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们终将逝去

10、破铜烂铁变成了真金实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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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全部积蓄孤注一掷,袁自辛惶惶不可终日。手中捏着50万元股票,他心池里仿佛装上了一部永动机,总是被搅得涌动不歇、一团混浊。交易时间里,他两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股价数字,心情随着走势曲线而同步起落;没有交易的时候,他就闭上酸胀的双目,想象未来的股价走势,今日涨了怕明天会跌,今日跌了盼明天能涨。其实,“芜州石化”这两周的走势相对平稳,大致在他成本价上下10%的范围内波动。然而,由于投入了大额本金,即便是10%的波动,盈亏金额也会严重影响他的心情阴晴。盈利几万元的时候,他洋洋自得,兴高采烈得犹如火炉上的水壶,喷着汽“呜呜”直叫;而亏损几万元的时候,他又自怨自艾,垂头丧气得仿似霜打的茄子,一蹶不振。除了盈亏变动的煎熬,更让他纠结的是对“芜州石化”的信心。吴铭晋的这只股票真的可靠吗?为什么两周了都没有任何反应?是干脆在盈利的时候卖掉,还是继续坚守?这两种选择就好像各握着锯子的一端,不断地在他心上拉来扯去,方知股票投资远远不是买入卖出那么简单——未来极不确定,却必须要在现在做出确定的抉择,这样的心灵煎熬实非常人能够承受。

终于,两周后的这天“芜州石化”放量涨停,袁自辛账面浮盈八万元。这八万元像一个香浓的鱼饵,**着他张嘴吞钩,他抑制不住地想要获利了结、落袋为安。但略一踌躇,他还是决定请示老婆之后再做定夺。曾媛蕙的态度却非常坚定:“现在千万不能卖!既然是很确定的消息,不可能涨这么一点就完了。现在应该才是个开始,我们一定要坚持住!”袁自辛转念一想,确实有理,便硬生生地憋住了卖出套现的冲动。没多久他就发现,老婆的决定是何等英明。

第二天袁自辛又早早地启动了交易软件——现在盯盘炒股已成为他的主业,本职工作反倒退变为副业——但开市之后别的股票都有了交易行情,“芜州石化”的股价却仍是一片空白。他心中“咯噔”一声,明白这是停止交易,便赶紧上网查阅信息披露,原来是公司有重大事项将要公布而停牌。袁自辛把公告反复读了几遍,心头五味杂陈:其中有狂喜,显然吴铭晋的“消息”终于显山露水;也有后怕,如果昨天贪图蝇头小利卖出,今天恐怕会追悔得吐血三升;还有一点点焦虑,不知这重大事项是什么、停牌又将是多长时间。

经过漫长十天望穿电脑屏幕的期盼,“芜州石化”的公告终于隆重登场:芜州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将借壳“芜州石化”上市,并同时进行股权分置改革,在借壳及股改完成之前公司股票将继续停牌。虽然袁自辛的证券知识只有半罐水,但也知道借壳重组乃是股票市场最富暴利的事件,这相当于“芜州石化”的股票凭空变为了“芜州地产”的股票,而前者的资产是破铜烂铁,后者却是真金实银。

这个结果乃望外之喜,袁自辛便怀疑是在梦中,他把大腿用力一掐,确认并非是在做梦之后,却又开始主动自觉地做起梦来:复牌之后,这只股票会涨多少呢?如果涨50%——这应该问题不大——那就要赚25万;如果涨100%——这似乎有点难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那就可以赚50万;如果涨200%——这可能有点异想天开——那可就是整整100万啊!……

当晚袁自辛一家到餐厅庆祝,除了那个不知“阿堵物”为何物的小孩之外,家中各人都幻想着一两个月之后,将有横财就手、金银砸头。他们热烈地讨论着鸭子的烹饪方案:袁父袁母认为应该再投资一套房产,因为房子看得见摸得着,还是比虚无缥缈的股票稳当,而且谁都需要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所以房子一定会升值。曾媛蕙也想买房,但按照官方定义,她不为“房产投机”,而是需要“改善性住房”,现在三世同堂,空间略显局促,赚了钱可以换间大宅。袁自辛则对会跑的房子更感兴趣,希望这次可以一偿奥迪的夙愿。当然,除了如何吃鸭子之外,他们对鸭子的体重更是兴趣盎然,纷纷竞猜这次究竟会赚多少钱。一开始众人还比较保守,在50万上下波动,到后来便天马行空起来,100万、200万似乎也是意料中事。袁母独出心裁:“我们让宝宝来说说能赚多少钱,小孩子说话最有准头的。”她便逗孙子:“宝宝,你说爸爸这次能赚多少钱?一百万还是两百万?”她干脆直接省略了数目较小的选项,反正没有律师来抗议她使用诱导性陈述。一岁左右的小孩往往是重复大人问题的后半部分,因为这部分的记忆最新鲜、学舌最容易,便奶声奶气而口齿不清地答道:“两——百——万。”袁母大喜于色,惊唤众人:“你们听见没有?宝宝说要赚两百万!那一定就是要赚两百万!”说罢仰天长笑,众人也都大笑。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只会想钱,不会想象。