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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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突然到來的造訪,黃老虎格外憂慮登門者的企圖。

也真邪門了,他剛從漢中茶農手上買回一斤午子仙毫,忽大年的長鼻子就聞到了。按說他一直跟隨廠長麾下,兩人從部隊到工廠,一路走來有數不清的交往,但是老首長從沒敲過老部下的家門,今天竟然夫婦同行進了單元門。這倆人藏著什麽貓膩呢?他暗自感歎,老首長出生入死半輩子,帽子卻越戴越矮了,居然要屈尊上老部下家裏討茶喝了。他以前跟老領導也曾套過近乎,拎瓶老白幹,兩根大蔥,一包花生米,躲在辦公室沒高沒低一醉方休。而今兩人的關係發生了戲劇性逆轉,黃老虎祖墳冒煙,主持了長安廠黨務工作,忽大年祖墳漏氣,降成了副廠長分管後勤,盡管兩人在級別上似乎扯平了,但這個“主持”無形中高出小半格,無疑成了這方土地的新主宰,誰來考究都會唏噓不已的。

顯然,省委尚未拿定主意,由他還是哈運來接掌一把手大權,這預示著這兩個人會有一場艱難的較量,但文件上他的名字排在哈胖子之前。嗬嗬,這相當於兩軍對壘,他占據了優勢地形。所以他跟趙天多要了一份文件,反壓在玻璃板下,別人看不清什麽內容,而他卻可以影影綽綽分辨出隱約的字符,常常盯得他熱血沸騰,好像人生逼近了一個飛黃騰達的時候。

不過,黃老虎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把自己掩藏得很深,內心激動,臉上平複,相當一段時間他不敢聽忽大年匯報工作,感覺這位膠東人隻要站到他的辦公桌前,就像手搖著皮鞭在頭頂晃悠,渾身的血液就一股一股往頭頂上衝,不管報告什麽他都沒二話,還常常客氣地說上一句:你是老廠長,你就定了。但忽大年不管報告什麽,都要一五一十把來龍去脈講清楚,黃老虎便會拉他坐到沙發上,麵對著麵,膝對著膝,目光更不敢有半點遊離,所以,兩人關係多少有點微妙,老部下也明白老首長是絕不甘於寄人籬下的,尤其是寄於老部下之下,表麵的客氣恰恰是內心不屈的表現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