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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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皮匠回頭氣呼呼地拉住忽大年反映,小心麥子一泛黃燒了彈藥庫。忽大年一聽,轉身去找主持人報告,他以為黃老虎會跳起來往後區跑,誰知人家聽完撇了句官腔:我正修改“大躍進”報告呢,你是老廠長,你又管後勤,你先去看看吧。

忽大年歎口氣隻好去了。這個後區盡管與生產區地畔相連,但有一道大牆相隔,平常很少有人過來。左邊是**的煤場,隔上兩月就有列車進來把如山的煤炭卸下來,燒爐工再一鏟鏟倒在傳送帶上,送進熊熊燃燒的煤氣爐,煤氣又順管道流向各個廠房。右邊是高牆圍住的彈藥周轉庫,炮彈裝配出來,便裝箱運去暫放,等待火車集中運走。本來炭渣堆離庫房尚有百米,可人們倒著倒著就堆到庫房邊了。

他徑直上了靠近後區的一棟工房樓頂。真是一道奇觀,玉米稈圍成的籬笆,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莊稼地,綠油油的像一塊塊剪碎的地毯。忽大年走到曲曲彎彎的路埂上,試圖數清有多少塊地畔,卻聽見誰喊了一聲,呼裏嘩啦擁來一片工人。小河南焦急萬分地問:忽廠長,我們就用了點工廠的水,種子都是從老家拿的。忽大年正色說:知道旁邊庫房裝的啥吧?等這些麥子黃了,一顆火星就能燃起一片火海,要是把庫房炮彈引燃了,長安廠恐怕就從地球上抹掉了。欒秀娘拽住忽大年衣袖懇求:我們兩家七口人就指望收點糧食過冬呢。黑妞兒從大蔥地裏站起來說:要說危險,就是圍著庫房的麥子危險,把這圈麥子割了,就不怕了。

門改戶在旁邊忙說:忽廠長,我種的是矮稈麥子,長到膝蓋就能出穗,個把月就可以收割了。事情明擺著,咋樣決策都會惹到人的。

忽大年又走進黃老虎辦公室,驚得老鷹眼慌張站起來,拉住老首長的手並肩坐下,可聽了後區的情況,老鷹眼又眯縫起來,心裏似乎暗暗竊喜,多虧自己沒有傻乎乎蹚進那片泥潭,那些單身職工亦工亦農,離心離德就不好帶了,可要是知道他讓割苗毀地,不把尿盆子扣到頭上才怪呢。但火災隱患不排也不行,萬一出了事,追查起來誰都難辭其咎。老鷹眼翻開《政策匯編》忽然有了主意,現在農村都把土地交給集體耕種了,長安人咋能在公家土地上搞自留地?這不是明擺著與康莊大道背道而馳嗎?所以,苗可以先不鏟,地可以先不平,地麵莊稼一律歸食堂,長安人有福同享。下班時宣傳欄就貼出了一張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