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必达和是菲走出学校北门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会被请到派出所这种地方,是二人从未想到的。之前骆必达真的在西门附近的一条小弄堂里找到了那辆捷安特跑车,U形锁还锁着,钥匙却已不见,证实了马贼的猜测。无奈他也没有U形锁的备用钥匙,于是他好打开环形锁,把车子一路扛回去。谁知这两人一车刚走到娱乐广场门口,眼看西门就在十五米开外,忽然就冲过来两个保安一脸严肃的拦住他们,让骆必达把车子放下来,盘问他这车子从哪里来的。骆必达解释说是这是自己的车子,前面被人偷了,刚从外面找回来。那两保安一脸狐疑,问你是这所学校的?把你的学生证给我看。骆必达难得天真一回,就把学生证给他。未料对方只是扫一眼就收起来了,说你这车子来路不明,跟我去一趟门卫室。
骆必达顿时火到顶阳门,说你凭什么怀疑我?我这车前面就在你们广场停车区被人扛走你们怎么不拦下来?现在倒知道盘问了?刚睡醒么?
失职被揭穿的保安让这句话呛得脸发青,一手紧扣住车子龙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你的车子是在我们广场被偷的?我看你就像偷车贼!
一边的是菲连忙打圆场:我们真的不是小偷,就是这所学校的,他把学生证都给你看了,还能有假?
那保安的辩论才华倒也委屈了他目前的职业:那中国小偷还有公民身份证呢,他就不偷中国的东西了?
骆必达知道跟这种人多说无益,拿出手机打了110,不一会儿学校派出所的警车就闪着警灯过来了。问明白事情原委后又看了他们手里的车锁钥匙,那个校警倒和气得多,说这样吧,学生证还给你,回去跟我们做个笔录,顺便帮你把车锁打开。
于是车子被放进警车后备箱,二人跟着警车去了派出所,校警用专门的工具帮他打开了没有钥匙的环形锁。当然,考虑到娱乐广场的老总和学校后勤集团的亲密关系,对那两个保安的追究只能不了了之。
因为已经十点,再过半小时寝室就要熄灯,是菲住在离北门很远的南区宿舍又没车子,骆必达便骑车送她回去。是菲在车后座上给寝室同学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一会儿就到,让她们跟楼管阿姨说声别登记她夜不归宿。
挂了电话之后骆必达干咳一声,说刚才的事连累你到这么晚,实在抱歉。
是菲从来不是那种虚假客套的人,抓住机会便不客气,道,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一件事,便算作补偿。
骆必达把住龙头的手没有丝毫晃动,但也没说话。
是菲知道他这是默许,却没有问关于当初自己车子的事情,而是说:前面在派出所,我们看到的那个学生,你可认识他?
马贼的骑车频率稍微变化了一下,像水面上惊起一丝小波纹,但立刻趋于平静。
骆必达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他开始有点习惯身后这个女孩的思维模式了。
三分钟前他们走出学校派所的大门,正好看到另一辆出警的警车回来,后面还跟着一辆小摩托车,骑车的却是一个民警。警车上下来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嘴角带着血迹,而另一个却一脸的无谓,在跟警察走进派出所大门时甚至轻松地伸展了一下之前缩在警车里的身体,然后跟值班室的警察打了个招呼。
骆必达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看了停在门外的那辆蓝色小摩托车一会儿,才缓缓打开环形锁。是菲也跟着他的眼神看了几秒钟,由衷感叹说那辆助动车不错啊,外壳很漂亮。
马贼很礼貌地纠正她的认识,说那不叫助动车,是二轮小摩托,250CC的排气量,时速可以开到很高,黑市价在两千五到三千左右。
是菲的眼角颤了一下:黑市价?
骆必达没接她的话。
那个伸懒腰的男生就是蓝色小摩托的车主,叫劳凯,美术史论系大三,学校最成功的助动车和小摩托车的黑车贩子。劳凯属于那种不法收入比较丰厚的人,一辆车出手就有好几百到一千的利润,骆必达这种一次只挣三四十的人在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虾米。
骆必达刚说完劳凯的身份,就听到身后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鸣迅速逼近。
坐在他后面的是菲扭头朝北看去,进派出所三分钟都不到的劳凯已经骑着蓝色摩托从二人这里开了过来,车身上装饰得极为夸张的五排小灯泡在夜色中规律的闪烁着。而令四周的空气更加充满喧嚣的是,在他身后还有六七辆各形各色的二轮小摩托车、助动车组成的车队,以同样霸道而迅捷的速度,排着密度分散的队形气势汹汹的压下来,全然不顾校内马路的车道走向和黄线的存在。个别骑自行车晚归的学生不得不立刻停车靠边避让他们,毕竟让这种速度擦到一下不是好玩的。
然而骆必达却似乎并不在乎这些横冲直撞的机械小兽,他骑着的自行车仿佛前后左右都长了眼睛,又似乎已经和眼前喧嚣的空间相隔离,擦着他过去的助动车和摩托车车身丝毫不能让他的手把晃动哪怕一小下。那群骑机动车的学生反倒被他的镇定和不可动摇而打乱了右侧的阵型,劳凯作为领头羊察觉到这一切,一只手紧握着身在空中,脸部笑得狰狞而不屑,用尖利却不失粗犷的声音喊道:
“保持队形!!!”
后面那批骑手不是劳凯的狐朋狗友就是卖黑车的跟班小弟,平时一起骑车已经磨合得相当熟练,所以他这一声号令很有用,原本被扰乱的队形又恢复起来,几个骑手也跟着尖啸起来,和机械引擎的噪音相得益彰,然后跟随着自己的领头羊一路南下去了。是菲侧身看着喧嚣和亮光远去,知道这群现代化土匪的时速肯定超过了学校规定的20公里不知道多少倍,有些疑惑不解。毕竟贩卖黑车这个罪名不能说小,学校里应该有所风闻。
骆必达灵巧的转了个弯,讲,学校高层的想法,我怎么知道?
当然,这是骗人。
事实是,劳凯在他目前的大学生涯里至少让两个女孩子堕过胎,还因为两次打架斗殴和一次聚众闹事进过派出所,按理就算不开除学籍至少也该背好几张处分了——但骆必达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是菲,劳同学不但一张处分没有,活得自由自在,而且他档案袋里的思想品德鉴定肯定比他们两个人要好很多。劳凯当初能进这所学校,据说凭的就是他爸爸在外面有点背景,和学校领导私交也不错。因此虽然劳凯是学校派出所的常客,但每次都能平安无事的走出去,无论他是因为何种原因被带进来,比如这次明显是因为和人打架。
不过,骆必达不喜欢劳凯不是因为他是高收入的黑车贩子,而是他另一个看上去不那么重要的身份:简若宁大一时的男朋友。当然,那时简若宁还不知道劳凯换起身边的女孩子就像换自己**的车子一样频繁。
尽管如此,骆必达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劳凯怎么样。因为他自己不过是个马贼,只有帮简若宁偷车还车的本事,却没有为她报仇的资格。
当然,假如那个人还在,也许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