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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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長安宣傳欄突然公布了赴蘇聯實習的名單,幾乎搶了大字報的風頭。

許多人沒下班就跑過去,盯著一個個熟悉的不熟悉的名字,嘰嘰喳喳的,好像這是一張黃榜。本來那連福是最想去蘇聯實習的,他對宣傳欄上的口誅筆伐沒多大興趣,倒是對出國深造躍躍欲試,但是他忽然變成了內控對象,頭頂的罪名鮮血淋淋的,似乎沒被押赴刑場已屬萬幸,想躋身實習隊無異於白日做夢了。

所以他也跑過來看榜,倒不是看他的門生上了幾人,而是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沒有上榜,心裏多少有些寬釋。

本來自己能從地下室出來也是好事,好歹自由了,但規定必須吃住都在馬廄般的操作間裏,即使上茅房蹲久了,都會有人探進頭來瞅瞅,生活在這種敵視的環境裏度日如年,睜眼想睡覺,閉眼睡不著,終於被折磨得口吐白沫高燒不退。兩個監管他的徒弟嚇壞了,匆忙將他抬到職工醫院掛了一夜雙黃連,黃老虎也怕把人逼急出個差池,同意下班後回宿舍睡覺,但老鷹眼悄悄扯住門改戶和滿倉交代,八小時以內車間負責,八小時之外你倆負責。

從此那門改戶像領受了神秘使命,隔三差五就屁顛屁顛去保衛科報告連福的行蹤,睡覺的夢話,起夜的次數。而滿倉就沒那麽較真了,他覺得連福還是個不錯的人,自己進廠還是人家辦的手續。當時他想將法號登記為姓名,黃老虎聽說後大發雷霆,那成什麽體統?咋能把寺廟那一套用到長安來?但小和尚咬緊牙關不鬆口,後來還是連福出了主意,把法號上的釋字去掉了,才把一場僵持平息下來。

後來夜校老師患了肝病找連福去頂課,還透露要選拔五十名學員赴蘇聯實習,大家聽了激奮地歡呼起來,都明白這是一個可以顛覆人想象的**,那些穿著灰色風衣進進出出的老大哥神秘莫測,說話聽不懂,吃飯看不見,更不知他們家鄉怎樣生活,也許就是人間天堂呢。所以學員們鉚足了勁,想考個好成績,披上實習生的行頭,那就給祖墳平添一炷大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