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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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忽小月醒悟,哥哥沒能恢複黨內職務是自己連累的。

事情完全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當時工人們的夥食比上年好多了,肚裏的油水也不知不覺綿厚了,臉上也慢慢浮上了紅暈。但是,蘇聯專家留下的工藝資料依然堆積如山,如何翻成漢語融匯到工藝裏,還有一個緩慢的消化過程。長安能撇拉幾句俄語的,有一百多號人,大都是在蘇聯實習時攢下的本領,可要把那些俄文演變成流暢的漢字,也隻有兩三個人,忽小月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可她在熔銅車間當文書,無論如何也屬於大材小用的。

終於有一天,牛二欄又通知她去技術科幫忙,她自然順從地過去了。盡管在那棟小灰樓裏已沒有她的辦公桌,也沒有分配固定的翻譯編號,但她好像成了科裏的大忙人,誰都想把她叫到身邊釋疑解惑,有的問題其實一點就會,但是她不說人家就得琢磨好久。那位劉娜就來問字典上有個詞對應的是舞蹈,機器怎麽能舞蹈呢?小翻譯笑了,放在這裏就是震動的意思,大家恍然醒悟放聲笑了。

但是也有些問題涉及工藝經驗,忽小月也拿不準了,而且這類問題越來越多,直譯成漢語就成笑話了。其實也沒人任命她是翻譯老大,可她自己感覺不自在,搜腸刮肚想尋找準確答案。但是有些問題還是令人費解,常常風馬牛不相及。這天她在宿舍整理抽屜,看到老伊萬寄來的元旦賀卡,豁然打開了思路,何不把問題集中起來問問老毛子呢?於是,她把所有疑問整理到一本軟皮抄上,裝進牛皮紙公函信封,端端正正寫上伊萬諾夫的地址和姓名,又貼了五角錢郵票,騎上自行車將信扔進了街邊的綠色郵筒。

從此,忽小月開始了一個熱切而又焦灼的等待,她覺得老伊萬看到信,一定會放棄禮拜天休息答複的,如果一天解釋不完,他會第二天不睡覺也要一一闡述。忽小月熟悉這個俄羅斯人的秉性,當年為了解決退火爐溫差超高,一連三天不睡覺,弄得專家樓所有人都得陪著他加班,等到解決了問題竟然趴在**睡了一天一夜,吃飯都懶得去餐廳,服務員端到房間吃完又躺下呼嚕起來。忽小月通過蘇聯實習時的郵戳算過,一封平信,路途八天,加上老伊萬複信時間,來回差不多要十八九天。所以半月以後,忽小月每天都要跑進工廠傳達室,去瞅瞅有無國外郵件,一周沒有,兩周沒有,三周還沒有,這讓忽小月有些沮喪了,送別時信誓旦旦言猶在耳,以後有什麽問題,寫信問我,隨到隨複,難道都是客套應付嗎?這個老毛子似乎也不靠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