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王陽明(全五冊)

答聶文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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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致良知,其他都不必講

得書,見近來所學之驟進,喜慰不可言。諦視數過,其間雖亦有一二未瑩徹處,卻是致良知之功尚未純熟,到純熟時自無此矣。譬之驅車,既已由於康莊大道之中,或時橫斜迂曲者,乃馬性未調、銜勒不齊之故。然已隻在康莊大道中,決不賺入旁蹊曲徑矣。近時海內同誌,到此地位者曾未多見,喜慰不可言,斯道之幸也!

賤軀舊有咳嗽畏熱之病,近入炎方,輒複大作。主上聖明洞察,責付甚重,不敢遽辭。地方軍務冗遝,皆輿疾從事。今卻幸已平定,已具本乞回養病,得在林下稍就清涼,或可瘳耳。人還,伏枕草草,不盡傾企,外惟浚一簡,幸達致之。

來書所詢,草草奉複一二。

【譯文】

來信收悉,看到你近來學問驟進,欣慰之情難以言表。你的信我仔細讀了幾遍,中間有一兩處還未能理解透徹,恐怕是因為致良知的功夫尚未純熟,如果到了純熟的境界,自然不會如此了。這就好比是駕車,已經走在康莊大道上了,有時出現迂回曲折的情況,是馬性沒有調好、韁繩沒有勒齊的緣故。然而已經在康莊大道之上,決計不會再誤入歧途了。近來海內同道達到你這種境界的還不多見,我高興得說不出話來,這是聖人之道的萬幸!

我原有畏熱咳嗽的毛病,來到炎熱的南方後,就複發得很厲害。皇上聖明洞察,托付的責任十分重大,不敢立即推辭。地方的軍務又十分冗雜,我不得不帶病處理。好在叛亂已經平定,我已奏請皇上讓我回家養病,如能在山林清涼之處養病,或許還能痊愈。來人就要回去,我趴在枕上草草寫信,匆忙間難以訴說得盡。另外,給陳九川的信請你轉交給他。

你信中所詢問的問題,我簡單地回複一下。

近歲來山中講學者,往往多說“勿忘勿助”工夫甚難。問之,則雲:“才著意便是助,才不著意便是忘,所以甚難。”區區因問之雲:“忘是忘個甚麽?助是助個甚麽?”其人默然無對,始請問。區區因與說,我此間講學,卻隻說個“必有事焉”,不說“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隻是時時去“集義”。若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間斷,此便是忘了,即須“勿忘”;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須“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隻就其間提撕警覺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間斷,即不須更說“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須更說“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簡易!何等灑脫自在!今卻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懸空守著一個“勿忘勿助”,此正如燒鍋煮飯,鍋內不曾漬水下米,而乃專去添柴放火,不知畢竟煮出個甚麽物來!吾恐火候未及調停,而鍋已先破裂矣。近日一種專在“勿忘勿助”上用工者,其病正是如此。終日懸空去做個“勿忘”,又懸空去做個“勿助”,渀渀****,全無實落下手處,究竟工夫隻做得個沉空守寂,學成一個癡呆漢。才遇些子事來,即便牽滯紛擾,不複能經綸宰製。此皆有誌之士,而乃使之勞苦纏縛,擔擱一生,皆由學術誤人之故,甚可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