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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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忽大年對自己能夠成功脫逃有點小欣慰。

這些天,回到牛棚的忽大年像是病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罪人,早就該進牛棚反省了,埋在太行山下的弟兄們會問,犧牲在漢江邊的一七〇師戰友會問,長安陵園裏的工友們也會問的,這些年你都幹了些啥名堂?北京老首長交代的任務完成沒有?唉,也沒幹出啥名堂就快老了,就愛啃豬蹄、喝毛尖、坐吉普了,這可不是一個軍人當初的模樣喲。於是,他讓黑妞兒把焦克己叫來,想再作一番溝通,無論如何要把火箭彈戰術指標提上去。

那天焦克己接到字條就來到牛棚,可忽大年剛聽了幾句就躁了,所有指標都比美蘇裝備低,兩人吵得一塌糊塗,差點沒打起來。焦克己說他請教了頂級專家,按我國目前的工業水平,這就是最好的方案了。忽大年吹胡子瞪眼不同意,如果始終跟在別人屁股後頭磨蹭,我們軍隊就永遠是二流水平。焦克己反駁這是科學,不能感情用事。忽大年操起茶杯一揚,差點把熱茶潑到人家臉上,從此人家害怕他的牛眼,再見到遞來的條子死活不肯來了。

後來刀把臉和小耳朵拖他去洗澡,脫衣服,打肥皂,他瞅著兩個機靈鬼心機一動,把小詭計那麽一透露,兩人拍著光光的胸脯發誓,這麽點小事,包身上了!洗完澡泡上茶,黑妞兒又過牛棚來說話,他竟然緊張得像要迎接一場突襲大戰,心裏像揣頭小鹿直撲通,臉上卻不露聲色。後來,他眼看小耳朵把倆看守領走了,刀把臉給他套上油髒工衣,戴上寬大的工帽,就悄沒聲地消失在嘈雜的機床之間了。

看來一不小心就成地下工作者了。

後來刀把臉東拐西拐,把他領到熔銅車間地下室,這裏本是堆放機械備件的庫房,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銅末味,人進去連站的地方都沒有,隻能高高低低坐在備件上。忽大年掏出兩張紙條,把名單念叨了兩遍,兩人就神神秘秘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