委時間短,雖然混得不錯,卻是在夾著尾巴前提下才獲得領導好感。

辭職後,侯滄海來到二七公司是為了賺快錢。經過一番努力,他在南州站住了腳跟,可與汪海合作,可與張躍武合作,還在華魏山南公司中有了股份,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他不想平白無故受蘇鬆莉的窩囊氣,決定立刻展開反擊。

在餐廳裏,侯滄海見到馬忠第一眼,侯滄海就明白吳小璐為什麽最終會和他走到一起。馬忠與吳培國在身高、氣質上頗為相似,這種相似可以意會不能言傳。吳小璐從小缺失母愛,戀父情結相比其他女子更重一些,馬忠恰好是非常合適的替代人選。這個替代並非貶義詞,而是一種正常的情感選擇。

與在黑河鎮相比,吳小璐稍稍胖了一些,皮膚紅潤,精神狀態不錯。

侯滄海送上一個厚紅包,道:“你們結婚時,我沒有送上祝福。這一次小吳懷孕,我一定要有所表示。請不要拒絕。”

雖然說友誼不能用金錢來量化,可是友誼必須要有所付出。在侯滄海的世界觀裏,純粹得沒有一點金錢的友誼必然虛假。

吳小璐急忙擺手,道:“別,真的。”

侯滄海道:“我母親患上尿毒症之時,我眼睛和餓狼一樣,看見錢就想撲上去啃兩口。小吳給了一個大紅包,當時還真解決了大問題。這是給小侄兒的禮物,你們別推辭。”

馬忠道:“小璐,別推了。”

吳小璐這才接了紅包,放進小包裏。她決定抽時間再去看一看周永利,到時可以將紅包轉回去。

幾杯酒下去,馬忠和侯滄海的話題自然而然轉到了周瑛身上。

“我認識周瑛大姐很久了。” 馬忠懷著歉意對吳小璐道:“不好意思,我還是有點叫不出媽媽。”

吳小璐微笑道:“沒事,別說你,我是女兒,也是很久都開不了口。”

馬忠繼續展開這個話題,道:“當時我還在學院當老師,算是青年教師,經常在學術會議上見到周瑛大姐。她理論水平挺高,辨論起來不留餘地,尖牙利嘴,直指要害,大家都挺怵她。後來我們接觸多了,我也由青年教師演變成了青年學者。再到中年學者,成為了挺談得來的好朋友。誰也沒有想到,吳小璐居然就成了周瑛大姐的女兒,周瑛大姐成了我的嶽母,世事之奇,誰又能夠預料。”

侯滄海道:“當初為了將藥品打進山南二院,我多次到醫劑科偵察。周主任麵對醫藥代表時,隻要用眼睛一掃,醫藥代表就要退後三步,仿佛那道眼光變成了降龍十八掌。”

聽到“降龍十八掌”的說法後,馬忠大笑,道:“這個比喻形象,確實如此。我嶽母第一次找到我的時候,兩眼放光,恨不得掐斷我的脖子,讓我遠離她的女兒。”

聊到此,隔閡漸漸消失。

侯滄海舉了杯,道:“馬院,敬你一杯。”

“叫馬院見外了,你應該叫我馬哥,這樣才親熱。” 馬忠與吳小璐談戀愛之後,發現吳小璐對侯滄海有特殊感情,原本還以為兩人發生過什麽事情。結婚以後,他驚訝地發現吳小璐居然沒有和男人真正交往過,於是他對侯滄海的態度發生了明顯轉變。當初為什麽痛快地讓二七公司介入鴻賓醫院進貨體係,也與此事有關。

“馬哥,當初我幾乎身無分文來到南州,全靠鴻賓醫院,我獲得五萬元獎金,這才有了一筆安家錢。”

“二七公司也是有名的醫藥公司,我們其實還有很寬的合作領域。”

“這一次周主任讓山南醫院臨時用藥,我原本準備精心跟進,隻要讓二七公司四個品種進了處方集,還可以得到一筆獎金。”

“肯定應該有獎金。與二院相比,鴻賓醫院那點量是九牛一毛。”

“現在獎金飛走了。二七公司高層發生了變動,以前總經理調走了,來了一個中年婦女。這人有周主任的殺氣,但是沒有周主任的智慧。她來了以後,屁股沒有坐熱就開始搞改革,撤銷了我領導的部門,將我趕到高州。”

吳小璐驚訝地道:“還有這種事,你沒有拿到獎金?”

侯滄海倒了一杯酒,與馬忠碰了一杯,仰頭喝下,道:“獎金肯定飛了。而且鴻賓醫院也不讓我負責了,以後銷售提成一分都拿不到了。馬哥,你別笑我俗氣。從政府機關離開就是為了賺錢,要支付我媽的治療費用,要為以後事業積攢創業基金。高層打架,底層遭殃,換了一個老板,居然將我的所有努力全部推翻。”

馬忠非常聰明,明白了侯滄海的意思,道:“你以後專攻高州?”

“嗯。新的總經理在各地區都成立了分公司,我在最偏僻的高州任分公司經理。”

“我在山醫當過老師,各地都有學生和朋友。需要我出麵,我和小吳就到高州喝喝小酒。至於鴻賓醫院、山南二院,打開的門隨時可以關上。”

吃過飯以後,侯滄海想起了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做了這事,他心情並不痛快,仰天長歎:“難道我已經變成了睚眥必報的小人了。”他隨即想起蘇鬆莉毫不留情對自己下手的神態,心腸硬了起來。

侯滄海對馬忠印象很不錯。馬忠這個人聰明得緊,一點就透。為人又不失寬厚,不是那種心胸狹隘的人。吳小璐嫁給馬忠是非常理智和幸福的選擇,至少比跟著自己靠譜。

侯滄海與馬忠握手告別後,跳上公交車。坐在公交車靠窗位置,他居高臨下地望著站在路邊的馬忠夫妻。吳小璐挽住丈夫胳膊,朝公共汽車揮手。

公交車開得挺快,侯滄海感到從窗口吹來的風有了冷意,縮了縮脖子。前麵老人受不了這秋風,用力將車窗關掉。

秋風起,樹葉落滿街邊。公交車開過,金黃色樹葉隨著汽車起舞。在今年五月九日,他帶著滿腹心痛離開江陽區政法委,在南州渡過了炎熱夏季。秋風起,痛楚隨著時間流逝變得隱蔽,他甚至可以很長時間不會想起熊小梅以及大學那一段戀愛時光。

公交車朝著二七公司方向行走,走走停停。

二七公司宿舍,楊兵和江莉分別在寢室收拾行李。

張姐望著狼藉房間,傷感地道:“以前大偉哥在的時候,特意交待要給各位留床。現在公司把你們趕走,凝聚力肯定下降。”

楊兵對這個大嗓門直性子的大姐很有好感,噓了一聲,道:“張姐小聲點,莫被人聽到。”

張姐左右看了一眼,正好見到侯滄海進屋,招呼道:“侯子,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你也得把床收拾出來,公司要重新分配。”

侯滄海道:“我正是回來收床。張姐以後一定要來高州,我請你吃魚。”

張姐跟在侯滄海身後,絮絮說著大偉哥的好話。

將原本就很少的行李從寢室搬走,侯滄海有了一種受驅逐的感受,這種感受讓人不好受。二七山南公司失去大偉哥,就如失去有個性的衣服,泯然眾人矣。

楊兵也有這個感受,在將行李裝上越野車時,道:“以前我覺得會在二七公司工作很多年,還想轉為正式職工,為此工作很努力。現在看起來,二七公司也是官僚氣嚴重的國企,大偉哥是泥石流裏的一股清流。”

侯滄海沒有在外人麵前評價大偉哥和蘇鬆莉,保持沉默。張姐是一個大嘴巴,如果在她麵前進行評價,肯定會在短時間弄得整個二七公司都知道。他要反擊蘇鬆莉,不是用嘴來反擊,而是用行動。

楊兵和侯滄海行李不多,所有行李隻裝了兩個箱子,輕鬆塞進後備箱。

江莉行李比起兩個大男人的行李加在一起還要多,更誇張的是她還帶了一隻白色大熊,占了一個人的位置。係上安全帶,白色大熊仿佛真人一般。

對於江莉來說,這一次調整來得太及時了。最近做業務時,好幾次在歌廳遇到前同事,場麵驚險得猶如碟戰片。她知道夜路走多了肯定撞鬼,終會有一天會被前同事發現自己的秘密。如今遠走高州,對於她來說是徹底解脫。時間長了,夜店小姐妹們也就煙消雲散。懷著這種走向解放區的心理,她將自己喜愛的東西盡量帶在車上。高州,是她真正新生活的開始。

三人在臨行前以高州分公司的名義宴請了老段、老江和部分關係不錯的同事。老段和老江曾經分別是侯滄海和楊兵的主管,且是二七公司元老,和他們搞好關係,有利於二七高州分公司開展工作。

吳建軍和朱穎另有安排,分不開身,沒有參加酒局。

晚餐一共十一個人,大家喝得盡興。

王紅曾經是侯滄海短暫的同組同事,這次表現得很是英勇,不時挑起酒戰,最先喝醉。

在眾人起哄下,喝醉的王紅和老段喝起交杯酒。一般交杯酒是手腕與手腕相交。今天的交懷酒很熱辣,互相將手穿過對方上衣,從領口穿出來,然後才是手腕與手腕相交。眾多同事老友奔赴各地區,讓一貫嚴肅的老段傷感。傷感後,他意誌力薄弱起來,和王紅喝了特殊交杯酒。

當老段和王紅喝這種帶著強烈挑逗意味的交杯酒時,大家手掌拍紅,嗓子喊啞。

老段帶頭,楊兵和江莉也喝了同樣級別的交杯酒,贏得一片叫好聲。楊兵的手穿過江莉內衣,經過乳罩時,情不能自禁,伸出手指捏了捏。江莉哈哈笑著,不動聲色踢了楊兵小腿。楊兵痛得彎腰。由於手還是在江莉襯衣裏,這個動作看起來色迷迷的。

開席前,大家原本計劃飯後要唱歌,結果酒席結束時,醉倒一片,喝歌計劃被迫取消。

沒有了寢室,侯滄海、楊兵和江莉三人住進賓館。侯滄海喝了不少酒,來到賓館房間倒頭就睡。

楊兵在江莉房間裏聊了淩晨。

開車回高州途中,在密閉空間裏,三人毫無顧慮地針砭蘇鬆莉新政優劣。

楊兵坐在副駕駛位置,睜著一雙滿帶血絲的眼睛,聲音激昂地道:“山南二院原本應該由不管部跟進,把不管部撤掉,將山南二院劃給老江,老江是飛來橫福。”

侯滄海淡淡地道:“山南二院隻是臨時用藥,以後能否對二七公司打開大門,誰說得清楚。蘇總見過大世麵,應該有辦法吧。”

楊兵道:“整個二七公司的人都知道是侯子打開二七公司大門,一把鑰匙一把鎖,換了鑰匙不一定靈。蘇總來到公司後,找了很多人談話。蘇總肯定知道內情,知道內情還要如此決策,我沒有想通。”

侯滄海完整參加了中層幹部會,更了解蘇鬆莉想法,道:“蘇總來自總部,見過大世麵,謀的是全局。她要理順關係,就算個別地區因為區域調整受到影響,也隻是暫時的,隻要體係理順,最終會將暫時的損失補回來。這就是她的總體思路。”

楊兵臉上盡是嘲諷笑容,道:“蘇總小看了大偉哥。大偉哥表麵大大咧咧,實際上將二七公司控製得很緊。為了掌控公司,大偉哥主動放棄了一些市場,比如高州隻是放一個代表,杜青縣、李渡縣基本沒有跟進。侯子成立不管部,彌補了大偉哥布局的短板,所以他很支持。蘇鬆莉在各地區都成立了分公司,招兵買馬,二七公司人員和地盤迅速擴張,搶占市場,熱鬧得很,實則留下很多隱患。比如,有些分公司剛剛成立就開始接私活,這在大偉哥時代很難想象。”

楊兵在二七公司裏麵人緣極好,是一個活躍的社會活動家,往往能聽到侯滄海不能聽到的小道消息。

侯滄海驚訝道:“這麽快就有接私活的?”

楊兵回頭看了一眼江莉,開始試探侯滄海,道:“也有人來找過我,我覺得挺不錯。”

侯滄海平靜地道:“說來聽聽?”

楊兵道:“有一家專門生產抗生素的公司最近在山南尋找代理。這家公司的老總不想做市場,要把各個市場代理出去。這樣利潤少些,但是不用勞心費神。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想接這個活,就怕你不願意。”

“我為什麽會不願意?”

“當初吳建軍做保健品時,你一口拒絕了,還說做人要有底線。”

“此一時彼一時,既抗生素然能賺錢,又不需要我們額外開辟渠道,為什麽要拒絕?”

“違反了二七公司規定。”

“公司規定有這麽神聖嗎?蘇總剛到山南,大偉哥的規矩就被廢掉了,我還要拘泥於蘇總的規則?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一位大人物說過的話,勝利者不受譴責。勝利者不受譴責、這句話太重要,得說三遍。我們要成為勝利者,就不能給自己定下條條框框,要增強攻擊性。換句官方的話說,要有開拓進取精神,要大膽的試,要大膽的闖,要摸著石頭過河。當然,我們也有底線,我們的底線有兩條,第一條,不能有意傷害人,這是道德要求;第二條,不能和刑法對著幹,那是純粹給自己找不自在。隻要不違背這兩條,很多事情都可以做。”

楊兵想起侯滄海在暴風雨之夜背著肥胖楊定和書記上車的畫麵,打量此時侯滄海瘦得堅硬的側麵輪廓,悶了幾秒,道:“剛才你提到不能跟刑法對著幹,話外之意,是不是可以跟其他法對著幹?”

“所有發財捷徑都寫在刑法上,我們要控製欲望,不走刑法禁止的捷徑,這其實很難。隻要不違刑法,經濟糾葛,民事糾葛,算不了大事。比如我們高州分公司在做二七主品時,賣點其他公司的抗生素,能有多大危害性?”

“侯子,你變了。”

“要想在這個社會上競爭勝利,必須得變,變化才正常,否則就會成為失敗者。我再重複一遍,勝利者不受譴責。”

江莉一直在聽侯滄海和楊兵談話,終於忍不住插話道:“對我們以前那一群人來說,你們想的問題不值一提。我很不願意回顧我的經曆,更不願意講,隻在你們兩人麵前可以說兩句。以前我完全生活在另一個世界,我遇到的事、聽說的事,比你們想象的還要黑暗,爾虞我詐,不擇手段,殺人放火,醉生夢死,最後結局是進監獄,被砍被殺,生病,失去生活樂趣,一句話,沒有好下場。”

楊兵道:“那你的意思,我們這些都是小兒科。”

江莉抱緊大白熊,道:“我們替另外一個公司賣抗生素就是屁大個。其實對於我們來說,做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找理由,賺錢,養家,用自己的勞動讓自己活得好,這就是理由。”

侯滄海道:“江莉,你的意思,我們太矯情?”

“是的,確實矯情。楊兵、我、任巧,以後肯定還有另外的人要和我們組成一個團隊,你是團隊大哥,讓我們這個團隊的人賺錢,比什麽都要強,否則大家誰會跟你。我嚐夠了沒有錢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滋味,所以這一輩子絕不矯情。侯子,我說話是不是太直接了。”

“不,不,我喜歡聽到這種話,這是對我的當頭棒喝。江莉說到本質了,我們團隊要賺錢,這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事情都是白扯,讓矯情滾一邊去。”侯滄海打開隱藏在心中的暗結,真正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