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早到十五分钟,丁一楠和助手章文颖被市公安局的同志安排在刑侦支队会客室附近的休息室先坐一坐。
章文颖见休息室有咖啡包,便拿起杯子来到饮水机前给丁一楠冲拌咖啡。丁一楠平素很少喝茶,最常喝的就是咖啡,走到哪都缺不了咖啡,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平时就靠咖啡“续命”。
章文颖深知她这习惯和喜好,于是无论到哪只要有咖啡就一定会主动给她泡上一杯。
丁一楠则在休息室内里一边挥动着手臂做些简单的放松动作,一边慢慢踱步。
咖啡冲拌好了,章文颖把咖啡递给丁一楠。丁一楠接过咖啡便细细品了起来,边喝边赞道:“不错,这味道不错,回头你记得也买几袋这个牌子的放咱办公室。”
章文颖点头笑笑。随即她又颇有疑虑地说:“楠姐,我对今天的三方会谈感觉不太好!”
丁一楠停下喝咖啡,抬起头来目光紧紧地盯着章文颖,好奇地问:“为什么?”
章文颖端着咖啡杯站在饮水机旁,表情很是严肃地说:“余远航这个案子案情非常清晰,既有证人证言,也有余远航的供词,事实可谓是非常清楚。我们为余远航辩护,辩护什么呢?
不可能是无罪辩护吧?即使是罪轻辩护,能成立吗?怕是没有作用的。”
丁一楠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做了个暂停的姿势,微笑着说:“为什么不能做罪轻辩护?最坏的结果是,这起案子检察院起诉余远航故意杀人。我们只要把‘故意杀人’这四个字给辩驳回去,我们的罪轻辩护就成功了!”
章文颖皱着眉站在那思忖了一下,仍然颇有顾虑,犹疑地说:“可是,这……能行吗?”
丁一楠笑了笑,眼里闪闪发亮,语气坚定地说:“能行!”
章文颖看了一眼丁一楠,也笑了:“楠姐,我相信你!”
丁一楠微微一笑,端起手中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把空咖啡杯递给章文颖,愉悦而又有力地说:“大战开始了,战斗吧!”
说完,她轻快地走出了休息室。
丁一楠和章文颖两个人沿着走廊向会议室走去,在走廊中段,恰好碰到郑岩、叶文婕、慕容曦三个人刚出电梯。
见到郑岩,丁一楠优雅大方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笑着打完招呼后,她便说:“郑主任,我希望您这边能深入调查,对余远航案科学定性。”
郑岩笑说:“那是必须的!”
说着他就站在会议室门口对丁一楠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丁一楠先进去,丁一楠朝他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刑侦支队支队长耿勇已指挥属下将会场一切设施调配好,此刻见众人到来,便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又安排好一行人按照水牌落座。示意一行人先后落座。
待大家都坐定后,耿勇说:“想必各位也知道,这起案件影响大,社会都很关注。今天,按照我们各自领导的意见,我们这些具体办事的坐下来,一起讨论下余远航案,目的只有一个:搞清事实和真相,维护法律的公正!”
大伙都点着头表示赞同。
耿勇又说:“今天请大伙来,还请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虑,把自己想说的、想表达的、有疑问的全都提出来,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咱给它理清楚,这样这个社会上大家都挺关注的案子就能办得更好,办成铁案。谁先来?”
他环顾一圈,眼光落在了丁一楠身上,他说:“要不,丁律师先来?”
丁一楠微微笑了笑,点了一下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手里拿着一张A4 纸,眼睛环视四周,很有气势地说道:“各位,我念一下余远航叙述的案发经过!‘那天我是占道经营了。后来,来了两辆车,从车上下来了几个人,说是城管,上来就要拉我的东西。我想着是黑社会收保护费的那一帮子人,以为要收我的保护费,但我没有给他们,所以他们找茬来了。我就护着车子不让他们拉走……再后来,切肉的刀子从车子上掉了下来,我从地上拣了起来……再后来,不知怎么着,我和他们吵架争执,无意中捅了那个人一刀……’”
念完这一段,丁一楠望着坐在她对面的耿勇和郑岩:“耿支队长,郑主任,在座的各位,你们都听到了,我的当事人说,他以为是黑社会的来收保护费,才和受害人田宏图发生争执的。
两个人吵架中,我的当事人无意间捅伤了受害人。我当事人的这些叙述,我相信,在公安机关的侦查卷宗中同样可以查到,和检察院提讯时供述没有异样。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第一,我的当事人并没有抗法的故意,而是对潜在黑社会危害的抗争,也可以说是一种自卫行为,尽管这种自卫过了度;第二,我的当事人并没有杀人的故意。当他意识到是黑社会强行收保护费,才和受害人发生了争吵,从地上拣刀在手,无意中伤害了受害人。所以,我认为,以目前的证据定我的当事人故意杀人不妥。”
她说这些的时候,郑岩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还藏着一丝不满。丁一楠一坐下,他就立即站了起来。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头雄狮,被丁一楠给激怒了,他觉得他的领地被侵犯了,所以他急切地想要争夺主动权。
他示意慕容曦播放一段提讯视频。视频中,郑岩等在提讯余远航。
只见郑岩问:“余远航,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路灯下摆摊位?”
余远航答道:“为了看得清。”
郑岩问:“灯光能使你认清钞票的真假吗?”
余远航回答:“能。”
郑岩又问:“那你也能看清来人身上穿的服装了?”
余远航肯定地答道:“是!”
这段视频播放结束,郑岩转过身来面对众人说:“各位,余远航的回答让我们得到这样一个判断,路灯的灯光可以让犯罪嫌疑人看清来人的服装。现在,我再播放一段视频。这段视频可以充分解释丁律师的质疑。”
他看了一眼丁一楠,又看了看耿勇,耿勇点着头,丁一楠则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大屏幕。
他用眼神朝叶文婕示意了一下,叶文婕便打开了视频放映机,屏幕上立即出现了案发现场的一段录像资料,正是姜志斌给他的那张光碟上的内容。
当播放到田宏图和余远航进行搏斗时,叶文婕马上按下了定格键。
郑岩拿着激光笔指点着屏幕上的图像说:“大家请看,这是案发时的一段录像。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害人是身着城管制服执法的,既然我们大家可以通过视频看清楚田宏图身穿的城管制服,我相信余远航也应该能看到。”
在座的很多人都频频点头,慕容曦还悄悄冲着郑岩竖起了大拇指。
丁一楠站起来语气掷地有声地说:“我认为,刚才郑检察官的视频恰恰说明了我的当事人确实不知道被害人是城管执法人员。”
听她这样说,大家都好奇万分地望着她,很是期待她接下来的发言。她拿着激光笔指着大屏幕上视频中开到余远航摊位前的两辆昌河面包车,继续说:“大家可以看到,被害人乘坐的车辆并没有标明执法字样,作为普通的民用昌河面包车,我的当事人有理由相信这是黑社会的交通工具。”
郑岩听后神色颇为严肃,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尽管他知道丁一楠也是尽代理律师的职责,但站在对立面的他怎么听着她刚才那番话都很不舒服。他立即站起来铿锵有力地反驳道:“我提醒代理律师注意,这段视频也证明了田宏图是着城管制服执法的。作为已经在市场上经营了不是一天两天的商贩,犯罪嫌疑人当时应该明白被害人是城管人员!”
叶文婕和慕容曦也是心下很不高兴的,站在职业角度可以理解丁一楠的辩解,但毕竟人皆是凡人,很多时候也会本能地选择站在一个平凡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叶文婕还算喜怒不形于色,慕容曦可就不同了,她满脸不悦地盯着丁一楠,还偷偷给林乔生的微信发了一句话:你媳妇能啊!林乔生回复了一个一脸蒙的表情,慕容曦则再也不理会他了,而是专心听丁一楠接下来还有什么说辞。
丁一楠站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优雅范儿,她纤细的手指把干练的齐耳短发撩到耳朵背后,然后朝大家微笑了一下,再颇有气势地说:“我在会见余远航时,一再问当下的情况。
余远航很明确地告诉我,案发时他认为是黑社会因他没有交保护费,来报复他的。所以余远航才和他们发生了争执。我继续问他:‘向你收保护费的人穿城管制服了吗?’余远航坚定的回答:‘穿了!他们也穿着城管制服,也开着一辆昌河面包车’。”
说到这里,她定定地看着耿勇、郑岩,又转身对大伙说:“大家都听到了,那些黑社会人员敲诈、勒索余远航时,也同样穿了城管的衣服,同样开了一辆没有执法标志的昌河面包车。
再加上被害人行为粗暴,所以,我的当事人有理由相信受害人是黑社会人员而产生抵抗行为,并不是公然抗法!”
丁一楠说完这番话后就坐下来,脸上分明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慕容曦偷偷翻了个白眼,嘟着嘴,望着叶文婕,叶文婕与她对视一眼,然后伸手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她的腿,示意她稍安勿躁。
耿勇望了望郑岩,用眼神问他可还有话要说,郑岩摇摇头,耿勇就站起来对大伙说:“我们各方的意见可以保留,等明日上午我们在市政府刘市长召集的会上充分发表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