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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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妞兒得知靳子昏迷已接近中午下班了,她丟下請她參加火箭彈方案論證會的通知,坐上滿倉自行車直奔職工醫院去了。那麽重要的會議咋請她一個試驗工去參加?去了要說什麽好呢?可人家軟磨硬泡,說去了不要她發言,隻表示工指對火箭彈科研的支持。咳,這種會議過去都是有頭臉的人物參加的,現在提倡“三結合”,讓她去也隻是濫竽充數。噢,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陰謀呢?哈運來說火箭彈的戰術指標,隻有忽大年能說清楚,現在人家老婆病了,還要去開會是不是太殘忍了?

到了醫院她才知道靳子的病很重,頭頭腦腦都在搶救室外焦急等待著,忽大年身板佝僂站在門廳中央,麵對貼著“搶救”二字的大門不聲不吭。天哪,從未見過的蒼白凝固到了他臉頰上,一條條皺紋也粗糙地爬滿了額頭,唯有咬緊的嘴唇流露著熟悉的堅強。這個人挺皮實的,咋一下子就衰老了?黃老虎和門改戶在走廊盡頭嘀嘀咕咕,聲音忽高忽低,明顯在責怪工司不該如此粗暴,何況還是廠長的家屬,不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嗎?子鹿子魚兄弟倆也麵對搶救室呆立著,眼仁紅紅地盯著進出的醫護人員,追蹤著每個出來人的表情。黑妞兒過去拍拍兄弟倆肩膀問,現在有沒有好轉?子鹿瞅瞅她沒吭聲,子魚雙手捂臉蹲到了地上。

她聽見了黃老虎的斥責聲:你們憑什麽給忽廠長的名字打紅叉,誰家人看到這個都會跟你拚命的,靳嫂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罪魁禍首!門改戶強詞奪理:是她自己衝上去掀牌子,我們的人就輕輕擋了一下,人就歪倒了。

黑妞兒走到忽大年身邊盯著搶救室沒有說話,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今天上午俱樂部的批鬥會,她就擔心靳子會不會來鬧場,還在幾個入口安排了警戒,發現有人衝擊會場必須攔住。好像靳子知道黑妞兒會給丈夫麵子,這些年你來我往的纏鬥,不就是為在這個男人的感情秤砣上增加砝碼嗎?現在可是最好的表現機會,工指召開的批鬥大會,黑妞兒讓走資派坐在台上,批判時才站起來,發言內容也都是報上抄的,隻最後捎帶了幾句長安廠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