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第四章 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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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大年不承想轉眼間他胸中糾結的問題就成為曆史了。

當他昂首站到長安大樓的辦公室窗前,感覺今年的春天來得有些突然,好像一夜間城裏的樹木就吐出了嫩芽,給滄桑的痕跡抹上了一層茸茸的綠色,像在提醒人們趕緊忘掉昨日嚴寒,換上輕便明快的衣衫。但是,每天從街坊走向長安大門的人,依舊喜歡把穿了一冬的藍色工服罩在毛衣外,或走路或騎車,湧向那個敦敦實實的大門,於是便匯成了一股洪流,浩浩****,奔湧向前,隻有當上班號嘀嘀嗒嗒吹起來,那股洪流才會戛然而止,幾乎在一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忽大年在窗前正好可以看到,這個像閘口一樣的大門,把人們吸納進來,又分流開去,站在這兒的確有股超然的氣度,也是一種難以言狀的享受。而且,這種享受是隻有坐上了廠長的交椅才會有的感覺,那種千軍萬馬指揮若定的感覺,常常鼓搗得他血脈僨張,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硝煙彌漫的戰場,思維便簡單得隻剩下消滅敵人的目標了。的確,他已經駐紮西安七八年了,依舊對戰場有一種渴望,金戈鐵馬,摧枯拉朽,既讓他感到淋漓酣暢,又讓他升騰起勝利者的昂揚,似乎隻有站到這裏才能夠填補一個老兵的遺憾。

確鑿,降成副廠長,這個感覺就**然無存了,盡管依舊可以雙手叉腰站在這扇顯示尊嚴的窗前,卻有種隻可意會的屈辱撲麵而來,人們似乎戲謔著嘲笑著匆匆而過,所有的不屑都夾雜在嘈雜聲中了,他幾乎能從那淩亂中分辨出某種曖昧來。所以在他被降為副廠長的第二天,隻在這兒站了一會兒臉上就臊得火辣辣的了,他後悔應該挪個辦公室避開湧來的洪流,躲到大樓哪個角落去享受無奈的清靜。然而,當他從中印邊境返回長安機械廠,上級竟然大張旗鼓恢複了他的廠長職務,由此他也恢複了居高臨下指揮若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