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菲用学生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那道塑料板闸门“刷”的打开,放她进入气势恢宏的学校图书馆内部。她穿过蓝色沙发的休息区和木桌木椅的自习区,坐电梯上四楼,走进文科阅览室,然后在欧洲文学那几排柜子间游走,手指犹豫着似要挑哪本读物。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心,拿下一本书,然后透过书架间的缝隙看到骆必达的嘴巴和鼻尖。
女孩并未惊慌,只是将书打开快速翻看着。才翻了两页,骆必达就已经站到她后面,背对女生轻声道:你迟到了。
是菲翻了一页书:办公室忽然来了两个部长,耽误了点时间。
骆必达也拿下一本诗歌集,只翻到了扉页,便问:你查到了?
女生的嘴角和眼角跟着一抿,然而身后的人却看不到:信封我放在书里,空的还是满的,你自己看。
说完,将那本书摆回书架,又问:学生会监察部长那辆失窃的自行车昨天被人还回来了,一群干事在现场找了半天也没抓住那人,这件事情你知道么?
骆必达:是吗?他运气真好。
女孩眼角一勾,便再无声息。马贼将书归回原位,眼角余光看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书架尽头,方才转身。在和脸部平齐的那排书架上,有本书里露出小号信封的一个角。他顺手取下书,看到封面上写的《唐吉柯德》四个大字,莞尔一笑,然后抽出信封对折两次放进口袋,慢慢走出阅览室。
凭手感他知道,信封不是空的。
在图书馆四楼男厕所的某个格间里,骆必达坐在马桶盖上轻叹口气,打开信封,将里面的A4纸展开,然后就看到了资料第一页上的照片,下面写着学号。学校团委办公室的条件很好,用的是激光彩色打印机,所以是菲打出来的这张照片色彩逼真,他能看得很清晰。
骆必达可以确定,自己当时看到的的确是她。
把车子还给莫尚桑那天中午过后,他独自一人安然地在四号食堂吃完中饭,待到出来时已经是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后十五分钟。
骆必达心中正犹豫到底是去上那堂无聊的公共选修课还是直接回宿舍,忽然一阵笑闹声打断了选择性的思考。他抬头看去,三两个女生正从A楼东门出来,看那浓妆媚眼中的神态,是上课点名之后又逃出来的得意和欢悦。但她们未急于离开,而是在门口台阶处等人,同时手上则都多了支棕色的烟。
骆必达微皱眉毛,然而一阵马达的轰鸣推迟了他的转身离开。
老相识劳凯骑在那支四五人的小摩托队伍最前沿,轮胎经过水坑时溅起的水珠落地声被机械噪音所掩盖。他们很熟练的拐进了A楼东门前的空地,那群女生便欣喜的走了过去,动作熟练的上了几个人的摩托车后座。
假如不是因为劳凯,骆必达应该不会去注意坐上他后座的女子。化得过于标准的烟熏妆、雪色粉底外加那头零乱卷发,使得别人很难看出她的真实面目。但她坐到劳凯背后时,右手中指和拇指一搭再一弹,未抽完的香烟便斜飞出去,最后落在两米外一个不锈钢垃圾筒的顶部。
印第安人般的欢呼声过后,一行男女在摩托引擎声中远去。十秒钟后,那半支落在垃圾筒上的烟被一只手轻轻捏起来。
烟头还在缓慢燃烧,弥漫着淡淡的薄荷辛辣,女子弹飞烟头的瞬间特写则深深映了在马贼的脑海中。
此刻骆必达看着手里的档案资料,再度回忆那个特写中女子的每条脸部曲线,黑色和白色的雕饰和粉脂慢慢化入虚无,五官终于浮现出本来的面目。他翻到下一页,资料里的姓名和年龄也是符合的,并且还注明她是去年刚刚从专科升到本科,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比骆必达大三岁的她会出现在这所学校。
这所学校本科专科招收的学生的确太多了,所以会在这里遇到她也不是很出乎情理的事情吧。他在心里默默感慨道。
只是除了那些打印出来的文字资料,最后的空白处还有几行手写的小字,笔迹很新,是刚写上去不久的:
“几日前学校学生会、美院学生会联合向学校反映劳凯的黑车团伙问题,上层却无正常反应。
相反前日美院学生会却发生剧烈人事变动,校学生会风纪监察部亦因此遭上峰警告。
那晚你说的劳氏根基之深,今日才深有感触。
不知你委托调查此人出于何种目的,但其与劳凯过往甚密,正处同居关系。
若想借此设计劳凯,恐难,望慎行。”
写这些字的是菲肯定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调查这个女子,但她的做事原则和智慧的尊严不让她明目张胆的问,只能自己在一边胡思乱想的推测了。
马贼看着这些秀丽的字体,为是菲的过度敏感和推理而好笑。
他不傻,不会去碰劳凯。
骆必达又翻回第一面,仔细看完所有三页资料,把关键信息都牢牢记在脑海里,然后把资料撕成一条一条,细如手指,再横着撕成小块,揉成一团后扔到马桶边的垃圾篓里。他从书包里取出那盒红双喜,点燃了一支,洗手间里顿时弥漫着微酸而香馥的气息。他就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抽,直到火星烧到过滤嘴然后自动熄灭,才扔进篓筐。
他拉下抽水开关,在一片漩涡声中又看了那个红双喜烟头一眼,终于起身开门出去。
时代变了,人变了,烟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