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一百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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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後的歲月裏,忽大年就這樣在病**安安靜靜地躺著,成了醫學上的植物人,可他曾有過兩次睜眼的經曆,醫生連連驚呼出現了奇跡。

第一次睜開眼睛,是他聽到黃老虎領著一幫人到他床前宣布,梅花黨一案經過公安係統縝密偵查,是一起徹頭徹尾的冤假錯案,所有涉案人員和情節都是刑訊逼供的結果。忽大年聞聲慢慢睜開眼皮,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看不出是欣慰還是憂傷,似乎還像以前一樣深邃明亮,像是看透了過去的肮髒,又像發現了什麽秘密。

黃老虎一板一眼地說:這混蛋的梅花黨案,是沈陽一家老牌兵工廠一個老技師屈打成招,把自己的通信錄說成了聯絡圖,把小本上所有人都說成了梅花黨的成員,哈運來就是其中之一。而哈運來又被刑訊逼供,編造了所有東北來人都參加了梅花黨的奇詭情節。後來這些人的供詞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離奇,最後竟然詭稱準備使用火箭彈攻打省委大院,並把這個恐怖行動稱為絕密計劃,正好與你提的絕密任務相吻合。最後,還是紅向東想起他父親說過,國民黨曾懸賞一萬大洋要你的腦袋,咋可能反過來去拉攏你?他把這個疑惑告訴了田野,小夥子悶頭憋了兩天,躲在宿舍寫了一份報告,直接報告給了北京總部,上邊派人調查後證明,這個橫跨三省八市的梅花黨案,是一個莫須有的假案,所有涉案人員一律平反昭雪,你忽大年是長安宣布平反的第一人。

黃老虎把文件念完遞給身後的門改戶,看著老首長蒼白無色的臉頰,聽著他沉睡不醒的呼吸,也不知是憐憫還是懊悔,情緒終是控製不住,眼淚吧嗒吧嗒下來了,畢竟在忽大年身邊,鞍前馬後忙乎了二十多年,雖不能說肝膽相照,也是知根知底的。盡管這些年自己也耍過小心眼,也想嶄露頭角光宗耀祖,可那都是私字一閃念,現在說出來也不怕人笑話了:不瞞你說呀,我那點花花腸子,你也清清楚楚,我也就是想坐上吉普回老家兜兜風,給右鄰左舍顯顯眼,讓老娘心裏樂和樂和。不過,我向毛主席保證,關鍵時刻我還是護著你老首長的,當年是我把那張紙條壓下來,才避免了反右時節外生枝。隻有這次,上頭虎視眈眈追查梅花黨,我咋就迷怔了,怎麽就相信了那些鬼話?記得那次攻打太原,你不是抽過我嗎?你今兒個起來再抽我兩巴掌吧?黃老虎越說越愧疚,話匣子也止不住了:唉,槍林彈雨的歲月,沒讓首長傷過一根毫毛,偏偏和平年月把老首長鬧到了這地步,還是我沒有伺候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